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摇滚京剧《荡寇志》的双重突破
2020-10-21江璐
江璐
摘 要:摇滚京剧《荡寇志》无意或者有意地保持了与传统京剧的美学原则一致,而又表现了向现代情节戏剧靠拢的意图。在这部戏里我们至少可以看到主创人员的双重突破——在感官元素运用上的突破和情节改编上的突破。
关键词:京剧;荡寇志;突破
吴兴国和一帮上海戏曲学校的年轻学生共同打造的《水浒108之终极英雄——荡寇志》10月在上海市民文化广场演出,中场休息的时候,前排大半中老年观众起身离开,笔者趁此机会往前挪了十几排。下半场一出来就是梁山好汉赤膊沐浴共唱“人生在世坦荡荡”,脑中不禁平添许多遐想:原来这些平日掩盖在层层叠叠的水衣蟒袍靠旗下的年轻武生的身体,一点也不比放肆裸露线条的现代舞蹈演员差。服装走得是浮夸风:吴用的流苏双袖,宋江亮闪闪银白色盔甲,扈三娘的黑色丝袜……想象力爆棚的服饰把演员们的自报家门变成一场米兰时装秀,配乐走得是摇滚演唱会风:节奏感极强的电吉他让是夜的上海文化广场充斥着热血青春的味道。
京剧是重感官的艺术,无论是对嗓子,身段,扮相的要求,还是对服饰,头面,脸谱画法的要求,都集中体现了京剧对“声与色”的感官体验追求上。而在《荡寇志》中,传统京剧演员身段所起到的“色”的作用被创新的舞美技术所代替——华丽的现代服装、个性化的化妆的创新的舞台灯光:八臂哪吒背后有六只假手,豹子头林冲穿着豹纹紧身裤,宋徽宗的化妆与台湾霹雳布袋戏人物如出一辙,宋江的化妆可能借鉴了日本能乐;而传统唱腔嗓音的“声”的作用被流行乐主题曲以及背景配乐代替。剧中的传统唱段为数不多,只有第二场燕青的唱段,以及第四场和第九场(笔者记忆可能有误)宋江的唱段,其他大多数地方都使用流行音乐主题曲。配乐的作用在剧中被抬到极高的位置,背景音乐不再是传统京剧中为了衬托演员的个人嗓音或者烘托打斗气氛而存在,而是起到“注解”与“抒情”的作用,如第六场“荡寇”的配乐《看刀环》,第十三场“梁山”的主题曲《荡寇志》。这些朗朗上口的旋律使笔者走出剧场时,脑中还不断回荡着剧中旋律和歌词。因此,在这样一部“摇滚京剧”中,传统京剧的“声与色”感官元素已经被新的现代表演“声与色”感官元素代替了,在这个舞台上,没有“好嗓子”,没有“好扮相”,有的是“好服装”和“好配乐”。
如果明白《荡寇志》所做的感官元素运用上的“一重突破”,那么现在再来谈谈这部戏的情节上的“二重突破”。试想剥除剧中出现的所有“新美学元素”,让演员穿着传统的服装,勾着脸谱,依然用京剧锣鼓点做伴奏,就会发现这样一个“宋江boss带领梁山泊好汉全国各地去打怪”的故事在舞台上显得违和。为什么?因为没有“角儿”了,《荡寇志》中不存在一个像传统京剧一样的绝对的主角,只有一个看似是主角但是却既没有展示唱功也没有展示做工的宋江,剩下的全是一群“兄弟”,或曰模糊了面目的群众演员。这些“群演”在剧中的作用其实完全相当于龙套(只有擒天寿公主一段多少流露出了一些传统京戏的味道——给了天寿公主差不多10分钟的单人表演时间)。在《荡寇志》里,宋江看似是主角,但是他也只算是情节上的主角,他是主角而不是“角儿”,不是靠身段嗓音而存在,而是依附于情节存在。这样一想,会发现当代传奇剧场在《水浒108》三部戏剧中做出的革新,是表里如一的,是合法存在的——既然要带给观众的是一个完全不同于传统京剧的情节整一性的戏剧,就索性把京剧那传统的外壳也一并翻新了罢,于是李师师十二厘米的高跟鞋或者梁山好汉跳街舞也都不显得突兀。与此相对,许多新编京剧带来的违和感也许一样源于此——故事是话剧式的故事,而唱念做打还是传统戏的唱念做打,自然会显的像“西装下面穿布鞋”,味道不正宗。
单纯从情节安排上来看,能看出编剧“讲好故事”的努力。皇帝和李师师这两个角色安排得极好,宋徽宗只在戏首尾现出“真身”,因为他是这部戏最终的赢家。徽宗梦游梁山,梁山好汉怒斥他“狗皇帝,害我兄弟性命”,但最终还是不能奈何,一个个作僵尸倒。徽宗遥遥一句“那一日”正与第一场“那一日”相重叠,皇帝的天下依旧是皇帝的天下,贼寇也依旧是贼寇。这正合了金圣叹评《水浒》的话“王土之演则有水,又在水外则余曰浒,远之也……若使忠义而在水浒,忠义为天下之凶物、恶物乎哉!且水浒有忠义,国家无忠义耶?”李师师则是另一条高明的线索,第四场她百般刁难燕青,表现出对燕青明显的倾心,奈何燕青心中只有宋江哥哥与梁山兄弟的大事,对李师师的爱情视而不见,主题曲《纹身》道出李师师心声“不及那一身花绣,贴着身儿,伴君四海逍遥游”。而同样是这个李师师,在梁山好汉死伤殆尽、宋江中毒身亡之后,却重整红妆侍候君王,仿佛她对燕青的爱从未发生过,让人感叹不已。这两条线索遥遥呼应出梁山英雄的凄惨结局,使整部剧在热血中又多了一丝宿命式的悲涼。为了让下面的几场大战显得不雷同,编剧可谓费了一番心思。上半场故事强于下半场,松紧有致,安排得当。征田虎的一段有戏谑幽默插科打诨的段落插入,征辽有天寿公主个人的武旦戏份展示。下半场为了表现梁山好汉的逐一消亡,一连几场多人武戏串联起来表现征战方腊的困难,但恰恰过于仰仗武戏的大场面,难免有“轰炸”观众的眼睛耳朵的嫌疑,且每场之间衔接不够自然,容易令观者生出疲倦感,还有“九天玄女”的安排实在有些突兀,宋江饮毒酒之后的挣扎也稍显冗长。然而总体而言,编剧张大春对水浒七十回以后的故事改编是合适的,把这个“英雄凋落成尘埃”的故事讲“圆”了。
正如《荡寇志》制作人林秀伟所说的,“我们做的本来就不是京剧,而是现代戏剧”,当代传奇剧场无疑切实践行了这一理想,带给观众的是一部热血感人的、时尚现代的“水浒戏”。
参考文献
[1] 接受美学视角下的《荡寇志》研究[D]孙红霞,浙江大学,2014
[2] 《水浒传》考论[M]人民出版社,张锦池,2014
[3] 荡寇志[M]中华书局(清)俞万春著,2004
[4] 想象京剧/京剧想象 评当代传奇剧《水浒108之终极英雄——荡寇志》[J]刘育宁,上海戏剧,201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