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世界文学?
2020-10-15迪特·兰平王诗齐王至卓
[德国]迪特·兰平 王诗齐 王至卓
摘 要:“世界文学”这一概念具有历史久、传播广的特征,首先,它通过歌德的研究而扩大了自身的影响,并被歌德赋予“交际性”的概念,即世界文学通过作家间的新式交流而被建构起来。其后,这一词语在发展中衍生出超越歌德研究范畴的其他内涵,尤其是“规范性”和“全球性”两个内涵,二者息息相关,但没有完全摆脱欧洲视野的桎梏。此外,这一词语还具备了“互文性”的内涵,即不同文本的对话及文本间关系的结构;且置身于互文系统中的文本可以形成一个庞大的诗学网络。此外,这一概念还在全球化时代具有“分布性”的内涵,即跨越自身本土文化的范畴,而广为流传。最后,这一概念还具有“跨文化性”的内涵,即对全球化进行反思,并成为文化间平衡的媒介。总之,“世界文学”的概念具有历史性与实践性品格,依旧富有活性,并在持续流变之中。
关键词:世界文学;文学交流;互文性;跨文化;歌德
中图分类号:I10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1332(2020)05-0001-10
一个启示性的概念
世界文学(Welt Literatur)是一个学术概念,但它同样风靡于学术圈之外,并且在当今比往日更甚。尽管有一段时间它看起来已然被世人忘却,但其实正是在此期间变得大众化了[1]。首先,在美国,“world literature”一词已经成为了文学研究中的领军概念。这显然是出于它自身经久的吸引力,而这吸引力又正是源于这一词语本身。这个19世纪的新生词,正以一种富有启示性的方式来将它了不起的影响加诸于众。人们通常将它和宽广的视野、较高的要求和对于整体的洞察力联系在一起。在《关于歌德的想像》中,托马斯·曼用充满赞赏的口吻如是写道,“‘世界文学来源于'伟大'(Gr??e)这一词。”“它伟大的影响力将在广阔的国际视野和时代的循环中得以验证”[2]751。然而,人们依旧在发问,这一概念的具体含义到底是什么,并旋即陷入了窘境。对于语言应用有所关注的人注意到了这一点,并因此陷入了困惑中:显然,许多[3]事物都被視为“世界文学”。世界文学是必须在中小学乃至大学阶段被阅读,即受过教育的人士都应有所了解的那些作品吗?或者说,世界文学是那些从其他语言中被翻译为本民族语言、并且大多来自于世界上完全不同的地区的那些作品吗?世界文学是每年在诺贝尔奖中受到表彰的那些作品吗?又或者,世界文学是每周高踞于国际文学畅销榜上的那些作品吗?
在后人的意识中,这一概念与歌德的名字之间,已经有了紧密的联系:当人们提及世界文学时,通常援引歌德为证[3];尽管其余的一些作家,从拉宾德拉纳特·泰戈尔到格奥尔格·勃兰兑斯再到米兰·昆德拉[4],也都曾经使用过这一表达。这一词汇并非是由歌德创造的,却是因歌德而得以广泛运用的。在他身后近200年的历史进程中,这一词汇被赋予了着各种各样的涵义。除最开始的文学史意义之外,尚有政治、经济等涵义,而这些均是在歌德处无从寻觅的。时至今日,“世界文学”已是一个内涵丰富的概念了。接下来,尽管并非所有——但至少是它最重要的一些涵义,将会被明朗地、简要地展现出来。
为此,世界文学这一概念的各个不同角度都将被勾勒出来,以便让人们更加清楚地意识到,在文学研究中,关于世界文学这一概念,都有哪些问题被讨论过。
世界文学,交际的:歌德的理解
在1827年的1月31日,约翰·皮特·艾克曼被歌德邀请到了午餐桌上:这位老人要对他忠诚的助手表达自己的厚爱,并最后一次委托给他形形色色、然而报酬并不丰厚的任务,这有关于自己作品即将完成的最后一个版本。歌德在桌边开展的谈话,是以他对一篇自己刚读完的中国小说的印象作为切入点的。值得注意的是,他未曾提到小说的名字。艾克曼被告知,这小说读起来并不像“人们认为如其所是那般”充满“异国风味”[5],而且除却萨穆埃尔·理查德森的小说与他自己的抒情诗《赫尔曼与窦绿苔》之外,这小说还使更多的东西从歌德的记忆里涌现出来。歌德盛赞,这本中国书有着“严格的节制”,他认为这与法国诗人皮埃尔-让·德·贝朗杰的歌谣截然相反——“他的诗歌的基石,是那几乎所有的不道德的、邋遢的分子。”[5]206
