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那一年……”

2020-10-14赵勤

画刊 2020年9期
关键词:大楼南京足球

赵勤

还有几个月,2020年就要结束了,未来将如何给它下定论?天知道!仍处在懵懂晕菜中的我们,只明白眼下的这个“2020”,今后将会成为被人们经常挂在嘴边的“那一年……”。

“庚子年”仿佛被施了魔咒一般,每当到了这个时间节点,就真的会有事情主动找上门来,战乱、饥荒、动荡等,眼下的这个庚子年就在人们的不知不觉间杀来了可怕的病毒。“新冠”从小范围的传说到大规模的肆虐只用了很短的时间,然而它对人类世界所有的秩序、经验、习性、规则……从经济、文化到生活的颠覆与摧毁,将会是猛烈而长久的,且不知哪天是个头。

2020年的“患”与“忧”看来是绕不过去了,但日子总还要继续过下去。而何以解忧呢?对于我来说,唯有足球了!我相信我们球队的伙计们也会和我有差不多的感觉吧。“制燥者”是一支以南京艺术家、批评家、诗人、作家为主体的足球队,至今已有20多年的历史,而我个人的球龄也已长达40余年了。球队的主框架多年保持不变,一周见一面、捉对厮杀一番的节奏已融入每个人的血液里。尤其在夏天,一场球踢下来,大汗淋漓,浑身湿透,其滋味酸爽无比!大家到了这个岁数,运动能力都在逐年下降,但好胜投入之心却丝毫未衰。球场上,无高低贵贱尊卑之分,有的只是单纯的对抗与直接的情绪情感流露。所以,大家都一致认为足球是上天给予我们的最好礼物!

4月初,当南京的商业足球场解除禁令之后,我们终于又能聚在一起踢上球了,疫情与隔离带来的阴霾情绪随着身体的跑动和足球的滚动而渐渐减弱,这才感觉生活算是慢慢回到了正常的轨道上。体内的任督二脉必须经一场球赛才能打通,五脏六腑必须通过高强度的奔跑才能调和,脑神经也必须依赖传控运算才能被挑拨发动起来……身体接上了地气,精神与情感也在与人的触碰交流中得到了欢畅满足。

在这几十年里,足球对于我来说还真是一针兴奋剂和一味良药,它无数次把我从孤独郁闷、惆怅惘然中解脱出来,幼时的自闭、少年的狂躁、突来的低迷、偶发的沉郁……都通过这只小小的皮球被排挤出体外,让我重归昂扬和松弛的状态。特别是从春天到夏季的夜晚,高杆灯将球场照得亮如白昼,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热浪、蒸汽与汗水的混合味道,一大帮人在场地上奔跑、碰撞、跳跃、传递、组织、配合、卡位、过人、防守、射门、欢笑、呼喊、叫骂、鼓励、喝彩、兴奋、紧张、失望、沮丧……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体会着斗转星移、五味百态,然后将一切烦忧抛之脑后。

自1981年世界杯亚大区预选赛喜欢上足球以来,我的生活里就再也没离开过它。虽然从那以后由足球而生出的滋味中也会有五味杂陈、心酸洒泪,但都丝毫不会影响我对足球的特殊情感——那是一种由剑拔弩张的气氛、荡气回肠的场面、精妙绝伦的配合、妙到毫巅的传控、蛮不讲理的破门……所带来的已经幻化成图腾的特殊情感。

回望自己过去的这几十年,足球与艺术,再加上音乐,完全称得上是我的“岁寒三友”!1985年秋天,平克·弗罗伊德的《迷墙》勾住了我的魂。1990年的冬天,在我那处狭小拥挤的蜗居里,一帮不安分又精力旺盛的人,开始伙在一起捣鼓起了“摇滚乐”,虽然当时我们对此所知甚少……今天,我依然喜欢抚琴哼唱,在忽高忽低时断时续的声场里,噪音与静谧共存着,旷远与熙攘交织着,热烈与孤寒重叠着,蛮横与柔情互换着……用即兴制造出的这些节奏与旋律排解烦扰自我慰藉。所以,靠着这形影不离的“岁寒三友”,我就能一直蹦跳到老。

与所有人一样,从年初开始我也被隔离在了家中。每日里除了油盐柴米吃喝拉撒望天逗猫看疫情公报览新闻时事之外,就基本上是待在工作室里晃悠发呆。之后,随着时间的挪移,心情由最初的懵圈郁结和无所适从中逐渐平复了下来,去年(2019年)秋天开始的“东大楼”系列也在工作室里被重新操练起来。这一系列的忙碌,对我而言渐渐演变成了一项关于“东大楼”的“再造”工程,我更倾向于将其指向定位为“重建”,而非“作品”。那么多幼时无比熟悉的场景把我勾进了某种时空的错觉中,看似缥缈虚空的景物,在我用铁网、纸浆、纸板、水泥、柏油渣、红砖、墙皮粉的搭建下慢慢变得具体实在了起来。建于1958年的灰蒙蒙的化工厂、交付于1965年的红砖砌成的东大楼、1984年的家、职工大杂院、毛石垒就的高墙、墙外津浦铁路下的涵洞、不远处京杭运河上的公路桥……它们就这样如真似幻的再次闯入了我当下的生活,闯入了至今仍在喧嚣慌乱中的“2020”。

