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怎样走上翻译之路的
2020-10-29姚瑶
姚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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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收到最多的提问就是:“我是英语翻译专业的学生,我也希望以后能够像你一样成为职业翻译,要怎么做才行呢?”
说实话,我到底是怎么莫名其妙就做起英文小说翻译的,连我自己也不清楚。因为我在学习英文的每一个环节,从来就没有过一个明确的目标叫作“我要当翻译”。
我相信所有的小学生都被无数次地问过:“你的梦想是什么?”小学的时候,我就在老师和同学面前大言不惭地说:“我要当作家,我还要当外交官。”
英语课从小学四年级起才会开设。一年级时,某天放学,我走出校门,一位一头漂亮银发的阿姨在发少儿英语课程宣传单。阿姨的女儿刚从美国留学回来,自己办起了英语辅导班。在教辅机构并没有如今天般狂轰滥炸的那时,这还是件有点新鲜又超前的事情。我拿着宣传单回家跟我妈说:“我要学英語!”现在想想依旧觉得不可思议,我竟然是个主动要求上课外班的小孩。从那时起,我的课外英语学习就一直没有中断过。
小学是从启蒙性质的少儿英语ABC入门到学完《新概念英语》第一册,而我竟然还同时参加了学校开设的剑桥少儿英语课程,这都是在学校正式开设英语课也就是四年级之前进行的。我还记得在英语学习的道路上,我遇到的第一个长单词是umbrella,我总是在背这个单词,因为我总是忘记它如何拼写。
每天吃午饭时,我都抱着饭碗对着教育频道一档看美国动画学英语的节目,一只手往嘴里扒饭,一只手记笔记,遇到不懂的地方一定要去学校缠着老师问个明白。那时候的我,既不会去想英语多么有用,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去学,无非就是出于对陌生语言的热爱。我很幸运,敏锐地抓住了这种热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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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传度最广的那些世界名著,我在小学和初中就很痴迷地看完了,看着看着自然不满足于看译本,会越来越想看看作家用自己的语言写出的原文究竟是什么模样。
初中时我继续学习《新概念英语》,心里只有一个愿望——能看原版书。英语老师说,把《新概念英语》全都背下来,就能看懂了。我一点儿都没去质疑他可能只是敷衍我,我就真的背,还默写,《新概念英语》第二册的课文我可以连续默写几十篇。
再后来,我喜欢上了电影,就背电影剧本。书店里有这类读物,网上也有很多资料。高中时,我没事就在家里背喜欢的老电影的剧本,《魂断蓝桥》《罗马假日》《海上钢琴师》这一类。或许就是在那个时候吧,我每读到喜欢的作品,心里可能会倏忽闪过一个小小的念头:如果我也能翻译一本自己喜欢的小说,该多好!
我从高中起开始看一些中英文对照的书,外研社出版了很多,我最早看的是简·奥斯汀的一系列小说。那是我第一次开始思考译文和原文的关系,开始去分辨自己认为好的与不好的翻译,逐渐有了自己的判断与偏好,明白了个中区别。如果看到非常喜欢的翻译作品,原文是英文的话,我会努力搜索一部分原文与译文进行比照。如果发觉译者非常准确地传达出了原文的气质与情感,我会非常感激翻译。要知道,有些作品真的是很难翻译的,别说“奇葩”的现代派作品了,就连古典小说英语原文看起来也很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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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期间,除了必要的英语学习和听说训练之外,我第一次接触了翻译。
当时我订了许多英语杂志,有些杂志会有英语文学作品选段,占三四个版面,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把杂志里的每一篇文章都翻译了过来。
只要是去图书馆自习,我就必定有一两个小时在做翻译选段这件事。那些杂志我都留了下来,现在翻开,依然清晰可见文章上面我画下的断句符号、圈出的转折词、标注的词性,还有批注的语法分析。《英国病人》《三杯茶》《追风筝的人》……我全都留下了自己的翻译片段,还全都是一笔一画的手写。
每当我合上课本,做完听力练习,打开杂志的原文阅读页面,那种兴奋感就难以言表。为此我还去上了翻译课,买了许多翻译类的书籍。遇到翻译方面的难题,或者比较陌生的表达方式,我就去纠缠在国外留学的亲朋好友。然而说到底,我做的这些事情,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价值,只是一种痴迷而已。好在大学本就时间多,我特别庆幸那时的自己没有让这些时间白白浪费。
大学毕业后,我做着媒体的工作,写着小说,买原版书来看,看到喜欢的段落还是会翻译上两页,虽然译文的读者只有我自己和男友,但依然有―种踏实的成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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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翻译的第一本书原本和我没有什么关系。我是牵线人,因工作需要采访了某个译者,就有出版社的编辑辗转请我帮忙联系。后来因为档期、费用等原因,他们没有谈妥。编辑觉得很遗憾,我恰好看了那部作品开头部分的原文,就同编辑随口聊了聊自己的感受。编辑说:“你的感觉很准,要不你试试吧!你中文肯定没问题,英语怎么样?”
我当时还挺恍惚,就说那我试试吧,然后用一个晚上做了2000字的试译,没想到第二天编辑说我的试译得到了编辑室的一致肯定。就这样,我有了第一本译作——《初恋那些事儿》。后面我就开始接二连三地翻译。当我接到《绿山墙的安妮》的重译邀约时,我真的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如果说梦想成真,大概就是在那一刻吧。
如果你问我少年时代最喜欢、读过最多遍的书是什么,我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你,是《绿山墙的安妮》。
当我开始阅读英文原版书时,我心里又慢慢地勾勒出了一个全新的安妮。我想,这才是我第一次真正握住了她瘦弱的小手。在触碰到她的那一刻,我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用自己与她相似的灵魂,把她用力跳动的脉搏传递给更多人。
我是那么喜欢安妮,喜欢到完成翻译后不久,我对着电脑哭了。我记得把试译稿交上去的时候,编辑欢喜地说:“《绿山墙的安妮》被夸奖了,大家都说它是这一批里最好的译稿。”我也同样欢喜,我无法百分之百还原作者,但我用百分之百的努力,百分之百还原了我所理解的蒙格玛丽与红头发的小安妮。
每一处断句都是慎重的,每一个词语的选择都是斟酌、再斟酌,每一种语气、每一个动作,都是我能够做到的最贴近原文的表达。我想,这也是我对文学翻译的理解。如果真的说有什么所得,大概就是以下三点:
首先,学会使用《英汉大词典》,所有生词或者用法模糊的单词,懂得去《英汉大词典》里寻找答案。其次,文学感受力很重要,只有体会到作者的语感,才能翻译出原文本身的气质。所以,看过多少本书,会决定翻译作品从哪里起步。最后,翻译是桥梁,绝不是再创造,原作文笔粗粝就不要去美化,原作精致细腻就不要吝惜文采。对文学的尊重之心,对优秀作者的仰望之心,都是一个文学翻译者应当具备的品质。
其实现在回头想想,就算我没有成为英文小说的译者也没什么,无用功也并非真的白做。世上有万般事物可以造假,唯独肚子里的知识和握在手中的技能,是无法造假的。
科学文献翻译家张卜天曾经说,别人都不理解他为什么选择翻译作为终身职业,说他这个人太不现实,可他恰恰觉得,未必追求过剩的物质利益才是现实,用一生做一件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才是真正的现实,其中的愉悦,只有自己才能明白。
所以,如果你已经找到那件你所喜欢的事情,就一直坚持下去吧,生活中的奇迹,谁也说不准。
(司志政摘自百花洲文艺出版社《生活上瘾指南:有趣的灵魂在当下》一书,陆世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