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新乡贤参与农村社会治理的有效性研究

2020-10-12王天

中国市场 2020年26期
关键词:新乡贤有效性

[摘要]传统村落的衰败和乡土文化的消逝带来了乡村社会发展中的一系列治理困境,新乡贤治理被视为借鉴传统资源克服治理危机的可行路径。国家权力赋予的话语权和被村民广泛认可而获得的内生性权威使新乡贤有了参与乡村社会治理的基础,当其与国家机构相互配合,形成集中有力的乡土权威时,望城茶亭静慎村的“九贤治村”模式彰显出了良好的治理效果。

[关键词]新乡贤;农村社会治理;有效性;治理基础

[DOI]10.13939/j.cnki.zgsc.2020.26.

近年来,随着城镇化进程的推进,中国乡村社会发生了深刻变化。尤其是农村农业税费改革之后,各项扶持力度加大,有力地推进了农村的发展建设。乡村经济水平虽有大幅提升,但也随之出现了乡村治理能力弱化、生态环境恶化、公共文化流失等“复合性危机”[1]。谁来治理乡村?如何在新的历史时期构建适合中国独特国情的乡村治理模式?成为当前化解由乡村社会的治理性危机而引发的新一轮政治合法性困境的关键[2]。笔者在长期的实证调研后认为:新乡贤治理模式能够有效缓解后农业税时代直接治理模式下的治理困境,它是乡村治理方式的一种有益探索,应当纳入我国国家治理体系建设的范畴。

1.理论回顾与焦点问题

1.1乡贤与新乡贤

“乡贤”一词在古代更多的称之为“乡绅”,即一个以知识和功名为表征的乡村精英集团,主要履行着治安及税收、民事刑事案件的处理、赈灾等公共事务的举办、民众教化即乡规民约的制定与执行以及民间舆情的上达[3]等职能。

“新乡贤”是相较于“乡贤”而存在的一个概念,最早见于各类新闻报道,后被学术界所讨论,最终得到官方的承认和推广,但至今尚未形成统一的概念。

近年来,继浙江上虞、广东云浮、贵州印江等地掀起乡贤复兴浪潮之后,湖南也

开始重视乡贤资源的挖掘。自2014年以来,长沙市从228名候选人中评选出了34名“新乡贤”[4]。笔者分析发现:首先,从地域分布来看,这些“新乡贤”中有本地精英、返鄉精英,也有外来精英;其次,从职业构成来看,有退休干部、知识分子、企业家,也有普通的工人和农民;最后,从地缘认同来看,主要是割舍不下乡土情怀,回报家乡的居多。他们的共同点在于:无论在工作还是生活中,他们都为所在村庄作出了重大贡献,而且大部分都并非拥有丰富的知识、经验、人脉甚至财富资源,只是一心为乡民服务的,有着良好口碑的平凡老百姓。因此,本文这样来定义“新乡贤”,即在当代乡村,一些曾为官在外而告老还乡,或在外创业而返归乡里,或长期扎根乡间而以自己的知识才能服务乡间的一些有爱乡情怀的人。

1.2从传统乡贤到新乡贤治理的发展历程

新中国成立是乡贤参与中国乡村治理的一个时间分界点。1949年以前的中国乡村是独特的乡绅治理结构,以乡绅为主的地方自治势力是乡村权利的实际拥有者,他们虽无国家机构自上而下的任命,但却能通过对国家意识形态儒学的掌控和以科举考功名来获得治理权威,他们在意识形态的认同上与国家权力实质上是一致的,由此可见,认同国家意识形态的乡贤的存在与社会教化的治理机制是传统乡村治理的主要方式。

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国家通过土地改革运动等强制性手段消灭了地主、士绅、宗族等群体,传统乡村社会秩序被摧毁,乡绅参与中国乡村治理的地位被基本剔除。其后无论是人民公社时期国家包办乡村社会的一切事务,还是改革开放后,撤销人民公社重建乡体制,实行“乡政村治”,乡村社会治理始终是政府主导型的管理模式,国家权力赋予的法理权威和对国家意识形态的高度认同塑造的道德权威是此阶段乡村治理的基础。