随后,这一谈话转移到了别的方向。“我越来越感受到”,歌德继续说道,“诗歌是全人类共同的精神的宝藏,在每时每地,它都从成千上万人的笔下诞生出来。”[5]所以,谁能够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某些德意志抒情诗人,如弗里德里希·冯·马特松之流,竟会认为“它仅仅如此罢了”[5]。随后,谈话的落脚点转移到了亚历山德罗·曼佐尼身上,此人对“历史人物”[5]207的描述让歌德心底浮现出了莎士比亚,以及索福克勒斯的《菲罗克忒忒斯》。 最后,歌德还用些许指责的语气提到了沃尔特·斯科特,从他与“米尼翁”的不解之缘中,人们可以看出,“对已完成之物一直继续进行推动翻新”[5]210未必全然值得嘉许——所影射的是——如歌德在1825年与艾克曼交谈时提到的:“斯科特某篇小说中的人物模仿了我的‘米尼翁”[5]127,这小说便是《佩弗里尔山顶》。
不费吹灰之力,歌德就将来自六个文献中——新的和旧的,近的和远的,大篇幅的和小篇幅的——的文本与作者们联系在了一起,这已然让人印象深刻。其中的价值却刚好浓缩在谈话中的一句话里:歌德悲叹“德国人不肯跳出自己的小圈子向外看”[5]207,并建议德国人要“关注其他民族”,并做出了格言般的论断:“现在,民族文学将不会再被人们常常挂在嘴边,世界文学的时代就在眼前。当下每个人都应为此发力,以加快这时代的来临。”[5]
这还是歌德第一次在社交中使用这个词语,此外,克里斯托夫·马丁·维兰德在歌德之前就使用过这个词语,而歌德对此是无从得知的。四天之前,在一封致翻译家阿道夫·弗里德里希·卡尔·施塔克福斯的信中,歌德同样用到了这个词:
“我很确信,一种世界文学正在形成,所有民族都乐见其成,并往这个方向迈出了欢欣的步伐。德意志能够,也应当在其中起到最具分量的作用。在这场盛大的聚会中,德意志得扮演一个光鲜亮丽的角色。”[6]215
施塔克福斯,这个在柏林以国务委员为主业的人,在1月20日的一封信件中让歌德了解到了他翻译曼佐尼戏剧《阿德尔齐》的状况。
在1826/27年的冬季间,歌德对于异国文学的研究已经不仅仅体现于他的信件和谈话中了,而且也体现在他为自己的杂志《艺术与古代》所做的工作里。在此期间,这份杂志只由他一人完成稿件供给。歌德刚刚编定了第六卷的第一册,其中囊括了对波斯与塞尔维亚诗歌的译介,关于荷马、欧里庇得斯、亚里士多德、劳伦斯·斯坦尼和莎士比亚的文章,最后,他的笔锋还转向了中国和波西米亚文学。两篇关于“中国”和“波西米亚式诗歌”的文章都体现出一种与歌德和艾克曼的谈话的纠葛。大约在这一册杂志的中间位置,歌德安排了一篇关于一部刚发表的法语戏剧的笔记,这部戏剧明显模仿了他的作品《塔索》(le Tasee)。这篇笔记中,歌德第一次在出版物中使用了“世界文学”这一概念。
根据所有从“从人类的进取中,从世界和人类关系的更宏大的前景中”的所闻与所见,歌德在此提笔挥就了一篇文章。与给施塔克福斯的信相比,其措辞是有所改动的。他相信,“一种具有普遍性的世界文学正在形成,在其中,德意志预定了一个无比光荣的角色。所有的民族都扭过头来留意我们,他们赞扬,他们谴责,他们接纳和摒弃、模仿和歪曲、理解或误解我们,面对我们,将自身关锁或者敞开:这一切,我们都需要沉着地接受。因为这个整体对我们而言,有着巨大的价值。”[7]12
通过这些语句,这个崭新的词语存在在了这个世间。
歌德不清晰的表述也引起了不小的麻烦。关于“世界文学的时代”的宣告确实言简意赅,更多的是宏图草就,而非精雕细琢,是暗示性的,而非清晰性的,并无论如何都需要相对应的阐释,正如同他在《艺术与古代》中的些微提示。然而,歌德自己也期冀着的、对世界文学的透彻认知,在此后并未能被他系统性地发展起来。
认真阅读过1827年1月31日的、仅仅在艾克曼的记载中占据了一个段落的那次谈话的人,一定会断定,当歌德谈及“世界文学”时,他显然是天马行空地穿梭在多重的意义世界之中。他所运用的概念,在不同的含义间摇摆不定;概括地来讲,在和艾克曼的谈话中,就至少能辨认出三种含义。
歌德关于世界文学的表述开始于他的“诗歌是人类共同的精神宝藏”[8]206的论断。对他来说,这个想法可不算新鲜。在《文学作品与真理》中,在讲述自己的斯特拉斯堡时期时,歌德提到,自己非常感激赫尔德,因为他揭示出“诗艺是一个纯粹地属于世界、属于人民的礼物,而不是某些聪明的、受过教育的人的私人财产。”[9]440诗歌是人类的共同财产:因此,在关于塞尔维亚的诗歌的文章中,歌德有必要运用“世界诗歌”[10]62这样一种表达。他将塞尔维亚民歌和法兰西抒情诗之间的一种相似性作为标志特意指了出来,“有一种普遍性的世界诗歌,根据情况展现出自身来;它的形式和内容都无需被刻意传播,无论何地,只要是太阳照耀之处,它都蓬勃发展,生生不息。”[10]
然而,在与艾克曼的谈话里,歌德并未太久地将自己羁縻于这类观察中。他已经将目光转向其他的所在,在稍迟些提到“对典范的需求”时,他又引出了 “我们必须一路回归到古希腊去找”,因为“他们的作品中所展示的总是美的人”。人们也能够在歌德的其他评论中发现这种思想,正如他在1826年同福斯特·普克勒-慕斯考的谈话中,也提到过“古代经典”或“新欧洲的杰作”这样的概念[11]238。
