姜辉：“男”言之隐，大大方方说出来

余运西

国内外大量的社会调查与医学统计显示，越来越多的疾病正快步向男性走来，严重威胁男性朋友的身心健康。其中男科相关疾病占比颇高，50%的男性面临前列腺问题的困扰。社会在进步，经济在发展，作为家庭顶梁柱的男人是否已经学会正确对待健康方面的难言之隐呢？近日，记者采访了北京大学第三医院男科主任、中国性学会会长姜辉教授。

随着社会观念的开放和健康意识的增强，越来越多的人发现自己患病后不再羞答答地隐瞒，而是敢于上医院看病了。

问：调查数据显示，40岁以上男性中52%患有不同程度的性功能障碍，但在中国，性功能障碍患者的就诊率仅为17%，远低于日本的43%。于是有了一个说法，就是中国男性的性生活质量仅停留在“凑合”的状态。这些数据还能代表现在的状况吗？这些年来有了哪些方面的改观？

答：虽然目前还没有详尽的调查数据，但从我们男科门诊接诊患者数量的增长来看，我国男性性功能障碍患者的就诊率现在有了明显提高，估计已经达到了30%。

这几年， 男科患者就诊率明显增多，男科医务人员的工作量比以往见长。2007年，北京大学第三医院男科年门诊量大概为1万多人次，现在已经达到13万人次，可以说是突飞猛进。性功能障碍患者就诊增多，一方面与生活压力大、生活方式不健康有关，就诊者以中青年人为主，有年轻化趋势;另一方面，随着社会观念的开放和健康意识的增强，越来越多的人发现自己患病后不再羞答答地隐瞒，而是敢于上医院看病了。甚至在不少县级医院，我都看到很多患者能做到大大方方看男科。

问：说到男人有了健康问题“不愿”上医院看病，原因有观念上的，也有现实问题。比如并不是所有医院都设有男科，并不是所有男人都知道这个科能解决什么问题。曾经一度，这个领域也是骗子横行的重灾区。如今大城市这方面的问题少了，但农村、落后地区，是不是还靠“电线杆上找神医”？

答：从全国来看，目前至少已有700家医院开设了男科。我们在全国各地建立了40余个男科医师培训基地，基本已经实现一省一个基地。全国男科医生数量增长迅猛，大概已有五六千名专业男科医生。

男科疾病中，最主要的是性功能障碍、男性不育及前列腺疾病。最应该引起关注的，就是性功能障碍。对于障碍程度的判定，我们有专业的方法。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看能不能进行性生活。完全无法进行性生活的重度患者，他们的痛苦需要有人去了解和帮助。北医三院男科是以男性生殖为特色的专科，男科门诊的70%～80%都是不育症患者。这背后有太多涉及家庭、婚姻和人性的东西。

随着社会环境和生活条件的大大改善，近来有调查显示，67%的男性在查出健康问题时，第一反应会到三甲公立医院就诊。特别是如今网络咨询的发达和国家对健康科普专家的打造，可以说，“电线杆上找神医”已经成为历史。

问：男科疾病很特殊，非常隐私，甚至难以启齿，由于认识不到位导致病情贻误或是影响到将来婚姻与“性福”的例子，是不是也不少？在临床工作中，您是如何化解某些尴尬获得患者认同的？

答：性功能出现问题，通常是男人最软弱、最无助的时候，他们常常表现为逃避妻子，无奈只好面对医生。

有种病叫做克氏综合征，即先天性睾丸发育不全。这是一种出生缺陷，正常成年人的睾丸应该是削了皮的鸡蛋大小，而克氏综合征患者的睾丸又小又硬，像颗花生米。他们的染色体多了一条，结果造成了這种发育不全。

通常这种男性长得白白净净， 胡须、喉结等男性性征都不突出，男科医生一眼就能判断个八九不离十。但如果你问他为什么不早一点来看，他会说：“我也不知道，平时也不会跟人去比这个……”如今洗澡都是在自家浴室，男孩多数早早就单独睡自己的屋子了，有问题父母常难以发现，所以很多人直到结婚后无法正常过性生活或者不能怀孕，才会发现这是病。

