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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中心”的文山援鄂医疗队

2020-10-16和晓

今日民族 2020年4期
关键词:中心医院文山医疗队

□ 文/和晓

未 知

从18 楼到16 楼的电梯很快,门一开,文山援鄂医疗队队员、壮族护士王金芬知道自己抵达了隔离区,抬眼一看,前方有十米左右的走廊,走廊尽头就是他们的“战场”。她一步步向前迈进,调节着近日来因各种不确定信息所带来的复杂感受。

对于云南第六批援鄂医疗队文山医疗队的39 名队员来说,未知的感觉自2 月17 日接到入选通知起,到真正踏入病房时,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

未知来自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对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以下简称“新冠肺炎”)的不确定。

虽然身为医护人员,他们能通过网络、媒体、同行,了解到不少关于新冠肺炎的知识,但除了像苗族护士余彩梦这样曾服务过密切接触者的成员外,大多数人都没有接触过疑似病例或密切接触者,缺少切身的感受和判断。

未知引发了不同的情绪体验。

队里年龄最小的余彩梦是害怕、紧张,她在家人的安慰下才鼓起了勇气;王金芬是兴奋、激动,她想去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医疗队护理组组长、文山玉溪二片区护士长惠素琼是激动、担心,特意配了一服中药傍身;医疗组组长、壮族医生陈宇翔是好奇,作为重症ICU 医生的他觉得应该去接触一下这种病毒……

另一方面的未知,是因为一直没有明确到底去哪里援助,援助哪家医院。

在文山医疗队出发前,云南已有几批医疗队公布了驰援地点——1 月27 日,云南首批医疗队138 人驰援湖北咸宁;2 月4 日,第二批医疗队102 人驰援武汉江汉方舱医院;2 月12 日,第三批355 人再赴咸宁。

“要不去咸宁,要不去方舱。”这成了所有队员默认的共识。

2 月19 日,当拿到直飞武汉的机票时,王金芬意识到目的地是武汉。而更加细心的队员发现,在接他们回驻地酒店的大巴车上有“武汉市中心医院”(以下简称“中心医院”)的牌子,难道要去那里?

紧 张

紧张的情绪一直在叠加。

刚落地武汉,队员们就不约而同地戴上了帽子、将手缩回衣袖内。大巴车外的街道上,虽然有亮着的路灯,却静得有点冷。“不要串门、不要外出”的标语,提醒着车上的人,这里不同于文山。抵达驻地——武汉帝盛酒店,一人一间,禁止接触,更让紧张情绪升级。

2 月23 日晚,惠素琼接到通知,“确定了是中心医院后湖院区,16 楼发热一区”。紧张的情绪一下子蹿到了顶点。

中心医院后湖院区,距离华南海鲜市场不到两公里,是较早接收新冠肺炎病例的医院之一。疫情暴发初期,一名医生一天得看1000 多位病人,看病的人能从大楼里一直排到花园外。此间,该院先后有四名医护人员牺牲,包括2 月7 日离世的眼科医生李文亮。

这里,是新冠肺炎疫情的“风暴中心”。

“有点震惊,”王金芬的感受很有代表性,“后面就开始接受了,心里面想着既然人都已经来武汉了,担心也没有什么用。”

但身体还是跟着最初的直觉感受走,其牵引力强大到超出了王金芬的控制。

3 月2 日,王金芬第一次进入病区,上14 点到20点的班,要管8 名患者。想到前几天广西的一名护士因低钾晕倒在电梯,导致心脏骤停的案例,她仍是心有余悸。当天中午,她特意吃得饱饱的,去医院的路上有点晕车。

身高1 米55,体重90 多斤的王金芬,在18 楼清洁区里遇到的第一个挑战是穿戴防护服。文山医疗队自带的及中心医院获赠的防护服,尺码多在170-175 厘米间,她穿上后得在腰部将衣服折上一道,才能合身。三层衣服、两层手套、护目镜、N95 口罩,准备齐全,经组员彼此检查、护士长惠素琼检查后,她从18 楼清洁区坐电梯前往16 楼隔离区。

对于穿脱防护服,王金芬早已熟悉。为了测验自己的耐受力,她甚至曾在练习时穿过三个多小时,心里是有底的。可真上战场,还是很紧张,感觉很不一样。“一穿上就很闷很热,很难喘气”“护目镜很紧,勒得很疼”。

刚开始还好,她还能正常地向患者介绍她是来自云南文山的医护人员,现在由她来接管。进去一个半小时左右,她开始感觉全身出冷汗,很不舒服,太阳穴的位置很疼。恰在这时,床头铃响了,她赶去查看,刚到病房门口就呕吐起来。呕吐物堵在口罩上,没法脱、没法呼救、没法呼吸。所幸同事发现了她,将她扶进电梯。

