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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心一片

2020-10-20

北广人物 2020年39期
关键词:套娃桃红小丽

插图/毕明

心有归期

彭立昭

江南的雨,敲打着明净的窗,落在温润的庭院里。泥巴墙垛上,丛丛小桃红若隐若现。窗前,姥姥一个人踏着老旧的缝纫机。

一阵电话铃响起,老缝纫机停止了转动。“400 块?太少了!不租的……”姥姥挂了电话,对我说,“有人要租这院子,他嫌条件太差,你告诉你爸一声。”我看出姥姥的一点忧郁了。

姥姥和那个时代的女人一样,一个接一个地生孩子,直至过了季节,枯败了,才无可奈何地放弃孕育。就像小桃红,不娇不媚,活得很认真,也很认命。姥姥一辈子生了7个孩子,留在她身边的有6 个,还有一个女孩,我应该叫七姨的,逃荒时送给了一户好人家。我爸说,解放后我姥爷去寻过,收养的人家早已不知去向。自那以后,姥姥大病一场。她总是念叨,那个小孩子的手上包着红指甲——那染红指甲的颜料,就是小桃红的花朵。故年年姥姥要在院子里亲自种上小桃红,五月里初放,一直开到七八月间,格外美艳,仿佛要把所有的花留给那个失去的孩子似的。

姥爷走后,晚年的姥姥曾随几个儿女在城里住。那段日子,她每天起床的头一件事,就是在客厅里上香,然后进厨房做绿豆糕。即使绿豆糕成了餐桌上的摆设,可她依然坚持做着。

姥姥在城里没住多久就嚷嚷着要回乡下去,说要在那里老死。在乡间,姥姥和老屋已经过出真感情。她们那个时代嫁人,一个是看人,一个就是看屋子。每个老屋前面,都有一眼老井。一个女人如果一辈子只住一间老屋,吃一眼井里的水,堪称功德圆满。她说城里不养人,离了地气就生病。其实,是舍不得她院子里的小桃红。

“阿黄你在哪儿?兔儿们猫儿们都去哪了啊?”姥姥苍老的声音。“都养到隔壁家去了!他们家宽敞!”我说。

“阿黄,你在里面吗?”有一次,我用手使劲抠着门缝——门突然开了,一个湿漉漉的小家伙窜出来,正好扑到姥姥身上。

“宝贝疙瘩!你到底是回来了。”姥姥马上露出了笑容。

“乖乖,你在这儿等着。我给你摘小桃红……”外婆说着,“小桃红辟邪,染了小桃红,你就会无病无灾了……”一转身就去院子里采了一篮子小桃红的花朵。她小心地将花朵砸成泥,加点白矾,悉心地给阿黄染指甲。

姥姥就那样守着老屋,天天祈祷孩子们在外面平平安安。也许,唯一能给她安慰的,就是送人的那个孩子染了小桃红吧……

两段故事,主人公都是女人。

第一个故事的小雪,哭得痛快;

第二个故事的小丽,还有的哭。

她俩的路都还长,

不像前面的张桂梅和阿婆,

已是生命的后程。

深宅大院或者深山寒舍,

这事儿从来就是两说:

有地偏心就偏、五脊六兽闹的;

也有闹市关门自营深山散淡的。

谁都是一步步走成当下的自己,

无一例外。

生活,具体到个案、个体,

才更有尘世的烟火气儿,

鲜活、生动。

欢歌中的眼泪

李雄峰

毕业几年后的同学,一旦联系上,总会隔三岔五地聚上一聚。开心之余,大家想起了曾经爱说爱笑的小雪还从来没出现过,于是打算在某家KTV 再聚一次,希望同学中有高人能够努力,说动小雪到时候能够出现。

据了解小雪生活的同学介绍说,大学毕业没多久,小雪就嫁给了一个富人,远走他乡了。“现在就是一个全职太太,相夫教子,衣食无忧。”这个同学说着。另一个同学言语间显然有点不太平衡,说:“这还不到三十岁呢,就成富婆啦?难怪不来咱们的聚会,是不是看不上咱们这帮‘穷朋友’了?”我从中劝道:“我们是老同学聚会,又不是斗富。况且,我们又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各自有各自的生活,生活得好,我们应该祝福人家才对。当然,我们也要过好我们自己的生活。”

