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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意写作视域中的跨界写作观察

2020-11-11刘卫东张永禄

文艺论坛 2020年5期

◎ 刘卫东 张永禄

新世纪以来,小说家和诗人转行做文学批评或影视编剧、批评家转向文学原创等跨界写作的现象不断涌现,成为当下文坛不可忽视的现象。该现象引起了学界对作者身份跨界问题的关注,也促进了对文本内部的文类跨界和媒介跨界等问题的进一步探究。跨界写作现象呈现出了作家身份的多元化、复杂化,也暗示了审美经济时代的作家与文化产业关系越来越亲密。同时,跨界写作活动的跨媒介、跨产业等鲜明表征,客观上有要求我们对既有“作家”与“写作”等核心概念的内涵进行重新定义的可能与必要。从创意写作的视域出发,或可为当前跨界写作现象的研究提供相应的阐释。

创意写作在140 余年的发展过程中,始终保持着对当代文学创作、文学教育的高度关注,以及对各种跨学科、跨艺术媒介、跨生产领域的创作活动的长期研究。创意写作研究中提出的“创意作家”(creative writer) 为把握跨界写作者的多元身份带来了新视角,“创意实践”(creative practice) 的研究给出了归纳跨界写作行为的新方法,而“创意本位”的观点则可以为此提供透视跨界写作现象与本质的新论点。从创意写作的视域出发,可以为跨界写作现象的研究提供相应的阐释。

一、作为创意作家的跨界写作者

新世纪以来,随着居民生活水平的大幅度提高,人们对文化精神生活要求的丰富性和多元化要求也越来越高,这在客观上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作家进入文化市场比较大的大中城市,从事文学生产工作的职业选择也变得更加多元。除了进入作协、文联等文化机关,还有一大批作家进入高等院校、出版、广播、影视、戏剧表演等领域,这就使得文学原创的主体身份自然呈现出了多元化。而随着主体身份不断增加,城市化和文学的产业化发展又为他们提供了文学实践的便利条件,拥有了参与多种文学对话、文学研究和文学创作的机会和平台,剧本创作、小说创作和基于报刊的批评等写作的跨界现象也随之增加,这是当代文学中跨界现象得以生成的重要前提。

跨界写作现象最常见的是,作家跨界进入文学批评、影视编辑领域,批评家跨界进行文学原创,其中以学者型作家与作家型学者最为典型。以当代作家为例,王安忆、阎连科、葛红兵、严歌苓、朱大可、王宏图、徐则臣、叶炜、张怡微等作家,在创作之余,或从事创意写作的教育与研究,或在文学批评方面也有长期的深入,在多方面都确立了自己专门的领域。城市化和文学的产业化使得他们职业身份多元化,而文学生产活动参与途径和平台多元化,使得他们的创作和身份都具有了新的复杂性,对此,葛红兵等学者称之为作者的“身份跨界”。

创意写作研究领域提出的“创意作家”,主要包括了传统文学研究领域小说家、诗人等“作家”,以及新闻、影视创作、表演脚本等“作者”,涵盖了跨界写作的多元主体身份。显然,创意作家的概念较之传统的“作者”,其范畴有了非常大的扩展。虽然专注某一类型文学创作的作家依旧数量众多,但是对于许多在创作中跨越了文学批评、影视创作、创意文案、数字叙事的作者来说,如果仅仅把他们视为传统意义上的作家,显然已经有所不足,对其中潜在的意义难以有更为直观的阐释。从创意写作研究的视域出发,将这些多元的作者视为创意作家,有利于把跨界写作作为整体现象纳入研究范围。

