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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永厚先生往事点滴

2020-10-26梁小斌

安徽文学 2020年10期
关键词:合肥工业大学老梁老母鸡

梁小斌

据我所知,大约在1970年,黄永厚先生已是皮影幻灯《哪吒闹海》的制作人。那时,我已经过了拎着小板凳去抢夺露天影院草坪的年龄。我敬仰有神仙踏着风火轮正在闹海的地方,在合肥工业大学一个叫作“西村”的住宅平房,我伸头向一个正在放映幻灯的房间里看,满屋子坐着的全是黄先生家隔壁邻居的孩子,墙壁上有哪吒的拼图在动。我也想找个座位,却发现唯一空着的小板凳上,已放着先生平日所戴的永远簇新的贝雷帽,表示这是先生的座位。

当年身为合肥工业大学建筑系美术老师的黄永厚先生,经常身着夹克衫,头戴贝雷帽,出现在校园林荫大道,精神矍铄,目光炯炯,成为我少年时代心中的一道风景。

终于有一天,永厚先生跃动的身姿,落定在我家窗前。先生离窗户还很远就在喊:“老梁!”那把头伸到窗外的老梁是我父亲,他与永厚先生是建筑系的同事。同事之间经常谋面,永厚先生就毫不回避地道出了新情况:“听说你儿子正在写诗。”我父亲用鼻息回了一声:“写什么鬼诗!我家这个诗人成天就在看蚂蚁上树,我看没有出息。”

“哎,老梁,你不能这样认为。叫你孩子到我家去玩。”老爸回答道:“行,行,以后就交给你了。”

我和文友弘曲曾经在校园内散步,路过永厚先生居住的楼房。弘曲格外说明,黄先生就住这里。于是,我更加留心。在灿烂的阳光下,永厚先生家外边晒着好几棵大白菜。当时还不是富裕年代。

一开始,我想一个人偷偷拜访名家,但是我路过好几栋楼,都没发现外边晾晒着的大白菜,只好折回了。

现在只得和弘曲一块前往。我们在一扇紧闭的门前停下,正准备敲门,我和弘曲同时发现门上贴着几个字——“谢绝来客”。我们商量了一下,就开始敲门。

永厚先生开门后,那一道由冷峻飞快向慈祥转化的目光,令我难忘。当时永厚先生住得并不宽敞,画建筑图的一号绘图板占据了大半个房间。先生的笔墨纸砚旁边,此时摆放着几样莱肴。我和弘曲首次登门,恰逢先生晚饭时间。

看永厚先生吃饭的劲道,可以感到他的咀嚼格外香甜。我汇报说因为他家门口没有大白菜指引,我对先生居住地在哪里有困惑。先生听后朗声大笑,说:“好,好,诗人没有说错,我门口以后准备放白菜以便诗人辨认。”弘曲说:“你门上贴着谢绝来客。”先生解释道:“那纸条贴了好多年,难道你们没注意到吗?纸条已经发黄了。”

气氛开始融洽。我这个眼睛近视却偏偏喜欢拎着眼镜走路的人,首次看到一号冰块 上的鸟儿都先后飞走。绘图板上的菜盘移走之后,永厚先生重摆宣纸,开始画 “李广射虎图”。李广将大卧石当成老虎劲射时的全身心投入,令永厚先生屏息凝神,全力以赴。

還有一桩有趣的往事,年月记不真切了,反正是一只老母鸡也算礼物的年代,一位爱好绘画的农民,崇拜永厚先生,想跟他求画,拎着老母鸡上门。永厚先生的原话是:“老母鸡你立即给我拎走,画,我可以给你画。”来者如获至宝,卷起先生所赠的画,从墙角拎起老母鸡,向先生深深地鞠了一躬,离去的瞬间,将老母鸡丢在楼道黑暗处。我与弘曲听到楼道里母鸡的叫声,方知母鸡尚在。

永厚先生喝令弘曲将母鸡带走,弘曲顺从照办。走到先生看不见的地方,弘曲将母鸡塞到我手上。如今,我想到的是:此事如果让永厚先生知道,该如何是好。

1997年,永厚先生出版《黄永厚文画》,书前附了我的一篇序言《融化到此为止》。序言大意是,永厚先生博大的文心,犹如大海上漂浮的一块坚冰,这块坚冰在大海上逐渐融化,眼看这块硕大的冰将要融入水天一色的境地,但是这冰的内核是一块石头,石头上写着几个篆字:融化到此为止。

这块石头也如同先生,如同先生的在天之灵。

责任编辑 夏 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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