这就是性健康、生殖健康教育缺失的代价！我们要通过各种途径，早点给父母补上这一课，就能让更多的男孩在青春期得到及时帮助，避免将来的婚姻生活受挫。实际上，面对男人性方面的问题、生育方面的问题，妻子或家庭的帮助远比医生重要。很多疾病的诊治，也需要夫妻共同面对。

问：这些年来，您写科普专栏、上各档健康节目、出版男性科普图书、推动全国性的10月28日“男性健康日”主题活动等，系统化、持续性地推动全社会关注男性健康，内生动力是什么？

答：因为男人不容易！男人要顶天立地，对内要扛起一个家，对外要事业有成。有太多不可承受之重，有意无意都强加给了男人。即便在性生活中，男性作为启动者也是压力山大。

论平均寿命，不管战争还是和平，不管发达国家还是落后国家，男人都拼不过女性。相比女性，男人的寿命少了3岁～6岁; 很多疾病， 男性发病率也较高，甚至连出生缺陷率也是男性高一些。随着社会的发展，我们国家不断加强妇幼健康服务方面的制度、政策保障，将妇幼健康纳入健康中国。我也在此呼吁，请更多地关注你身边的男性！

在男科诊室，我们听到最多的就是各种婚姻的悲欢离合。性，关系着婚姻的质量，甚至是婚姻的存亡、家庭的稳固。所以我们必须去做，把男科发展起来，把男科相关知识分享出去;走进患者当中，帮助他们解决问题。这是我们的使命。

问：男性健康知识大家都很需要，但上班、吃饭、路上谁也不好意思去聊，有什么问题也不好意思问。这些年来在普及男科健康知识的过程中，您有没有总结出一些门道？

答：如果一位女性说要去看妇科，跟单位领导请个假，大家都会觉得很正常;但当一个男人说要去看男科时， 身边人还是会“ 嘿嘿嘿” 地笑。值得欣慰的是，如今公众对男科的正确认知和接受程度，已经大大超过以往。越来越多的男人意识到，有病就要治，也知道应该到哪里接受正规治疗，减轻痛苦。

男科知识与性有关，天然有着“网红”的基因。而我们男科医生做科普，自信地站在公众面前讲男科知识，底气来自于我们的初心，就是要真正帮助男人解决问题。以问题为导向，以帮助患者为出发点，即便是解读敏感知识，也不会落入俗套。我们曾在网上做过有关ED和早泄的词条，短短不到一年时间，搜索量已经达到1.8亿人次，这说明老百姓非常需要这些知识。

现在赶上新媒体技术迅速发展，除了传统的广播、电视、报纸、杂志，各种网络媒体、社交平台等推陈出新，也敦促我们要更好地抓住各种新型媒体的特点，把男科知识传送出去。

问：还有就是怎么看待您的患者群体，男人真的很“强”吗？对家庭而言，男人是顶梁柱。而社会关系中，人们往往对男性有更高的期待。那么，您觉得男性这个群体有没有被误解？在寻求健康的路上，他们需要哪些方面的支持？

答：我们的文化为男人塑造了坚强、隐忍、深沉的形象，以至于我们忽略了强者也有受伤的时候，男人同样也有健康困扰。尤其是今年，新冠肺炎疫情严重扰乱了很多人的生活、工作节奏与计划。不少男人在遭受事业停滞不前的情况下，还要应对车贷、房贷等各种经济压力，可以说是身心承压，负重前行。

10月28日“中国男性健康日”的设立，就是为了增强全社会对男性生殖生育健康问题的关注，呼吁全社会重视男性健康，提高生命质量，创造美满和谐的夫妻生活，提高家庭生活质量。虽然通过几届男性健康日的宣传，部分男性开始正视自己的疾病，但男性的健康意识依然比较淡薄，小病拖成大病的情况还是比较常见。因此，普及男性防病治病意识，需要全社会的不懈努力。希望我们的努力能为广大男性打开一扇通往健康的大门，树立现代男性应有的正确健康观念——“关爱自己，从认识自我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