与此相反地,当歌德在他的论述中宣告“世界文学的时代”之时,这对他而言既无涉于“世界诗歌”,也无涉于文学经典。要到一年后的1828年,在致“德国自然研究与医治者集会”的欢迎辞中,歌德才做出了准确的表述。当他“敢于宣告一种欧洲性的,实则也是一种普遍性的世界文学的存在”时,他这样写道:
“这并不意味着,不同的民族了解彼此以及获悉彼此的成就,因为仅仅就这一意义来说的话,它早已存在许久了,只不过是继续发展,多多少少地做一些更新。不!这里要谈论的,远远不止如此:生机勃勃而又进取不休的文学家们了解了彼此,并藉由个人偏好与公共精神,认为自己有充分的理由對社会产生影响。这一切其实更多是通过旅者,而不是借助通信来达成的,仅凭个人的存在就能成功地确定以及巩固人与人之间的真实关系。”[7]357
歌德的这种指点江山很快就加倍引人注目。接下来,他还顺便勾勒出了他对世界文学的进一步理解:世界文学作为对那些从古希腊罗马时期、通过相互参照就可观察到的文学之间的跨语言的联系的命名——这样的宽泛定义,需要和他对于世界文学的特殊见解划清界限。世界文学是由不同民族之间的作家间的新式“关系”来定义的。这些作家都进行着“社会性的活动”。用歌德的语言来讲,就是:“共同从事文学事业”[12]262-219。
三年后,在为托马斯·卡莱尔的《席勒传》写下的序言中,歌德还对即将到来的世界文学的状况做了进一步描述:“人们谈论普遍性的世界文学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而且并不是毫无道理的:因为,当所有在可怕的战争中彼此动摇的民族重新回到自己的国度,他们不得不注意到,他们自身已吸收了一些异国的元素,并且到处都感受到迄今未知的精神需求。由此,便会产生一种仿佛街坊关系的感觉,取代人们迄今为止的自我封闭的、精神上逐渐热切的渴求,想要自身也被纳入那逐渐愈发自由的精神资产贸易中。”[7]180-181
拿破仑战争落幕后,歌德望见了和平年代的揭幕。在这样的日子里,各个民族不再怀着对彼此的敌意闭关塞窦,而是为彼此重启门扉,尤其在文学方面。随着贸易往来,为英国设置的大陆封锁渐趋放松——民族间的思想往来情况亦是如此。随着技术的革新,它更是日益加快了脚步。
在其他场合,除却政治和经济条件,歌德还提到了与之相关的科技条件:通过“铁路、快邮、蒸汽船和其他一切可能的交流工具”[13]866形成的“这日益飞跃的交通速度”[14]146。歌德揭示了现代科技和欧洲的新经济、新政治秩序促进了文学交流这一事实,这也使得他对世界文学的意见具有独创性和真实性。他的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新发现是:一种新式的、作家间交流来往的可能性,是新式世界文学的前提。
让我们总结一下歌德对世界文学的探讨:当他在表述关于世界文学的意见时,他描摹的是一种多维的想象,这可以概述如下:通过政治、经济、科技等外在条件,一种崭新的、跨越遥远空间的作家交流的可能性跃然纸上。他们可以快速并轻松地取得联系,了解彼此,并交流彼此的作品。通过文本间的相互参照,产生了一种不再能归纳入民族范畴的文学,而民族文学也通过它改变了自身的面貌,并因此加快了自身的发展速度。同时,世界文学也推进了民族间的互相理解,尤其是为增进民族间的相互宽容做出了贡献。歌德的世界文学概念的核心,是由作者间的交流构建起来的。在这一意义上,歌德对世界文学的理解,本质上是交际的。
歌德所理解的世界文学,他自己也有相关体验:不仅限于和那些亲身探访他的作者们的谈话,例如热尔梅娜·德·斯塔尔和本雅明·康斯坦特或亚当·密兹凯维奇,而且也包括和那些从未晤面的作家们的通信,例如亚历山德罗·曼佐尼,拜伦,托马斯·卡莱尔;他们援引歌德的作品,歌德也参照他们的作品。
一个成功的故事
那简明扼要的“这是世界文学的时代”的宣告,使得歌德1827年1月31日的同艾克曼的谈话扬名于世。首先名声昭著的,是歌德所使用的那个词语:“世界文学”。它的成功故事,在此时还尚未被提笔书就[15]3-11,为其揭开序幕的是艾克曼首次出版的“与歌德在他生命最后岁月的谈话”。令人惊讶的是,它开始了飞腾的生涯并屹立至今,就算它的构成仅仅使用了极少的文学词汇。
在相对短暂的时间里,这个德语的合成词就已然成为影响世界的创造物。在19世纪,这一用语首次被收入德语词典。随后,它被译为法语的“littérature mondiate”或“universelle”、英语的“world literature”。在这两种语言中,它都保持了坚韧的生命力,直至今日[16];境况相似的还有意大利语中的“letteratura mondiale” [17]、西班牙语中的“literature universal”[18],抑或俄语中的“mirowaja literatura”。在文学批评的词汇表中,这一概念找到了自身的位置,正如它在文学研究、特别是在比较文学的术语中所找到的那样。
