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亘千年的小康之梦
2020-10-21暨江
暨江
小康社会作为中华民族千百年来孜孜以求的梦想,植根于华夏文明五千年的沃壤之中。作为中国人绵亘千年的理想,历代思想家、政治家对小康社会有着不一样的理解与诠释。综括而言,其核心理念不外乎政治清明、社会繁荣、文化昌盛、民生富足。近代以来,面对“数千年未有之变局”,中华民族蒙受外辱与压迫,苦苦寻求救亡图存的真谛。在历经磨难与勇于尝试之后,先进的中国知识分子终于寻找到了马克思主义这一永恒真理,并缔造了伟大的中国共产党。在党的领导下,英勇的中国人民取得了民族独立与自由解放,并在新中国艰苦卓绝的建设与奋斗征程中,为建设富强、民主、文明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而不懈奋斗。沉寂于华夏民族千百年来的小康之梦,最终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得以实现,并赋予其新的時代内涵。回溯历史,亘古至今擘画于国人心目中的小康蓝图究竟有着怎样一番盛景呢?
“小康”一词的溯源与意涵
揆诸史乘,“小康”一词始见于《诗经·大雅·民劳》,其曰:“民亦劳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可见,古代的人们已将“小康”视为安邦定国之本,并为人们勾画出安养生息、物阜康宁、国泰民安的景象。《礼记·礼运》篇则将“小康”意涵由富足安详的理想社会状态上升为一种社会理想,并衍生出“大同”与“小康”两种社会形态。在《礼记》看来,“小康”是实现“大同”社会的必经阶段。东汉经学家许慎在《说文解字》一书中,对“康”字有了更为清晰的定义。“康”由“广”部与“米”部组成,“广”即房屋,“米”即饭食,两者合二为一即为“康”。言下之意,“康”指的就是百姓有房住、有饭吃,人们安居乐业。
在众多关涉“小康”的诠释之中,儒家经典《礼记》的摹绘较为直观。虽说老子的小国寡民理想和陶渊明式的桃花源理想也曾激荡人心,但“大同”与“小康”的理想对后世影响更为深远。那么,究竟何为“大同”,它与“小康”之间又有何关系呢?熟知上古经学的读者,想必对天下观有所了解。在先圣看来,胸怀天下、济世为民是儒家倡导人格修养的最高目标。在古人看来,“大同”社会中的每一个人都以“天下”为己家。在“天下”这个和睦的大家庭中,人们凭借公正之心选举能士主持政务,凡天下之人都如同至亲,真诚相待、和睦相处。人与人之间还讲究信誉与平等,大家竭力维护这个和睦的社会秩序,凡所居之人不仅要孝顺父母、怜爱子女,而且还要将仁爱与宽容施与他人之身。在这样一个理想社会之中,老人都能安享晚年,儿童都能得到良好的教育,壮年之人都能通过劳动实现自己的价值,社会上的鳏、寡、孤、独以及废疾者都能得到赡养与关爱,并摆脱生活的困苦。
“大同”社会给世人描绘出了一幅看上去很美的乌托邦式的社会理想,但这一理想社会却始终停留在美好的想象之中,无缘在历史现实中得以真正实现。难怪《礼记》也不得不承认,“大同”之道正在隐退:“今大道既隐,天下为家,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货力为己,大人世及以为礼,城郭沟池以为固,礼义以为纪。以正君臣,以笃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妇,以设制度,以立田里,以贤勇知,以功为己。故谋用是作,而兵由此起。禹、汤、文、武、成王、周公,由此其选也。此六君子者,未有不谨于礼者也。以著其义,以考其信,著有过,刑仁讲让,示民有常。如有不由此者,在执者去,众以为殃。是谓小康。”