“等电梯的时候,我就感觉我的意识不清了”“后面同事和我讲,在电梯里面我倒了下去”,王金芬出现了短暂晕厥,进入缓冲区被脱完防护服和口罩后,才逐渐清醒。

刚从病房出来、在清洁区等待的惠素琼,参与了急救,实在后怕:“如果当时她在电梯里面晕过去的三十秒到一分钟,没有人在旁边,后果不堪设想。我不敢想,你知道这种感觉吗,真的会发抖。”

敏 感

陆宇翔也紧张过。

2 月24 日,作为专家组成员,他和中心医院医生进入隔离区交接工作。16 楼发热一区,是个大病区,由云南省第六批援鄂医疗队负责。共有床位40 张,收治患者37 位。第一次进病区,陆宇翔明显非常谨慎,“平时要去摸、去看的好多地方,不确定都不敢去,比较保守。”

相较其他成员,陆宇翔在知识和经验储备上更为充分。长期在急诊ICU 工作的他,日常收治的病人中,就有不少是病毒性肺炎患者。疗效最好的病人,从肺上全是雪花到出院,只需要四五天。在他看来,新冠肺炎是由肺上炎症引发的全身功能衰竭,和其他病毒很相似。

另一个区别点,是陆宇翔对病痛的敏感。三四岁刚记事时,他就见过母亲痛到在床上打滚;高中时,室友会莫名其妙地晕倒,得靠他和同学背着去医院;再加上之后的职业训练,敏感一直不断被强化。

很快,他开始注意起隔离区内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来,那是一种“想咳又咳不出来”的声音,说明患者肺炎症状并没有得到有效治疗。

经过几日的观察,陆宇翔向专家组提出雾化用药布地奈德。此前的治疗方案里已有布地奈德这种针对肺炎的特效药,但用药方式是静脉输液。他建议用雾化治疗,让患者将药物深深地吸入肺部,会更有效。

可问题来了,根据当时公布的《新型冠状病毒肺炎诊疗方案(试行第七版)》,病毒有通过气溶胶传播的可能。雾化用药,必然产生气溶胶,也就意味着加大了传染风险。

专家组反复论证:首先病房里的患者都是确诊患者;其次病房是一个封闭空间,不存在交叉感染;再有就是医护人员都穿戴着防护服,只要不出现职业暴露,就不会被传染。最终决定,试一试。

专家组给一位被单独隔离的病人做了两天雾化,咳嗽、发热症状明显好转。再给其他患者用药,改善效果均很明显。

诊疗流程和方案正在不断地走向正轨。参考此前援鄂医疗队的经验,专家组还与云南后方的老中医对接,采用在线问诊的方式,为患者提供“一对一”的专业配方。陆宇翔解释,中心医院存着的中药配方是全国通用的,针对具体病人,尤其是重症病人,他们希望治疗方案可以更个体化一些,效果也会更好。

19 床是一位重症患者,住院一个月,左肺全是浑水,有肺大泡、新冠肺炎、气胸。交接当天,他得依靠呼吸机。病情严重时,全国专家会诊认为他必须要进行肺移植。后通过雾化、中医等各种治疗手段,他顺利从呼吸机过渡到面罩再过渡到鼻导管,还能短时间脱氧,病情明显好转。

截至3 月20 日,发热一区的37 名患者中,有80%服用了远程“特配”的中药,治愈出院27 人。

切 换

彭凌,30 来岁,中心医院妇产科医生,话不多,工作利索,是中心医院与云南第六批援鄂医疗队的对接人。从开设16 楼的发热一区到云南第六批援鄂医疗队赶来驰援,他已经坚守了一个多月。

文山援鄂医疗队部分成员合影

与前期战斗的武汉本地医生不同,驰援的医生获得了更多的人力、物力支持。云南第六批援鄂医疗队由大理、文山、玉溪三支队伍组成,共有159 人、9 吨物资。刚到武汉时,气温是一度,惠素琼曾联系文山市卫健委,请求提供厚被褥,当天中午一点提出的请求,下午七点就被告知物资已寄出。

因为人员充足,非专家组的队员们被合理地分为两个梯队,大理为第一梯队,文山、玉溪为第二梯队。每个梯队轮值一周,再休息一周。工作的一周是高危作业,休息的一周则得体验深刻的孤独,队员们总在两种极端状态中切换着。

对余彩梦而言,工作的一周还好,体验过第一次进病房的紧张后,她能正常、顺利地开展工作。“一开始有点难受,但是在里面坚持坚持,还是可以的。”

但休息的一周,情绪更容易低落。27 岁的余彩梦,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大娃四岁,二娃一岁九个月。习惯了吵吵嚷嚷家庭生活的她,突然安静下来,一人置身于武汉的空房间中,孤独就从四面八方袭来。写日记、打电话,字里行间充满了她对孩子、对家人的思念与担忧。