跨界写作作为文学生产活动中的一种现象,成为当代文学中的一道独特风景,其来有自,可以说“文学跨界是当今文学创作的一种潮流,既有其历史的渊源,又有其当代的特征,进而形成了一种特殊的文学现象”。只是相对于既往壁垒分明的文学生产制度,当前这一现象显得尤为突出。其实它本身是文学生产制度不断演进、当代文学生产不断发展、文学市场不断扩大的产物。也正是在这个过程中,写作作为一种社会实践,随着作者对文化生产、城市文化活动的参与程度越来越高,“作家”的身份和创作跨界也更为频繁,如果从文学生产制度层面观察,在1990 年代之前,文学生产的主体其职业和岗位都有严格的区隔,人员流动和生产活动都带有很强的计划性,管控举措较多。而在当代,随着文化产业的兴起以及“专业—业余”作家体制的解体,创作的主体有了更多的职业选择,跨界写作成为一种自然的选择,他们的创作和身份往往都跨越多个职业、产业。尤其是在数字人文研究的视域中,某些作家已经难以纳入传统写作研究的“作家”范畴,他们身兼数职,介入文化生产链的多个节点,并不断来回切换身份。跨界写作主体的这些身份相当多元,包括了报告文学、新闻报道、品牌创意、影视编剧、新媒体作者等,他们既可以被称为文化工作者,也可以被视为创意写作研究中的“创意作家”。

翻译家、创意写作研究学者刁克利也指出,创意写作培养的作者,不仅包括了小说家、诗人,还包括了从事与文字相关职业的文案、广告创意人员等。因此,从创意写作研究的视域出发,我们可以将跨界写作的多元主体称之为“创意作家”或“创意作者”,它扩大了文学批评话语中的“作家”范畴。其中,文学构成了创意写作、创意产业的内核,当代文学批评家、创意写作研究学者葛红兵则把多元化的文学乃至文化产业的内容生产者统称为“创意人”,他们是文学创意的拥有者,也是文化产品的生产者,是知识产权(IP) 的改编者。这些创意作家是现代文化生产活动中的突出的跨界写作群体,其工作都不再是单纯地限定在某种文学的类型。不过,将跨界写作的主体视为“创意作家”,并没有贬低文学创作中本身的存在价值,而是进一步明确了它在当代文学与文化生产活动中的核心价值,以及它与其他广义上的“作者”的内在统一性。

二、立足创意实践的跨界写作

20 世纪中后期以来,随着文化产业、创意城市的发展,英语国家出现了“创意实践”这一专门的概念,主要是指包括各类写作文本、电影、图形设计、摄影、游戏设计和数字艺术等相关的艺术实践活动,它是为了便于研究纷繁复杂的各类文化创意活动而提出的,并在此基础上形成了相应的课程和学位。在创意写作研究中,无论是剧本作家还是传统的诗人、小说家和新媒体作者,这些创意作家的一系列活动都可以被视为一种创意实践。

创意实践显然是对当代各类复杂的文化艺术创作现象的跨界描述,力图从概念上把握这些看似异质性的现象。正如创意写作研究学者乔西·伯纳德在《多模态作者:跨类型与媒介的创意写作》中所指出,这样的写作实践以其突出的跨媒介特征著称,它本身就是一种跨媒介、跨类型的创造性实践。在这个情况下,作为创意实践主体的作者,其作品也是多模态作品(The Multimodal writing),不再仅仅是印刷出版物。这些创意作家的作品可以视为创意作品(creative work),作者更像是创意工作者(creative worker)。

据此,我们可以进一步归纳文学、电影与表演、广播、新闻写作等文学活动在现代文化生产机制中的共性,这有助于我们理解这些生产劳动中的共通的劳动价值,一视同仁地对待不同生产者创造出来的生产价值。从创意实践的角度出发,可以帮助我们展开对跨界写作现象的进一步阐释,发掘这一现象背后潜在的丰富内涵。一方面这可以使得文学研究与广义上的文化产业研究相互映照,另一方面则可以在综合性的观察中,对文学与其他文化产业门类之间的关系进行梳理,反过来可以更好地理解文学的艺术性、商品性、社会性等属性之间的关系。在这个层面上,从创意写作研究中的“创意实践”这一维度观察跨界写作现象,对拓宽既有的文学批评话语是有益的。

显然,用“创意实践”这一概念来描述当代文学生产的主体活动,它内在已经考虑到了文学活动、创意活动和文学生产活动之间的交错与复杂性。由于文学研究话语系统与文化产业话语之间的区隔,当文学实践置于大都市的文化生产活动语境中,一方面,在批评话语层面“作家”难以与活跃在城市文化各行业的“创意人”兼容,另一方面,文学的价值受限于艺术性、商业性之间的矛盾,无法与广义上的文化生产活动产生融通。

