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马父女
2020-10-10夏眠
夏眠
读小学的时候,语文老师布置的作文题,总是喜欢从身边的一切开始,如喜欢的东西、喜欢的人、喜欢的动物等。小学时,其他的记忆或许模糊了,但有一篇作文题我始终记得清清楚楚——《我的河马爸爸》。当我拿着方格作文本走到讲台上朗读自己的作文时,全班爆发出了一阵阵笑声。
我有些莫名,因为在我的印象里,爸爸就像河马。河马的嘴巴大大的,爸爸的嘴巴也是大大的,而我也总喜欢爸爸把我举高高的时候,用手挡住他的嘴巴,手上传来刺刺的触感,爸爸最乐此不疲的游戏就是用胡茬儿扎我的脸。每到这时,我都会想起《动物世界》里那个把水喷到孩子身上的河马爸爸。那时,所有人看到我,都会说一句:“你和爸爸长得好像啊!”
升入初中,作文课便渐渐脱离了周遭,每日碰触到的、目之所及的再也无法让我有记录的冲动,反而是对千里之外,对云之彼端的世界充满了绚烂的憧憬。我的梦想也经常随着遇见的欣喜而改变,如在学校遇见援非医生的演讲,就下定决心要当无国界医生;在展览遇见全美数学竞赛的选手,就决定要发愤图强学数学,也站在领奖台上;在会议上遇见对答如流的翻译官,就立志要当多语言的翻译大师。
妈妈每次听到我高喊壮志雄心时,就会露出不屑的微笑。可是爸爸从来不会,他的脾气就像河马一样温和,只会笑呵呵地听我说完。
随着课业越来越重,我搬入寝室后,和父母的联系也就少了。曾经游刃有余的学科,在期末时把我按在地上“暴打”,如潮水般涌入的陌生知识让我疲于应付,我心里涌起了前所未有的疲惫感。我对着试卷发呆,黑色的油墨印刷,让我看出了金黄的色差,却始终写不出一个字。我一圈圈地在学校操场转悠,却始终不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停下来。
第二日,爸爸出现在班主任的办公室里,很久很久才从里面出来。他看了看我,深深地叹了口气,替我收拾好了东西回家过周末。家里的气氛阴阴的,妈妈尽管什么都没说,但我明显感觉周围的空气低了好几层的气压。爸爸领我进了书房,从书包里拿出了我的课本。
“是不会吗?”
我摇摇头。
“是听不懂吗?”
我也摇摇头。
“那是因为什么,分心了吗?”
我赶紧摇摇头,保护我的宝藏。
“我不知道,爸爸,我学不进去了。”
爸爸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一时间,房间里尽是沉默,直到妈妈敲门喊我们吃晚餐。我扒拉着碗里的饭,偷偷地看着爸爸,又打量着妈妈。夜晚,我提着书包回到了房间,隐约听到外面传来了争吵声。
“你太纵容她了,你看,动画片、演唱会、舞台剧,哪有高中要应考的学生有这么多爱好的,以后这些都不准接触了。”
“这样一下子,她受不了的,我再想想办法。”
“你啊,就是太宠她了!”
我站在门后,眼睛胀痛得厉害,我可能真的不是小河马吧。
早晨,爸爸叫我一起去爬山。我跟在他的后面,不緊不慢,朝着山顶慢慢跑去。我们一路经过西湖,跑过长桥,翻过丘陵。回家后,我和妈妈宣布我要晨跑。妈妈果不其然地轻哼了一声,这次我没有抗议,也没有反驳,只是默默翻出了我的运动服。
一天,两天,三天;一周,两周,三周;一月,两月,三月……
我逐渐爱上了清晨的日光,未挥发的露水,未苏醒的城市,所有的不畅快、不尽兴都随着淋漓的大汗消融在了空气里。我成了最早到教室的人,坐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看着金色的日光洒在我的书本上,一页又一页,原本纷乱繁杂的知识竟然渐渐清晰起来,它们彼此相连,彼此相交,变成了一棵最神奇的树。原来,只是当初我跑得太快,一心只往前冲,忘记了路上有这么多棵为我铺路搭桥的树。
越长大,就越有人说我像爸爸。我俩约好一起学习外语,他学德语,我学日语;我俩约好一起撰写读书笔记,他在博客,我在豆瓣;我俩约好一起晨跑,一大一小,一老一少。我俩并肩前行,正如当年爸爸带着小小的我一样。
我依旧有好多好多的梦想:我想成为字幕组的成员,我想成为写故事的织梦者,我想成为最厉害的美食家。它们都相信着我有一天能把它们变成现实,因为我有一个像河马的爸爸,我是最像他的河马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