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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辞批评视角下主流媒介记忆与个体媒介记忆的关系研究

2020-11-06秦悦

新闻传播 2020年18期

秦悦

[摘要]新冠疫情暴发后,主流媒体与公民个体纷纷利用媒介建构各自的媒介记忆。本文以央视频制作的《正月里,他们剪掉了头发》和自媒体创作者“蜘蛛猴面包”制作的《医院里的理发师》两部微纪录片为例,从戏剧主义修辞批评视角,分析主流媒体建构的主流媒介记忆与自媒体建构的个体媒介记忆之间的差别与联系,探究主流媒介记忆建构中片面化记忆的问题,认为主流媒体应当积极主动融入多元的个体媒介记忆,建构一个客观、全面的主流媒介记忆。

[关键词]主流媒介记忆;个体媒介记忆;戏剧主义;修辞批评;微纪录片

在《动机语法》中,肯尼斯·伯克(KennethBurke)第一次确立了戏剧主义修辞批评的研究方法即“五要素”"。“五要素”借用了戏剧分析中的五个术语来说明语言行为中的动作、动作者、场景、“手段和目的叫。这就决定了戏剧主义修辞批评的焦点通常是针对修辞者的动机、行为、象征行动以及如何显示出来这些意图。戏剧主义修辞批评的目的就是要找出人们为什么要在什么场合下做某事。

媒介记忆研究源起于西方。美国学者卡罗琳.凯奇(CarolynKitch)最早提出了这个概念,认为“媒介记忆是作为媒介研究与记忆研究的交叉领域而提出来的概念,试图从中探讨在媒介运作中媒介是如何通过扮演一个记忆代理角色来完成与社会其他领域的互动过程。”

当前,除了主流媒体机构能够利用媒介进行记忆建构外,公民个体也能够使用媒介技术进行个体记忆的记录、传播。因此,为了强调个体通过大众媒介进行个体记忆建构这一特点,笔者根据主体的不同,将媒介记忆划分为主流媒体建构的主流媒介记忆以及公民个体建构的个体媒介记忆这两个类别。

一、研究对象:疫情期间主流媒介记忆与个体媒介记忆的总体构建

2019年末,一场突如其来的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席卷中国和全世界,值得世人铭记并反思。在新冠疫情期间,主流媒体和公民个体分别建构了怎样的媒介记忆?二者之间有何联系?主流媒介记忆作为社会记忆的重要组成,在建构新冠疫情的媒介记忆时暴露出哪些问题?这些问题构成本文的研究出发点。

为了记录新冠疫情,央视频制作的《武汉:我的战疫”日记》系列微纪录片内,以女护士、中学生、确诊患者、理发师等普通武汉市民自拍、自述的方式表现不同个体对武汉抗疫行动的支持与奉献。UCC抗疫微纪录片则是普通公众对于疫情生活的个性化记录,如B站(哔哩哔哩视频弹幕网站)用户“蜘蛛猴面包”作为一名武汉UP主(B站内容创作者),在疫情期间创作出《武汉日记2020》系列微纪录片,记录疫情下普通武汉市民的生活:外卖员救助宠物、老人徒步从医院走回家、志愿者接送医务人员上下班等等。

本文以央视频制作的《正月里,他们剪掉了头发》和自媒体创作者“蜘蛛猴面包”制作的《医院里的理发师》两部微纪录片为例,借助肯尼斯.伯克的戏剧主义修辞批评理论,分析主流媒体建构的主流媒介记忆与自媒体建构的个体媒介记忆之间的差别与联系,探究二者对比之下主流媒介记忆建构中存在的问题,并提出建议。

