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德兴聚远诗社小辑

青海湖（外二首）

殷红

青海湖的湟鱼，长势缓慢

青海湖养的雪山和天空

长势更慢，去年这么大，今年还这么大

有一样东西长势很快

青海湖的孤独和寂寞

一个夜晚，就漫过了天际，这化不开的蓝

回到内地已经很久，我的灵魂

还在青海湖边跪着，头顶太阳的香烛

卓玛的歌声一直在耳边回响

灌木林藏下了一个世界

这片小小的灌木林

藏下了一个世界

那些小山鸡，红嘴鸟

把蛋下在松软的树叶里

星星的孩子，围坐四周

它也藏下了，苦苦菜

虎刺梅、琼麻、九重葛

母猪藤、接骨丹和千日红

以及绿蜘蛛、蛇信子

一滴露珠与一片云雾

记忆里，这片小小的灌木林

藏下最多的

还是温暖的童年

一群羊在墓地上吃草

这块墓地，埋葬了全村的死者

长辈和晚辈，在这块地下

延续着他们的亲情

他们不再为一些鸡零狗碎的事情

争吵，都心平气和

让一些事情随着骨肉

一起烂在地里

只有风拍打着树叶

一群羊安静地在墓地上吃草

它们有序地从右边移向左边

阳光从它们后面很快赶到了前面

就像一些青年和少年

赶在了一些老人的前面

發声（外二首）

曲阳

听得真切，这些叫声比缄默更早

门前那座青山在微微跳动

伴有晨星拨出天幕的清脆

我猜，应该是树根和叶芽、泉水和岩石的

遥相应答，互报平安

露珠瞪大了草木的双眼

在透明中穿梭是无比宽阔的事情

一些声音努力地从被褥中挣脱

却又迅速地钻进羽翼的包裹

就像挣脱母亲的子宫

又被谷壳和铁锈包裹

我不能像布谷在包裹之外放肆地喊叫

怕细微的声音惊醒了周围的空气

更怕惊醒了安息的先人

也许只有住进大山才有资格亮出嗓子

可是，到那时

只能养活火焰中跳出的一粒尘埃

安顿

我是什么时候走进这片丛林的

除了一些月光一样垂挂下来的藤蔓

还有一些行走在落叶上的西风

鸟鸣在交还给丛林时，有些闪烁其辞

仿佛腼腆的手伸向另一只手

如果你也在这片林子

请抬头看看那棵结满冰花的侧柏

它的每一滴呼吸都在倾听着你的脉动

一只透明的兔子踩碎了你睫毛上的薄霜

撕毁的信笺一样散落一地

可是现在，你就在不远的人群中

若无其事地让我心痛

我的手从目光中逃脱，却无处安顿

五月的碎片

石榴的笛眼还真感动了枯叫的花猫

两只翠鸟忙碌着摆好了花瓣的杯盏

苦苦修行的露珠在刺尖上滑倒

一声惊叫穿过初夏的野火

谁的鲜血抛向虚无的天空

风撕碎的才是真正的碎

一把流浪的吉他

站在墙角泪流满面

踩翻了的杯盏

恰巧捂住了胸口的疼

在我生活的地方（外二首）

余佃春

樟总是孤独的老去

年轻的杉，怀揣白嫩的切口

小蛮腰，准备奔个好前程

栲槠、苦槠、甜槠

高的踩着矮的，占据了

土厚向阳的山坡，而巴茅

锯子一样的巴茅，把旗帜

插上了崖头

稻禾是巴茅的远亲，负责收集

平畴、汗水、歉收、反目

与分离，他们的背

比稗草，弯得更低

山猪的獠牙，最适宜荒野求生

但他不居食物链的顶端，山蛤蟆不是

蚊蠓不是，鼠蛇不是

鱼虾也不是

云，高踞视线之巅的白云才是

他收集雨水，调动雷电

揿动黑暗之门，也泄漏太阳之光

他豢养的海，夜夜悬在

我们的脑门上，星空下

在从前山居，有一丛芭蕉就够了

就能斟酌光影，摆拍留痕

与老石板、马头墙、小青瓦

与漏窗、天井、美人靠

柳梢前，黄昏后

就能分开人群，与鸟鸣、雨水

一起遁入夜色：如果白不及黑鲜亮

如果春不及冬温暖，如果我们的肺

都不干净

在洱海

最适宜虚拟一场慢

公子不急于赶考

白狐不急于吹灯