然而,这个词汇很快就超越了歌德所赋予它的意义。就算在德国,情况也和在法国相类,纵使直至今日,世界文学的概念仍与歌德关系密切,但当今其概念却很少指的是歌德对此的具体理解。即使在许多援引歌德为证的人中, “生气勃勃,志向远大的文学家们”之间相互交流的想法也渐然被弃置于遗忘的境地中了。“世界文学”这一概念的历史,毋宁说,是它自身的变迁史。
特别的是,有两个“世界文学”的涵义,在这一转变过程中早早地形成和发展起来,并成为时至今日都占据着主导地位的显眼存在:规范性和全球性[19]。将世界文学作为规范来理解:这意味着“伟大”、“不朽”、“超越时代”的文学作品[20]。从这一意义出发,当某本书被归类为世界文学,那它就跻身于那些来自所有时代、所有国家的杰作之列,正如今人认识中的荷马、莎士比亚、但丁、歌德或托尔斯泰的作品。这些杰作构筑了经典文本的典范[21],用弗里兹·施特里希的话来说:“它们获得了一种不仅超越民族,而且也超越了时代的效力”,这比成为“一种仅仅只是广为流传的‘摩登现象”[22]16要深刻得多。在19世纪的末期,格奥尔·布兰德为其寻找到了一种措辞:“世界声誉”[23]1-5。它和歌德提出的“典范”这一概念相近,但却不像歌德那般,仅仅将对象局限于古典希腊文学。
将作品整理为经典[24],形成标准化的理解[25]167,这一过程最终基于对其相对或绝对等级,对其“世界性效力和其世界性影响”[26]的美学判断。这些美学判断是由文学评论家或文学学者作出的,因此或多或少都带有较大的权威性。在这一标准内,如果这样一本典范之作与“老的经典作品”大相径庭,它便将日复一日地深陷于口诛笔伐中。纵使凭藉权威的判断,杰作可以被识别出来,纳入典范的范畴,但通常而言,这一划分最主要还是基于个人口味。要获得普遍认可,就要能经受住悠久岁月的考量,鉴于这些划分的主观性、文化上和历史上的相对性,它也会具备长久的争议性。正是这一点,使一本待商榷的、时不时会被重新争议的文学“典范”与那些无可指摘的“神圣著作”区别开来。诗歌作品则不能依据这种典范话语来评说,纵使那些所谓的“鸿儒”也不能对此染指。关于文学典范的评断工作一直都是有暂时性的。
不仅仅是规范性,世界文学的全球性也早已成为了流行议题。就这一层面而言,世界文学所指的就是全世界的文学,所有旧的和新的,长的和短的,口传的和书面流传的文学作品概莫能外。这种理解与“世界”这个词某些涵义一脉相承,“世界”在双重意义上可以用来表达某些伟大的事物:代表那些卓越的,辽远的事物。正如“世界贸易”、“世界历史”或“世界公民”等大约在同一时间开始流传或即将广为流传的同源复合词,人们也马上开始将“世界文学”放置在广阔的意义上去理解。这拓展了文学的概念,使得文学超越了在19世纪刚构建起自身范式的民族性,还使文学的概念拥有了一定的广度,“如果文学不能一直保持全球性,至少也要有些欧洲性[27]27-70(或者西方性)”。随后与之相伴的是视野的擴展,它首要的功绩是增添了这一表达的光辉,相形之下,其他文学纲领只是狭隘地瑟缩在地方性或民族性思维的小天地中。在比较文学中,自勒内·艾田蒲的颇受重视的、对传统典范[28]的抗议伊始,这样的世界文学概念就与各种批判联系在一起,这些批判起初只针对文学领域——随后又蔓延到文化和政治领域——批判欧洲中心主义以及呼吁对别国文学的接纳,特别是非洲和亚洲文学。
世界文学,跨文化
在世界文学这一概念的接受史上,最令人瞠目的转折,当属跨文化文学研究所赋予它的崭新的现实意义,它常常与歌德所未曾想到、也无从想到的事物发生关联。包括在其中的是——仅举一例,从非洲黑色人种的角度出发来丰富这一概念[36]89-94。在此期间还存在着一种普遍的观点,即世界文学一词有益于在全球化的时代对文学做出描述。例如,约翰·皮泽呼吁在文艺学的层面上对“世界文学”进行确认,这被他称之为一种“再造”,此时就必须考虑到如下事实:“文学正内在地向着全球化的方向发展,也就是说,个人作品会越来越多地从不限于一族一地的社会、政治,甚至语言发展趋势中汲取要义,并由它们建构出来。”[37]正是跨文化文学研究的代言人,尤其是在英語世界中,将歌德的概念以新的形式引入了讨论之中。这正适用于爱德华·萨义德,他很有想象力地将歌德之理念刻画为“一种适用于世上所有文学的普世观念,它们可以被看作共同构成了一支宏伟的交响曲”[38]95。此外这也适用于霍米·巴巴,他在《文化的方位》之中援引歌德为证,发展了世界文学的一种新的概念:
