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味情话的语用运作机制研究*

田学军，昌伦越

(南京农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5)

语言是社会发展、需求的必然产物，是人际交往最强劲的支撑路径，是人类社会的快乐家园。没有语言，人际交往会失去最灵动的依仗工具。人类不仅向往、需要人际交往，尤其钟情策略、动感的人际交往。语用学专注于以人为主体，以语境为依托，以运用和理解语言为手段，以策略、成功的人际交往为目的的互动意义的建构、磋商和捕获[1]，而生活中学术，学术中生活是语用学(和学术研究)的不竭动力和力量源泉。

土味情话被国家语言资源监测与研究中心列入“2018年度十大网络用语”，它是随着网络直播视频流行而出现的一种言语样式，顺应了社会、语言发展特定阶段的民众诉求，并以其独有的话语特色、语言结构、修辞运用受到许多网民的追捧。土味情话的风行折射出社会、语言的物质、精神支撑和寄托，但是不可避免地也有着诸多挑战和不足。土味情话是人类语言(整体)发展不可缺少的宝贵财富，坦然应对并“扬弃”之是理性对待土味情话的不二选择。

2020年6月19日7：40(北京时间)，笔者在CNKI平台输入篇名“土味情话”进行检索，共检索到14篇论文：新媒体时代土味情话的弱传播现象解读(《新闻研究导刊》)；论土味情话及其幽默机制(《学语文》)；社会语言学视角下“土味”情话中的修辞世界(《汉字文化》)；英汉“土味情话”构造机制对比研究(《西安外国语大学学报》)；多模态隐喻浅析土味情话——基于综艺节目《非常完美》男女嘉宾对话(《海外英语》)；土味文化研究——以土味表情包和土味情话为例(《戏剧之家》)；从引注角度看“土味情话”的表达特点(《汉字文化 》)； “土味情话”的模因传播机制及情感建构研究(《湖南人文科技学院学报》)；网络土味情话流行成因的语用学分析(《新媒体研究》)；从亚文化角度看“土味情话”的产生与发展(《西部广播电视》)；浅谈“土味情话”(《中国多媒体与网络教学学报》)；浅析“土味情话”的形成机制(《传播力研究》)； “土味情话”的话语分析(《语文建设》)；土味情话：小镇青年的积极生存与自我表达(《视听》)；涵盖新闻传播学、社会语言学、语用学等学科，明确置于语用学视角的仅有1篇。恰因此，笔者拟从语用学视角对土味情话的意涵、分类、语用运作机制、发展之忧等侧面进行较为全面的梳理，以期把土味情话的全景画呈现在读者面前，为全面、理性、深入地认知、研究土味情话并从中汲取营养并反拨策略人际交往提供借鉴和启示。

一、土味情话意涵

《汉语盘点：2018年十大网络用语发布》一文认为土味情话是：“指那些听起来腻人、带着土气、冷幽默式的情话，多采用转折、夸张的表达方式。例如，我对你的爱，就像拖拉机上山轰轰烈烈。”[2]

土味文化是随着网络直播视频的流行而出现的一种网络文化。土味情话之所以带有“土味”，是因为它诞生于土味文化兴起的强劲风潮中。土味情话通常是利用打诨、“挑逗”的言语交流实现在营造氛围、缓解压力、放松心情中传递爱怜、好感、撒娇等相应情感，达成出其不意、轻松幽默的反转语境效果。在这里，有一点需要特别说明：土味情话并非全部或者一定是为了传递爱意；通过趣味性和互动性实现轻松的人际策略交往是土味情话的重要初衷和目标。

例1：不要抱怨，抱我。

例2：—猜猜我的心脏在哪边？

—左边？

—不，在你那边。

“土味”时常用于形容低级趣味、令人尴尬的言语内容，主要是因为其内容具有些许俗气、无聊等特征，而语用效果虽不乏幽默诙谐、始料不及，但受话方通常都有尴尬、肉麻的异样感受。

土味情话和普通情话有着明显的差异。土味情话在普通情话中嵌入了深厚的土味，是有着浓烈土味的情话。土味情话通俗易懂、离奇转折、富含幽默等特点，从2018年迄今都保持着相当高的热度。

