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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一座小岛写信

2020-10-20梅瑜

东方少年·快乐文学 2020年6期
关键词:韩老师海潮海波

梅瑜

第 一 封信

你好!小島。我想给你写信。

现在的教室里空荡荡的,上一节课老师留下的板书已经擦去,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粉笔味。

不知是谁在“离期末考试还有25天”的公告栏旁,用白粉笔画了一只小小的海鸥。它伸展着翅膀,仿佛马上就要起飞。

窗外,五月末的阳光洒在高高的樟树叶间,光线像鸟儿一般雀跃。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坐在花坛边闲谈,叽叽喳喳的声音不时地传进来。

热热闹闹的夏天又来临了。我想到了去年夏天,去爷爷家过暑假的情景。

爷爷的家在一座小岛上。

小岛离陆地不远,从渡口的这一头便可望见。它们之间没有桥,渡船是唯一的交通工具。我站在船头,朝着渡船前进的方向,让海风吹动我的蓝衣白裙。

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海鸥。

到了爷爷家,我放下背包就跑去找阿姆,让她带我去抓螃蟹。走出大门,绕过河埠头就到了海塘,阿姆拉着我爬上海堤,顺着坡走下去就到了滩涂上。滩涂上多是红钳蟹。那种蟹小小的,横走的时候挥舞着大钳子,耀武扬威的样子似乎很凶悍,可只要有人走近,它便“刺溜”一下钻进小洞穴里了。

阿姆告诉我,红钳蟹如果钻进洞里去了,就要用一只手从这边的洞口伸进去,另一只手在“通道”的出口处候着。螃蟹只是走了一个“地下通道”,一会儿准得钻出来。

在一块大礁石的后面,我发现了“猎物”。那狡猾的“横行者”一见有“敌情”就钻进了地道。

我顾不得泥泞,单膝跪在滩涂上,一只手伸进小洞,一只手堵在另一个洞口。我的手触碰到了蟹身,在它爬出地道之前,就把它揪了出来。

没想到……“唉呀!唉呀!”我大叫起来!我的小手指头被蟹钳夹住了!

阿姆急急地跑过来,抓起我的手一甩,“啪嗒”一声,小螃蟹挣脱下来,瞬间溜走了,那只大钳子却牢牢地夹住了我的手指头。阿姆用牙齿去咬那只大钳子,也不知道她在哪里用了力,大钳子终于掉下来了,我的手指上留下了隐隐的红印。

“哇!”我一下子没忍住,哭出了声。

“哈哈哈哈!”周围一阵大笑。我气急败坏地回头,原来是刚才在远处玩耍的一群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围拢过来。带头的那个黑乎乎的家伙笑得最凶,他理着平头,穿着背心,裤脚卷得高高的,拎着一个洋铁桶,显然是那群孩子的头儿。在他的带领下,那些孩子肆无忌惮地笑着,仿佛在笑我的少见多怪,笑我的不堪一击!

我愤怒地大叫起来:“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他们一哄而散,领头的那个男孩在喊:“一只螃蟹脚,吓得哇哇叫!哈哈哈哈!”

我气得直跺脚。

第 二 封信

你好!小岛。

看完我的上一封信,你一定会觉得好笑吧?你一定会说:真丢脸啊!

好吧!我还是继续说后来的事吧!

从滩涂上回来后,我没吃中饭就在房间里睡午觉了。

我是闻着一阵花香醒来的。那股甜丝丝的味道直接钻进了我的鼻孔里,我从床上一跃而起,循着香气到了窗边。啊,窗外的小院子里,竟然开满了各种各样的花:有月季、兰花、凤仙,还有一棵金灿灿的向日葵。

这样的花团锦簇,我上午怎么没看到呢?肯定是我着急出去玩,忽略了吧?

忽然,我看到一个黑乎乎的脑袋在矮围墙外一拱一拱的。那圆乎乎的头顶,一会儿低下,一会儿又抬起来,朝着小院子里花儿的方向盯着看许久,忽而又低下去。

我的好奇心立刻发酵。我悄悄地从后门绕过去,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

那个人正专心致志地低着头,手里拿了一块画板。我探头看去,发现画板的稿纸上落满了粗粗细细的线条。这不就是我们家的小花园吗?嘿,画得还不赖呢!