相较于“大同”之世,似乎“小康”社会更为切实可行。南宋大儒朱熹也直言不讳地指出:“千五百年之间正坐如此,所以只是架漏牵补过了时日。其间虽或不无小康,而尧、舜、三王、周公、孔子所传之道,未尝一日得行于天地之间也。”尽管“大同”社会如镜中花、水中月,但千百年来中国人却始终未曾放弃对“大同”理想忠贞不渝的追求。历代农民起义领袖所提出的“均贫富、等贵贱”,太平天国所提出的《天朝田亩制度》以及晚清康有为的“大同梦”等大多源出于此。可以说,“大同”社会作为一个象征性符号,在很大程度上代表着传统中国人对美好世界的最高梦想。正唯如此,只有全面、直观地了解何为“大同”,才能更为深刻地理解何为“小康”。
也就是说,“大同”社会作为古人最高的政治理想,其核心在于“天下为公”,在于构建一个讲求仁爱、和睦相处、没有罪恶、和平安宁的美好社会。但先圣们也深知,“大同”社会只能是为建立美好社会所追求的崇高梦想,“小康”社会则是切实可行改造社会的践行目标。正如杜甫所言“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小康”已成为士大夫们为之奋斗的人生理想。
先秦时期的“仁政礼德”
在先秦诸子百家争鸣的时代,各学派都怀揣自己的政治抱负,并竭力向君王们游说。尽管秦始皇“焚书坑儒”,使得竹简被焚之后出现过短暂的学术断层,但我们依稀可从残存的史籍中窥测诸子们有关理想社会的主张。
儒家创始人孔子毕其一生都以恢复周礼为己任,并将尊奉“周礼”的社会视为最理想的社会状态。孔子一生周游列国数十个,但令人扼腕的是,政治上却屡屡碰壁。面对礼崩乐坏的春秋时代,孔子在倡导“仁”“礼”学说的同时,还提倡“为政以德”的社会理想。在孔子看来:“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人道传统是社会治理的基石,朝廷应当慎刑,社会应当无讼,君王应当行仁道。孔子本人就担任过鲁国的大司寇,在他任职期间,不仅立志要做一个好官,主张天下为公;而且还努力做一个好的人生导师,引导百姓学习礼仪,心存道德。
孟子作为“亚圣”,在孔子“仁”的学说的基础上,发展出较为完备的“仁政”学说。孟子提倡“保民而王”“与民偕乐”的理念,强调国君应施给人民以爱,时刻想着人民的忧乐。这不仅关乎道德问题,而且也是关乎国家安危与兴亡的大事。孟子还提出了“保民”思想,认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强调天子只有得到人民忠实的拥护,才能使江山得以永固。尽管孟子心存民本思想,但却始终站在维护统治阶级的立场,教导君王要“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主张将“恩德”推及于百姓,将自己的关爱之心推及于人民。此外,孟子还提出要实行仁政,就必须“薄其税敛”“取于民有制”,即不能横征暴敛,不能搞苛捐杂税,所谓“苛政猛于虎也”。
荀子在继承前人观点的基础上,对理想社会中“从天子以至于庶人”的各个社会群体与阶层都做了一番群生像的白描。在荀子看来,民众职业应当分工明确,夫妇内外有别,社会稳定顺畅。荀子将道德教化视为社会治理的最高境界,也就是说,不论上层贵族或平民百姓,都应做到“修己”与“安居”。荀子的理想社会主张极具政治实用主义品格,按照他的观点,王道政治实现的关键在于“圣王”。因此,社会管理是否妥当,理想社会能否实现,关键在于有没有一位“圣王”能够实施治世之道。正如荀子所说:“圣也者,尽伦者也。王也者,尽制者也。两尽者,足以为天下极矣。故学者以圣王为师,案以圣王之制为法。”
除了儒家之外,其他各派也都提出了自己的政治主张,道家代表人物老子就是一个典型。老子崇尚无为而治,认为“无为”到“有为”的过程是历史的倒退。在老子看来,“小国寡民”的社会才是道家所追求的理想社会,而真善美的崇高品质正在逐步丧失,取而代之的是人世间的恶与丑。此外,老子还倡导“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使民复结绳而用之”的原始社会朴素观。
两汉时期的“致太平”梦