二、 土味情话分类

土味情话有多种表现形式，通常是以对话互动的方式开始并展开。总体看。土味情话可以粗略地划分为四个类别：语音类、字词类、修辞类和视觉类。

(一)语音类

语音类主要指通过话语语音成就的的语义转换，可以细化为同音关联、谐音关联和押韵关联三个次类：

1.同音关联

(1)同音同形异义类

例3：—我喜欢一种制服。

—什么制服？

—被你制服。

例4：我的手被划了一道口子，你也划一下，这样我们就是两口子了。

在该类土味情话中，词语通常具有两层含义：例3将制服的名词形式换用为动词形式；在例4中，“两口子”既可以指受伤所致的两道伤口，也可以指夫妻的含义。

(2)同音异形异义

例5：我在寻找一匹马，你的微信号码。

例6：—你是什么星座？

—白羊。

—不，你是为我量身定做。

相比于同音同形异义类，该类土味情话的反转程度更高，出其不意，对方始料不及：例5中“马”与“码”关联；例6中“座”与“做”关联。

2.谐音关联

例7：—你知道墙壁、眼睛、膝盖用英语怎么说吗？

—wall，eye，knee。

—我也是，我也爱你。

例8：—那个游乐园里有音乐的并且会旋转的叫旋转什么来着?

—木马。

—mua。

该类土味情话利用谐音达成语义转换：例7中，三个英文单词按读音连读起来即为汉语“我爱你”的谐音；例8则利用了“木马”读音和亲吻拟声词“mua”的类似特点。

3.押韵关联

例9：这是我的手背，这是我的脚背，你是我的宝贝。

该类情话在表述上具有合辙押韵、层层推进、朗朗上口等特点。

(二)字词类

字词类主要是指利用文字、词汇等的触发“开关”进行另类、异意解读。

1.汉字拆解

例10：以后我要称你为“您”了。因为你在我的心上。

例10根据汉字“您”的上下结构特征，被另类解读为了“你在我的心上”。

2.词语拆解

例11：—我恨不得。

—恨不得什么？

—我恨，不得你。

该类词语或短语拆解后被解释成为了新的意涵：例11中，词语“恨不得”拆解为了“恨，不得”，从而被赋予了全新的含义。

3.词汇关联

例12：想当你的鞋，这样我就能陪你走过所有的路。

例13：我送你一个指南针防止我把你惯得找不着北。

词汇关联主要是根据词语物质的属性和特征进行意义上的关联：在例13中，“指南针”在物质属性上主要是用于辨认方向，恰是词汇的关联对应了“找不着北”的意义关联。

4.语言混用

例14：—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请你吃饭？

—立刻有。

在例14中，“立刻有”的汉语拼音是“likeyou”，与英文中的“喜欢你”等同对应。该类情话比较少见，但是借助思路转换成就了语言(意义)的有效对接，彰显了言语的语用魅力，妙趣横生。

(三)修辞类

1.双关

例15：我是九你是三，除了你还是你。

例16：—我们来玩三二一木头人不许动吧。

—好。

—我输了，我心动了。

在例15中，“除”既可以表示数学中的运算，也可以表示“除去”；在例16中，“心动”是抽象和具体的结合；一方面表示“心”是自己的一部分，心动表示游戏输了；另一方面表示自己的感情出现了波澜。[3]

2.别解

例17：你今天特别讨厌，讨人喜欢加百看不厌。

别解是土味情话常用的手段，主要通过词汇拆解、语法变换等手段，暂时赋予词汇以新的含义：在例17中，“讨厌”本指“令人烦恼”，但在赋予了新的含义之后，意义完全翻转，喜爱之义跃至眼前。