世界文学也可以是指一种新出现的、预示性的范畴,它对一种异议和异在的文化形式有所关注,在这些文化形式中,关于(身份)归属未能达成一致意见的条款,可能是建立在历史创伤的基础上的[39]12。
这同时也是一种对歌德之思考的不拘一格的阐释,无论如何,它都是不同寻常的。它显然缺乏文本作为证据,但显而易见的是,它也为对世界文学的崭新阐释拉开了序幕。它一方面被置于后殖民主义的背景之中,另一方面又被置于全球化的背景之中。
与此相同的还有例如多丽丝·巴赫曼·麦迪克,她将世界文学描述为一项后殖民时期的计划,即鉴于目前文化间差异趋向扁平化这一状况,去追求对差异的保留。如今不再需要像歌德的时代那样,“把相异的例子纳入自身社会的文化自定义中”,而是要建立一个“仿佛被从各个社会和民族中‘外包了出去的区域,在其中种种文化相互激荡”[40],殖民文学可能会从其中受益,“自信地培养多样性,并使得对比更富有创造力”[40]277。然而,这样的后殖民设想已然和歌德的世界文学概念相去甚远,不仅仅因为如今不再宣扬民族分歧,更是因为其对维持和恢复民族文化差异性的宣传。具有跨越国界之激情的诗歌作为全人类共同财产的地位被取代了,代替它的,是对于帝国主义追求霸权的怀疑,这甚至在文学中也无法回避。
为了“描述在全球化大背景之下的文学”[41]44,埃尔克·斯特姆-特里古纳基斯运用了这一概念——“新的”——世界文学。她从观察中得出,“歌德在他那个‘匆忙(veloziferisch)的时代所感知到的现象,可以肯定地说,是和当前的现象相关的。”[41]33她的“新的世界文学”指的是以其“双语种或多语种”[41]108要素为特征的文本,这些文本在主题上与“对全球化而言颇为典型的跨国主义现象”[41]109相关,同时,“转向区域和地方”[41]的趋势在其中清晰可辨。例如萨曼·拉什迪的《撒旦诗篇》,费里敦·塞姆格鲁的《乌合之众》,阿米·赛维吉·欧兹达玛的《母语》,格洛丽亚·安扎尔杜阿斯的《边疆》,胡安·费利佩·赫雷拉斯的《带着兰博基尼之梦穿越边境》,阿西亚·杰巴尔的《倾慕,幻想》或是哈尼夫·库雷希的《郊区佛爷》,这些文学作品主要属于过去25-30年间,被她理解为在多个方面有所混合,在“跨国性与地方性之间”摇摆的文本。
尽管在细节上各自有所差异,但是这些试图对歌德世界文学观念进行更新的尝试都有一个共通之处,那就是在历史性的、一定程度上的物质性的层面上,它们都进行了具体化和精确化的努力,然而,它们同时也展现出了局限性:至少在时间这一层面上,它们愈发限制了这一概念的范围:它被限制于资本主义时代、后殖民时代以及全球化时代。这些尝试将世界文学与政治和经济发展紧密联结,世界文学的起源和特性皆归功于政治和经济发展,与此同时,世界文学也对政治和经济发展做出了批判。这样一来,世界文学就成为了跨文化平衡的媒介,以及对全球化进行反思的例证。
结 语
交际性,规范性,全局性,互文性,分布性和跨文化性,展示了迄今为止世界文学这一概念所获得的种种重要含义。然而,它的故事尚未完结;诸多迹象表明,这一概念还在滋生着更多的含义。从一开始,“世界文学”就是实践性的概念。这不仅仅因为,新的发展和新的经验都更有可能催生对这一概念的崭新表达,同时也在于,文学概念本身也在持续性地扩展[42]。即使到了如今,某些方面在权衡中偶尔也会比过去更加重要,例如翻译为其他语言,尤其是译为那些主要的文学语言,成为了将文本纳入世界文学范畴的前提[43]180-193;双语或多语被视为世界文学的文本的特征,或者通常为移民者的作者的特质[44],最后,诸如图书馆[45]和文化空间那样的机构,外围边境区以及多语言的大都市,都对世界文学的形成具有重要意义[46]。
在概念和思想史的发展进程中,歌德的构思与此后对“世界文学”的运用之间存在的概念性差异,持续地出现着。藉此,概念发展史本身固有的规律性就变得显而易见了。在19世纪,尤其是在20世纪,它的重心已经落在了别处,和歌德的设定截然不同了,即使歌德所表达出的含义并不止一重。这个由他所引进的术语,很快就从他所绑定的主要含义中抽身出来。如果说歌德的这个词还可以用于刻画一个当下的、刚刚开始的时代,那么它就会被迅即运用到早期的文学作品中,甚至常常被用到整体的历史中。这种含义的扩展是和范畴的变化相伴而行的。歌德用此词特指作者间和其文本间的联系,而几乎所有后来的使用者首先指的都是文本,通常只是文本,却几乎没有一次指的是作者间的联系。有时,该词不仅会因为在类型学上被使用于在历史上不受限制的作品而失去其历史性特征,而且还会因被转化成一种规范性的表达,而失去它的实践性品格。总而言之,世界文学的概念最终触及到了一系列相当可观的文学问题:不仅仅是典范的问题,同时还有作者间性,互文性,文化间性的问题,它们往往也会得到不同的强调,在文学上,在政治上,在经济上。