秦始皇统一六国,由此开创了大一统的封建时代。为了管理庞大的帝国,秦始皇从政治、经济、思想和文化等诸多方面实行了一系列改革,其不少创举影响深远。为了加强皇权,统一社会思想,秦始皇下达了一道命令,除秦国的史书以及医药、占卜、耕作、法令等书籍外,其余百家言论均被付之一炬,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焚书”。此外,秦始皇还以乱政之名,坑杀不少儒生,谓之“坑儒”。“焚书坑儒”使中国传统文化蒙受了巨大的损失。在治国理政方面,秦始皇全盘接收李斯所推崇的法家思想,以重典治国,加之无端增加民众的赋役与徭役,使得百姓怨恨不已。秦始皇死后不久,陈胜、吴广领导的农民起义就席卷全国,短暂的秦王朝就此宣告终结。
汉高祖刘邦建立西汉以后,面对民生凋敝、满目疮痍的国家,他强烈意识到必须要汲取秦亡教训,天下方可长治久安。文士陆贾遂向刘邦提出了“逆取顺守,文武并用”的统治方略,强调应大力倡导儒学,“行仁义,法先圣”,同时辅以黄老的“无为而治”。刘邦听闻后欣然应允,委命其总结秦亡教训,著书12篇,谓之《新语》。此后,无论是西汉君王还是东汉君王,大多奉行儒道治国的理念,由此开创了“文景之治”与“光武中兴”的盛世局面。
那么,两汉时期儒道治国思想的核心又是什么呢?先秦时期,儒道两家就已经提出过各自的政治主张,但是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提倡“致太平”的思想,也就是说将“天下太平”作为理想社会的目标。西汉大儒董仲舒以公羊学为基础,融合秦汉时期的天人感应和阴阳五行学说,建构起独特的“太平”理想社会体系,“致太平”的思想由此兴盛开来。
董仲舒强调,应通过“奉天法古”和实行王道政治才能“致太平”。综观两汉史籍,“太平”“致太平”和“兴太平”等概念频繁出现,仅董仲舒所著的《春秋繁露》一书中,“太平”一词就出现了四次。如何才能“致太平”呢?在董仲舒看来,关键还在于突出贤者治国的重要性,认为能致贤者,国家方能“太平”。为此,董仲舒提出了“无为致太平”之论,认为君为心、臣为体,“心所以全者,体之力也;君所以安者,臣之功也”,君王需要依赖臣子之功,如此君王才能成就“无为致太平”。可以说,“太平”理想是汉代历经战国与秦末之乱后,人民渴望摆脱乱世,以实现天下太平的真实愿望。总体而言,两汉儒学在充分吸收先秦与秦汉“太平”思想的前提下,以春秋公羊学为基础,为“太平”思想注入了全新的内涵,使得“太平”观念上升为“太平”社会理想。
事实上,为了能够更好地“致太平”,汉代君王也在不断地努力与实践。西汉初年,文景两帝推行黄老之术,与民休养,由此开创了“文景之治”的盛世。汉武帝亲政后,国家实力空前强大。于是汉武帝一改黄老无为治国的理念,施行“复古更化”,“卓然罢黜百家,表章《六经》”,奠定了儒家一统天下的地位,不断强化君权。汉武帝还创设了五经博士,提出“举其俊茂,與之立功”,使饱学之士能够入朝为官。同时,他还创设太学、乡学,设立举贤制度,使得中下阶层能够参与国家政治。通过汉武帝的一系列改革,儒家思想成为朝廷的主导思想,“太平”理想也随之上升为官方的政治理想,被历代封建王朝奉为圭臬。
魏晋南北朝时期的遁世佛缘
东汉末年,朝纲紊乱,民生涂炭。不久,黄巾起义,群雄逐鹿,天下大乱。从东汉灭亡到隋灭陈统一天下,中国开始了长达369年的分裂状态,史称“魏晋南北朝时期”。囿于长期无休止的战乱以及祸福无常之感,人们开始崇尚清谈玄学,以避战祸。所谓玄学,是道家和儒家融合在一起出现的一种文化思潮,是道家学说的新形式。东汉大一统王朝分崩离析之后,统治思想界近400年的儒学开始失去魅力。士大夫们对两汉经学的烦琐学风以及谶纬神学的怪诞浅薄深感厌倦,于是转而寻找新的“安身立命”之地,并醉心于“形而上”的哲学论辩。这种论辩犹如西方人的学术沙龙,风雅名士聚在一起,谈玄论道,剖析妙理,当时的人们称之为“清谈”或“玄谈”。据记载,清谈之风始于魏国齐王曹芳正始年间,由何晏、王弼等人首创。何晏和王弼是当时首屈一指的名仕,社会影响巨大,遂开一代风气之先。清谈的话题大都围绕《老子》《庄子》《周易》展开,而这三部经典玄妙深奥,清谈家称之为“三玄”。因为清谈的内容大多涉及“有与无”“生与死”“动与静”“名教与自然”等哲学思辨议题,因此在正统的士大夫看来,与国计民生毫无瓜葛,坊间便流传有“清谈误国”之说。以至于后世之人,大多将亡国祸根归咎于清谈之风。