一朵云点燃另一朵云

一波水推动另一波水

一株荇草偎依另一株荇草

一只红嘴鸥紧随另一只红嘴鸥

两百五十六点五平方公里的孔雀蓝

全是我一呼一吸的

分行

终于在雨夜垂下了长发（外二首）

舍人

天蓝得似无底洞，而你的目光又似火焰

轻易就将我灼伤。我不敢直视于你

即使用仰视的姿势，你仍视我如芥草。

请是请不动，求也求不得

哪里都是你抛弃的影子，而我

只想躲进阴凉处寻找一丝丝惬意。

还是夜晚安全，即使黑色苍穹掩盖不住寺庙

即使分不清钟声还是雷声，闪亮的瞬间，你

终于在雨夜垂下了长发。

初夏的目光和雨

1

初夏一直在长

除了白昼，白昼下的树冠

树冠里的鸟鸣，鸟鸣传递的期望

期望延伸的目光，目光更长的思绪

思绪更长的米粒，其他

再也没有什么牵挂和伸长的了

2

云里的雨，说散就散了

山间的水，说来就来了

好客的绿树，会留宿一夜

热情的黄土，会十里相送

雾气是青山呵出的依恋

露珠是花草流露的感恩

莲想

1

驻足观赏。莲花玉立，叶盘婆娑，蜂蝶簇拥

眼光与镜头跟着来了。有人在念想

他知道，今年的绽放仍是往年的心愿

他知道，莲的花房依然饱满着期待

谁曾探寻，莲的心事如何

深藏千年，又可以在一季复苏

如此芬芳的心事，只要绽放，一定流香溢彩

不要觉得淤泥漆黑，肥沃的想法总会惊艳

结束一个欲望，另一个诱惑又来

追逐的过程，摩肩接踵大汗淋漓

甚至，翻江倒海粉身碎骨。只有真正

放下誘惑，才可以打坐在莲花之上

2

藕有节，荷花也就有节了。

荷塘，把宁静与月色一起藏在山后

蜂族，相拥而至

蚁族，望洋兴叹

媚族，长枪短炮，手机屏幕

取乐的戏台，荷入曲，花入画，有人狂舞

夏雨有份，清风没戏，荷花兀自摇曳

半个春天（外二首）

陈羽

虚构洎水河流进我的手心时

桃花走过了半个春天

繁茂枝头一定还有雷声鸣鸣

永不褪色的花容多么美

爱了那么多年，我的体内

也隐匿着闪电，允我

在风说出恶语之前

拾起不小心碰掉的落花

并为之记录一段文字

就像你口中的春天，毫无颜色

在巨大的春的胸襟前

不值一提

善，被确立了以后

柳树发出了新芽

那么小，是星星点的灯

嫩嫩的绿，嫩嫩的姿态

像我还没写出的诗

郁金香，玉兰，还有蒲公英

它们也让我感动的要死

寒冷还未褪尽

这些怀揣信仰的植物

撕开自己，惊艳着

受伤的我们

我只想渺小

众山在脚下，那么多孤独的峰

适合拾梦人去完成伟大的事

我只想渺小

如云朵遗落的万千柔软

钻进骨髓里

风一吹

扑面而来是新的气息

它想要（外二首）

陈鱼

它一直想往里走，不敲门

不说挑逗的话

探出水声的源了

那两扇门，像枷锁，没有太好的适口性

喜欢黑暗里产卵的鱼，爱，脱靶

还是第一次听说的名词

它想要树上的红柿子

想要一片乱草地，藏起不安分的野兔

想要失落，甜甜的，蒙蒙的

它想要一种被掏空的感觉

青海湖

一步一个喇嘛，湖开始修行了

捕鱼人换成了种鱼人

鹰和渔船，都说一朵白云好

天竺将水鸟扬起来

一串花花，飞向太阳西，那是远景

少顷，又折回来，蹲在转经筒上

想想孵化的事，生了翅膀的事，天空很宽的事

那些磕长头的仆人，看不清自己的天敌

离寺庙，还有三丈远

挑一个干净的日子，去看墒

开春扶犁，种些有情有义的豆类

走垄的老牛，流泪望着草青青

月光，反对忧郁的鸟

飞走的时候，将满眼浑浊的补苗人

哄得很开心

该叫春了，它从南方赶墟归，一只心事摇摆的猫

接受了它的孤鸣

牛与木犁，都不要白痴一样的碎银子

托着三尺长的火麻鞭子

走进低矮阴暗的草棚，远处，木鱼轻佻

