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韩汉语口语教材的练习交际性对比考察
2020-11-06李冰星
李冰星
摘 要： 本文以《汉语会话301句（下）》和《多乐园掌握汉语2》两本教材为研究对象，参照前人研究中提出的练习交际性原则，根据定性研究中的观察法与定量研究中的相关法，对两本教材中的练习交际性进行了多方面对比考察。结果是两本教材在练习的交际性方面都存在不足，但两者各有差异。《汉语会话301句（下）》在练习的典型性和趣味性方面有待提高，《多乐园掌握汉语2》在交际性练习的总体比例及练习的真实性和互动性方面重视不足。文末针对这些不足提出了相应的建议，对同类教材的交际性练习设计提供一定的参考和借鉴意义。
关键词： 汉语口语教材 口語交际能力 练习设计 教材对比
一、引言
语言教学的目的是培养学生运用所学语言进行交际的能力（吕必松，1996）。吕叔湘（1980）指出，既然语言是人们进行交际的工具，那么，教学中就不能单提语法结构和句型，还该讲解语言的交际功能。
近年来，随着汉语热在韩国的兴起，对于韩国汉语教学与习得方面的研究越来越多，部分学者发现韩国学生学习汉语时“开口度”低，口语交际能力不足（崔健，2011）。培养学生的口语交际能力是汉语口语课的基本任务，作为口语课堂组织的蓝本，口语教材对于课堂口语交际活动的安排至关重要，特别是承担大部分操练任务的练习部分。本文在韩国和中国编写出版的初级汉语口语教材中分别选取了一套普及率最广、最具代表性的教材，并选取话题、难度大致对应的下册：《多乐园掌握汉语2》与《汉语会话301句（下）》，对其中涉及交际性的练习进行对比分析，试图找出两本教材的练习设计在培养学生口语交际能力方面各自存在的优势和不足，以为今后汉语口语教材的编写提供一定的借鉴意义。
由于《多乐园掌握汉语》与《汉语会话301句》这两套教材在韩中汉语口语教材中极具代表性，因此已有数篇论文对两者进行了对比研究，但已有的研究或者着眼于教材的整体对比（刘嘉珺，2015），或者针对教材的某个部分，如课文（贾立军，2012），针对两套教材练习的对比研究（赵凡，2012）侧重于分析语音、语法、词汇的练习题编排，以及练习部分在实现教材国别化方面的优劣。
本文在已有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将视线集中于两本教材练习的交际性，尝试探讨两者在训练学生口语交际能力方面的优势和不足。由于不涉及对教材国别化和本土化的探讨，本文选择了《汉语会话301句（下）》中文版，而非韩语版，与《多乐园掌握汉语2》进行对比分析。
二、两本教材的交际性练习题量
（一）题量的统计标准
1.本文对题量的统计采用同质性标准，凡是同质练习都记为一题。例如：
替换练习
在火车上也买得到。
（1）北京 找
（2）这儿 听
（3）韩国 看
2.看似是同质练习，但实际上题干有两个指令的，算作两道练习题。例如：
选择合适的词组填空，并与你的同伴练习对话。
让你久等了 送你到宿舍 累了吧
A：对不起，？摇 ？摇。
B：没关系。飞机晚点了吧？
A：是啊，今天早上首尔下大雾。
B：一路上辛苦了。？摇 ？摇？
A：我？摇 ？摇。你先休息一会儿吧。
B：好。谢谢！
3.指令相同但操练的语法点不一样的，算作多道练习题。例如：
给词语选择适当的位置
（1）今天天气很冷，你要A穿B衣服。（多）
（2）你A喝B点儿酒吧。（少）
（3）以后我们A练习B吧。（多）
（4）老师问你呢，你A回答B！（快）
（二）两本教材的练习题总量
从表1和表2可以看出，如果加上练习册，《多乐园掌握汉语2》的总题量偏多，题量数接近《汉语会话301句（下）》的两倍;《多乐园掌握汉语2》的练习题集中在练习册上（占69.2%），如果除去练习册，两本教材每课的平均题量接近。
（三）交际性练习在两本教材中的占比
结合杨寄洲（2003），吕必松（1992）和周健（2004）对教材练习的分类，练习可以分为机械性练习、理解性练习、半交际性练习和全交际性练习。为方便统计，本文将机械性练习和理解性练习归类为非交际性练习。
在针对两本教材中的练习进行分类考察时，本文分类标准如下：