将跨界写作的不同主体的生产活动视为“创意实践”,有助于我们进一步理解当代城市文化生产活动中多元主体身份的共性,这是当代文学生产发展到一定程度的要求,与各种新的媒介技术、创作方式密切相关。钟丽茜曾指出:“在新观念、新媒体和新技术催动下,未来文学将涵纳多种艺术门类,促成审美‘新感性’的生成……”将跨界写作的多元主体视为创意实践者,把他们的创作视为创意活动,这是创意写作研究带给我们的新的视野,它使得我们可以在新媒介文艺的场景化生产的角度理解作者创造的潜在意义。

从“创意实践”的层面理解跨界写作现象,也并不是只为了阐释它的合理性,更为重要的是发掘这种意义,进一步认识到“作者”的复杂性,有助于揭示文学内部具有的公共性、艺术性、社会性等。例如,以美国爱荷华城、爱尔兰的都柏林等世界文学之都为例,文学原创者、翻译家、出版家、表演艺术家和诗人等群体的创作,都是围绕当地的文学遗产(literary heritage)、文学传播和翻译等活动展开的,本质上都是文学资源的再生产活动,是文学资源的转化活动。跨界写作作为一种创意实践,它无形中使得作者能够更广泛、灵活地参与到城市的文化生活中去。例如,创意写作的故事讲述,它本身就是创作经验、创作本身和理论观念的探索的结合,作家利用城市公共文化设施,这就是对一种文化生活、文化事业的积极参与,在这个过程中,作者的身份是来回切换的,创意实践是一种比文学活动更有涵盖性的称呼。

总体上,近年来,包括文学产业在内的文化产业不断发展,文学生态、产业链不断拓展,为作家们的多种身份切换提供了重要的社会基础。其背后是文学走出意识形态,作家们参与到更广阔的文学生产、文化事业中去,他们活跃在影视、出版、教育等产业,城市化过程中,随着户籍制度改进、事业单位改制、职业身份和人员流动的增加,其单一固定的职业身份已经改变,他们从文学实践可以跨向更为广阔的创意实践,介入更多文化生产领域。作家们在全产业链参与,网络文学的兴起、影视作品版权的交易、文学批评与知识付费等社会基础,使得作家们的文化身份和职业选择空前增加,这些使他们可以不再固守某种资源。学者单小曦等人指出:“传统时代的创作场景、传播场景越来越弱化,不断向接受场景靠拢,最后统合出文艺交互生产场景。而原来那种在不同时空环境中创作者创作受者接受的分割而治的审美生产模式,也基本走向终结,一种以交互场景聚拢了各种审美意义生产环节和要素的‘场景化’生产已经生成。”从这个角度来说,作为创意实践的跨界写作正是新的文化生产活动中的重要形式。

三、从创意本位看跨界写作

创意写作研究近年来不断地推出新的研究观点,其根本并不在于和既有的文学批评抢占话语权,而是立足于具体的文学活动来观察、发现和阐释其中的现象,提出新的问题,找出潜在的新的规律。创意写作研究从本体论层面提出的“创意本位”,正是近年来创意写作研究领域提出的新的理论观点。

“创意本位”的理论观点提出源于创意写作研究中对文学活动的复杂性的重新审视,从本体论的层面,将文学创作、传播与价值转化和实现视为一种以创意为本体的创意实践活动。创意本位的文学观对文学艺术的跨媒介性、文学创意活动的多维性都有相应的考量,它是对当前文学各种功能与跨媒介、跨文类、跨产业链实践的新的综合。借用学者周宪的观点:“跨媒介性及其研究不但是对这一知识系统合法性的证明,同时也提供了一种把握艺术统一性及其共性规律的独特视角。”

“创意本位”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对包括艺术的跨媒介、跨文类、跨产业链等现象综合提炼而来的概念,是力图把握复杂的文学生产活动的一种尝试。跨界写作的这种跨媒介性密切相关,其创意一种是个体成就,一种是可以用于生产产品,这两种创意是并行不悖的。基于创意本体论层面提出的创意本位,为我们提供了进一步理解创意作家的各种跨界写作活动合法性的新视角。