面对魏晋南北朝时期长期的杀伐攻讦,仅凭士族间的清谈“不足以为国”。无论是上层贵族,还是底层民众,都渴求得到来世的平安与福报,佛教便顺应人们这一心态,并迅速在各阶层中传播开来。早在东汉初年佛教就已传入我国,并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开始了“中国化”的转型。与儒学不同,佛教带有强烈的宗教色彩,其所宣扬的“因果报应论”“来世观”等极受民众喜欢。佛教经典宣扬的理想世界,是一个“来世”与“彼岸”的西方极乐世界。《佛说阿弥陀经》中就谈到如何才能去彼岸世界,靠的就是持之以恒地念经与修行。可以说,佛教的理想世界是一个超脱轮回的极乐世界,在这个世界生活的人,可以享受永生永世的幸福。不过进入这个世界同样需要付出辛劳与代价,要“信”“愿”“行”,坚定信念,发大愿,勤于修行,方有希望。
值得一提的是,佛教在理想社会的主张方面受儒家思想的影响,同样宣扬大同世界。与儒家倡导的大同世界、道家提倡的太平世界相比,佛教的大同世界更多的表现为诸佛净土与来世的极乐世界。在佛教的大同世界观里,人人皆可平等,即“一切众生悉皆平等”。这一平等观念,不仅及于人,而且及于众生花草树木、砖瓦砂石,并提出“凡修行者,皆可成佛”。《华严经》中的《离世间品》还列举出菩萨所具有的十种平等,即: 一切众生平等、一切法平等、一切刹平等、一切深心平等、一切善根平等、一切菩萨平等、一切愿平等、一切波罗蜜平等、一切行平等、一切佛平等。由此观之,佛教的大同世界是建立在大慈大悲大平等的基础之上,以期实现“心佛众生,三无差别”。
唐宋时期的“盛世”之治
589年,隋灭陈统一中国,自此结束了西晋以来长期分裂的局面,南北归于统一。隋朝从政治、经济、军事等诸多方面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其不少改革创举一直影响至清末。政治上,大力改革朝廷机构设置,基本确立了三省六部制的行政运作模式;同时,裁汰冗赘州县,节省政府开支,提高行政运行效率。吏治上,大力整顿吏治,规定六品以下官员也由吏部选授,地方官吏不得自辟僚佐,从而使中央对地方的控制能力大为增强,进一步强化了中央集权。经济上,颁布均田令和租调令,切实减轻百姓负担;同时还兴修水利,开凿大运河,发展农业生产。隋文帝统治后期,社会繁荣,国力富足,史称“开皇之治”,隋文帝杨坚也以其辉煌的文治武功为后世所称道。
在隋朝的众多贡献中,科举制的创立无疑是最具影响力的。隋文帝临朝亲政后,废止了魏晋时期所惯用的九品中正制,采用分科考试的方法铨选官员,并多次下诏选求贤良,拔擢门第寒微却有才能的士人充任朝廷官员,科举之制由此而兴。隋炀帝杨广登基后,增设进士科,这种选官制度的特点就是公开考试,既不问出身门第,也不用州郡推荐,一律采取考试的方式来选拔官员,从而使得社会各阶层均有机会向上层流动,并汇聚于皇权之下,“寒窗苦读十余载,一朝登科状元郎”成为无数读书人的夙愿。据史料记载,唐太宗李世民看到新进士缀行而出时,非常得意地说:“天下英雄尽入我彀中矣!”自此以后,科举制成为政府选拔人才的主要方式,士大夫们也都以“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为己任。
经过短暂的隋末之乱后,中国迎来了封建社会的巅峰时期—盛唐。唐太宗李世民作为一代圣主明君,目睹了隋亡悲歌,秉政后励精图治,虚心纳谏,开疆拓土,国力强盛,由此开创“贞观之治”的盛世局面。在后世人们的心目中,“贞观之治”已成为封建时代理想社会的代名词。唐太宗所开创的大唐盛世,还得到了周边其他民族的倾慕。尤其是常年雄踞漠北的北方少数民族,他们为了表示对唐太宗的拥戴,纷纷尊称其为“天可汗”。此后,“天可汗”成为各民族对中原皇帝的尊称。“贞观之治”无疑为盛唐之世奠定了坚实基础,此后的“武周之治”与“开元盛世”则将盛唐推向了一个新的巅峰。