1.非交际性练习指纯机械性和纯理解性练习，不涉及任何语境判断和对话操练。非交际性练习的题型包括写汉字、标声调、听后选答案、听后判断正误、变换句式、填空、排列词语顺序和判断题。
2.半交际性练习指给出一部分对话内容，要求学习者根据语境和给出的内容推断出完整的对话并进行操练的练习。半交际性练习的题型包括回答问题，完成句子并对话，改写句子并对话，看图说明，看图写句子并对话，韩译汉翻译并对话，汉译韩翻译并对话，分组对话。
3.全交际性练习指只给出对话的主题和关于单词或语法的少量提示，要求学习者独立完成并操练语篇会话的练习。全交际性练习的题型在两本教材中只有看图自由会话。
4.本文所讨论的交际性练习，是广泛意义上的交际性练习，即包括半交际性练习与全交际性练习。
从表3可以看出，总体上《汉语会话301句（下）》的交际性练习的比例明显高于《多乐园掌握汉语2》。除开练习册，单就教材练习来看，两本教材的非交际性练习数量接近，若加上练习册，《多乐园掌握汉语2》中非交际性练习所占的比例远高于《汉语会话301句（下）》，说明《多乐园掌握汉语2》所附的练习册以非交际性练习为主;在全交际性练习方面，《多乐园掌握汉语2》的全交际性练习无论是在数量上还是在比例上，都远低于《汉语会话301句（下）》，说明《多乐园掌握汉语2》对全交际性练习的重视不够。
三、练习交际性的四原则考察
朱莹（2011）在总结了前人对于练习编写原则的看法之后，提出練习设计应具备科学性、交际性和趣味性，并且在交际性方面进一步细化。指出交际性原则应遵循三个小原则：第一，内容应真实而全面;第二，语境应典型;第三，要能促进学生之间、师生之间的互动。
本文作者认为，在这三个小原则之外，交际性原则同样需要趣味性。因此，根据朱莹提出的交际性原则的划分，本文将练习需要遵循的交际性原则总结为四点：真实性、典型性、互动性和趣味性。下面将围绕这四个原则对《多乐园掌握汉语2》和《汉语会话301句（下）》两本教材中的练习进行具体考察。
（一）真实性
真实性是指练习的语料应该多使用真实生活中的语料，尽量全面地反映学习者的生活，而不是局限于课文，或者为了练习某个语言点而刻意编造“教科书语言”，这样才能让学生学有所用，产生学习汉语的成就感。
为考察《多乐园掌握汉语2》和《汉语会话301句（下）》练习语料的真实性，以下分别选取两本教材中话题相近的一课：《多乐园掌握汉语2》第六课“那些画儿都画得好极了”和《汉语会话301句（下）》第二十五课“这张画儿真美”（简称《多乐园》和《会话》）进行对比。
《多乐园》全课，包括练习册在内，一共有5道交际性练习大题（一级练习），其中有4道练习题的语料直接选取自课文，剩下1道题的语料围绕着课文话题展开，且生硬不自然，如：
根据上下文用课文中学过的生词填空，并与同伴练习下面的对话：
A：我要买？摇 ？摇，这个星期六我想去？摇 ？摇看看。
B：我也要买？摇 ？摇，我们一起去吧！
A：好。我们坐？摇 ？摇去吧。
B：星期六车堵得厉害。还是坐？摇 ？摇比较好。
A：那我们星期六下午两点在？摇 ？摇站见，好不好？
B：好。
这道练习为了操练课文中学过的生词和句式，将课文的话题“坐地铁”和句式“还是……比较好”照搬过来，稍稍更改对话内容，作为练习的语料。这样的交际性操练在语料上缺乏真实性，因为是根据课文改编的，很难贴近生活，在话题上缺乏新鲜感，学生平时出行不可能只乘地铁，所以难以激起学生的练习兴趣，不利于学生习得更多与自身生活相关的内容。
《会话》全课有三道交际性练习大题（一级练习），但一级练习下的每一道二级练习的语料都是关于不同的话题，且语料相对自然，贴近生活，如：
完成对话
（1）A：你看，这件毛衣怎么样？
B：？摇 ？摇，贵吗？
A：六十五块。
B：？摇 ？摇，还有吗？
A：怎么？你也想买吗？
B：是啊，？摇 ？摇。
（2）A：你的字写得真好！
B：？摇 ？摇，你写得好。
A：？摇 ？摇，我刚学。
这道练习以课文主题“赞美”为中心，设计了两个话题完全不同的小练习，第（1）题赞美衣服，并讨论价格，第（2）题赞美字，并涉及中国人的自谦文化，语料的选择范围广且与学生的真实生活息息相关，有利于拓宽学生的视野，激发学生练习的兴趣和热情。
（二）典型性