要说起来,小雪的生活的确高出我们不知道多少个档次。据说,全职在家的她,没事就去逛街扫货,不一定非是高档货,也在摊儿上淘。不过,她几乎不用洗衣机——有些衣服穿个一两回,就送给家里的保姆了……总之,从我们不少同学的眼中,我看到了羡慕嫉妒的目光,好在我们是同学,没有恨。

聚会的日子到了,同学们接二连三地来了,KTV 的大包间里立刻热闹了起来,欢声笑语不绝于耳;也有麦霸,点上一大溜我们当年那个时代的热歌,放声开唱。

这时,门被推开了,小雪翩翩而至。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那样珠光宝气,还是从前的那个朴朴素素的小雪。许是太久没有见到大家了,小雪挨个儿叫着老同学的名字,是女生就来个大大的拥抱,是男生就热情地握握手。一下子,大家觉得眼前的这个素颜的女孩,还是当年你的同桌、我的同桌、他的同桌的那个小雪。没有了心理上的距离感和陌生感,老同学们可就在一起嗨聊、嗨唱了,那场面,其乐融融。

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小雪哪去了?”这一声,瞬间让房间里安静了下来,有人马上暂停了正在播放的欢乐的音乐。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是在相互辨认一下小雪是否还在。没有,小雪没在房间里。我拉开了包间门,忽然惊讶地发现,小雪坐在包间门口的沙发上,嘤嘤地啜泣着。“小雪,你怎么啦?怎么哭了?”我问道。我这一句,也招来了几个同学从屋里围过来。看着同学们真挚关切的目光,小雪“哇”地一声,放声大哭起来,这一下,着实把大家吓了一跳,竟都站在小雪身边不知所措。

就这么着,小雪哭了很久,我们也是你劝几句,我劝几句,也不知道劝的在不在点儿上。小雪终于忍住了眼泪,对我们大家说道:“今天见到这么多的老同学,你们知道我有多开心吗?这种轻松的、开心的感觉,我已经很多年都找不到了,所以……”

“那就和我们一起继续快乐吧!”我们这才拉起小雪回到了屋里。

楼高不见章台路

木匠

十年前的一天。

“你知不知道,咱家这日子,再这么过下去,用不了两年,就该喝西北风了。你看我那两个姐夫和我哥,他们这些年,在省城打工,哪年不得挣个一二十万!去年春节,我带你回我家看我爸妈,人家给老人拿的,有烟有酒,还有大包小包的营养品,就你只给拿了两大麻袋玉米。当时,我都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现如今,人家家里全都盖起了二层小楼!再看咱家,这房子的房龄得比你还大吧?你说你挺大的个子,脑子也不比人家笨,怎么就非守着家里的这几亩田过活,一年到头儿,能挣几个钱?你就不能也去外面闯闯?”小丽双手叉腰,站在小明的面前,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我,这不是,舍,舍不得你吗?”小明嘀咕了一句。

“呸,舍不得我!舍不得我,就让我跟你过这种苦日子吗!”小丽的眼中已蹿出了小火苗。

“老婆……”小明还想再说点什么。

“别跟我来这没用的。明天,明天你就给我滚省城去找活干,否则,这日子咱们就别再过下去了!”小丽使出了“杀手锏”。

“我去,我去,我明天就去!这总行了吧?”小明立马就软了下来。

十年后的一天。

小丽坐在自家装修得十分豪华的三层楼上,崩溃大哭。

因为,几天前,小丽在收到小明通过支付宝转给她的一笔数目可观的生活费的同时,也收到了现如今已经是省城一家大公司高层的小明,发给她的一条要求与她离婚的微信,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随后,小丽就火急火燎地去了一趟省城,准备质问小明。可当她赶到小明公司楼下时,就看到小明正和一个年轻漂亮、打扮入时的女孩儿从楼里走了出来……

