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楚女勇斗邪教
2020-10-20简奕
简奕
壮志未酬
1923年的夏天,重庆城骚动不安。
盛夏酷暑,白晃晃的阳光下,浓重的暑气、湿气与吊脚楼中飘出的煤烟味搅混在一起,懊热到让人窒息。更让人沮丧的是,七八月间,这气味中又增加了枪炮的硝烟味——熊克武的第一军已经集聚在城外的浮图关下,重庆又要打仗了。
此刻,萧楚女到重庆快一年了。时间过得很快,事情却是一波三折。
1922年,川南师范校长恽代英在泸州取得了四川军阀杨森的支持(泸州当时被杨森所据),广聚好友,推行教育改革,宣传马克思主义。萧楚女本是应恽代英之邀到川南师范任教,不想,四川情势忽变。
第一、第二军之战发生后,杨森的第二军兵败退出泸州。继而,恽代英的校长职务被撤,人被扣押,进步老师全被解聘,萧楚女只得留在重庆。11月27日,萧楚女和少年中国学会会员陈愚生等一起创办重庆公学,为大批被反动军阀勒令退学的青年学子谋求出路,并设法营救恽代英。经多方奔走,恽代英被保释出来,谁知重庆公学又因反动军阀重重阻挠,开办不到两个月,便被强令解散。
萧楚女并不气馁,他抓紧时间给学生们上“最后一课”。
课堂上,他用缓沉的语调宣读军阀解散重庆公学的反动命令,对其进行剖析,向学生们揭露军阀的反动面目,鼓励大家寻找新的出路。这是充满特殊意义的一课。学生们潜心静听,课堂鸦雀无声,萧楚女的无畏精神和达观态度激励着大家。
1923年初,萧楚女买舟东下,到万县省立第四师范学校教书。这时,败逃到湖北的杨森得到吴佩孚的支持,趁川军内讧、民怨沸腾之际,打着“拯救全川父老乡亲”的旗号由鄂回川。
3月8日,杨森进占万县。听闻萧楚女才华出众,要聘他任秘书。萧楚女也希望借此施展拳脚,开辟新的阵地,于是同意了。他替杨森撰写了一篇对川人的宣言,根据四川社会状况和人民呼声,以富于激情的文字,雄辩滔滔,揭示川人受兵多、匪多、腐败官僚多的深刻痛苦,就此提出整顿地方财政、开发内地交通、发展实业和教育事业等治川施政方针,指出要完成这些改革的先决条件是“确定人民法权”。宣言发表后,社会舆论称赞它“胜过百万甲兵”。
可惜,杨森仅以“趋新”装点门面,志在割据一方称王称霸。4月6日,他率军占领重庆后,就将之前许下的施政诺言抛诸脑后,忙着与民争利并扩大地盘。萧楚女见状,愤然辞去秘书职务和省四师教职,决定离开万县。
临别前,他赠万县友人七绝一首,表达自己的壮志豪情:
东西飘荡志未酬,慷慨长啸几度秋。
幸是神州多辽阔,揽辔驰驱任遨游。
笔枪舌剑
1923年6月,萧楚女再次来到重庆,应重庆《新蜀报》之聘担任专职主笔,兼就四川省立第二女子师范学校教职。
《新蜀报》是少年中国学会发起人之一的陈愚生回川后创办的一张进步报纸,以“输入新文化,交流新知识”为宗旨,在重庆新文化运动中有一定影响。陈毅曾任主笔,吴玉章为其撰稿,共产党员周钦岳这时担任总编辑。萧楚女的加盟,使《新蜀报》迎来发展历程中极其重要的一页,而《新蜀报》也给萧楚女施展拳脚提供了更加广阔的舞台。
勇斗邪教,正是萧楚女让《新蜀报》打开局面的惊人壮举。
萧楚女二赴重庆之时,正值灾难前夜,一场军阀混战即将爆发。城内杨森的第二军与城外熊克武的第一军对峙,还分别拉来了黔军和滇军作外援。城里城外,立时变成一座兵山。街上兵来兵往,抓丁拉夫,民众稍有不从,就招致毒打。正式的攻防战还未打响,炮弹却不时从城外打进来,或炸死某条街道的住户,或打穿某个巷子的墙壁。厄运天降,长江、嘉陵江早就封渡,断了米船和菜船的来路,米、菜供应不足,物价蹿涨。在战争和交通物资阻绝、物价上涨的巨大压力下,重庆市民的神经变得格外敏感、脆弱。
这时候,一个叫唐焕章的人却趁机作法,宣传异端邪说,蛊惑人心,为害世人。
唐焕章在重庆设坛传教,他标榜自己创办的“世界宗教大同会”融合了世界六大宗教精义,声称世界发生战争全为争食而起,乃“特奉上帝钦旨,传人以不食之法”以得长生。这不食之法名为“辟谷”,因其有吞吃人粪之举,而被老百姓称为“吃屎教”。
“世界宗教大同会”通过其在重庆的言论喉舌《民苏报》到处散传单、播谣言,称在1923年中秋之日将发生“自开辟以来未有的空前大地震、空前大日食、空前大震响、空前大陨星、空前大海啸、空前大风雪……自是日以后,五日五夜日月无光,天下万国一律成为黑暗世界,所有人类约死三分之一”。若要免劫,除非信教。