我准备再细细观看一番,那人却转过头来,满脸不耐烦地问:“你是谁?要干什么?”

这不就是上午嘲笑我的那小子嘛!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我大叫起来:“说得好,我倒要问问你,你为什么偷偷摸摸地站在我家墙外,偷看我家的花儿啊?”

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我才不管。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可以放过?我张开双臂,像赶鸭子一样,嘴里喊着:“走走走!一个男孩子喜欢花,羞不羞?”

他什么也不说,转身就走了,反而搞得我很无趣,就像拳王想找个对手较量较量,结果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那么无聊……

除了碰到一个让我很没面子的男孩外,我在小岛上度过了愉快的一周。当我回到家中,以为我的暑假就这样过去了,可没想到,夏天送给我的礼物,还远远不止这些呢!

新的一学期开始了,我成了一名初中生。

我所在的班级是初一(3)班,全班50个同学,来自各个小学。虽然大部分都是陌生的面孔,可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我都会和他们慢慢熟悉起来的。

我们的班主任姓韩,是个和蔼可亲的中年人。他站在讲台上,正对着点名册一个个点名。

“谢海潮。”当韩老师点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旁边一排有个男生站了起来,还朝四周环视了一番。

啊!是那个家伙!那个嘲笑我,还在爷爷家院子外写生的男生!黑乎乎的小平头,我可不会忘记!

真是“山不转水转,路不转人转”啊,又让我碰上了!

韩老师根据入学成绩,指定了班干部名单。他说先试一个阶段,期中考试结束后重新改选。入学成绩第一的我,理所当然地当上了班长。想不到的是,副班长是谢海潮,那就意味着,他的成绩仅仅居于我后面一位,看来是一个强有力的对手呢!

第二天上午有美术课,从美院刚毕业的沈老师给我们上课。我第一次知道了素描,第一次接触到透视、空间、明暗交界线这些名词,把我搞得晕晕乎乎的。对着老师放在画架上的正方体模型,我真不知道怎么下笔。

同学们都像我一样低着头在琢磨,沈老师在教室里走来走去,不时地指点一番。到下课的时候,他说如果没有画完,可以把画纸带回去画。“另外,”沈老师说,“有几位同学要好好想一下我上课前提到的几点,如果不太懂,课后可以到办公室来找我。”沈老师把那几个同学的名字点了一下,其中包括谢海潮。我的心里涌上一股小小的得意:哼,别以为自己会画花草就可以打遍天下了!

下课了,我们从美术教室往自己班级走,经过操场的时候,正碰到初一(5)班下体育课。

我无意中看到谢海潮追上前面一个人,对着他说:“把你的画稿让我看看,画石膏像快要把我画残了。”

那个人似乎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就转身走了过来。

就在他侧身的一刹那,我瞥见了他——天啊,他竟然和谢海潮长得一模一样!

第 三 封信

你好!小岛。

我很好奇,好奇地想问你一些问题:在大海上,有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岛吗?当海浪一次一次涌上海滩的时候,会有两朵一模一样的浪花吗?海鸥呢?那自由自在的水鸟,唱着自由自在的歌谣,飞到你身边的时候,是否有一模一样的两只?

你要想一下再回答我吗?

我却可以斩钉截铁地告诉你:也许没有一模一样的小岛、浪花和海鸥,却有一模一样的人,那就是:双胞胎!

谢海潮和谢海波就是一对双胞胎!

也就是說,在滩涂上嘲笑我的那个人和在围墙外画画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同一个人。他们是长着同样面孔、同样身材的不一样的两个人!