中唐以后,儒教、道教和释教(即佛教)逐渐融合,形成了“三教合一”的局面。在社会教化方面,三教可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一局面的产生,无疑也引发了士大夫阶层的思想异化。韩愈以维护“仁义之道”(先王之道、圣人之道)与传统文化价值观为核心,对佛教采取较为排斥的态度。在韩愈看来,人世间存在道统,即天道、地道、人道,贯通于天地人之间;世界上的万事万物均由“道”所主宰,这个“道”是超越时空的精神产物;所谓圣人,应当将法天应道与崇尚自然的法天思想,以及尽人道、行仁义的济世思想统合起来。由此可见,韩愈已初步从宗教异化的天命神权观,过渡到以道德法则为中心的客体精神世界,具有一定的朴素唯物主义色彩。柳宗元则提出“受命于生人(民)之意”,说的是王朝的建立要符合人民生存的意愿。他强调,历史的发展存在必然的规律,这是“势”而不是“神”的意志,即是否符合历史发展的本来规律。尽管唐太宗、韩愈、柳宗元等人都从各自的立场阐述了理想社会的主张,但却凸显出了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重视“民”的重要性。
宋代在继承唐代璀璨辉煌的思想文化基础上,开创了新的儒学境界。缘于唐末门阀士族的衰弱消亡以及宋代科举制度的深入改革,加之宋代确立“以文治国”的政治策略,使得宋代士大夫阶层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较为宽松的政治环境。他们大多集官僚、學者、文人于一身,极具社会使命感与责任感,因此在理想社会与道德建设方面也颇具新的理念和见解。范仲淹为实现“治平天下”而推行“庆历新政”,张载因“民胞物与”而提倡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王安石以实现“国富民强”而力推“熙宁变法”,朱熹以“三纲五常”重建家庭伦理道德,叶适与陈亮则以“事功之学”强调实践是解决问题的根本所在。可以说,唐宋的盛世之治将中国封建社会推向了巅峰,是封建时代君王理想社会的实践典范。
明清时期的“民本”思潮
经历元代大一统帝国短暂统治后,中国进入了封建社会的晚期,可谓是“君王仁政”的盛世绝响。今天在南京明孝陵内,人们依旧可以看见“治隆唐宋”的碑刻。这是清代康熙皇帝南巡,祭拜朱元璋王陵后所留下的墨宝。可以想见,康熙皇帝在歌颂明初“洪武之治”与“永乐盛世”的同时,内心也一定在憧憬其所开创的中国封建社会的最后一个盛世—“康乾盛世”。
毋庸置疑,在中国封建社会两千多年艰难曲折、跌宕起伏的历史进程中,确实出现过不少政治清明、经济发达、国力强盛、文化兴隆的历史最好时期,人们往往称之为“盛世”。最为著名的四朝盛世莫过于西汉的“文景盛世”、初唐的“贞观之治”与“开元盛世”、明初的“永宣盛世”与清代的“康乾盛世”。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盛世局面与“尧舜之治”是一脉相承的,都是封建君王所推崇的理想社会的实践。
然而15世纪以后,在世界的另一端,欧洲人开始摆脱黑暗的中世纪,迎接着文艺复兴的曙光。随着大航海时代的来临以及工业革命的兴起,世界正在悄然发生着新的变化。此时的中国,绝大多数人依旧做着“天朝上国”的美梦,依循着封建君权思想的落日余晖持续滑行。当然,也有一些敏锐洞察天下大势、被朝廷视为“离经叛道”的士大夫们,开始寻求新的社会理想,最具代表的首推王阳明。王阳明是中国思想史上心学的集大成者,他的思想主张极为丰富,涵盖政治、哲学、经济、文化、教育等诸多领域。在继承儒学思想的基础上,王阳明提出了“心即理”“知行合一”“致良知”等主张。在社会治理方面,王阳明不再崇信“圣王”之说,认为圣人不是生知,不是先知,亦不是无所不知。圣人与凡人一样,并不具有全知全能的天赋。他进一步指出,不论贫富贵贱、贤愚不肖,只要致良知,均可称之为圣人。王阳明胸怀天下,颇具忧患意识,他力图将颓废的明王朝恢复到“仁厚”之世,而至于“三代王道之治世”,最终达到至善、自由、平等、幸福的大同理想社会。李贽在继承王阳明学说的基础上,极力批判“重农抑商”的政策,主张褒奖商贾功绩,倡导功利价值,其思想比较符合明代中后期资本主义萌芽的发展要求。李贽还以儒学异端自居,批判皇权与社会不平等的现实,主张革故鼎新、人人平等,反对思想禁锢。李贽对儒家所推崇的“道”有着自己的理解,他认为“率性之真,推而广之,与天下为公,乃谓之道”,也就是说,说话做事要全出于真心,不应有半点虚假与矫情,而且应当推己及人,平等、公正地对待他人。李贽还认为“世上人总无甚差别”,不必迷信“圣人”,对封建社会的“王圣”之说进行了无情的批判。
