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无字药方的记忆

夏方海

一张白纸，难道就真的了无记忆了吗？

不知过了多少年，又一次，我从琴槽里被取了出来。耳中传来一个苍老的谆谆教诲的声音：“你得用心弹断这一千根琴弦，才能用这药方去抓药，你的命就在这弦上。”“原来不是八百根吗？”我好奇心顿起。但又一次，我被很快封进了琴槽里。我只是一张无字的白纸。

黑暗的琴槽里，我又一次沉睡起来。不知又过了多少时间，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兴奋的声音：“还有两根就到一千根了！五十年了，终于能睁开眼看看这世道了。”原来又过了五十年！也许老瞎子内心过于激动，耳边的三弦琴声，紧急时如万马奔腾之势，缓缓时如旭日清风之柔和。这琴声早已炉火纯青，精妙绝伦。一曲已毕，说书又一次结束了。那天晚上，真是很巧，正好弹断了两根琴弦。“明日就去抓药。”老瞎子坚定决绝的声调里透露出一份喜悦，他一边对年轻的小瞎子说，一边打开琴槽，小心翼翼地取出了药方。

他独自去了县城，用力地攥着药方，手心微微有些湿润。青天白日之下，透过他的指缝，我东张西望，刺眼的阳光、热闹的街面、形形色色来来往往的人群。这片光明的世界，的确很精彩！

突然，我瞥见老瞎子的眼睛，一动不动，跟骨头一般苍白；让人寒碜又害怕。他来到药店，微笑着请药店师傅抓药。

“大爷，你拿错了吧，这不是药方，您这……这是一张白纸！”

老瞎子激动起来，声调忽然提高了几十分贝：“这不可能！”一双粗糙的大手拿著我，不知所措。他拿着我询问起很多过路的好心人，得到的答案都一样：这是一张无字的白纸。

看着他崩溃的状态，我忽然感觉自己龌龊不堪，自己怎么是一张白纸，不是药方呢？

老瞎子独自呆坐了几天，不吃不喝，更加憔悴，仿佛想着什么。他勉强打起精神，回到了与徒弟分别的地方，找到了失魂落魄的徒弟。小瞎子咆哮地哭叫着：“干吗我们是瞎子？”

“你想睁开眼吗？那就用心弹琴！弹断一千两百根，作为药引子抓药，你的命就在这弦上。我原来记错了，不是一千根！”

白雪皑皑，苍苍茫茫的连山，铅色的雪地上走着两个人，一老一少，弹着三弦琴。

突然，百年前的记忆灌进脑海，我明白了由八百根琴弦变成一千二百根的意义。老老瞎子，老瞎子，小瞎子……也许，世世代代的瞎子都经历过这种绝望，他们勉强支撑起信念，颤巍巍地传给下一代以光明的希望。历经沧桑的我已然变得暗黄，但我意义重大，如果缺少了我，小瞎子会马上枯萎……我不只是一张无字的白纸，更是三弦琴音符跳动的理由。我还记录着一代代弹琴者欢快的心声。（指导教师 何伟）

点评

文章的灵感源于史铁生的《命若琴弦》，是对原作的一种改编。作者采用寓言体写法，以一张无字的白纸的视角看待人世间的万象，看老老瞎子、老瞎子、小瞎子、世人的反应，视点又各有侧重。文章的重点是描写老瞎子弹断一千根琴弦前后的时光，通过老瞎子的心理变化，表现白纸内心的起伏变化，对人生的感悟。文章叙事、抒情、描写融为一体，又富有哲思。同学们在练习时可注意此种写法，比如可以从《飘》里被斯嘉丽做成裙子的窗帘，汪曾祺笔下的咸鸭蛋等视角切入，从而让文章更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