歌德那独具特色的解读,最终仅仅停留在了文学史学家的记忆之中。“世界文学”的概念在其近两百年的历史中所经受的多种多样的阐释,使它显得是一种成功且灵活的表达方式,它所经历过的,是各种不同方式的运用,并且,它被证实为特别富有概念意义上的启发性:一个含义深刻的,启发性更甚于清晰性的概念。它的可变性显然是它成功的前提。它从不被陷于某一单独的含义的桎梏中。
尽管这种明确性使得理解变得简单化了,但由于缺乏制裁权,统一的语言规范通常难以在(人文)科学中贯彻,更不必说制止对某种表达的非科学运用了。可以证明这一点的还有诸如“乌托邦”(Utopie)、“戏仿(Parodie)”、“田园牧歌(Idylle)”和“悲剧(Tragik)”等词,它们在口语中同样是常用的,但它们所表达的含义,是和其文学运用截然不同的。此外,是否需要语义学上的标准化,也是一个问题。世界文学的理念所固有的复杂性,将会成为牺牲的代价。
更合时宜的,是寻求一种语言使用的合法性,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在原则上就不可否认 ,“世界文学”一词的各种运用方式在实质上都具有合法性。它们有其自身的逻辑,不必都附庸于歌德的那一种。它们不应当仅仅因为与歌德的理解有所偏差,就被剥夺资格,实质上必要的是在它们与歌德式的概念之间做出区分。毋庸置疑,除此之外还应当讨论的,是们本身的优缺点[47]。
无论如何,我们对于文学的见解,都会通过一种新的视角持续性地改变着世界文学这一概念。正因为它,我们才没有把文学看作是以民族为本质的,例如,把它看作是一种民族文化的表达。或许文学总是如此,但总体而言,它并非如此。文学既是国际性的,也是民族性的。近几十年来,人们对此的认识已有所增加。因为世界文学的理念并未随着现代性的进程而失效,而是才刚刚真正地取得了合法性。它所表达的跨越民族界限的思想,似乎更适用于20世纪,或者至少是21世纪初,而不是19世纪。在过去的20年中,和“全球化”这一难以捉摸的概念捆绑在一起的政治、经济、技术和文化上的一系列变化,赋予了它新的现实意义。针对之前所提出的批评,大卫·达姆罗舍如是写道,“世界文学的理念可以被持续运用于表示文学全集中的一个子集”[48]4,种种新的表述都证明了他的正确性。世界文学的构想不可能进入博物馆。毋庸置疑的是,它拥有未来。
注 释:
[1] Vgl. еtwа ??gr?d L?fflеr: D?е nеuе Wеltl?tеrаtur und ?hrе grо?еn Еrz?hlеr, Мünсhеn: С.Н. Весk, 2014.
[2] Thomas Mann: Gesammelte Werke in zw?lf B?nden, Bd. IX: Reden und Aufs?tze 1, Frankfurt a.M.: S. Ficher, 1960.
[3] Vgl. dazu auch Dieter Lamping: Die Idee der Weltliteratur. Ein Konzept Goethes und seine Karriere, Stuttgart: Kr?ner, 2010, au?erdem ders.: Internationale Literatur. Eine Einführung in das Arbeitsgebiet der Komparatistik, G?ttingen: Vandenhoeck & Ruprecht, 2013.
[4] Vgl. Theo Dhaen, César Domínguez und Mads Rosendahl Thomsen (Hgg.): World Literature..A Reader, London/New York: Routledge, 2013.
[5] Johann Wolfgang Goethe: S?mtliche Werke nach Epochen seines Schaffens, Münchner Ausgabe, hg. von Karl Richter in Zusammenarbeit mit Herbert G. G?pfert, Norbert Miller und Gerhard Sauder, 32 Bde. [1990], München: btb, 2006, hier Bd, XIX, 205.
[6] Johann Wolfgang Goethe: Briefe. Kommentar und Register, Hamburger Ausgabe in 6 B?nden, hg. von Karl Robert Mandelkow, München: dtv, 41988, Bd. IV.
