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襄公:两千年来极具争议的“贵族标本”
2020-10-30章夫
章夫
宋襄公,“春秋五霸”之一。《史記》不吝啬笔墨,将宋襄公和齐桓公、晋文公、秦穆公、楚庄王放在一起,并称为“春秋五霸”。除宋襄公外,其余四位均称霸一时,且各领风骚。宋襄公不仅未曾称霸中原,并且还在“泓水之战”中被楚国杀得狼狈不堪。然而,正是这次“狼狈不堪”成就了宋襄公,为他搏得了“春秋大义”之名。
“春秋大义”
宋襄公出生于春秋时代的宋国王室,系宋国第二十任国君。宋襄公的出名与齐国内乱莫不相关。周襄王九年(公元前643年),齐国国君齐桓公重病之时,他的五个儿子为争夺王位,彼此水火不容。以至晚年昏庸的齐桓公活活饿死后,尸体竟放在床上67天难以下葬,“身死不葬,虫流出户”。
你死我活的恶斗中,齐桓公的二儿子公子昭被迫逃到了宋国。原来,宋襄公的父亲宋桓公跟齐桓公私交甚笃。公元前651年,正是齐桓公举办旷世规模的“葵丘会盟”那一年,谁也没想到宋桓公去世了,宋襄公参加了这次著名的大会盟。齐桓公非常欣赏宋襄公,并把太子昭托付给了他。
齐国内乱,宋襄公就有了打抱不平的理由。他带着卫、曹、邾几个小国,组成一支“国际维和部队”,趁机到齐国讨要说法。哪承想小国的作用不小,他不仅平定了齐国之难,将公子昭硬是扶上齐国君主之位,成为齐孝公,还异常顺利地帮助齐国这个当时的超级大国,稳定了局势。
此举奠定了宋襄公在江湖上的地位,他也因此声名鹊起,为当时社会所瞩目。不过,真正让宋襄公为历史所记住的,还是那场著名的泓水之战。
起因还是齐国,为了继承齐桓公的霸业,他不惜与强大的楚国争霸。公元前638年,宋襄公讨伐郑国时,就在泓水这个地方与楚国交锋。楚宋大战当前,宋襄公心中存“仁”,待楚兵渡河列阵后再战,结果不但大败,自己也受重伤。第二年,宋襄公因伤重而逝。
战争的胜负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战争过程中宋襄公的临场表现。那些历史细节一再被挖出来,供人品评、质疑,甚至拷问。赞赏者有之,批评者有之,嘲笑者有之。赞赏者说,这是贵族精神的杰出典范;批评者称,这是迂腐实施所谓“仁义”之师的典型;嘲笑者言,宋公此举徒留千古笑柄。由一场战争演变成为道德公案。这桩千年道德公案,一直余音绕梁,成为后辈佐证各自观点的重要案例。
面对强大的楚国军队,以宋襄公为统率的宋国军队已经列好了阵,此刻楚军正在泅渡泓水。这正是以弱胜强的最好时机,一位军官建议发动进攻,“那样楚军必败”。宋襄公挥手制止,理由是“不合仁义,也不符合战争规则”。
用我们今人的眼光看,宋襄公的行为简直不可思议。但只要对宋襄公所处的时代有所了解,就会理解并赞赏他的“荒诞之举”。他令人费解的行为,正是对春秋时代“贵族精神”的最好诠释。黄仁宇在《赫逊河畔谈中国历史》一书中说:“春秋时代的车战,是一种贵族式的战争,有时彼此都以竞技的方式看待,布阵有一定的程序,交战也有公认的原则:也就是仍不离开礼的约束。”这样的战争,更像是体育比赛,战争双方就似运动员。要在竞技场上一展身手,不是人人都有资格的。
据说,宋襄公所恪守的是春秋时盛行的兵法——《司马法》。其上说:“古者逐奔不过百步,纵绥不过三舍,是以明其礼也;不穷不能而哀怜伤病,是以明其仁也;成列而鼓,是以明其信也;争义不争利,是以明其义也;又能舍服,是以明其勇也;知终知始,是以明其智也。六德以时合教,以为民纪之道也,自古之政也。”故而宋襄公眼里的“不重伤”“不禽二毛”“不鼓不成列”,正是《司马法》中“仁”“信”的内容,也和《淮南子》所说“古之伐国,不杀黄口,不获二毛”异曲同工。
让 贤
与泓水之战“仁义”相呼应的,是宋襄公早年时的又一桩“蠢事”。周襄王元年(公元前651年),宋襄公的父亲宋桓公病重。按照当时嫡长子继承制,宋襄公是天然的合法继位人。可他却在父亲面前恳求,要把太子之位让贤于庶兄目夷,其理由是“目夷年龄比我大,而且忠义仁义”。
这两兄弟真是“蠢”得可爱,面对如此诱人的职位,都不愿往之。目夷为躲避弟弟的让贤,竟逃到了卫国,宋襄公的太子之位最终也没有让出去。宋桓公去世后,宋襄公即位,封兄长目夷为相(相当于宰相之职),主管军政大权,行“东宫图治”。
在这里,我丝毫不带有主观的溢美之辞来粉饰宋襄公,而是想从如海的史料中,试图找到宋襄公能够成为“春秋五霸”的有力证据。
《孟子·离娄·丁音》有云:“霸者,长也。”霸,在古代就是老大的意思,特指“诸侯之长”,也即率领天下诸侯的头头。这样的荣誉,在“侠客傲视王侯,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的春秋时代,何其艰难。能为五者中居其一,宋襄公能够胜出,绝非偶然。
中国贵族文化的首要标志是“礼”。正如钱穆先生所评价:“当时的国际间,虽则不断以兵戎相见,而大体上一般趋势,则均重和平,守信义。外交上的文雅风流,更足表现出当时一般贵族文化上之修养与了解。即在战争中,尤能不失他们重人道、讲礼貌、守信义之素养,而有时则成为一种当时独有的幽默。”
某种程度上讲,作为一个极具争议的“贵族标本”,宋襄公带给我们不少的思考。
(摘自《看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