在明清时期批判封建皇权、提倡“民本”主义的学者中,以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最具代表性,史称“明清三大家”。经过明亡的惨痛教训,黄宗羲认真总结了历朝历代的历史,最终发现天下祸乱不断的根本在于君主专制制度,为此他写成了中国政治思想史上的名著《明夷待访录》。在黄宗羲看来,君权确立后,由“公天下”变成了“家天下”,君王公私不分,天下和百姓都成为他一人一家牟利的工具而已。顾炎武与王夫之也从不同角度提出要限制王权,认为应当将君王置于有利于天下万民的角度。
明代中后期政治腐败、党争不休、宦官弄权、社会动荡,明初所开创的盛世尊严已经荡然无存,明王朝的“天命”地位由此动摇。在此情况下,以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等为代表的“异端”士大夫阶层,在猛烈批判晚明君主专制下的理想社会之时,已经在重新思索君臣与君民之间的关系,并对延续数千年的儒家正统忠君思想展开了无情而尖锐的批判。令人扼腕的是,在清代“文字狱”与封建集权的高压统治下,中国人的思想火花就此禁锢,封建时代所尊崇的“圣君王道”理想注定被历史所唾弃。
近代孜孜以求的“民族复兴”梦
鸦片战争一声炮响,叩开了尘封已久的国门,中华民族就此进入百年屈辱的时代。在帝国主义的穷兵黩武与封建地主的双重压迫下,洪秀全领导的太平天国运动将旧式农民起义推向了最后的巅峰。
早年,洪秀全在广州应试期间,偶然接触到了传教士梁发所撰写的《劝世良言》一书。他对书中所描绘的人人平等善良的天国世界心驰向往,开始皈依上帝,并创立拜上帝会。洪秀全利用基督教的部分教义,开始向贫困的农民阐发“人人平等”以及“均贫富”的思想。不久,他又邀集乡黎发动了金田起义,轰轰烈烈的太平天国运动就此拉开帷幕。太平军凭借强大的军事优势,攻克南京,并正式定都于此,改名“天京”,由此形成了与清王朝划江对峙的局面。太平天国建立后,洪秀全提出了《天朝田亩制度》这一以解决土地问题为中心的社会改革方案,其核心内容在于废除封建土地私有制,按人口平均分配土地,并逐步构建起“兵农合一”的理想社会蓝图。可以说,这一纲领继承和发展了中国历代农民在革命斗争中所提出的“均贫富”“等贵贱”的思想,充分表达了农民群众对封建土地所有制大胆否定的革命精神。然而,这一绝对平均主义理想显然是无法实现的。
太平天国运动失败后,特别是中日甲午战争失败后,中国已面临亡国灭种的危险。中国的先进知识分子开始学习西方的制度与文明,冀望在中国建立一个资产阶级社会,从而摆脱民族危亡的境地。洪仁轩的《资政新篇》较早提出应效仿西方,大力发展资本主义。此后,以胡礼垣、康有为、谭嗣同、梁启超、孙中山、谭云山等为代表的进步知识分子,在中国内忧外患不断的社会环境中,融合中国传统社会学说与西方社会学说,形成了自成一家的“大同学说”体系。戊戌变法的领袖人物康有为,通过编纂《新学伪经考》《孔子改制考》等著作,认为唯有变法方能徐图自强。他在糅合了封建儒道思想与西方民主思想的基础上,创作了《大同书》,并提出了“三世说”。在康有为看来,当时的欧美资本主义国家已经达到“升平世”的阶段,但也仅仅是这个阶段而已。比这个阶段更高的还有“太平世”。康有为根据《礼记》中的“大同”思想,加之西方社会改良的举措以及个人主张写成此书,此书的内容充满着民主主义的平等精神,带有社会主义的空想性質。中国民主革命的先驱者孙中山先生也深受“大同”理想的影响。“天下为公”是孙中山经常题写的词句,他对黄埔军官学校的训词则是:“三民主义,吾党所宗,以建民国,以进大同。”由此可见,在孙中山的政治思想中,“天下为公”与“世界大同”是紧密联系的。孙中山在北伐前夕,总结其思想时指出:“我们要将来能够治国平天下,便先要恢复民族主义和民族地位。用固有的道德和平做基础,去统一世界,成一个大同之治,这便是我们四万万人的大责任。诸君都是四万万人的一分子,都应该担负这个责任,便是我们民族的精神。”