女孩儿随意地将手搭在丈夫的臂弯里,丈夫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的玉树临风了?小丽一时竟看得有些着迷了。当她反应过来,走在丈夫身边的那个女人不是自己,正待冲上去时,他们已经坐进了一辆小汽车,一溜烟开跑了……

小丽气急败坏地走在省城的大街上。忽然,她从路边一家大商场的玻璃门上,看到了自己土里土气、已经不年轻了的模样,再一想到“那个小妖精”,顿时如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止住了脚步,蹲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回家已经三天了。小丽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家里,整日以泪洗面,谁都不见……

这三天,她想到了自己当初,是怎么把小明逼去省城打工的;想到了小明刚去省城打工的头两年,还几乎是每个月都会回家一趟。她还想到了,随着小明拿回家的钱越来越多,回家的次数却越来越少了……问他,他总是很不耐烦:“每年,我少你的吃喝了?咱这都老夫老妻的了,就别再唠这些酸嗑儿了。”自家的哥哥也不是没有提醒过自己,曾经看到过小明在省城跟一女子出双入对,但当时自己正沉浸在家中刚起了这座三层小楼的喜悦中,还说哥哥是眼气自己的男人在外面混得比他好,故意造他的谣……

唉!自己真是傻到家了……

两个故事,两段奇思狂想:

没有深宅大院,探究想象的;

养鱼养出文学和哲学的。

但恰巧成了这期主题诗句、

“不靠谱”的证据。

诗人幻化了性别、场景,

替人家“怨妇”鸣不平。

别人的真情实感如何真切体会?

想象、创作终究不是真实生活。

但愿真有那么一些女子,

能从诗句中得到慰藉吧。

然后呢?

想深宅大院的继续想,

想养鱼的也别灰心。

世间万物,

好好相待,都是伴儿。

套娃·套院

李岩

俄罗斯有一种叫套娃的工艺玩偶。这种木质空心玩偶同样造型、同样图案,就是大小不一,大的套小的。它是俄罗斯的特色商品,一般去俄罗斯都会买。

我是在上幼儿园时看到同班的小伙伴有套娃,回家便向家长索要。之前我有一个比俄罗斯套娃更精致的塑料材质的玩偶,也是俄罗斯的特色商品。人没有什么就想要什么,见到套娃竟觉得那个塑料的不如套娃。

长大以后还是觉得我那个塑料材质的玩偶比套娃精致,而且拥有这种塑料材质玩偶的人很少。想想当初纯粹是由于好奇心,才让我迷上套娃。套娃具有未知的神秘、发现和新鲜感。因为总要拆开,才能知道空心套娃里究竟藏着多少个玩偶。

人们喜欢意外收获,哪怕获得的很小,也会激发内心波动。这种波动往往来自人们对新奇事物的探索。人若是失去了对生活的好奇心和新鲜感,或许人会变得呆滞麻木。生命是流动的,新鲜感能让人保持活力。

北京有不少“结庐在人境”的深宅大院,多有神秘感。我印象中的深宅大院儿就是几进的四合院儿。北京的建筑中有很多四合院儿,普通人家一般只有一套小院儿。而阔气一点的有两套、三套甚至四套院,还有花园。这让我想起俄罗斯套娃,一套一套的。

我年少时所看到最棒四合院儿是绒线胡同的四川饭店,据说曾是某个银行家的私宅。那是一套三进大院儿,不晓得这家有多少口人住这么多房子。在此办四川饭店时据说房子已经十分破旧,而我看到的是修饰一新的宅院。

我家原来住的地方离四川饭店很近,五分钟便能走到。那会儿四川饭店很亲民,他们把大门边的车库收拾出来,专卖担担面和抄手之类的小吃。因为常吃担担面和抄手,我对这两样小吃印象最深。当时以为车库就是四川饭店了,父亲回国后请朋友吃饭带上我,我这才发现走进大门才是正式的餐厅。那是一间很大的正堂,比普通四合院的正堂大得多。

又过了不久,学校组织劳动课,我们到四川饭店洗盘子。这就进了第二套院儿,这套院和第一套院基本相同。劳动课结束后开总结座谈会,又进了第三套院儿。走进去很恍惚,心里琢磨这后面还有更多院子吗?