二、修辞分析:意识形态建构与现实生活再现

进行戏剧主义修辞批评的第一步就是对修辞话语中五要素的分析。而分析修辞者是怎样搭配戏剧五要素的是戏剧主义修辞批评范式的核心,也就是分析“关系对子”。通过不同组合方式,戏剧五要素可以构成十个基本关系对子:场景一行动、场景一行动者、场景一目的、场景一手段、行动一行动者、行动一目的、行动一手段、行动者一目的、行动者一手段和目的一手段。如果把每个关系对子中两因素的位置进行互换,就又可产生另外十个关系对子。在对这二十个关系对子进行分析时,看这些关系对子与要分析的修辞话语的具体情况是否吻合。

从表1内容可见,除了行动者、手段、目的要素外,两部微纪录片的场景都是新冠疫情期间的医院,动作要素都是拍摄武汉理发师沈杰免费为武汉医务人员理发的事迹。目的一场景、场景一动作、目的一动作、目的一手段这四个关系对子均成立。其中,在所有吻合的关系对子中,目的是决定其他因素次数最多的因素,也是修辞者最重视的因素。

两部微纪录片都在一开始用空镜头呈现新冠疫情期间空荡无人的武汉街道,为下面的行动做好铺垫一受疫情影响,街道商铺几乎都已停业,医生们理发的需求得不到满足,且长发会影响医务人员的工作。因此才有了理发师沈杰作為志愿者前往武汉各大医院免费为医务人员理发这一行动。此外,空荡的城市也暗含人们都在家中自我隔离的意思,场景表现也将前往医院理发的沈杰与其他在家中隔离的市民形成了一组对比,表现出修辞者赞扬沈杰乐于助人、勇敢无私的高尚品格。

在目的一手段这一对关系中,由于主流媒体建构主流媒介记忆与自媒体建构个体媒介记忆时具有不同的行为目的,因此二者虽然选用了同样的场景和动作,却通过不同的表现手段呈现出不同的效果,表现出修辞者不同的修辞动机。下面将从视觉修辞和语言修辞两个角度,具体分析目的一手段这一对关系。

(一)视觉修辞分析

法国著名文学理论家托多罗夫(TzvetanTodorov)将叙事视角分为全知全能叙事(第三人称)、限制叙事(第一人称)和纯客观叙事(第三人称或无人称)三种。

央视频制作的微纪录片中的大部分镜头都是沈杰自己举着手机自拍完成的,主要内容是沈杰讲述自己前往武汉一些医院,为医务工作者免费理发的事迹和感受。第一人称视角的叙述方式重视传播者对现实世界的表达。在微纪录片中,行动者不会刻意隐藏自己的情感和态度,而是主动、积极地表达自己的情感和观点。例如“武汉东西湖医院的白衣天使,你们很美”“其实我会做的事情很少,我只会理发,但是我看到很多人都是在做着手边上力所能及的事,来帮这个城市一起渡过难关。我觉得事情不怕小,能帮到别人就好”等等。

白旭在研究第一人称视角在新冠肺炎疫情对外传播中的独特作用时论述道:“对于一贯用有色眼镜来观察中国的西方媒体来讲,这类报道讲述的中国故事更为客观,文章中传递出的一些正面信息也更容易被接受。”四在微纪录片中,沈杰只露出胸部及以上的部分,受众通过观看行动者近景自拍的影像,容易沉浸于微纪录片塑造的场景中,并产生一种行动者正在与观众对话的感受,更容易引发受众的情感共鸣。因此,央视频通过使用第一人称的叙事视角,将意识形态和主流文化观念隐匿在公民个体的情感与观点表达背后。受众在受到行动者的情绪感染时,实际是在潜移默化中接受主流价值和意识形态的规训。

而自媒体创作者“蜘蛛猴面包”在拍摄抗疫微纪录片时以自然记录的方式再现沈杰免费为武汉医务人员理发的行为。在微纪录片中,“蜘蛛猴面包”所拍摄的视频镜头大多数是中全景,即能看到沈杰的全身以及周围的背景环境。中、全景的景别设计使受众与微纪录片中的行动者产生了距离感,凸显了自媒体创作者的主体地位,这也利于观众站在一个旁观者的立场上审视视频内容,并进行反(二)语言修辞分析

