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容

李永生

王顺入过梨园行，但演技平平。眼见别人成了角儿，他却很苦恼，常借酒浇愁，继而酒后接二连三误事，常挨冷脸，自觉无趣，最终离开戏班子。

在家吃闲饭，难免遭老婆白眼。他老婆在戏月楼里打短工。戏月楼是一家“茶室”。正巧那里缺男佣，老婆便介绍王顺补了这个差。

姑娘们爱美，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王顺这时脑洞大开，从外面趸来胭脂香粉卖给她们，挣些零用钱。王顺唱过戏，会化妆。于是王顺不仅卖脂粉，还指导姑娘们化妆。他教她们如何根据自己的脸型和五官施以脂粉，哪该浓哪该淡。还教姑娘们如何靠一些穿戴竅门打扮自己，比如大脚的姑娘要把裙摆做宽做长，脸长的姑娘则要把刘海儿留长……姑娘们都说，王顺能耐着呢！

一天，借着酒劲，王顺非要给老婆也化化妆，老婆不让。王顺说;“想不想当大美人？”老婆经不住诱惑，点了点头。王顺兴奋地一拍巴掌，把老婆按在椅子上，打来清水，调好染料香粉，在老婆脸上好一阵勾画点描，如同作国画。半个时辰后，王顺老婆那鸡皮老脸便似粉面桃花了。王顺拿来镜子让老婆观瞧，老婆往镜中一看，“妈呀”一声捂住脸。

当王顺老婆天仙般袅娜地走进戏月楼的时候，老鸨压根没认出她来。王顺老婆径直走向厨房，拿起了烧火棍。老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时王顺走过来，问道：“老姐，不认识我家婆娘了吗？”老鸨这才恍然大悟，咋咋呼呼把姑娘们都喊来。

老婆就是活广告，自此，求王顺指点美容的姑娘就更多了，有些姑娘干脆直接把脸蛋伸过去请王顺亲自动手。王顺受到了鼓舞，就把他的美容技术向专业化方向发展。他买来刀子、剪子、镊子，还专门拜师学习剪发梳头、点痘除痣等技能，美容功夫越发了得。一传十十传百，王顺很快名声在外，已不再是单单给“茶室”的姑娘们效劳，外边一些人也来求他，有男有女。

有一次，有家公子要相亲，那公子长得确实摆不上台面，请王顺一整治，那脸蛋便奇迹般地光鲜起来。老丈人一相便中，把女儿嫁过去才知道新女婿是个丑八怪。老丈人又气又恨，他还有两个姑娘待嫁，为防止再次上当，立了个规矩：凡是再来相亲的公子，进门前必先洗脸。当然这是笑话。

这晚，有人敲门。

门一开，倏地闪进一个大汉。王顺举高灯盏，见那大汉目光阴鸷，斜眉一道深疤，一副凶相。

大汉一把将王顺按在椅子上，说：“我要王师傅化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拍到桌上，随即又拔出一把刀当啷一声也扔到桌上。王顺战战兢兢再望这人，忽然想起城门洞贴着这人的画像，依稀记得此人叫雕七，是个杀人越货的强盗，几日前才在涞阳县作下大案，官府正在通缉他。此时王顺心中已明白八九分——雕七要化妆逃跑。

王顺颤声问：“大爷要变成什么样？”

雕七说：“越不像我自己越好。”

王顺把老婆喊起来：“快去烧水。”

老婆烧开水，王顺先是给雕七洗头净脸，而后剪发剃须，收拾停当，开始打理五官。他调好染料，把染料均匀地抹在那道疤上，又捏一缕头发，剪成眉般长短，用浆糊粘在断眉处，再把整个脸轻敷一层粉末，雕七的肤色便变了样。雕七长着一副扫帚眉，而且双眉相连。王顺就把他双眉之间的毛发刮掉，将眉毛修剪成细细的吊梢眉，又在唇上粘上两撇八字胡。雕七对着镜子一照，果真变了模样，很是满意。他拣起刀，朝王顺一晃说：“好手艺。别报官。要不然，喀嚓。”雕七虚晃一刀。

雕七一走，王顺哭丧着脸对老婆说：“助纣为虐哟！”

一连几天，王顺都心神不安。这天，忽然听到一个消息，大盗雕七在涿鹿县被捕获，明日即押回涞阳问斩。

王顺吃惊不小，第二天一大早便来到法场。临近中午，囚车驶来，车中被五花大绑的案犯果真是雕七。

原来，雕七化妆后很顺利地逃出了涞阳城。他本想去关外，但刚到涿鹿县境便被官府捕获了。原因是涿鹿正在缉拿一个叫孙三的匪盗。而那孙三和化妆后的雕七长得竟颇为相似。官府抓了雕七一审，雕七一出汗，那染料脂粉便粘成一片，把整个脸蛋子弄了个花里胡哨。捕快们发现端倪，又扯下了他两片假胡子，再一顿板子打将过去，雕七便招供了……

王顺从不承认这是歪打正着，很深沉地说：“凶匪恶盗，人人得而诛之。”王顺倒背着手，迈着四方步，一副深不可测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