其实北京还有很多比四川饭店大得多,好得多的深宅大院。只可惜这些地方平时都是大门紧闭,少见开放。本以为我曾住过的大院已经很大了,想不到古都的寻常巷陌中藏着如此多的深宅大院。行走在这里倒没抚今追昔,只想如果在这里玩儿藏猫猫,会大半天找不到人。

我后来走访过几处深宅大院,每当想起那个地方,幽静的画面就呈现出来。在深深的庭院里,楼台亭阁相望,柳梢随风,梅花满枝。若能盘踞此处,自然是“心远地自偏”。

黛玉葬花我葬鱼

毕明

我自认不是一个情感容易过敏的人,对黛玉葬花百思不得其解:花落红尘自为泥,你动了哪根儿筋,非得挖坑埋人家?哪怕多少红学专家有千万般解读,我自“巍然不动”。

不会养花,但养过鱼。20 年前搬入新居时,买过一个一米二长的鱼缸。先是养水草和小鱼,后来都养死了,改养热带鱼。加热棒、氧泵、过滤装置一应俱全,买了些中等个头的鹦鹉鱼,彻底放弃了水草,又买了几条地图鱼。好嘛,这地图鱼简直可用生猛来形容,能吃能拉,生长速度奇快,排出物产生的速度很快超过了鱼缸的过滤速度,加上自己经验缺乏,导致地图鱼得了白毛病,相继离去。

有了这遭教训,我决定对鱼缸彻底消毒,用高锰酸钾泡水清洗鱼缸后,再次入手几条银龙鱼,本来是想养金龙鱼的,可是价钱太贵,实在没舍得入手。

刚买来的小银龙鱼也就20 厘米的长度,但最前端的铲斗嘴可不小。银龙鱼平时是很安静的,总是在鱼缸的中上层静静地巡游。只有到了你给它喂小活鱼的时候,它会在巡游时猛然张开大嘴,迅速吞掉嘴边的小鱼,速度之快甚至根本看不清楚它张嘴的动作。

平时给银龙鱼喂的一般都是颗粒鱼食,偶尔去观赏鱼市场买些活的小泥鳅或小杂鱼,后来发现去鱼塘钓鱼时可以下个小鱼笼子,每次可以捞到很多小鱼,带回家中喂养银龙鱼,一次吃不完的小鱼还可以放在盆中养起来,这样银龙鱼隔三岔五便有了可口的活食儿。

特别享受银龙鱼吞食小鱼刹那间发出的声响,迅速而果决,让我想起了电影《双旗镇刀客》中那沉默刀客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的绝世武功。

吃食迅猛的银龙鱼生长得极其迅速,很快就长到快两尺长。有一天后半夜甚至蹿出了鱼缸,掉在了地上,不停翻腾的声音将我叫醒。我赶紧将其放回缸中,在鱼缸前观察了很久,确认它无恙后,我才放心地重入梦乡。

但是不幸还是再次发生,有一天下班回家,刚进家门,我立刻发现长长的银龙鱼竖着悬垂在鱼缸中,不好!我大步冲过去,按亮鱼缸的照明灯,打开鱼缸盖子,伸手去抓它,发现鱼已经不动了——死了。原因是氧气泵的管子从缸外脱离了,缺氧而死。

我的银龙“刀客”就这样与我作别,我将它埋在窗户对面一层楼邻居的花园中,后来那上面的花开得格外鲜艳。

多年后,与朋友提及养银龙鱼的这段往事,朋友是个喜欢遍尝美食的食客,他问我为什么当时不把银龙鱼做了吃。我说,舍不得吃。尽管银龙鱼很像带鱼,还是鲜的。

这期的主题是“庭院深深深几许”,就觉得我似乎就是深院中的哀婉女子,人家说你有“鲜带鱼”,我却只有哀婉与寂寞。在别人眼中那或许是美食,在我心中它是宠物,与养的猫啊狗啊无二,有谁会忍心把它们变成腹中美味呢?

既然花都可以葬,何况那宛如游龙的银龙呢?于是,我说:你好,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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