唐焕章的教义如此荒诞不经,却吸引了大批教徒,仅四川就有一万多人,连北京、上海、南京、山东也流传开去,一些军政界上层人物也加入进来。如果不及时揭露,势必造成极其恶劣的社会后果。
萧楚女决定以《新蜀报》为阵地宣传科学、民主,向邪教宣战。他的想法得到了总编辑周钦岳和经理宋南轩的支持。
萧楚女一面在《新蜀报》发表社论揭露唐焕章,一面多方活动,敦促官厅对其传教予以取缔。杨森考虑到军事时期,后方稳定要紧,便于8月3日查封了《民苏报》,并禁止宣传教义的书籍流传。
但唐焕章已经颇有气候,不久竟疏通关节,使官厅撤销了禁令。非但如此,《民苏报》还在8月18日趾高气扬地挟持重庆报界俱进会,举行有21家报纸、通讯社参加的新闻会议,其社长袁某在会上对周钦岳、宋南轩大兴其罪,当面指责《新蜀报》“倾陷民苏”。会后,又指使人到《新蜀报》报社进行挑衅。第二天复刊时,甚至采用上等新闻纸,专门增加“宗教”两大版。
《民苏报》在新聞会议上气焰嚣张,那些平素自诩为公众良心的报馆代表大多退避三舍。《公务报》毫无立场,公然站出来打圆场,劝两报弃嫌修好,将科学与蒙昧之争归为“宗教的争执,俟中秋后有无应验,再定真伪”。
面对如此猖獗的攻击,《新蜀报》内部出现了动摇之声:我们太小看这个邪教组织啦,军政界上层都有他们的人呢,事情不好办呢!
萧楚女、周钦岳毫不妥协。他们设法找来一个曾加入该教的青年,了解到很多残害教徒、奸淫妇女的黑幕,决定以此恶行为突破口,在《新蜀报》上增辟“社会黑幕”专栏,利用掌握的内幕情况和唐焕章教义的材料,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在专栏中作系统的揭露、批判。此外,萧楚女在二女师兼课,同各校的进步青年都有联系,他就让青年学生每天依照《新蜀报》文章在市民中作宣传。
一段时间后,《新蜀报》的言论渐渐产生了影响。
声势大振
1923年9月中旬,坊间传来一个特大新闻:日本东京和横滨在9月1日发生了空前的大地震,横须贺一带发生了剧烈的海啸。唐焕章的教徒顿时气焰万丈,有的暴徒叫嚷着“捣毁《新蜀报》”“刺杀编辑”!
一时间,山城人心惶惶。唐焕章趁机广设道场,大收教徒。城外的槍炮声也一天天密集起来,如丧钟敲响,大难将临。农民怕挨枪炮,更怕遭拉夫,已经好些天没有进城运粪,公共厕所苍蝇乱飞,粪便四溢,在烈日的熏蒸下散发着恶臭。兵痞、流氓假扮“天兵天将”到处为非作歹,米糕、烧饼之类的熟食被抢购一空,有的一家老小相拥痛哭,准备死在一起……
这一切,还是人世间吗?!
萧楚女心潮起伏。他要用手中的笔,正面出击,迎头痛揍,把这为害人间的邪教组织彻底打倒!
9月25日是中秋节,萧楚女打算在当天发表题为《请看“吃屎教”所说的今天》的文章,这又遭到报社一些人的反对:“太冒失了,万一灵验了呢?”宋南轩也犹豫起来,暴徒“捣毁《新蜀报》、刺杀编辑”言犹在耳,万一惹来杀身大祸怎么办?
关键时刻,周钦岳力排众议,稳住大家,坚定地支持萧楚女:“你写,我来发!”
中秋节这天,各报都停刊放假,《新蜀报》却印发了特刊《请看“吃屎教”所说的今天》,用事实驳斥唐焕章的荒谬预言。
当年的报纸已经亡佚,但有热心读者记住了文章的开头:
今天是什么日子?亲爱的读者,今天就是中秋佳节,“吃屎教”预言这一天将要大难临头。但是读者们清早起来,照常看见红日朗朗,长江和嘉陵江照样奔流,涂山照样稳稳当当地立在江边上,我也照样的在写文章。今天,这个活生生的事实,就驳倒了“吃屎教”的狗屁预言……
重庆市民尽管处在炮火之下,粮食紧张,物价昂贵,却难得地喜笑颜开。人们争相传阅《新蜀报》特刊,高声朗读萧楚女的文章,痛痛快快地嘲骂唐焕章,这个毒害人民的邪教组织从此一蹶不振。
经此一役,萧楚女和《新蜀报》声势大振。萧楚女还为《新蜀报》写了不少针砭时弊的社论、时评。他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热忱关注和反映工农大众的疾苦,无情揭露帝国主义和封建军阀的罪恶,深得人心。这期间,《新蜀报》的销量占了当时重庆全部报纸总销量的三分之一,成为西南地区的雷霆之声、马克思主义在渝传播的重要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