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的莲子

夜跑

在熄了灯的球场上奔跑

在黑纸上写黑字

因为黑，我要更加用力地

在废墟里叩门

用煤渣和草的绿汁努力地擦洗着光阴

在我身上堆积的水垢

又一圈，加快步伐

努力地钻进风里

用这肉身与周遭的黑暗擦出火星

前方的路才会找到我

忙不迭跑来我的脚下

医院的安静

医院会在某一时刻突然安静

抽离呻吟与哭泣

小护士打电话的私语

医生大声的叮嘱

猩红的烟头按入水中的嘶鸣

刷卡按下密码的滴滴

只有透明的药液无声地落下

血液无声地流淌

所有人一起

无声地朝着死亡

或大或小地挪了一步

宋朝的莲子

那盏清亮的灯在夜里点了很久

直到夏天过去

投向你的目光开始倦怠

举在半空的绿月亮开始苍老

掸不开落在上面灰色的寒凉

风在深入

你在风里彳亍良久

摩挲着——绿色的子弹嵌入左轮的弹巢

谁被击中，就会被一整个夏天击中

明亮的记忆会渗入骨髓

在漫长的冬天里

就再也无法温驯地接受黑暗的施洗

无法在淤泥中一言不发：

“你看，这是一千年前

莲花的样子。”

惊蛰：春风与金属切割机在广场上

天空里翻动一块扁石头

干这差事的人一定很吃力

广场还是老样子，春风使劲吹

彩旗猎猎

——马上会有一场盛宴

戴红色安全帽的工头皱眉看着天空

天空皱着眉头看着城市

同时地，他们把指头伸向躲藏的人：

继续，感受生的苦难。

在流感肆虐的三月

他们要为春风打造一件趁手的乐器

托起这场盛宴的餐桌

金属切割机有更甚于春风的暴躁

齑粉中立起来摩天大楼

我在这个城市里屡屡惊醒

已经没有什么事一定要在春天去做

寒流

春城的花在春天里疯跑

狠狠撞上一场寒流

落在搅拌机里

浇筑的大楼才算有了春天做生日

是李花的属相

计划表

在做过的事上划叉

想了想又把它圈掉

它们并不全都是错事

打勾也不合适

在字上面划横线

那是不再需要去做的事

或许，我应该给它们方方正正地

画一个框，惯例里

这样处理逝者的名字

当然，我很懒

只把写着完成与未完成以及不必完成的计划表

揉成一团

扔进垃圾篓

清晨哭泣的女人

那个坐在路边哭泣的女人

像上班路上的一起小型交通事故

没有人为之驻足，甚至来不及

动一动那廉价的恻隐之心

她用双臂捂着眼睛

膝盖抵住胸口

在清晨和煦而浩大的阳光里

把自己哭成了一根早早就白掉的头发

哭成了一个江心逆流而上的石头

哭成一张绷满的、颤栗的弓

不知道下一秒，她会射出愤怒的箭镞

还是把自己折断

武大郎煎饼

结束一天的炙烤

太阳摊平在楼的后面

武大郎煎饼

摊平在平底的灶上

在鸡蛋打落在饼上的时候

城管来了

车不轻，路很熟

逃跑的鸡蛋在晃荡

在摊开，在熟

逃跑的武大郎煎饼摊摊主

觉得这次城管有点认真了

她在大口的呼吸里

觉得自己也在摊开，在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