2006年全国废止农业税,这意味着中国跨入了“工业反哺农业”的“后农业税时代”,与之同样发生改变的就是农村社会治理模式由以基层政府为核心的间接治理模式开始逐步转化为国家对乡村社会的直接治理模式。现代乡村治理便需要创新机制,吸纳新的治理主体,而乡贤回归则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原因主要有二:第一是替代国家直接治理模式,改善基层政府和组织呈现出的“悬浮”状态[5],通过“再造中间层”来重构乡村秩序[6]。国家对乡村社会的直接治理让两者之间的关系由“汲取型”变为“服务型”[5],但是由于服务未到位,导致国家和农民之间出现了“真空”状态,这便需要一个群体在两者之间予以衔接,并发挥沟通协调的作用。而作为具备较高知识能力水平,植根于乡村社会,且热心村中事务的新乡贤便有了独特的优势。第二是新乡贤治理原本就具有内生性权威[7],他们能够利用自身的影响力,在各治理主体之间形成共同的价值规范,从而产生地方性的利益共同体,实现一方长治久安。

1.3新乡贤治村的关键问题

近年来,新乡贤作为一种非正式权威及国家权力与乡村社会的中介已经得到了政学两界的关注。2015年中央一号文件明确指出要“创新乡贤文化,弘扬善行义举,以乡情乡愁为纽带吸引和凝聚各方人士支持家乡建设,传承乡村文明。”2016年3月发布的《“十三五”规划纲要(草案)》也强调“培育文明乡风、优良家风、新乡贤文化”,这些都引发了社会各界的强烈反响。2017年10月,党的十九大报告也提出要“培养造就一支懂农业、爱农村、爱农民的三农工作队伍”[8]。正是因为新乡贤在乡村社会治理中的作用得到广泛的认同,很多省市都涌现出了新乡贤治理的典型。但我们也发现:在某些地区,新乡贤治理模式并未达到理想的效果。这也不得不让我们思考一个问题:当传统乡贤所依托的儒家文化基础与制度支撑已然消失,传统乡村治理的基础也不复存在,那么今天新乡贤的权威何来?治理基础何在?本文选取湖南省长沙市望城区茶亭镇静慎村“九贤治村”模式作为研究个案,考察这种新乡贤治理模式的机制与效果,试图来回答这一问题。

2.“九贤治村”的制度支撑及治理实践

2.1“九贤治村”产生的现实契机与组织框架

茶亭镇静慎村位于长沙市望城区最北端,村域面积9.2平方公里,现有常住人口9880人。这里环境优美,适合居住、旅游和发展现代观光休闲农业及特色农业,是湖南省美丽村庄建设示范村和两型建设示范村。然而,十一年前,这个村却背负着“三座大山”——基础薄弱、环境脏乱、频繁上访,村经济长期在区内垫底,直到他们在上级党委政府的领导下,开始“九贤治村”的探索。“九贤”并非九个人,而是指乡贤理事会、党员之家、学雷锋志愿服务队、红白理事会、环境卫生理事会、六老宣讲团、军人抢险队、兴学堂、快乐静慎健康协会等九个组织机构,这是静慎村新乡贤参与基层治理的主要平台。九个组织分工明确、职责清晰,在村两委的直接监督和指导下,共同参与管理静慎村的各项事务。

2.2“九贤治村”的治理实践

第一,新乡贤参与基层自治。作为国家政权与村民之间的中间层,新乡贤并非只是机械的政策“宣讲者”与“解释者”,他们注重借助在亲缘、人缘、地缘上的影响力,以更体现村民的公共利益和集体价值的方式,来劝导村民落实各项政策。例如,2018年7月,静慎村村民王某为给母亲贺寿,在大门口搭建起拱门,准备大操大办。静慎村的村规是有明确约定俭樸办喜事的,于是红白理事会的乡贤们上门做工作,他们既摆规矩,同时也以自身的人际关系和人情规范,对王某予以劝导,最终王某主动拆除了拱门,只是简单地帮老人办了寿宴。

第二,新乡贤参与基层法治。新乡贤是协助基层政府协调邻里矛盾,化解各类纠纷的得力助手。为了便于就近调解村民的矛盾纠纷,在望城区司法局和茶亭镇党委政府、镇司法所的指导下,静慎村乡贤理事会在全村设置了三十个乡贤讲堂。村民们发生矛盾,村两委先不出面,而是由乡贤们主动邀请矛盾双方来到讲堂,既摆事实,又讲道理,许多矛盾纠纷在谈笑中便消除。事实证明,本土乡贤土言土语的调解,更易被村民接受,效果也更好。