他们俩长得可真像。除了外表相像以外,穿的衣服、裤子和鞋子都一样,背的书包一样,饭盒也一样。

要说哪里不一样,就是他们戴手表的方式。谢海潮把手表戴在左手腕上,谢海波则戴在右手腕上。

这是风铃儿告诉我的。自从大家发现谢海潮有个双胞胎弟弟后,都好奇得不得了。我虽然表现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可关于他们的消息,还是从风铃儿那里源源不断地传来。

我知道,这不仅仅因为他们俩是双胞胎。

谢海潮和谢海波都是学霸,几乎每门功课都优秀。如果一定要说哪门功课薄弱的话,谢海潮的美术成绩很差,谢海波的体育属于“贫困户”。

谢海潮和谢海波生活非常节省。他俩是住校生,据说他家经济状况不好,只在食堂里吃饭,从不去外面的小吃店买东西。他们一周七天全穿校服,但是他们的校服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即使最容易脏的球鞋,他们也刷得雪白,真让人惊讶!

我不住校。每天,我妈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我在家学习的时候,我爸连电视新闻也不看,怕吵到我。他们这样小心翼翼的让我很不舒服,可我也知道他们是为我好。无端地,我想起谢海潮和谢海波,他们除了学习,还要安排自己的生活,还要洗衣服晒被子……唉呀,如果换作是我,肯定头都大了!

第一学期的期中考试马上就要到了。作为进入初中后的第一次重要考试,每个同学都铆足了劲儿。我当然也不例外。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谢海潮和谢海波都进了年级前十,兄弟俩一下子成了名人!年级里的各位任课老师交口称赞他们这对兄弟,同学们除了羡慕嫉妒,更多的是佩服。虽然他们依然默默地来来往往,可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远远超过了聚在我身上的目光,我可是进了年级前三的人啊!

我承认,我的心里酸酸的。

期中考试后就是秋游。韩老师让我在班里统计参加人员的名单,并要参加的同学每人交100元的活动费。

大家早就盼着期中考试后可以放松一下了,争先恐后地报名交钱。轮到谢海潮了,他却轻描淡写地说:“我不想去。”说完便走出了教室。

我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莫名其妙地涌上一个念头:哼,不是不想去,没钱去吧?

后来听说,谢海波也没参加5班的秋游,理由也是不想去。

秋游结束,接下来就是校运会。

运动会竞争激烈,对于初一新生来说,赛场是一个绝佳的展示舞台。谢海潮是我们班的运动健将,几乎把所有的中长跑项目都包了,而且不负众望,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我们班和隔壁班的女生全部疯狂了!

她们在跑道边用力呐喊,在起点和终点拿着毛巾和矿泉水拼命蹦跳。就连我的死党风铃儿,也无限崇拜地说:“谢海潮是波塞冬的使者吗?学习那么好,体育也这么棒,太神奇了!”

“哼,小气抠门的本事更神奇!”我几乎不假思索地蹦出了这样一句话,连我自己都吃惊不已。

倒霉的是,谢海潮正从我身边走过。他目不斜视地朝前走去,写着参赛号的小白布别在他的后背上,随着风儿一吹一吹,像一只白色的小鸟,自顾自地往前飞去……

第 四 封信

你好!小岛。

我想,夏天真的来了,学校的小卖部里开始卖娃娃头雪糕了。

戴着巧克力做成的帽子,有着奶油做成的洁白脸颊的娃娃头,两颗大大的黑色巧克力豆是它的眼睛。咬一口,一股浓浓的奶油味混着一点苦涩便滑进嘴里,慢慢弥漫开来。

这是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心情。

自从我说了那句话后,每次见到谢海潮或谢海波,我都故意绕开,实在绕不过了,就低着头匆匆走过。

而他们两个,依然像原来那样,穿着干净的衣服,吃着简单的食堂饭菜,考着优异的成绩,平静地接受周围人们给予他们的评价,好的、坏的,仿佛只是吹过的一阵风。丝毫不能打扰他们的生活。

他们这种冷静的态度着实让我恼火;自己说过的话又时时在耳边响起,仿佛有一条无形的小鞭子,在一下一下地抽着我。不疼,却令我无比尴尬。

我暗暗在心里说,应该去向他们道个歉,说一声对不起;可另一个声音却说,道什么歉啊?你说的是事实,再说了,你不要忘了滩涂上他还嘲笑过你呢!