“创意本位”的文学观指出,当代文学与广义的文化生产的多元主体都是一种新型的作家,即创意作家。创意作家从事的文学活动、创意活动等都可以被视为以创意为核心的实践活动。审美经济时代文化生产机制中的创意作家,不再仅仅从文学领域吸收养分,而是借助新媒体、新方式不断地获取创作资源,生产出新的文本类型、新的文化产品,文学的公共性、艺术性、商业性等因素从新的高度被加以阐释,以此试图解决文学生产中艺术性和商业性之间的矛盾、个人性与社会性之间的问题、精英化与大众艺术之间的问题等。虽然,在城市化过程中,作家的身份开始更加复杂化,创意实践的形式也愈加多样,但是究其根本,他们都是人类的一种创造性生产劳动,是一种以“创意”为核心生产要素的活动,这就是创意本位视域中当代文学中跨界写作现象的内涵。

跨界写作现象得以存在,与文学本身的多模态属性密切相关。张昊臣认为,“从多模态维度审视文学,可以看到语言文字兼形、声、义三维,通过施演与多种媒介的结合,能够产生丰富的多模态经验”。可以说,跨界写作正是文学这种多模态属性借助现代技术、现代文化生产机制不断延伸的结果。从创意本位文学观出发审视跨界写作,可以将创作视为一种多模态的创意活动,这种多模态的创意转化“以文化、创意为核心,引用知识和技术,产生新的价值,使创意灵感在某个特定行业具有物化的表现”。从多模态维度理解跨界写作,可以帮助我们有效揭示其中的文学跨媒介性的特质,这其实是身份跨界和文类跨界得以实现的重要前提。例如澳大利亚阿德莱德大学的库切创意实践中心(J.M.Coetzee Centre for Creative Practice),它是“一个致力于理解创意和文化聚合的中心,一流的文学,音乐和多媒体学者与艺术家可以在这里相互学习和合作”。随着文学产业的不断发展,为了实现文学价值的不断衍生,创作者开始介入越来越多的环节。创作、研究创作、相关的批评活动、翻译活动、交流活动构成了一个高度社会化、交互性的创意空间。

跨界写作之所以能够得以实现,主要是因为“创意”作为一种生产要素,可以在不同文本、产品之间转化和流通。就此而言,正是“创意”这一概念构成了我们理解跨界现象复杂性、文本类型越来越多元的基础。澳大利亚文化经济学者思罗斯比的同心圈层理论,可以帮助我们进一步理清跨界写作,确认“创意本位”提出的现实依据。在思罗斯比看来,文学处于文化创意产业的核心层,属于核心创意艺术,它构成了其他核心创意产业的基础内核。但是同时,文学本身也不再孤立,而是文学产业链、文化产业链上的一个组成部分,文艺门类互通互联。从同心圈层理论看跨界写作,实际上它正为我们把这些写作主体视为创意作家,把这些创作活动视为“创意实践”的创意本位观提供了支持。总体上,创意本位的观点为我们提供了综合观照当代文学与艺术形式的内在总体性的机会。

四、当前跨界写作现象的综合审视

创意写作研究视域中的创意作家、创意实践与创意本位的文学观为我们提供了观察和阐释跨界写作现象的基本方法和视角,虽然这并不能解释其中的全部问题,但仍可以为我们提供相应的启发。不过,对跨界写作与专门化创作的关系、跨界写作的复杂性以及数字技术影响下跨界写作的可能性等三个方面仍旧需要进一步考察。

第一,对跨界写作与专门化创作现象进行综合观察。就当代文学生产的现状而言,从事纯文学创作的人员,相对于网络文学等文化产业的“创意作家”群来说,其基数和比例都在降低。与此相对,跨界写作借助文化产业、新的媒介技术发展,呈现出较为活跃的景象。在文学的产业化、创作与传播媒介的数字化趋势下,跨界写作作为当前文学艺术创作中的普遍现象,它的合理性是不言而喻的。学者型作家与作家型学者、跨界新媒体写作等现象,都是当前的常态,这是文学艺术生产的活力与繁荣的体现。张昊臣也指出,“新媒介、新技术的持续发展,不仅没有导致文学的‘终结’,反而激活了文学本有的多模态潜质,改变着文学的视听表现样式,推动着文学与其他艺术的跨界互动”。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传统意义上作家这个职业的消失,专注某一文学类型或领域的写作依旧是很常见的。尤其是对于学者型作家与作家型学者来说,最重要的是如何平衡二者的关系。如叶祝弟指出,“文学创作和理论写作是两种不同的知识生产方式”,“问题在于如何解决好知识生产逻辑和文学创作逻辑自洽的问题”。在这个情况下,如何理解专门化的文学类型生产与跨界写作之前的关系,处理好跨界写作与专门化创作的矛盾是需要注意的。

