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思
2020-11-12
鲁莽
太鲁莽了,误入人生,
从醒来就在梦里,
被麻痹的白色所刺痛。
在围墙里,在四面歌声里,
必有吟唱春天的手刃,
必有语言清白凛冽的刀子,
为梦的枝杈阉割和屠戮出墙梅。
在长城里,必有眼睛背负父辈的碑文,
宣读家谱不朽的罚则与通告,
必有查岗的冷面看客,比兵马俑齐整,
浩浩荡荡,成为文明另类的沙漏。
太鲁莽了,鲁莽是鲁智深的鲁,
不是鲁迅的鲁。日暮苍山远,
鲁莽之白绵绵无绝期。
太鲁莽了,流血的耳朵
听闻开花的消息,
风吹雨,有时候不在服务区。
在土地里,在春天的遗迹之上,
罪孽会长出更繁荣的罪孽,
冷气盎然,嫉妒和憎恨是新鲜的血。
在语言里,在认同之城内外,
词语将每个人禁言。投戎从笔,
词语的利器看守词语的监狱。
太鲁莽了,在众人的恨与恶之中
可以判处一百次死,
一百零一次,让死继续死。
河神
且以日轮作车轮,谁的每一天碾压过
我们,像是不停地抛掷出银币,不断
剪掉脐带和夜的尾巴,不断推倒手中
残余的或者新生的多米诺骨牌,不断
捕捉光点和汇集瞬间搭建闪光之河川,
然后引水入渠,在回忆之渴时取来一瓢
饮用。或者放浪其间,一个人间贫穷客
拥有一条富足的河流,倒影内外都是他
自己,上游下游是无数个他站立,他是
他一生的河神,他一生都尝试进入角色。
且以日轮作车轮,河流不停打捞弯折的
日轮,而日轮不段地偷走河神的水滴,
抽走他那些卑浅的打湿的爱恨,抹去他
沿河毕生的堆砌,隐去他水上的姓名,
从倒影中抽走一个又一个他,抽回天上。
谁的某一天碾压过我们,在微风铺展的
星河中,那些沉默的亮光妄图投递过来
某个河神的一生,或他运河闪光的一瞬。
而我们,正试图从我们的河流出发,去
跋涉广阔的流域,通往银河心灵的深处。
夜塔堡
隔着失眠的窗玻璃寻找城堡,
只能不断擦拭和澄清睡眼,
淡化光源争夺主权的宣誓,
它们炫耀塑料般矫饰有型的美。
有车辆参与灯芒的迷途,撞进
喧嚣之中寂静的长夜,破碎而孤独。
或者塞入车流,显示活着且存在,
像一个血栓套住死亡时演说生命。
总有星点的窗户亮着橘子的温存,
也许同在寻找城堡,也许是在梦隙间
返回人间者,兴许是与黑夜鏖战的人,
总有人不断代替另外的人幸福而安睡。
白日里我传送进轨道和日程,包装成
一张思路清晰的名片,他们需要你
干练而简洁,如同一口强有力的痰,
仿佛一句脏话般饱含触发神经的深情。
而这一切,正确无疑。夜晚循环他的黑。
一粒针掉进黑夜,无数白昼随后蒸发掉。
我在轨道上周折与搬运自身,宇宙永恒,
我无法找到黑夜的窗牖,无法扣响城堡。
十月失灵
十月,骨灰的发芽,
骨殖播种春天苍凉的梦,
在秋风到来前,以牙齿
清理树上的嘴唇。
十月,灯火坠落荒原的日子,
灯火掉落秋水,引起一阵破碎的凉,
黄昏在秋水之中的燃烧不断消逝,
柿子拾起灯,点燃四野。
十月,露水内外尽是剔透的梦,
扎实的大如果实的梦,摇摇欲坠而
不可醒来的梦。梦里镰刀收割
农田死亡的金黄与欢乐。
十月,晨雾蒸干途中的人,
或者,他们,晨雾般退散而去,
去往地下,带着污名的期许,
无名氏、日历、叶子尽数翻过。
雨夜思
我坐在空荡的车厢中,
这辆车开进雨水弥散的城市,
往昔之城隔着雨幕凭空消失,
今夜的雨水只对它自己诚实。
夜深千帐灯,光源后是孤独的人。
马路宽广,每一条都通向它自身。
高楼寂寥,仿佛层叠而密闭的门,
而雪白的灯,凝止之中为雨夜敞开。
我坐在雨夜空荡的车厢中,
这辆车笔直地开进我弥散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