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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熊及其他(九首)

2020-10-26林白

山花 2020年10期
关键词:猎户母熊东山

林白

当冰雪浩荡,涌入甘蔗变成甜汁

这个月我热衷私奔

向往康科德

为你全然空白的许多个年头

我要把自己挂在一列火车上

我要变成蒸汽

启动这火车

同时变成铁轨

逢山炸石

遇水架桥

我打算从广西到西藏

从西藏到猎户星座

穿过黑与白的风暴

停在你暗黑的悬臂上

你的臂弯深不见底

但我可以发光

像蜘蛛吐出柔软的丝

当冰雪浩荡

涌入甘蔗变成甜汁

我要再次回到广西

以便确认

那片甘蔗是否还在原地

我将预先看见

你内部的浪花

奔涌而出

多年后

多年后再遇見你我会怎么样

那时你将缩小为一个

璀璨的梦

甚至更小

如一粒星

在银河

窃窃耳语的密林

无尽的风

仍浩荡回旋

当年某个死去的自我

因为这特殊的初夏

在枯草上复活

一只只幼崽

睁开眼睛

初生的眼眸,星光闪闪

石头在飞,石头在滚

水在树林中闪烁

波浪嘶鸣

在梦的缝隙中

一只北方的母熊

驮我缩塌(或下沉)

那时我已重新回到子宫了吧

带着来世的祈盼

来 世

来世我不会生而为我了

一头年轻的母熊

黑亮的皮毛

带着满地初生的幼仔

夜夜对着猎户星

不如祈愿生为一棵树

就在海边的松林里

这个想法令我心花怒放。

我可以现在就到海边看一看

北海,三亚或烟台

实在都不远。

如果遇见你从烟波中浮起

我定要在这样的梦里多待一下。

好吧,我先选定一处

郑重做上标记。

我将预先和周围的松树

发出阵阵松涛

从此世到彼世。

那团光

一床渔网样的破被子

棉絮已经掉光

剩下筋络

她以它过夜

她摸黑写诗

用短铅笔

一团光

我看不清它的光谱

两年后

我在深圳吃她炒的菜

从北到南

白衬衣沉静如常

她对草本植物的道德感

依然清晰

铅笔和纸变成光

过程并不复杂

就是在年复一年的灰中

种一些姜

一直在纠缠的筋络里生长

这团光足够亮

它就在那里

酒,或别的什么

我以为我抓住了

跟酒接近的某种东西

可以含在嘴里

含着,就能到达

全部的细胞神经

比酒更高

但仰望的星星

也并不是它

我觉得它也在水里

但从来不是鱼

可能是树

满身闪闪发亮的叶子

它甘甜

这点略胜酒一筹

许多年的光阴浓缩在一瞬

它更是醇厚的

这个春天我迷醉而振拔

因为它骤然而至

到达五月

我们同在酒上骑驰

在酒的时间里

时间那么快

刚刚来得及

写一百首诗

我看见,五月的花开向黄昏

使落日的余晖变得神秘

纯然白色的花

铁线莲在山上浸透了月光

骑上酒飞驰

骑上花安睡

新生的植物即将命名

我们听到酒的嘶鸣

同时听到了

寂静

骑上酒,从十二月

直接到达

五月

我睡在一只鸟的阴影里

它的名字叫

它要植入多少条线

用尽毕生的力

织它并不需要的那块布

金线、银线和彩线

是虚空

只有无尽的青草

它的梦

斑斓铺展至猎户星

壮阔,且徒劳

而这一块苫布

是结实的

那杂色的经纬

还在缓慢抽条

它们越过梦的阴影

等待雷声

东山的枇杷你好啊

——兼赠叶弥

东山的枇杷你好啊

昨夜的大风你好啊

之前的雷声大雨点小你好啊

在午后骤然黑暗的阒寂之上

在仍未摘下的口罩之上

果实累累的东山你枇杷的笑声

枇杷的笑声闪着光穿越云层

风驰电掣的快递,你好

早晨七点你好

星期一的阴天你好

因为你,透明的五月照亮了乌云与白云

五月每天都在跳跃,而今天

跳得最高

你美妙的圆形与甜汁

就是海洋起念关进栅栏[1]的一刹那

东山的枇杷你好

叶弥,你好!

[1]奥登句

榨 糖

昨夜雷声隆隆

两棵粗大的栗树

变身为糖榨

甘蔗们

进入碾压的结构中

巨木,互相咬合

齿轮,嘎嘎发力

我们头尾相并

进入狭窄的缝隙

当一切抵消

当我们献出自己

当金黄的甜汁流下

当蔗渣变成纯然的白

我们便拥有了

共同的甜与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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