可见,近代先进知识分子所提出的社会理想主张总是与“民族独立”和“民族复兴”休戚相关。但是这些社会理想,因最终脱离中国的实际而无法实现。不仅是近代,上溯至上古社会,尽管历代思想家都提出了和谐共生的“大同”理想,也都意识到或看到了人民群众的悲惨命运,冀望通过自己的政治主张去改造这种极不合理的社会现象,以期建立一个人人平等、没有剥削、安居乐业的理想社会。但是他们往往将这些美好的理想寄托于“明君”或是“圣人”身上:孔子希望出现比尧、舜还要贤明的君王,墨子希望有“上天”的垂顾,黄宗羲、王夫之则幻想君王能够进行自我革新与改造,康有为将变法希望寄托于光绪皇帝,孙中山则将革命的重任寄托于军阀。另则,佛教、道教则将自己视为社会的救世主,农民起义领袖也自诩为救世主,如唐末的王仙芝自称“天补平均大将军”,元末红巾军宣称“明王出世”,明末的李自成自称“闯王”,清末的洪秀全以“天王”自称,等等。他们没有充分认识到只有人民群众才是历史的真正创造者,只有敢于发动人民群众,才能将理想社会变为现实。
中国共产党带领各族人民梦圆“小康”
诞生于民族危亡之际的中国共产党,甫一成立就将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作为自己的根本宗旨,就将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千年梦作为共产党人的初心与使命。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指出的:“从石库门到天安门,从兴业路到复兴路,我们党近百年来所付出的一切努力、进行的一切斗争、作出的一切牺牲,都是为了人民幸福和民族复兴。”
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建立,宣告了中国人民摆脱百年屈辱,从此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站起来的中国人民,如何才能富起来、强起来?这一历史之问,始终萦绕在中国共产党人的心头。20世纪70年代末,邓小平同志针对我国尚处于并将长期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这一基本国情,创造性地运用“小康社会”这一概念擘画了新时期中国社会发展的宏伟蓝图,将它视为中国共产党带领全国人民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的重要阶段性目标。
1979年12月,邓小平同志在会见日本首相大平正芳时,首次提及“小康”一词,当时用了“小康之家”这一提法。1982年9月,党的十二大报告中正式使用“小康”概念,这是在党的报告中首次出现“小康”一词。考虑到当时的基本国情,这时的“小康”仅作为经济建设的阶段性标志,并提出“小康”的经济奋斗目标是,到20世纪末,实现工农业总产值比1980年翻两番,届时城乡人民的收入将成倍增长,人民生活可以达到小康水平。
1987年4月,在邓小平同志的创举与摹绘下,正式提出了“小康社会”一词。当时邓小平同志指出:“以1980年为基数,当时国民生产总值人均只有250美元,翻一番,达到500美元。第二步是到本世纪末,再翻一番,人均达到1000美元。实现这个目标意味着我们进入小康社会,把贫困的中国变成小康的中国。”他还进一步指出,这一社会状态“反映到人民生活上,我们就叫小康水平;反映到国力上,就是较强的国家”。因此,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是小康社会的基本历史方位,也是小康社会的现实出发点。1987年10月,党的十三大为实现小康社会设定了明确的时间表,提出经济建设“三步走”战略,“人民生活达到小康水平”作为第二步战略目标。按照当时小康的奋斗目标,我国在1997年就已实现了国民生产总值比1980年翻两番的目标,提前3年实现了第二步战略目标,经济发展取得了巨大成就。