第三,新乡贤参与基层德治。传统乡村文化构建了乡民的“生活秩序”、“精神秩序”和“自觉秩序”,这是维护乡村社会的稳定器。那新时期的乡村文化价值由谁重建?新乡贤是绝对的中坚力量。因为,乡贤的首要标准就是公民德行、职业道德等普遍性和公共性的伦理精神及道德意义[9]。静慎村每年都会开展“好婆婆”“好媳妇”“五好家庭”等评选活动,培养良好家风,促成友善氛围,并努力将这种“尊老、敬老、养老”的家庭孝道提升到“和睦、和谐、和美”的社会孝道,进而渗透到村民的日常生活和价值世界,为实现农村社会的有效治理作出了巨大贡献。

2.3“九贤治村”的良好成效

第一,推动了村庄产业兴旺。许多在外创业返乡的新乡贤利用自身资源助推村内农业产业走上了品牌化发展道路,也引领村民过上了富裕生活。近年来,静慎村培育了“薯夫妻”“雪峰山油茶”“东城生态椒”“新乡贤”稻米等具有地方特色的品牌农产品,形成了创鸿农业、东成生态农业、静鑫农业、浩瀚农业等一批骨干农业企业,农业产业年收入达3000多万元,解决了500余人的就业问题。

第二,促进了村庄生态宜居。“垃圾靠风刮,污水靠蒸发”这是村民们对十一年前静慎村环境的描述。在新乡贤的示范带动下,如今的静慎村每家每户基本都是“四个一”的标配:即一栋好房子、一块精致的菜地、一个花园和一口小池塘,呈现出“村貌悦目协调美、村容整洁环境美、村风文明身心美”的良好格局。

第三,倡导了村庄乡风文明。“大事小办、小事不办”的文明节俭新风已经深入人心,静慎村各类酒席较前三年减少60%以上,放鞭炮的没有了,打牌赌博的没有了,连小偷都销声匿迹了。村民们普遍反映“十年前家里不敢养鸡鸭,因为怕偷,而现在白天出门都可以不关门。”

第四,协同了村庄治理有效。俗话说“民间官司民间断”,静慎村居民遇到纠纷、争端时,他们更愿意走进乡贤堂,寻找乡贤帮忙调解,一般都能做到矛盾不出组,所以,这个曾经远近闻名的“上访村”,近十年来,保持着零上访的记录。

3.“九贤治村”的成功原因及有益借鉴

“九贤治村”之所以取得良好的治理效果,笔者认为主要是两方面的原因:首先是因为国家直接介入,建立了新乡贤治理的工作制度体系,在浓厚的乡贤文化氛围中,官方以文件和政策话语规定了新乡贤在处理村内各项事务中的作用与角色。其次则是因为,新乡贤以灵活的策略,在国家方针政策与村民利益之间予以协调,他们将村民视为“自己人”,并以符合乡村社会的话语,维护乡邻的利益,获得了村民的认可。由此可见,国家权力赋予的话语权以及村民广泛认可的内生性权威是“九贤”参与乡村社会治理的基础。除此之外,“九贤治村”还有一些值得借鉴之处。

第一,引今贤,他们有回归故乡引领乡村治理的领头雁。在乡村治理中,基层治理主体的强弱往往决定着乡村“最后一公里”治理难题的解决[10]。当政治认同度高、发展能力强、且对乡土社会有着高度的亲和力和奉献精神的新乡贤引入国家体制,乡贤治理嵌入体制化的治理结构时,能够迅速提升乡村内生发展能力。十一年前,面对静慎村的烂摊子,谁来带领村庄走出困境?村民们一致推选当时四十出头,在外事业小有成就的姚罗华。他能力强,品行佳,且一直有服务乡邻的情愫。于是,不要村里一分钱补助的姚罗华回到了静慎村,他带领着村民一手抓产业、一手抓民风,最终让这儿成为了湖南省美丽乡村的“示范村”“明星村”。改革开放以来,乡村治理中曾先后出现了先富能人治村、弱势权威治村、驻村干部帮扶等上层精英嵌入式治村,与之相比,选拔从乡村流出的精英群体回归故乡成为乡村治理的带头人,更易被村民接受和认同。