[7] Goethe, S?mtliche Werke, Bd. XVIII.2.
[8] Goethe, S?mtliche Werke, Bd. XIX.
[9] Goethe, S?mtliche Werke, Bd. XVI.
[10] Goethe, S?mtliche Werke, Bd. XVII.2.
[11] J. W. Goethe: Schriften zur Weltliteratur, mit Buchillustrationen aus der Goethezeit,hg. von Horst Günther, Frankfurt a.M.: Insel, 1987.
[12] Vgl. Victor Lange:?Nationalliteratur und Weltliteratur“, in: Weltliteratur und Volksliteratur, hg. von Albert Schaefer, München: C.H. Beck, 1972, 16-35, hier 34. Kritisch dazu Horst Rüdiger:?Europ?ische Literatur - Weltliteratur“, in: ders.: Goethe und Europa. Essays und Aufs?tze 1944-1983, hg. von Willy R. Berger und Erwin Koppen, Berlin/New York: De Gruyter, 1990, hier 266.
[13] Johann Wolfgang Goethe: ?sthetische Schriften 1824- 1832. ?ber Kunst und Altertum V-VI, hg. von Anne Bohnenkamp, Frankfurt a.M.: Deutscher Klassiker Verlag, 199, 866.
[14] Goethe, Briefe, Bd, IV.
[15] Zu ihrem deutschen Teil vgl. etwa Helmut Bender und Ulrich Melzer: Zur Geschichte des Begriffes, Weltliteratur“, in: Saeculum 9 (1958), I. 113-123, au?erdem Rainer Wild: ?berlegungen zu Goethes Konzept einer Weltliteratur, in: Bausteine zu einem transatlantischen Verst?ndnis. Views on literature in a transatlantic context, hg. von Hans W. Panthel und Peter Rau, Frankfurt. a.M. u.a.: Peter Lang, 1994.
[16] Vgl. dazu etwa Christophe Pradeau, Tiphaine Samoyault, Pascale Casanova, Jér?me David und Erich Auerbach (Hgg.): Où est la littérature mondiale? Saint-Denis: Presses universitaires de Vincennes, 2005 oder Christopher Prendergast (Hg.): Debating World Literature, London/NewYork: Penguin, 2004.
[17] Vgl. etwa Armando Gnisci (Hg.): La letteratura del mondo [1984]. Rom: Carucci 2 199l, insbesondere die Beitr?ge von Arturo Farinelli :?ll sogno di una letteratura ,mondiale“(57-70) und ?Luigi Foscolo Benedetto:La, Letteratura mondiale“(71-88).
[18] Vgl. etwa ?ngel Valbuena Prat: Literatura espa?ola en sus relaciones con la universal, Madrid: Sociedad Anonima Espa?ola de Traductores y Auores, 1965.
[19] Diese Unterscheidung entspricht der früheren zwischen einem ?qualitativen‘ und einem, quantitativen ‘Verst?ndnis. Es findet sich in der Sache schon bei Horst Rüdiger:? ?Literatur‘ und ,Weltliteratur‘ der modernen Komparatistik“, in: Schaefer, Weltliteratur umd Volksliteratur, 36- 54, hier 51.
[20] Vgl. dazu etwa Hans Vilmar Geppert (Hg.): Gro?e Werke der Weltliteratur. Eine Ringvorlesung der Universit?t Augsburg 1988/1989. Augsburg 1990.
[21] Zum Problem des literarischen Kanons vgl. etwa Maria Moog-Grünewald (Hg.): Kanon und Theorie, Heidelberg: Winter, 1997 (Neues Forum für Allgemeine und Vergleichende Literatur-wissenschaft 3) sowie Gerhard R. Kaiser (Hg.): Begründungen und Funktionen des Kanons. Beitr?ge aus der Literatur- und Kunstwissenschaft, Philosophie und Theologie, Heidelberg: Winter, 2001(Jenaer germanistische Forschungen. Neue Folge 9).
[22] Fritz Strich: Goethe und die Weltliteratur, Bern: Francke, 2., verb. und erg. Aufl. 1957.
[23] Georg Brandes: ?Weltliteratur“, in: Das literarische Echo 2 (1899), l.
[24] Vgl. dazu auch Horst Günther: ?Klassik und Weltliteratur“. in: Literarische Klassik, hg. von Hans-Joachim Simm, Frankfurt a.M.: Suhrkamp, 1988, 87- 100. Aus komparatistischer Sicht diskutiert das Problem János Riesz: ?Komparatistische Kanonbildung. M?glichkeiten der Konstitution eines Weltliteratur-Kanons aus heutiger Sicht“, in: Jahrbuch Deutsch als Fremdsprache 13(1987), 200- 213. Au?erdem Harald Weinrich: ?Goethes Weltliteratur und die Globalisierung“, in: Die Wissenschaft spricht Englisch? Versuch einer Standortbestimmung, hg. von Uwe P?rksen, G?ttingen: Wallstein, 2005, 103- 109.