在微纪录片《正月里,他们剪掉了头发》中,央视频通过对自媒体微纪录片的剪辑拼接,表现出普通武汉市民对于新冠疫情的积极乐观心态,对于国家、政府和医务人员的高度信任和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期盼。例如行动者沈杰在视频中表示“非常感谢这么多医疗队从外省过来支援咱们武汉,等你们平安归来,我们把发型剪得更漂亮一些”等等。除了沈杰为医护人员理发的场景外,微纪录片中还展现了公交车司机、环卫工人等普通武汉市民坚守在岗位上,为隔离在家的市民做好生活服务的场景。由此可见,央视频将沈杰作为众多帮助武汉城市维持良好运转的人群的一个缩影,传递出的励志、温暖、积极的语言符号,建构了一个团结一心、共同抗疫、积极向好的国家形象。

自媒体创作者在建构个体媒介记忆时也有意识地表现了行动者的勇敢担当、无私奉献的精神。例如,医生对沈杰表示:“真的感谢你们,现在外面都没有地方剪头发。”沈杰回答:“应该是我们谢谢你们,你们一直在一线为我们奋斗。”由此表现出沈杰对抗疫一线的医护人员的敬佩和赞扬的情感态度。但是,自媒体创作者并非一味地记录武汉市民的奉献行为,他在拍摄过程中还主动询问该理发师的生活、事业现状,以纯客观叙事的方式记录下沈杰对于昂贵房租的抱怨、对未来事业发展的迷茫,真实地展现了新冠疫情对普通公民生活带来的负面影响,能引起受众的共鸣。

在自媒体抗疫微纪录片中,正面和负面的语言符号并字,而主流媒体在挪用自媒体创作者询问沈杰是否面临着事业方面的压力这一片段时,却有意地删减了其中的负面内容。可见,主流媒体在建构疫情主流媒介记忆时,仅凸显典型人物的先进事迹,而弱化了其作为一名普通民众的生存压力,带有强烈的意识形态建构的色彩。而自媒体创作者则更客观地呈现出复杂的生活背景、多元立体的人物形象,在修辞表达上更倾向于再现社会现实情况。

三、主流媒介记忆与个体媒介记忆的差别与联系

主流媒介记忆与个体媒介记忆的差别主要是由其修辞动机导致的。主流媒体通过选用积极的叙事语言符号,赞扬无私奉献的武汉市民,以行动者沈杰为切入点,延伸至所有默默为防控疫情作出贡献的普通公民,在受众脑海中建构“想象的共同体”,塑造了一个团结一心、共同抗疫、积极向好的国家形象。第一人称叙事视角的运用也使得主流媒体作为修辞者隐匿在行动者的背后,借助实现主流文化观念的引导和意识形态的建构。而自媒体创作者则通过客观的叙事方式,真实还原疫情期间的武汉市民生活的喜与忧。通过交谈对话再现行动者的生活、工作现状,原汁原味地保留行动者的言语和行动,表现出自媒体创作者既赞扬无私奉献的凡人英雄,也不刻意隐瞒疫情给其带来的负面影响,保持真实的记录。

尽管在新冠疫情期间,个体媒介记忆与主流媒介记忆在修辞上表现出诸多差异,但二者仍然存在共通之处,具有紧密的联系:

(一)个体媒介记忆是基于主流媒介记忆产生的

以自媒体抗疫微纪录片《医院里的理发师》为例,从内容上来看,微纪录片中的大部分内容都是积极向上、温暖人心的,这与央视频通过《正月里,他们剪掉了头发》建构的主流媒介记忆有共通之处。在哈布瓦茨看来,“纯粹的个体媒介记忆是不存在的,因为人类记忆必然受制于家庭、社团、亲属关系、政治组织、社会分层和国家制度等多方面的影响,是在个人与个人、个人与团体或国家的互动过程中形成的,因而必然具有社会性。”可见,个体媒介记忆在形塑的过程中,作为主体的个人必然会受到主流媒体和文化的影响。个体媒介记忆中流露出与主流媒介记忆的价值取向相一致的内容,在某种程度上是个体受到意识形态规训的表现。同时,这也是主流媒体之所以会主动融合自媒体抗疫微纪录片内容的重要原因。