典型性是指在练习设计中，应该尽可能避免孤立地练习词语和句子格式，而应结合能典型地反映相关词语和结构的使用语境。
以语法点“除了”的练习为例，《多乐园掌握汉语2》设计的半交际性练习如下（括号内为本文作者所总结的图片内容）：
观察图片，用含有“除了”的句子完成对话。
（1）图一（姐姐和弟弟妹妹在一起）
A：你只有妹妹吗？
B：？摇 ？摇。
（2）图二（男孩游泳，打篮球）
A：除了游泳，你还喜欢什么体育活动？
B：？摇 ？摇。
（3）图三（女孩拿着口语，写作和阅读书）
A：除了口语课以外，你还选了什么课？
B：？摇 ？摇。
（4）图四（一个韩国女孩和几个中国学生在一起）
A：你们都是中国人吗？
B：？摇 ？摇。
《汉语会话301句（下）》对应的练习为：
仿照例子改写句子。
例：我喜欢小狗，还喜欢熊猫。→除了小狗以外，我还喜欢熊猫。
（1）我每天都散步，还打太极拳。
（2）他会说英语，还会说汉语。
（3）在北京他去过长城，没去过别的地方。
（4）我们班大卫会划船，别的人不会划船。
“除了”这一语法点有特殊的使用语境，且根据句类的不同，语境义之间也有差异。“除了……（以外），还”作为问句时，用于提问者在已知部分信息的情况下，想要知道更多的信息;作为陈述句时，用于补充信息，且重点偏向于“还”后面的内容。“除了……（以外），都/没有”作为陈述句时，用于厘清信息，重点偏向于“除了”后面的内容。
在两本教材所设计的练习中，《多乐园掌握汉语2》采用完成对话的方式，提供了一定的语境信息，比如图一和图四，学习者在做练习时，可以根据A的问话推断出“除了……（以外），也”在对话中有补充信息的功能（图一），“除了……以外”有修正信息的功能（图四）。但图二和图四直接给出了“除了……（以外），还”作为问句时的句子，缺少使用这一问句的语境信息，如果能在已有的对话前再加一个回合对话，比如将图二的练习改为：
*（2）A：你怎么这么忙啊？我听说你选了口语课，是吗？
B：是啊，我选的课太多了。
A：除了口语课，你还选了什么课？
B：？摇 ？摇。
这样就能让学生根据上一回合的对话推断出来，当说话者在知道一部分信息的情况下，想要获取更多的信息时，需要用“除了……还”的问句形式，理解这一语法点的使用语境。
《汉语会话301句（下）》提供的练习是改写句子，这类练习存在的弊病是缺少语境信息，学生无法判断改写前的句子和改写后的句子在语用上的差别，难以把握正确的使用语境。例如练习（1）中，学生根据已学的语法知识将“我每天都散步，还打太极拳”改写成“我每天除了散步，还打太极拳”以后，难免会有这样的疑问：既然这两个句子是一样的意思，为什么要学习后面的句子呢？这两个句子在使用时可以互换吗？
在设计改写句子一类练习时，如果能将改写前和改写后的句子都放在具体语境中，如：
*（1）用“除了”改写对话①中划线的句子，完成对话②。
①A：你身体这么好，是因为经常运动吗？
B：是的，我每天都散步，还打太极拳。
②A：你经常运动吧？我常常看见你散步。
B：是的，？摇 ？摇。
这样学生就能通过对比，推斷出两个句子各自适用的语境，更好地掌握 “除了……（以外），还”在口语交际中的运用方式。
《多乐园掌握汉语2》和《汉语会话301句（下）》两本教材中的语法练习部分，如例中所示，都偏向于形式单一的理解性练习。《多乐园掌握汉语2》在一定程度上通过图片和对话创设了情境，但在反映语境方面还不够典型;《汉语会话301句（下）》主要采用改写句子的方式操练语法，在语用方面可能对学生造成误解。因此，两本教材在练习的典型性方面都有待改进。
（三）互动性
互动性指设计练习时，应该注重促进学生之间、师生之间的互动。
从参与者人数来看，练习可以分为单人练习和多人练习。单人练习由学习者独立完成，有利于帮助学生独立思考，鼓励学生复现所学的知识;多人练习有助于培养学生合作的能力和实际情景中的汉语表达能力（崔利颖，2013）。对于以培养交际能力为主的口语教材来说，在练习中安排一定比例的多人练习，显然非常重要。
统计两本教材的交际性练习中单人练习和多人练习的比例，如下表：
从表中可以看出《汉语会话301句（下）》中多人练习的比例接近于《多乐园掌握汉语2》的两倍，在促进练习互动性的方面，前者比后者更合理。不过，作为两本口语教材，且是在交际性练习中，两本教材的多人练习比例都低于10%，不利于增进学习者之间、教师与学习者之间的互动。