3.设疑

例18：—你属什么？

—属狗。

—不，你属于我。

设疑在土味情话中出现频率较高，通常配合其他表现形式进行释放：例2、例6均和例18类似，都是通过提问的方式引出对话，再借势表达出自己真正想要表达的内容。

4.通感

例19：—你可以笑一个吗？

—为什么？

—因为我的咖啡忘记加糖了。

例20：—你有没有闻到烧焦的味道？

—没有。

—那是我的心在为你燃烧。

通感主要是指感觉在人(情感)上的相互转化：例19将笑容在视觉上的甜美转化为味觉上的甜(味)美；例20将怦然心动的爱慕情感转化为嗅觉的焦糊感受。

5.仿拟

例21：近朱者赤，近你者甜。

例22：只许州官放火，不许你离开我。

土味情话经常模仿古语、古诗、歇后语等话语形式进行再创造。将仿拟与土味情话结合，些许减少了土味情话的“土味”，使得土味情话更加诙谐有趣。

6.排比

例23：你是我的心，你是我的肝，你是我的四分之三。

排比和押韵关联的原理异曲同工，是从不同的视角对土味情话的认知和归类。

7.反复

例24：—我知道有三个人喜欢你。

—哪三个？

—我呀我呀我呀。

排比和反复都是通过句式重叠实现增强语势、突出信息等语用功效的重要手段。

8.比拟

例25：如果人也有尾巴的话，我想，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会忍不住摇尾巴。

例25把人当作(低等)动物，用“摇尾巴”借传对受话方的爱慕。

9.比喻

例26：我对你的爱，就像拖拉机上山，轰轰烈烈。

例27：你是钢筋，我是混凝土，我要永远做你的保护层。

在26、27例中，用“拖拉机”“钢筋”作为喻体的通俗比喻，体现出强烈的“土”味，但是在土味中又不乏浓烈的真情。

10.对比

例28：你的眼睛很美，但我的眼睛更美，因为我的眼睛里是你。

对比是为了强调某一方的特点更加突出；例28通过对比、强调“我”眼睛的更美以显映对受话方的赞赏。

11.类比

例29：我身体很好，可以扛米袋子，可以抗煤气罐，可就是扛不住想你。

在例29中，“米袋子”“煤气罐”都是十分常见的生活物品，具有体大量重、不易搬动等特点；但是该句把“想你”的感情与抗米袋子、煤气罐进行类比，突出了思念之“痛”的浓烈深厚。

12.反问

例30：—你能不能闭嘴啊？

—我说话了吗？

—那为什么我满脑子都是你的声音？

反问在土味情话中比较较少，因为需要受话方顺势予以反问。

(四)视觉类

视觉类是利用网络交际的视觉特点而创意、造就的土味情话。

例31：我想你一定很忙，那你就看前三个字就好了。

例32：—n 55lw !n paau !

—什么意思？

—倒过来看。

例33：齾爩鱻喜欢你龗灪龖厵爨癵籱馕骉鲡麣纞虋讟钃鸜麷鞻。你看，除了喜欢你，我什么都不会。

视觉类的土味情话虽然不宜在日常(面对面)对话中过多使用，但是在网络交际中一般能够实现幽默、甜蜜之语用效果：在例32中，将该串字符倒过来看即为“i need u i miss u”(我需要你我想你)；例33则将“喜欢你”置于多个生僻字中间，视觉效果异常明显。

三、 土味情话的语用运作机制

现将土味情话的修辞手段、机制特点和现实语例见表1，以方便读者相互比较进而活学活用。

土味情话表现形式多样，换个视角又可以划分为问答式的互动型和歇后式的自圆其说型两大范畴。问答式(如例30)即使用设疑等引导手段，需要受话方进一步引出发话方的话语；歇后式(如例15)是以引语和注语进行，注语形式出现的语句有意回避和旁落引语预设的常规语义[4]。

无论哪种形式，土味情话一般是借助常规预设、语用前提的应景翻转，环绕着“违反”语用原则例如合作原则、礼貌原则等，触发始料不及的(翻转)语境效果和语用意涵的。

(一)违反合作原则

合作原则由美国语言哲学家格莱斯(Grice)提出。他认为在人际言语交往的过程中，对话双方似乎在有意无意地遵循着这一原则，以保证谈话的顺畅进行。为了进一步阐说合作原则，格莱斯提出了四项准则，包括质、量、相关、方式等四个侧面[5]。土味情话之所以能够产生想要的幽默效果，就是因为会话方的言语出其不意地违反了合作原则及其下属的某一准则。

1.违反质的准则

质的准则要求会话方说真话，避免说自己认为不真实或者缺乏佐证的话。

例34：你怎么那么宅啊？在我的心里就没动过。

在例34中，发话方认为受话方“宅”，设立了一个“经常在家里不出门”的常规预设，以此误导受话方，随后翻转该预设，用“在心里没动过”的新释义传递受话方在发话方心目中的牢固地位。无论是“宅”，还是“在心里没动过”，言语表述都缺乏证据，甚至是完全不真实。通常情况下，需要给予词语新释义的修辞手段例如别解、双关以及例10、例12、例34等的字词类土味情话违反质准则的情况尤为突出，一般是对已有词汇进行牵强的意义关联。尽管话语表述的情况几乎不可能真实发生，但是也因其如此的表达而鲜活灵动、俏皮可爱，营造出了语境所需的幽默效果。

表1 土味情话修辞手段、机制特点和现实语例列表

2.违反关联准则

关联准则要求会话关联、话语贴切。

例35：—能不能帮我洗个东西？

—洗什么？

—喜欢我。

使用语音关联的土味情话，因其独特的反转方式，通常是违反关联准则。在例35中，发话方首先提出能否帮其“洗”一件“东西”，为受话方设立了一个“使用水清洗衣物”的常规预设，之后再通过“洗”同音关联到“喜”，将(帮忙)“洗衣服”转换成“喜欢我”，达成了反转的效果。