(二)个体媒介记忆是对主流媒介记忆的补充

对于拍摄抗疫微纪录片的自媒体创作者而言,他们因为资源、渠道有限,无法接触到特定人物,也无法进入防疫的重要地区,所以他们在记录个体媒介记忆时更多聚焦于自己的生活和身边的平凡人物。例如“蜘蛛猴面包"拍摄的《武汉日记2020)系列微纪录片展现了疫情期间武汉屡遭抢购的超市、滞留武汉无人照料的猫狗宠物等等,这些内容都是对主流媒介记忆宏大叙事的有益补充,使得新冠肺炎疫情这一社会事件的记录更加真实、贴近生活,引发受众的情感共鸣。

(三)个体媒介记忆是对主流媒介记忆的一种补充表

建构主流媒介记忆是意识形态控制的一部分,受到主流文化和领导权力的制约,不利于加强意识形态控制的内容都将被主流媒介记忆“遗忘”。而自媒体创作者在建构个体媒介记忆时会出现一些负面的内容,与主流媒体建构的主流媒介记忆形成一种互补。例如在《医院里的理发师》中,一位医生表示:“现在防护物资还是不够,医护人员也相对不足,因为有很多感染了,在家里要休息。”央视频选用此节片段時删去了这句话,意在弱化防护力量的不足这一现实,避免群众产生恐慌情绪。而“蜘蛛猴面包”在建构个体媒介记忆时,真实地呈现了疫情期间谣言的散布、普通民众对个体命运的担忧、医疗物资紧缺的实际问题等等。个体媒介记忆再现了被主流媒介记忆“遗忘”的内容,表现出一种互补式的姿态。

四、主流媒体建构疫情媒介记忆的问题

并非疫情期间的所有事件都值得主流媒体报道和记忆。选择强化或忽略部分事件,进而形成主流媒介记忆或造成遗忘,关乎主流媒体呈现的意识形态问题。主流媒体在建构与新冠疫情相关的媒介记忆时,就落入了平面化的英雄叙事窠臼。央视频制作的系列微纪录片《武汉:我的战“疫”日记》,不断宣扬典型人物的先进事迹,表现普通民众在党和国家的领导下积极投身防疫、战疫工作,无私奉献、积极向上的精神状态。虽然这种方式能够传播正能量,树立道德模范,但也因为只报道、记录典型人物的先进事迹,忽视、弱化表现典型人物作为普通公民面临的生活压力。

此外,在新冠疫情期间,主流媒介记忆建构中弱化甚至遗忘了“质疑记忆”和“反思记忆"。对于我国而言,新冠疫情是一场突发公共卫生危机,也是一次关于医疗救援体系与技术、管理能力与水平的大考。因此,主流媒体必须要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历史使命感和专业主义精神,既要记忆取得的重大成就、突出贡献、辉煌业绩及其经验,也要记忆那些重大或较大的事故、失误、失败及其教训。如此才能既发挥好主流媒介记忆在疫情期间鼓舞人心的作用,也能使今日之“记”成为明日之“忆”,避免“后人而复哀后人”的情况出现。

总言之,主流媒体在建构媒介记忆时,应当严格遵守真实、客观、公正、平衡的原则,积极、广泛融合个体媒介记忆内容,不断丰富主流媒介记忆的内容,增加主流媒介记忆的展现视角,加深主流媒介记忆的反思深度。主流媒体只有不断从众多个体媒介记忆中吸取养分,尽力建构一个客观、全面的主流媒介记忆,才能真正地凝聚整体社会记忆,为未来社会的发展留下可供借鉴的经验和有待吸取、反思的教训。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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