第二,审美经济使得跨界写作变得更加复杂。跨界写作虽然既往已经普遍存在,但是在当代文学艺术生产特有的文学高度产业化、文学市场高度发达的情况下,它本身作为文学市场、文学生产高度发达的产物,其存在意义较之以往更为复杂。跨界写作的复杂性在于,它不仅仅是作者个人的选择意向问题。评论家、诗人张定浩认为,“再说得极端一点,一个写作者或者一个艺术家在本质上就是一个跨界者”,“不管是诗歌还是绘画还是各个艺术领域,他对这个艺术领域曾经有过的成就,有过的文明都要有所了解,他要走到这个边缘地带。这个边缘地带就是一个荒漠,但是他依然有东西要写,有东西要做,他向前跨出了一步,那就是跨界”。但是,整体上目前对跨界写作现象的研究,仍旧处于探讨阶段。对“跨界的意义、跨界的原因、跨界的理由、跨界的前景”等方面的追问,对跨界写作的本质追问与更复杂层面的考量,也需要进一步展开。例如,有学者指出,“在审美现代性进程中,各艺术门类、媒介之间,同一门类内部不同文类、语体、风格之间,审美领域与生产生活领域之间的跨界也非常明显”。这些对跨界写作现象的指认,已经不再是简单的身份跨界与职业交叉等层面的问题,这就需要我们在身份跨界的研究之外,进行新的研究尝试,进一步揭示这一现象的内涵。

第三,数字技术赋予跨界写作更多可能性,“智能跨界”成为新的研究方向。如前所述,在新的数字化的时代,跨界写作本身不再是主体选择的问题,它潜在的语境是新的文化生产机制的变化,在这个情况下,“新媒介文艺场景化生产即参与者与媒介互动,以整合了传统生产、传播、接受各环节的交互方式生产文艺信息”。这是仅从身份跨界角度无法阐明的,也不是文本内部的文类跨界那么简单,对研究者的跨学科视野也提出了挑战,需要我们从理论层面与审美现代性批判的高度对此加以观照,对这种跨界写作所蕴含的新的生产方式进行深度专门研究。我们需要看到,跨界写作背后“文学”定义和文学生产机制的变化和复杂性,跨界写作所关注的身份跨界不只是表象,还需要对背后的文学生产机制与数字化发展趋向下潜在的问题加以追问。特别是,在数字技术不断发展的情况下,新的数字化叙事技术和人工智能写作等成为不可忽视的话题。“智能文艺不知疲倦地、快速实验跨界打通的各种可能性,更易穷尽各种故事的题材和讲故事的叙事法……”这种情况已经越出主体创作身份跨界,而走向一种“智能的跨界”。随着技术的发展,这种影响越来越无法忽视。

随着城市化进程的不断推进,当代作家们的生活场域全面转向城市,在普遍接受高等教育的同时,也有了机会参与到文化生产、传播与消费的更多环节。一位作者可以拥有编辑、教师、导演等多元身份,拥有固定职业身份的作家也可以兼有小说家、诗人、批评家等跨界角色。与此同时,以跨媒介、跨产业和跨文本形态为特质的更为复杂的跨界写作行为也在不断涌现,远远超出了文学内部诗人、小说家与影视编剧、文学批评等跨界写作的范畴。特别是集体创作和改写等行为,复数的作者和基于自动化写作技术带来的对作者身份、跨界写作现象研究的挑战,这些现象的涌现,要求我们从新的理论高度不断对此进行研究,展开新的思考。