（四）趣味性
练习设计的趣味性和交际性密切相关，表现在题型多样和形式活泼两个方面。
在题型多样方面，综合以往的研究，朱莹（2011）认为，题型设计应该兼顾让学生熟悉题型，节省研究题型的时间，同时有一定的变化，保持学生的好奇心和学习兴趣。习题设计者可以有相对固定的十几种题型，每课根据本课语言点及练习设计的需要选取其中八到十种，且练习顺序基本一致，这样学生对每课的题型比较熟悉，又不失新鲜感，可以保持做练习的兴趣，将练习效果最大化。
统计两本教材交际性练习的不同题型及比例如下表：
从表5和表6可以看出，《多乐园掌握汉语2》的练习题题型多于《汉语会话301句（下）》，其中占比最高的题型是看图完成句子，其他题型的比例分布相对均匀;《汉语会话301句（下）》占比最高的是造句和完成句子，最低的是看图说话和自由表达，不同题型的比例分布差异较大。
从具体考察的情况来看，《多乐园掌握汉语2》题型虽然较多，但每课的习题顺序基本固定，变化极少;《汉语会话301句（下）》题型相对较少，但每课的习题顺序比较灵活，在总体顺序基本一致的前提下，根据单课内容的不同，个别题型的选择有所差异。
在形式活泼方面，好的插图可以使练习变得有趣，易于交际。因此，练习设计应考虑配备一些必要的插图以帮助学生获得更多的信息，插图应当形象生动、简单明了。
例如《汉语会话301句（下）》31课，课文主题是风景与旅行：
介绍一个你旅游过的名胜古迹。
提示：风景怎么样？有什么有名的东西？你最喜欢什么？游览了多长时间？
这道练习的指令简单，但很难激发学生的想象力，如果增加一些关于旅行情境，如景点、交通、美食等的插图，既可以给学生一定的提示，又可以增加趣味性，提高学生的兴趣，获得更好的练习效果。
在《多乐园掌握汉语2》中，交际性练习如：
照画图里 的一天，说一说自己的一天。
提示：学习，锻炼身体，睡觉等。
练习中配有彩色的卡通插画，吸引学生注意力的同时为学生组织自己的语言提供思路，一举两得。统计两本教材交际性练习中有插画的题所占比例如下：
表7 两本教材带图的交际性练习比例
从上表可以看出《多乐园掌握汉语2》的交际性练习中有插画的比例更高，练习的形式更具活泼性。
四、结语
从对比分析中可以看出，两本教材在练习交际性四原则方面的表现都有较大差异：《多乐园掌握汉语2》总体上交际性练习比例偏低，语料选择局限性相对偏大，有创设练习情境的意识但还不够完善，且多为单人练习，但插图较多;《汉语会话301句（下）》交际性练习的比例较高，语料选择真实度高，设置练习情境的意识相对较弱，更重视多人练习，插图较少。
部分差异与两本教材的使用背景有关，《多乐园掌握汉语》多在韩国的大学汉语课上使用，韩国大学的汉语课人数一般为三十至四十人，上课主要是老师讲解，很难进行较多的会话训练（陈楠，2015），教材的交际性练习较少;而《汉语会话301句》中文版则更多在中国留学生汉语课堂上使用，课堂规模一般为十到二十人，教师操练学生会话的机会更多，需要教材有更多的交际性练习。由于《汉语会话301句》为中文母语者编写，在选取真实的练习语料方面，相比韩国出版社编写和出版的《多乐园掌握汉语》更有优势。
两本教材在练习的交际性方面都存在不足。《多乐园掌握汉语2》需要增加交际性练习的比例，更加重视练习语料的选择和练习情境的创设，同时注重练习题型的变化;《汉语会话301句（下）》则需要增加一定数量的插图，丰富题型且重视练习情境的创设。
对于今后编写的在韩国使用的汉语口语教材，本文给出的建议是，要以操练学生的口语交际能力为宗旨，在练习部分加大交际性练习题量，适当提高双人或多人练习题的比例，注重练习语料的真实性、广泛性和典型性，在提高练习效率的同时丰富题型变化，增强练习的趣味性，让学习者有参与口语交际性练习的兴趣和动力。
注释：
①《多乐园掌握汉语2》附单独的练习册，《汉语会话301句（下）》没有练习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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