患者也在切换,熟悉情况的武汉医生撤离、千里而来的云南医生接管,加上病痛的困扰,不免担心、焦虑。焦虑到极点,就反复按铃、不断抱怨。

有位年长的患者,从8 点到20 点,按铃30 多次;不是抱怨饭菜冷了、不够吃,就是指责发得太慢、有味道;甚至不吃药,不配合治疗。

惠素琼坚信以心换心,她一边请主治医生和对方聊天,花了半个小时倾听对方求医的经历、家人生病的事实;一边安慰护士们,“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他埋怨的不是医护人员,他埋怨的是这个病和这场遭遇。”

惠素琼作为护士长,是一个贴心人、细心人。早在任命下达前几周,她就已经在进行防护服的穿戴培训和护理方案的设计。她告诉护士们,与往常有家人探望、有特效药物治疗的患者不同,新冠肺炎的患者被隔离在病房内,没有家人探望、没有特效药,更多的是焦虑与不安。此时,心理治疗与身体治疗同样重要。

而王金芬在经历过晕厥的事件后,似乎更能体察到隔离区内患者的焦虑和不安。从3 月4 日顺利返岗开始,她常常用眼睛传递微笑与关注,主动和患者交流、沟通,和患者聊文山、聊壮族、用壮语送祝福。

说家乡话的不止是医疗队队员,相处久了,陆宇翔会听到患者和他说武汉方言,流露着自然如水的信任感、亲近感。

三八妇女节这天,王金芬和当班的女性医护人员,为每位女患者送了一朵纸做的玫瑰花,这是江岸区政府送给她们的节日礼物,但她们觉得,这花更应该送给患者。

当天晚上九点多,王金芬收整好,准备回酒店,打开手机,有一个武汉的陌生号码。回拨过去,是她上次轮班时负责的一位75 岁老爷爷,“老爷爷,怎么了?”“没事没事,我祝你节日快乐。”

别 离

文山到武汉,1683 公里。2 月18 日到3 月22 日,文山医疗队的成员经历了两次分离,经历了两次一千多公里的旅程。

第一次分离在文山。为了满足感控要求,文山队所有女护士都剪了寸头,送别队伍里,有同事陪着她们剪了短发,有不苟言笑的前辈陪着她们哭,有网友留言:“武汉,东西是送你们的,不用还;但人是借你们的,要给我们一个不少地还回来。”

第二次分离在武汉。3 月20 日,撤离的命令下来,两天后回滇,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在此之前,中心医院被归入武汉市最新一批十家定点医院,文山医疗队员正准备大规模接收其他医院转过来的住院病人。陆宇翔特意给家里打了电话,叮嘱家人给他寄一些夏天的衣物。彭凌和文山队队员们说,再等一段时间,就可以在武汉看樱花了。前一天,还有病人询问惠素琼自己要转到哪里去,云南医疗队能不能一起去。

病区里还剩9 位患者,需转到3 病区,除了病情比较严重的19床,大多数患者再经过三五天治疗即可出院。

27 床的孟阿姨最是不舍,患有轻度抑郁症的她,在住院期间一直受到王金芬、惠素琼的照顾,离开那天,王金芬还特意用壮语给她送上祝福,祝她早日康复,早日回家。

王金芬和惠素琼将她送进病房,她又出来送她们,她们再将她送进病房,她再出来看着,彼此送了两三分钟。惠素琼对孟阿姨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孟阿姨回:“你们抛家离子来到这里,这不是你们应该做的。”

一句贴心话,竟让人一时语塞。

采访中,很多队员都表示,自己不是英雄,只不过是多穿上了一件防护服,还是在做着日常所做的工作。但被他们救治的患者深深懂得,奔赴武汉风暴之眼的他们承担着无数的风险与艰难。因为懂得,很多患者在医护人员发放的心愿卡上,会先写下祝云南医疗队的医护人员早日平安回家,再写祝自己早日与家人团聚,真正地把医护人员放在心底。

3 月21 日,云南省第六批援鄂医疗队在江边公园开展团建活动,文山医疗队表演了《感恩的心》。这首歌是惠素琼选的,她觉得“感恩”二字是她来汉支援的最大感受。其实这也是很多队员的感受,感恩自己平安、感恩患者把他们放在心里、感恩武汉市民及文山大后方的支持。

返滇的第二天,陆宇翔收到彭凌从武汉发来的照片,照片里武汉小公园里的樱花已开,一片绚烂……

后记:

2020 年初,新冠肺炎疫情突袭祖国大地。危急时刻,七乡儿女在“中华民族一家亲,同心共筑中国梦”精神的感召下组建医疗队驰援武汉,挺进战疫一线。这支39 人的队伍,有汉、壮、苗、彝、傣、哈尼、布依、黎、蒙古等9 个民族,少数民族队员占比53.85%。他们带着文山人民的深情厚谊,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圆满完成了援助任务,于4 月6 日平安回到家乡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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