[25] In diesem Sinn verwendet den Ausdruck etwa noch Hans-Georg Gadamer: Gesammelte Werke, Bd. I: Hermeneutik 1. Wahrheit und Methode [1960], Tübingen: J.C.B. Mohr, 5 1986.
[26] Hanns W. Eppelsheimer: Handbuch der Weltliteratur, Bd. 1: Von den Anf?ngen bis zum Ende des achtzehnten Jahrhunderts, Frankfurt a.M.: Klostermann, 2 1947, V.
[27] Vgl. etwa Victor Klemperer: ?Weltliteratur und europ?ische Literatur“. in: ders.: Nach 33, vor 45. Gesammelte Aufs?tze, Berlin: Akademie-Verlag, 1956,.
[28] Vgl. René Etiemble:?Fau-il réviser la notion de? Weltliteratur‘ (1964)?“, in: ders.: Essais de littérature (vraiment) générale, Paris: Gallimard, 3 1975, 15-36. Zur Fortführung der Diskussion Vgl. etwa János Riesz:?Weltliteratur zwischen ?Erster‘ und ?Dritter‘ Welt. Die Verantwortung der Vergleichenden Literaturwissenschaft (Komparatistik) heute“, in: Zeitschrift für Kulturaustausch 33 (1983), 2, 140-148 sowie ders.: ?Grenzen der zeitgen?ssischen Weltliteratur“, in: Neohelicon 29 (2002), 1, 251-259.
[29] Vgl. dazu Hermann Hesse: ?Eine Bibliothek der Weltliteratur“ [1929], in: ders.: Die Welt der Bücher. Betrachtungen und Aufs?tze zur Literatur, zusammengestellt von Volker Michels, Frankfurt a.M.: Suhrkamp, 1977.
[30] Vgl. Lamping, Die Idee der Weltliteratur, 51 ff.
[31] Vgl. dazu Dieter Lamping: Kafka und die Folgen, Stuttgart: Metzler, 2017, 115 ff.
[32] Karl Marx und Friedrich Engels: Manifest der Kommunistischen Partei. Grunds?tze des Kommunismus [1848], mit einem Nachwort von Iring Fetscher, Stuttgart: Reclam, 1972.
[33] Vgl. dazu etwa Hans Mayer: Weltliteratur. Studien und Versuche, Frank a.M.: Suhrkamp,1989.
[34] Vgl. dazu schon Horst Steinmetz: ?Weltliteratur. Umri? eines literaturgeschichtlichen Konzepts", in: ders.: Literatur und Geschichte. Vier Versuche, München: Iudicum, 1988, 103-126.
[35] David Damrosch: What Is World Literature?, Princeton/Oxford: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2003.
[36] Vgl. dazu etwa Moctar Gaye: ?Weltliteratur und Negritude: Goethes Platz in Senghors ?sthetik- Projekt“, in: ?tudes Germano-Africaines 17 (1999), 25-30, sowie Uta Sadji: ?Tradition et conte dans la critique littéraire dAfrique francophone et dans la? littérature universelle‘ de Goethe“, in: ?tudes Germano-Africaines 17 (1999).
[37] John Pizer: ?Geothes, World Literatur‘. Paradigm and Contemporary Cultural Globalization“, in: Comparative Literature 52.3 (2000), 213-227, hier 213.
[38] Vgl. Edward W. Said: Humanism and Democratic Criticism,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2004,95.
[39] Homi K. Bhabha: The Location of Culture, London/New York: Routledge, 1994.
[40] Doris Bachmann-Medici: ?Multikultur oder kulturelle Differenzen? Neue Konzept von Weltliteratur und ?bersetzung in postkolonialer Perspektive“, in: dies. (Hg.): Kultur als Text. Die anthropologische Wende in der Literaturwissenschaft, Frankfurt a.M.: Fischer, 1998. 262-296, hier 273.
[41] Elke Strum-Trigonakis: Global playing in der Literatur. Ein Versuch über die Neue Weltliteratur, Würzburg: K?nigshausen & Neumann, 2007, 44.
[42] Vgl.etwa Heike C.Spickermann(Hg.): Weltliteratur interkulturell. Referenzen von Cusanus bis Bob Dylan,Heidelberg:Winter, 2015(Intercultural Studies 3).
[43] Vgl. dazu etwa Lawrence Venuti: ?World Literature and Translation Studies“, in: The Routledge Companion to World Literature hg, von Theo Dhaen, David Damrosch und Djelal Kader, London/New York: Routledge, 2012, 180-193.
[44] Vgl. etwa Mads Rosendahl Thomsen: Mapping World Literature. International Canonization and Transnational Literatures, London/New York: Continuum, 2008, 61 ff..
[45] Vgl. B. Venkant Mani: Recoding World Literature. Libraries, Print Culture and Germanys Pact with Books, New York: Fordham University Press, 2017.
[46] Vgl.etwa Jason Frydman:?World Literature and Diaspora Studies“, in: Dhaen/Damrosch/Kadir, The Routledge Companion to world Literature.
[47] 这同样也适用于针对世界文学理念的批评,它可以自成一个主题。
[48] Damrosch,What is World Literat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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