猫听得有些心慌

容器（外一首）

祝卫东

一尊容器

在风雨中冒着气

把万物纳入

熬成小米粥、酱和酒

就着雨和雪，独饮独尝

这些人间精华

硬被我喝成人间糟粕

我小心地用竹枝夹去酱里

居然还有活生生的骨头

那么鲜明丝毫没有

酱过的迹象

这样的一尊容器

行走江湖那么多年

依然从骨头里开出一朵

白莲

经过

从一条路经过

我看见许多人都在干活

有蹲着的，有坐着的，还有半跪着的

和全跪着的

绝大多数是站立着却弓着腰

远远看去

就像一排雕塑

他们有些把钱放进自己的口袋

有些把别人口袋里的钱

放进自己口袋

还有些是把自己口袋的钱放进别人的口袋

回来的时候

还是那条路

看到的风景也没什么不同

姿势都差不多

只是换了些人

转角（外一首）

余少芳

那些年这树就在这里了吧

只是那时枝叶青葱犹如我年少青春

现在枝繁叶茂冠如华盖

而我，庆幸的是还喜欢雀跃在树下

背上的小包在微喘中起伏

我听见心跳声，铿锵有力

树又发芽了，绿得很沉

走过的行人，就像一朵朵暖暖的春风

留下了一颦一笑，隐去了他们的姓名

他们会不会像我一样

思念转角之外，世界长大的模样

童年的小板凳

板凳端坐在那里

还是那么小，一点都没长大

指尖的方向是清晰的炊烟

它大概忘记了曾对我说过的情话

踮起脚尖很想越过村口的那条河

裸露的晚风是你爬不上岸的月影

我的节拍落在屋檐上

岁月成屑成浆

用谚语和着乳名捏成的泥娃娃

在悄悄地告诉我它也不想长大

我愿（外一首）

江翠梅

那些美好的事物都像鸟儿

欢呼着从繁密的老榕树中飞出

游人三三两两地走在荫凉的浅言轻笑中

清泉一样没有心思

其实日落和日出一样迷人

暖暖的，牵着对方的手

那些唱过的歌，经过的风景

遇见的人，发生的故事

都有特定的颜色

其实哭和笑一样珍贵

纯真的，遗失了当初的底片

胶片一格格倒退回教学楼

栀子花芬芳了初夏

格桑花藏有异地古老的神话

月光静静流淌

我在雨树旁

遇见清扬婉约的姑娘

睡在秋天的心事

黄叶和晚风在秋天睡着

这对欢宜的旅人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未眠的心事，追往月光所能触及的黑暗

心事不能打开

否则被寒光倒流的海洋吞噬

迁徙的鸟群已经很久没有歇息

秋天赠予的心事飘在空中

这一串串变幻的风筝

把眼泪典当为清晨的露珠

将时光收起，埋于土下

冬天之外的陌生土地

有人在恣意游荡

等风（外一首）

周里凤

一身粉衣你可喜欢

一缕体香你可熟悉

依你的期许

只略施粉黛，轻点朱唇

不敢矫揉造作大红大紫

不敢花香十里蜂蝶群舞

只为第一眼能被你点醒

尽管我的嫁衣在寒光中破损

我的朱唇也被遗落在了去年的深冬

我要放开十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深深嵌入内心

撷取最后一滴血

待到山花烂漫时

躺在你的怀里輕轻飘落

盼归

春雨洗涤后的群山嫁给了黎明

烟柳新妆后的村野嫁给了水墨丹青

水滴婆娑的竹林嫁给了啾啾鸟鸣

觅食的鸡鸭，翻飞的白鹭

呼啦啦地嫁给了那朗润的水田

是谁用浣衣拨动一溪春光

是谁用锄头掀起一畦守望

红砖砌成的烟囱

伸长了脖子在等待谁的归来

我的眼眸

嫁给了今晚皎皎的月华

登楼偶得（外一首）

郝巧香

除了阳光和蓝天

还有朦胧的远山与我对视

所有的高楼都在忙着自己事情

就像刚刚飞过的一群鸟

没等我听清它们在说什么

就不见了踪影

被诗人用诗句浇过的野花

只属于春天