第二,育新贤,他们有持久支撑乡村治理的内生性权威力量。静慎村的难题不是一个姚罗华就能解决的,乡村治理的困境更需要发挥新乡贤群体的力量。从2008年开始,静慎村就开始着手凝聚村内外优秀人才的力量,踊跃参与到村内各项公益事业建设。慢慢地,周围的环境变了,村民生活富裕了,他们的思想也逐渐发生了改变,私心少了,公心多了,邻里之间计较少了,和谐多了。目前,在这个九千多常驻人口中推选出来的新乡贤就有1600多名,他们植根于乡村社会,是民众意愿凝聚和利益表达的代言者;同时他们也与国家意识形态具有高度的认同,是国家方针政策的执行者、推动者。正是因为有了这一群体的上下沟通、左右协调,国家政权、乡贤和村民三者之间更容易达成共识,乡村社会治理也有了持续的推动力。

第三,颂乡贤,他们在民主化制度化治理结构内形成了多元治理主体共建共享的新格局。在静慎村,乡贤元素随处可见,乡贤塘、乡贤桥、乡贤林、乡贤路、乡贤阁、乡贤走廊、乡贤榜、乡贤碑,连路边的灯柱上都挂着村里评选出来的新乡贤照片。对乡贤文化的重视与弘扬使静慎村历经十年实现蝶变,而处理好了基层政府与新乡贤之间的关系则让“九贤治村”模式的治理效能越来越明显。在“九贤治村”模式中,党员之家在九个机构中居于首位,且每一机构的领头人皆为党员,这样就保证了新乡贤参与治理不仅没有削弱党的领导,反而增强了党组织作用在新乡贤群体中的影响。同时在村级重大事务的管理中,两者各有治理重点,涉及公路修建、农电改造、饮水工程、產业调整等工作以村两委为主,而环境卫生、村俗民风等问题则以乡贤为主,他们相互配合、有序发展,最终形成了一个集中有力的乡土权威。

4.结论

1940年,费孝通先生曾指出,将“人治”与“法治”相对称是不准确的,社会治理还是得依靠人来运作、执行。但是传统乡土社会不是“人治”,而是“礼治”[11],社会转型时期的中国乡村治理引入新乡贤,不仅是传统乡村社会治理理念与智慧的回归,是乡贤治理资源与现代乡村治理体制的创新与磨合,而且也是中国乡村社会“人治”的有益探索与尝试。从“九贤治村”的实践效果来看,我们有理由相信,充分利用新乡贤资源,构建一个集中有力的乡土权威治理模式有利于降低沟通成本,加速党和政府各项政策的贯彻与实施,从而有效缓解各类乡村社会治理难题。当然也须指出的是,“九贤治村”在实践中也存在不少问题,例如新乡贤以本地为主,外来户籍的新乡贤很难培育,融合度不高;缺乏专门的规范性法律政策文件,身份的合法性受限等等。因此,新乡贤治理的未来发展,应该注重乡贤群体的多元化,兼顾年龄、学识、能力以及资源各个方面,同时应该赋予新乡贤这一群体合法的身份,更有效的、可持续性的参与到乡村社会治理中去。

参考文献:

[1]肖唐镖.近十年我国乡村治理的观察与反思[J].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4(6).

[2]付翠莲.我国乡村治理模式的变迁、困境与内生权威嵌入的新乡贤治理[J]. 地方治理研究,2016(1).

[3]费孝通.中国绅士[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56.

[4]匡立波,熊秀敏,周双娥.乡村振兴战略下乡贤治理的历史传承与当代构建[J].周口师范学院学报,2018(6).

[5]周飞舟.从汲取型政权到“悬浮型”政权——税费改革对国家与农民关系之影响[J].社会学研究,2006(3).

[6]田先红,陈玲.再造中间层:后税费时代的乡村治理模式变迁研究[J].甘肃行政学院学报,2010(6).

[7]李宁.乡贤文化和精英治理在现代乡村社会权威和秩序重构中的作用[J].学术界,2017(11).

[8]习近平.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代表大会上的报告[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19.

[9]赵浩.“乡贤”的伦理精神及其向当代“新乡贤”的转变轨迹[J].云南社会科学,2016(11).

[10]贺雪峰. 最后一公里村庄:新乡土中国的区域观察[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7.

[11]费孝通.乡土中国.生育制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48-49.

[作者简介]王天(1982—),汉族,湖南宁乡人,硕士,中共长沙市望城区委党校讲师,研究方向为基层社会管理。

猜你喜欢

新乡贤有效性
如何提高高中数学作业有效性
如何培育“新乡贤”
如何避免农村公共物品供给中的“搭便车”
新乡贤治村中的问题及对策研究
新乡贤文化对我国农村文化建设的作用
船舶严重横倾时应急行动的有效性
阅读教学有效性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