进入新世纪,党全面总结改革开放以来的发展成就,认为以经济奋斗为目标的小康水平仍旧是低水平的、不全面的、发展不平衡的小康。为此,中国共产党人又在实践中大胆探索,“小康”又有了全新的意涵与认识。2002 年,党的十六大明确提出“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奋斗目标。从十六大以后,党的历届代表大会都把“小康社会”作为大会的主题。2007 年,党的十七大对实现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奋斗目标提出新的更高要求:经济上,要“增强发展协调性,努力实现经济又好又快发展”;政治上,“扩大社会主义民主,更好保障人民权益和社会公平正义”;文化上,“加强文化建设,明显提高全民族文明素质”;民生上,“加快发展社会事业,全面改善人民生活”;生态上,“建设生态文明,基本形成节约能源资源和保护生态环境的产业结构、增长方式、消费模式”。十七大从经济、政治、文化、民生和生态五个方面提出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要求,拓展了“小康社会”的范畴,突出强调民生和生态对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重要意义。
2012年,党的十八大提出了“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从“建设”到“建成”,是我国小康社会实现过程中的自然接续和层次推进,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字面背后却体现出阶段性特征的明显不同。十八大所提出的“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概念,就是要从“经济持续健康发展,人民民主不断扩大,文化软实力显著增强,人民生活水平全面提高,资源节约型、环境友好型社会建设取得重大进展”五个方面进行总体布局。
2017年,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提出“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宏伟目标,指出我国已进入新时代,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变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为实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伟大目标,要继续统筹推进“五位一体”总体布局,协调推进“四个全面”战略布局,坚定实施“七大战略”,抓住主要矛盾,坚决打好“三大攻坚战”,确保 2020 年如期完成奋斗目標。
从邓小平同志谈到“小康之家”,到习近平总书记发出号召“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全国人民在中国共产党的坚强领导下,奋力拼搏,砥砺前行,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2020年,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年,是我们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实现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的标志性一年。全体中国人民将在中国共产党的伟大领导下,以骄人的成绩与满意的答卷,决胜建成小康社会,继而实现中华民族绵亘千年的小康之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