移进我的文字就不再芳香

好在文人驻足过的景观楼

没有远走他乡

那个爱恋风的姑娘

将一年四季的风

都打包成她的嫁妆

说是等到万家灯火时

可以把星星点燃

默守一方平安

襁褓里的太阳

曙光巡视了一遍绯红的前哨

似乎在作阵前指导

然后匆匆隐退

一弯润红在天边升起

晶莹剔透

像古阿拉伯宫殿里的珍宝

片刻之后，忽然

在我眼眸里演绎万丈光芒

我在责怪双眼的无能

浪费了它难得呈现的仪仗

在秒针一声的滴答里

他就完成了升华

许久许久以来

车来车往，人声鼎沸

我再也没有遇见到

那襁褓里的太阳

坚守（外一首）

郏正林

老屋的大门在狂风的教唆下

成了顽皮的孩子

晚归的两只燕子

温馨的家被捣毁

只剩下半边的爱在它们之间

互相推让

月光拿出上等的宣纸

拓印它们的温馨

晨曦拿出最好的丝线

缝补它们的伤痕

新家在灰青的乡村透出了殷红

两只彩蝶

是它们乔迁时最早的嘉宾

春分

跟随和风登上嫩绿的山顶

俯看阳光欢快的足迹

我的目光穿过山体

目送凄风冷雨冰霜深居蛰伏窝藏

披一身蓝天鸟语和花香

正好赶在路上

桥

姜西生

木板桥的大马钉咬不过洪水

家在咫尺，却听不见行人的脚步

只有从大山中走来的石头

才压住了狂野

弯成桥拱的是乡亲们的脊梁

我抖擞着挺直腰杆

从祖辈身影中走出

匆匆的脚步与河水和车轮伴奏

初升的满月

是上帝举着升级的相机

在对着前方又一座彩灯璀璨的新桥取景

迷路的小孩（外一首）

祝钦军

一个小孩独自穿行在稻田

谷粒金灿，打着沉甸甸的饱嗝

斑驳的墙，没被刷白

躲在空寂的田塍下

藤蔓顺着苔藓攀爬而上

最高的一片叶子触摸到了秋天的蓝

又到了正午

妈妈挂在炊烟上的声音

古老而悠长

家的门板飘浮在空中

惆怅的小孩寻不着归家的路

寂静的云影下面

纯香的稻花

振动着亿万次翅膀

在逃避喷雾器和化肥的一路追杀

每一片光都是热的

日光、月光、星光、烛光

都已沉睡

你耸立一角

牵着荡漾的波纹跳起霹雳舞

把黑夜撞出蓝色的痕迹

一轮轮的光

每一片都是暖暖的

勾兑凤凰湖水

醉了这个冬天

春·逢（外一首）

万宇轩

燃一枚古香，谱下青涩

春分昼夜渡红尘

指尖流转墨上歌

举头暖阳迎春柳，低头月影思佳人

青石畔上，倩影依旧

终究还是美好的油画

你踏着春风闯进我的眼帘

青丝长伴似流年

洒落的轻快乐章，激荡我的心海

你驻足，星光闪烁

心弦孤寂，无以为歌

春华任它发芽，任它心动

任它随风远行，花落女儿家

彼岸

十字路口，迷惘

慵懶蜷缩的倒影

映衬出万丈蹉跎

还能怎样呢

只好编一曲流星

见缝插针

穿插出彼岸无涯，遥遥无期

只是可怜了那亘古不变的信仰

侵蚀着蝼蚁的纯真

被践踏的草芥拔地而起

嘲笑世人千杯难言的故事

拨开橙黄的田野

形骸放浪的墨客，蘸酒挥毫

光膀子的人，挥舞镰刀

高歌着生僻的民谣

半个农夫（外一首）

程建林

锄地累了的时候

就开始想一个人

有时也抬头看看天

半山腰的天

高过大樟树的树梢顶

却高不过

一把锄柄

有个陌生人一直在我的身后

或者在我的心底

他的一半是我不认识的自己

追风筝的人

蚊虫施虐的时候

我挽起裤腿

背对着血色的黄昏

我以为

一切的鸥鸟都有迹可循

你来，或者不来

我都以风的形式

说些不便于说出口的话

青春的抒情

不适合日渐白发的我

如果有能够燃烧岩石的火焰

或许可以淬炼我的盐

没错

就这粒盐

是我深入骨髓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