分析显示，土味情话的实现路径多在违反关联准则。例35显示：发话方在对话开始时突兀地提出“帮忙洗个东西”已经有 “不贴切”要求之嫌，该设问从一开始就出乎受话方的意料，从“洗”到“喜”的过渡，在一般谈话中几乎很难出现；从语义上看，最后两句的互动似乎是答非所问、毫无贴切；恰是因为非常规的同音关联，话语则呈现出始料不及、忍俊不禁的幽默喜感。在例13(我送你一个指南针防止我把你惯得找不着北)中，指南针本身用于判别地理方向，而在语义翻转处，发话方认为是自己把受话方惯得“找不着北”因此要赠送其一个指南针。首先，宠溺某人不会使其“找不着北”，“找不着北”也极少用于形容心理层面；其次，指南针也无法解决该话语中受“宠溺”者“找不着北”的心理状态。例19(—你可以笑一个吗？ —为什么？ —因为我的咖啡忘记加糖了)揭示：虽然在现实语境中一般能够理解其中的幽默，但是“笑一个”和“咖啡忘记加糖”有何关联呢？

3.违反方式准则

方式准则要求话语简练，有条理，避免晦涩、歧义。

例36：—我觉得你特别像一款游戏。

—什么游戏？

—《我的世界》。

土味情话一般能够满足方式准则中的“简练准则”，但是常常没有条理，甚至难以避免晦涩。在例36中，发话方用“曲折婉转”的表述，把受话方比作“一款游戏”，已经有比拟不适当之嫌，但是最后释义成“我的世界”也稍显晦涩难懂。发话方意欲表达受话方犹如自己的“全世界”。例7(—你知道墙壁、眼睛、膝盖用英语怎么说吗？ —wall，eye，knee。—我也是，我也爱你)，如果仅听发话者的话语，很难立马捕获其中的奥妙。在此，有一点需要指出：倘若受话方的知识背景达到了发话方的语境预期和土味情话的要件需求，此类表述同样能够产生会话方期盼的幽默效果；反之，则会适得其反甚至彼此尴尬。

事实上，几乎所有土味情话的呈现都避免不了晦涩。可以说，土味情话是有意为之，故意违反合作原则以实现预期的幽默、诙谐等语境效果的。

现将土味情话倚仗的主要五种修辞手段和“违反”合作原则的互动情况展示，见表2。

表2 修辞手段和合作原则的“违反”互动

(二)违反礼貌原则

礼貌原则由英国语用学者利奇(Leech)提出。礼貌原则以合作原则为基础，主要想解决合作原则无法解决的问题并尝试回答为什么谈话中会存在故意违反合作原则的现象。礼貌原则包括得体准则、慷慨准则、赞誉准则、谦逊准则、一致准则和同情准则[6]。一致准则和同情准则在土味情话中基本不适用，不予赘述。

1.违反得体准则

得体准则要求使他人受损最小，使他人受益最大。

例30：—你能不能闭嘴啊？ —我说话了吗？ —那为什么我满脑子都是你的声音？

例30如果直接表述成“为什么我满脑子都是你的声音”可以最大化地使他人(对方)受益，但加上“能不能闭嘴”的设问，发话方故意增加了对他人的贬损，从而达成了“欲扬先抑”的效果。可以说，该类土味情话没有使他人受损最小也没有使他人受益最大。

2.违反慷慨准则

慷慨原则要求尽量少使自己受益，尽量多让自己受损。

例37：我不但可爱，我还可爱你了呢。

在例37中，发话方没有尽可能少使自己受益，反而是使自己受益更多，以显现对受话方的青睐。

3.违反赞誉准则

赞誉准则要求尽量避免贬损他人，尽量多赞誉他人。

例38：—你能不能不要害我？

—害你什么？

—害我怪喜欢你的。

在例38中，发话方指责受话方“害”了他，对受话方进行无中生有的贬损，使受话方处于“陷害他人”的境地，被贴上了“坏”的标签。尽管发话方澄清是受话方讨人喜爱，但是从含意整体上看，发话方将喜欢受话方比作一件坏事，并将坏事的根源指向了受话方；例38虽然表达出了“我喜欢你”的含意，但是没有做到尽量避免贬损他人和尽量多赞誉他人，而且在一定意义和程度上又有故意贬损、惹人不快之嫌。