一天又一天,我一再地给自己找借口:也许那天他根本没听见呢,也许人家根本就不在意呢,也许……

转眼又到期末了。考完最后一门课,我们正在教室里吵吵闹闹地对答案,憧憬着寒假的生活,突然韩老师带着一个年纪很大、满脸皱纹的男人来到了我们教室门口。他冲着谢海潮招手。我第一次看到谢海潮那么紧张,他跑到门边,听完老师和那人说的几句话后面无血色,疾步往5班的方向走去。

我猜,他们家里肯定出什么事了。从那天开始到放假典礼,谢海潮一直没回来,我也没有见过谢海波。

寒假开始了。那个冬天特别冷,爸爸把爷爷接到我们家来过年,一家人团团圆圆、热热闹闹地过年才好。

爷爷喜欢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握着一个热水袋。爷爷会给我讲小岛上的很多事情,以前的、现在的,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有一天,爷爷忽然说起前段时间,小岛上有艘渔船出海的时候触礁了,其他人都被解救上来,唯独一个船员怎么也找不到了。

“这样的事情真不应该在过年过节的时候拿来讲,可是我看着你这么开心,无忧无虑,就想到那个人的两个儿子和你一样年齡啊!”

像雷击一般,我忽然想到了什么:“爷爷,您说的是谢海潮、谢海波吗?”

爷爷轻轻地点了点头:“可怜的孩子。他俩刚出生,妈妈嫌家里太困难、岛上的生活太辛苦,就离开了;两个孩子都是爸爸一手拉扯大的呀!你不知道他们的爸爸吃了多少苦,岛上最苦最累没有人愿意干的活,他都愿意去做,就是为了两个孩子。这次出海也是,听说他是为了多捞一网鱼,准备给孩子买过年的新衣服,没想到……”

亲爱的小岛,小小的海岛,你最明白海的无常与人生的无常吧!那么长、那么长的岁月里,你静静地驻守在海面上,看着船来船往,风平浪静,也看着波涛汹涌,世事变幻!你是不是已经觉得司空见惯,一切如浮云总会消散,不留痕迹?

我不这样想。在我的心里,我还想不明白很多事情:亲情、离别、生死、忍耐……它们纠缠着、环绕着,比所有的函数题都难,比所有的完形填空都难,比所有的素描名词都难,比望不到头的5000米长跑都难!

在新学期开学的前一天晚上,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向谢海潮说一声“对不起”。不管他能不能明白、能不能懂得、能不能原谅我,我都得这样做。

可是他转学了。

开学那天,韩老师在班上说:“谢海潮同学和他弟弟因为家里出了一些事情,已经转学到他妈妈帮他们新联系的学校里去了……”

第 五 封信

你好!小岛。

如果一句话在心里放久了,会不会发芽?会不会长成高高的树,结出一个个果子,那些果子都藏着那句话?

小岛,小小的海岛,我的心里现在就被一千个一万个会说话的小果子折腾着,如果我再不说出来,我会爆炸的!

所以,我想和你说说。虽然,你只是一座海岛,一座我不能忘记的小岛。

有时候,我觉得每个人就是一座岛,是散落在人生这片大海上的一座座小岛。有些岛的距离近一些,有些岛却远隔天涯;有些岛热情如火,有些岛却冷漠似冰。可我总觉得,在它们的个性背后,都有一种想要沟通、想要交往的念头。

如果岛和岛要说话,该怎么办呢?

岛和岛之间有船来船往,不是吗?即使是一艘小小的船,也可以从这边到那边,把消息捎来送去;或者,就拜托一个瓶子,把要说的话写在纸上,塞进瓶子里,让它顺流而去。我想,总有一天,对方会收到你要说的话。

所以,小岛,你一定会收到我的信,听到我讲的话,对吗?

(本文获得2019年《东方少年》年度重点作品扶持项目小说组优秀奖)

编者的话

本文构思新颖,别具一格。作者用写信的方式,向小岛诉说“我”在成长过程中遇到的困难与疑惑;并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侧面描写了一对双胞胎兄弟的励志故事。文章主题积极,内容生动、丰富,展现了孩子真实的心灵与成长过程,对少年儿童的成长有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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