看着横竖摆放在工作室里的“东大楼”们,会不时地回忆起几十年前的场景、畫面、声音及故事,也越来越感到它们与今天的我之间的紧密关联。3岁看到老,那些消失已久的事物仍然有着坚韧的劲道,拖拽着我在它们早已划定的轨道上行进奔忙。曾经自以为能天高任鸟飞仗剑走天涯,最后才发现,其实免不了还是要回到原地打转转。“东大楼”承载了我幼时的悲楚苦痛和喜乐欢愉,也在我内心深处烫烙下了不灭的印记,指使着我时而高亢时而苦逼时而温暖时而寒凉。

随着“东大楼建设工程”的推进,在巨大的公情面前,那种自我怀疑和无力感也与日俱增。面对令人揪心的疫情和越发撕裂的世界,让我不得不对自己仍然深陷在“东大楼”之类的私密空间里起疑心犯嘀咕。自嗨自慰,还是自怜自恋?在一个“大时代”里讲几段个人“小故事”是否过于避世又矫情?答案不得而知。这或许是一个状若蝼蚁般小人物的苟偷之举,或许是惊慌失措下的偏安之态,或许是被大时代挤压出的无奈之情……或许就是老天对我在2020这一年里的宿命安排吧。

从年初开始隔离一直到现在,在与其他南京艺术家的交往中,总能感到大家身上都共有的一种情绪——憋闷、乏力、失语与无所适从,多少都对自己过去的既定经验产生了厌倦和怀疑。以前的那种顽固的线性思维,被突然而至的残酷疫情及错综复杂的世界局势撕扯打断,再加上公共活动的叫停及所有预设计划的取消,紊乱不安便成了大家的一种共同的心理生理反应。这些平时崇尚尖锐性的独立个体,都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混沌状态中打发着时光,既然无力应对眼前这个莫测的“大时代”,那么走一步算一步、得过且过就成了无奈中的选择。

南京这个地方以及艺术,历来都带有一种莫名的逃避、疏离、暗淡、消极的气质,它总与时髦的潮流及霸道的主流话语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显得迟缓、旁观、夹生、懒散、随意又自以为是。这似乎又不能簡单地用自命不凡冥顽不化来解释。这种长期生成的已经融化入基因的骄傲与倔强,我想一定与这方水土特殊的人文传统、风水玄学、地理形态、气候温度有着内在的关联。人们一直就在这个特殊的文化氛围里自我隔离着,绵绵悠悠了千百年。历尽沧桑就能见惯不惊,“多大事啊?”早就成了南京人应对外界烦扰与冲击的态度,同时也可能是南京的艺术看上去不怎么喜欢抢滩弄潮思进取的原因吧。在这个2020年里,虽然面对的是一场从未有过的巨大困局,但我相信以南京人身上的这点儿“大萝卜”甩劲儿,在经历了最初的慌乱与不适后,仍会继续回到之前固有的轨道上来,接着悠悠千百年。

5月后,开始陆续去了一些艺术家的工作室,虽然大多数的展览和活动被取消或延期,虽然仍会心烦意乱无精打采,但大家的工作都已经在逐渐地恢复之中了。看来在2020年说什么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只要还有力气说,就能支撑着自己继往开来。相对于外部令人焦虑难平的“大世界”,艺术家们的“小世界”显得沉默安静了许多,看得出来,他们都在以此来对抗着各种混乱与滋扰,来消弭掉心中的烦躁不安。而这并不是置身于度外的超脱安闲,我以为它反倒是对外界的一种激烈反应,这全是因为他们心里的敏感和脆弱。这种反应下的“自我”未必能成为别人眼中的楷模,但它的确会在当下起到护佑的作用,帮你构筑起一个堡垒,来抵御无尽的袭扰。就南京目前的形态来说,它非常符合并且强化升级出那个被典型化了的“南京”艺术——规避、逃脱、拒绝,隔岸观火,静待其变。看上去波澜不惊,但在不知觉间就能把自己“小世界”的疆域拓展至无边无际。

巨大的公情往往会掩盖渺小的私念,2020年犹如一个剧烈旋转的旋涡,几乎将一切都给裹挟了进来。而作为个体的你我也只能深陷挣扎于其中,没有人能够彻底摆脱它对你的控制。所幸在精神深处还能残存着这么一点可能性,让人还能编织出一些自己熟知的经纬线,还能诉说出几段压在心底的小故事,还能写画出几幅独一无二的图景,还能幻映出诸多斑斓的梦境……

眼下我们还身处在2020年中,这个将来注定会被人常常念叨起的“那一年”,在接下来的时日里,仍还存在着许多的不确定性。我们也仍会在爱与恨、悲与喜、黑与白中左右摇摆。身不由己的个体就像一只小船一样随着惊涛骇浪起伏不定,在忽明忽暗的汪洋大海里孤立无助。然而,也只有这一个个“个体”才是最鲜活热力的存在,只要每一个个体都还能不停地涌动前行,发出自己微弱的光与热,就总会在暗夜中闪现出点点光亮。

重建起的“东大楼”、南京江北青奥中心的足球训练场,靠在琴架上的那把老吉他,都是我自己在未来提到当下的主要证据。以后看到它们,我一定会想起这个惊心动魄风云变幻的“2020”。

哦,那一年……

猜你喜欢

大楼南京足球
南京大闯关
未来已来8
南京博物馆18件“镇院之宝”
让足球动起来
少年快乐足球
认识足球(一)
南京:诚实书店开张
南京、南京
大楼
省电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