4.违反谦逊原则

谦逊原则要求尽量少赞誉自己，尽量多贬损自己。

例28：你的眼睛很美，但我的眼睛更美，因为你在我的眼睛里。

在例28中，发话方没有避免赞誉自己，而是大肆赞誉自己，以显示对受话方的欣赏。其实，例28同样违反了慷慨准则。

通过分析不难发现：虽然礼貌原则意在“援救”合作原则，但是在土味情话方面，礼貌原则也有相当多被违反的案例。

笔者以为：土味情话之所以能够既违反合作原则又违反(援救合作原则的)礼貌原则而产生预期的幽默效果，主要是因为合作原则和礼貌原都是以“希望谈话能够进行”为始发和归宿，而顽皮、逗趣的土味情话从来就不担心谈话是否能够继续进行。一旦土味情话的预期效果顺利达成，发话方就勿需担心土味情话之外的话语。

其实，礼貌原则也有其自身的局限性。礼貌原则主要是建立在英语国家文化及其言语语料基础之上，而我国的文化和语言具有相异的民族基因和意义蕴含，因此礼貌原则体系的本土化(中国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土味情话与外国的cheesy pick-up(搭讪时说的话)文化风格很近，[8]但是携裹着中国语言的语用策略和独有魅力，在和礼貌原则的互动方面仍然有着多面的研究空间。

四、 土味情话发展之忧

透过对土味情话的多例分析，不难发现土味情话的发展存在着令人担忧的四个问题：

(一)表义晦涩，妨碍对话

土味情话风靡于网络，但是它对于语境，尤其是受话方的知识背景和性格特点，有着较高的要求。土味情话在现实生活中有时会因为多种原因达不到预期效果，甚至有可能使交际双方陷入比早先更加尴尬的处境。

例39：—我在找一条路。

—什么路？

—阿姨洗铁路。

“阿姨洗铁路”是日语“我喜欢你”的中文音译，例39所使用的谐音梗在现实交往中可能会出现几个方面的问题：一是发话方没有日语背景，发音不够标准，说不出清晰“阿姨洗铁路”之类的非常规言语，达不到发话方的预想效果；二是受话方听不清晰或者听清晰了但是根本不理解这五个字的谐音寓意，自然也达不到预想效果。如果例39发生于网络，其交往互动以文字形式呈现则会一目了然；如果受话方不理解“阿姨洗铁路”的含义，搜集一下关于“阿姨洗铁路”的信息，一切迎刃而解。

另外，部分土味情话的表述方式迎合甚至契合了不良网络流行语的语用特征—表义晦涩、谐音乱用[7]。其中表义晦涩是最明显的特征之一，土味情话中的许多谐音关联难以让人欣然接受。违背合作原则有时产生“不虞现象”而且常常是负面结果。在交际过程中，如果受话方不知或者不解其中的含意，发话方则需要再付出额外(大量)的努力予以解释，如此交际变得臃肿疲惫。

如前所述，土味情话违背合作原则和礼貌原则能够产生幽默效果，但倘若无缘无故地、不加节制地、不分条件地使用土味情话，土味情话则会阻碍甚至阻断谈话的顺畅进行。

(二)刻板印象，地域歧视

例40：身为一个山东人，我该如何挖掘你的心？

例40 借用了“山东挖掘机”的“经典”网络用语，传递着不良的地域刻板印象甚至是地域歧视，是有损地域形象的玩笑、“伤人”“毁辱”话语。

(三)用语粗鄙，价值观低俗

例41：你是喜欢西瓜汁、葡萄汁还是我这个小崽汁？

例42：我想带你去沙漠，然后干死你。

例41是目前网络上广泛流传的土味情话之一；用语十分粗鄙，更有甚者将“小崽汁”换成了“小逼崽汁”，粗俗不言而喻；用“汁”代替“子”会误导青少年而且比喻也不甚妥当，带有些许侮辱儿童的倾向，传递了低俗的价值观。例42选用了极为不恰当的双关言语形式，有性骚扰之嫌，背离了土味情话委婉、转折并展示幽默的良好初衷。

(四)土味泛滥，情话变味

土味情话的不节制发展，会导致非土味情话变味。倘若尴尬无聊的话语充斥了情话的世界，真情也会随之流逝。情话逐渐“土”化并不是大众所期盼的。

结 语

随着社会的发展、环境的变迁和科技的创新，语言会不断推出新的交往路径、沟通形式和言语面相。土味情话随着网络直播视频的流行应景而生，顺应了社会、语言发展特定阶段的民众诉求，是现实社会现状(心理)的折射写照和必然产品。土味情话作为一种新的语言样式，以其独有的话语特色、语言结构、修辞运用吸引着众多国人的双手和眼睛。土味情话有着宽阔的研究空间，科学地研究之对于建设和规范网络空间具有良好的借鉴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