就目前来说,从创意写作研究视域出发,将多元化的跨界写作者视为“创意作家”,将其各种跨媒介、跨产业链的创作活动视为“创意实践”,从“创意本位”的角度加以整体把握,构成了理解当前跨界写作现象的一个有效视角。但是,跨界写作作为一种普遍存在的现象,在当代又有其特殊表征。新媒介与新技术不断发展的情况下,跨界写作也日益变得复杂,除了身份层面的跨界,还关系到新的文学经验的呈现与数字化叙事带来的更多维度的跨界现象。在借助创意写作研究的视角对跨界写作加阐释的同时,如何从当代文化理论中寻求更多的思想资源,辩证地审视这一现象,则是跨界写作现象研究亟待展开的新课题。

注释:

①⑰葛红兵、王冰云:《创意写作学本体论论纲——基于个体的感性的身体本位的创意实践论写作学研究》,《湘潭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 年第2 期。

②Jane Piirto:The Personalities of Creative Writers,Scott Barry Kaufman,JamesC.Kaufman.The Psychology of Creative Writing,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9:3-22.

③David Morley,PhilipNeilsen: Introduction,David Morley,Philip.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creative writing.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12:1.

④侯海龙、向欣:《文学跨界现象与诺贝尔文学奖的价值取向——以鲍勃·迪伦获奖引发的争议为例》,《学习与探索》2018 年第10 期。

⑤叶炜:《“本土资源”与“友邦经验”——中央文学研究所创办溯源》,《当代作家评论》2019 年第3 期。

⑥邵燕君:《传统文学生产机制的危机和新型机制的生成》,《文艺争鸣》2009 年第12 期。

⑦刁克利:《作者》,外语与教学研究出版社2019 年版,第166—167 页。

⑧葛红兵:《创意本位的文科及其可能性》,《探索与争鸣》2020 年第1 期。

⑨葛红兵、高翔:《“创意国家”背景下的中国当代文学转型——文学的“创意化”转型及其当代使命》,《当代文坛》2019 年第1 期。

⑩ EsthirLemi、Ekaterina Midgette、Jessica Seymour:Writing Spaces: Writing as Transformative,Scholarly and Creative Practice,Brill Rodopi,2019:iii.

⑪Josie Barnard:The Multimodal Writer: Creative Writing Across Genres and Media,Red Globe Press,2019:3-8.

⑫钟丽茜:《新媒体时代文学的跨界异变及未来走势》,《文学评论》2016 年第4 期。

⑬⑮㉛单小曦、张玉青:《论新媒介文艺的场景化生产——以新媒介交互艺术为主要考察对象》,《中州学刊》2019 年第10 期。

⑭范钦林:《文学与文化产业关系研究——以当代文学创作形态转型为视角》,人民出版社2017 年版,第63页。

⑯葛红兵、高尔雅、徐毅成:《从创意写作学角度重新定义文学的本质——文学的创意本质论及其产业化问题》,《当代文坛》2016 年第4 期。

⑱周宪:《艺术跨媒介性与艺术统一性——艺术理论学科知识建构的方法论》,《文艺研究》2019 年第12 期。

⑲㉖张昊臣:《多模态:文学意义研究的新维度》,《中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 年第5 期。

⑳褚劲风:《创意城市国际比较与路径选择》,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 年版,第9 页。

㉑阿德莱德大学:库切创意实践中心[2020-02-10].https://www.adelaide.edu.au/jmcoetzeecentre/.

㉒David Throsby:The concentric circles model of the cultural industries[J],Cultural Trends,2008(3):147.

㉓花建:《移动互联背景下的文化产业融合创新》,《深圳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5 年第6 期。

㉔叶炜:《创意写作视域下的作家系统化培养——对鲁迅文学院文学新人培养的学科化路径思考》,《当代文坛》2018 年第2 期。

㉕房伟:《论“学者型作家”与“作家型学者”》,《福建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 年第6 期。

㉗叶祝弟:《新世纪文学生产机制批判——关于“作家学院化生存”的思考》,《社会科学》2012 年第10 期。

㉘张定浩、包慧怡:《跨界应成为写作者原生性的自我要求》,《文学报》2017 年7 月6 日。

㉙凌逾、少君:《网络时代的跨界写作——少君访谈录》,《网络文学评论》2018 年第3 期。

㉚张昊臣:《艺术跨界:美学的危机或生机——以朗西埃对利奥塔的批判为中心》,《文艺理论研究》2017 年第5 期。

㉜凌逾:《“智能文学+跨界文艺”——论人工智能对文艺的影响》,《华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 年第5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