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家之幸
2020-10-27习毓琪
习毓琪
李白,诗中谪仙也。观其作品,则盛于游历天下与南游流放之时。中华大地,诗文璀璨也。观其佳作,自舜帝《卿云歌》及先秦《击壤歌》以来,则盛于国家大幸后之不幸,诗家不幸后之大幸。
唯国家之幸,成诗家之气象。“卿云烂兮,纠缦缦兮。”生于三皇之大治。观夫魏晋,动荡流离,朝合夕散,士人几尽求隐逸于山水,颓矣颓矣。虽有渊明康乐之佳咏,终浸玄理,无大雅之怀。更无谓艳体宫词。至于大唐,世人鲜知初唐文坛第一花太宗皇帝,其亦赋帝京,亦望终南,亦有“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之智。然闻一多独推若虚,盖太宗所在,贞观之时,唐未至极盛,气象初愈。至于永徽开元,朝廷近日日有征伐事,士子亦欲为百夫长,满庭进取之才,何来萎靡之音?是时太白游历而望庐山,“飞流直下”句,或为青年初见盛景之欣喜,或为豪迈旷然之内发。余同后者。复观黯然销魂之别诗,去泣涕之如雨,去瞻望之弗及,实天涯之比邻,喜明月之佳伴。国家先幸,诗家复兴,国家不幸,诗家而后大幸。
此所谓国家不幸,为大幸后之不幸,盛极而之衰败。此时诗家之大兴,或因骤变之疾哀,或因以幸时之胸襟,观不幸之时,乃有宏阔瘦劲之观。余从于后者。复观有唐之代,太白赐金还山,为安史之乱前夕。前溯至翰林学士,其表面风光者实,近观朝廷者亦实,而《蜀道难》一诗,亦有暗指大唐之难。不可细说,自观“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可窥一二。或谓安史之乱太白无诗,余以其为不忍直言也。此时诗圣起,敢言“四万义军同日死”,陈陶血泊,何在一处?纵王维之潇然,亦有“万户伤心生野烟”之叹,痛定思痛,以录国之不幸。
文人不幸文章幸。曲以哀胜,戏以悲胜。唯挫磨后之乐观,显世事之不易,合俗人之忧乐。观夫《将进酒》“与尔同销万古愁”云者,愁思之极郁,纵知酒之消愁愁更愁,仍要艰难以销之。梦游天姥,亦逃避现实。余以为,屈子之浪漫如是,渊明之种豆如是,王绩之徙倚如是,浩然之鹿门亦如是。其人长歌当哭,肆笑自慰,哭笑相生,悲喜相杂,乐忧相糅,便文章自生起伏,引人入胜。
回观诸子,儒墨道法之合,方成时代,忧乐之合,方成文章。一世若俯仰之间,未细观而终。俯时思仰时,仰时观俯时,唯诗文可熔之于一炉。世事多变,尤物瞬息,既不可齐彭殇、一死生,则于彭观殇,于死观生,以彼观此,或见新生。人不可因梦而生,因意而为,则以己身之现实昭示后世,百岁忧云,难遂适意,寄靈魂以诗赋,许故乡于文章。此诗家之幸,家国个人万世之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