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的野鸡

巴图尔

天刚亮，胡杨林就热闹了。羊都扒在圈门口咩咩地叫，野鸡在胡杨林里尖叫，那头小毛驴也不安静，在外面扯着脖子使劲儿地嚎，就好像谁会搭理它似的，那叫声充满了荷尔蒙的气味。买买提穿上衣服走出牧羊小屋，边打着哈欠伸个懒腰边把羊圈门打开。羊群在头羊的带领下向草场去了，他牵着小毛驴懒洋洋地跟在后面。牧羊犬显得非常亢奋和活跃，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地围着他，时不时还在他的腿上蹭蹭，以示它对主人的遵从与友好。

早上胡杨林的空气很清新，细细品味还有露水的潮湿气和野花的芳香。湿漉漉的草场非常美丽，就像一块巨大的绿色羊毛毡子铺在了那里，盛开的各色野花点缀着绿毡，就像一幅刚刚绘制完成的油画作品，似乎能感受油墨未干透的痕迹。羊群已经没有时间叫了，埋头尽情地亲吻着大地。带露珠的青草吃起来非常爽口，既吃饱了肚子又滋润心脾。刚生下不久吃奶的小羊羔对青草也很感兴趣，可它们的胃还消化不了青草。它们挑最嫩的草芽吃两口，之后就围绕在妈妈的四周欢蹦乱跳，偶尔奶声奶气地咩咩叫上一两声。母羊也会忙里偷闲地回应一声，然后继续埋头吃草。小毛驴也没空瞎叫了，吃饱肚子才有力量想那些母驴。买买提站在草场上不知想着什么，看着羊群边吃草边缓慢地向前移动。他向远处的胡杨林看了一眼，感觉这会儿去做早饭还早，就带着牧羊犬向胡杨林走去了。

这些天，胡杨林里的野鸡叫声很频繁，他就想去看看。早上叫就当是起床的鸡鸣了，可大白天也不消停，吵得他有一点儿心烦意乱。特别是公野鸡寻觅配偶的叫声感觉很刺耳，那声音直向他心里钻，搅得他无法安静地睡一会儿。他觉得天底下雄性的野生动物都很麻烦，有时为了争夺配偶连命都不要了，拼得你死我活就是为了争夺交配权。买买提听得出，那些公野鸡发出的叫声有很强的威慑作用，在此活动的野鸡从声音就能分辨出对方的实力。很多公野鸡自知无法取胜，便早早地退避三舍了。自然界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弱者是没有权利的。他有时想，其实不仅在动物界是这样，人类社会也是这样，所以古代的时候，出了很多威震四方的皇帝和王，他们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当然也有很多花枝招展的女人。

想到女人，买买提就觉得有一股热流在身体里乱窜，他的脑子里也会出现几张女人的面孔。最后一张黑黝黝的面孔停留在他脑子里，厚厚的嘴唇像两片刀工不好切出的羊腿肉，看上去似乎感觉有一点儿肥腻，对他却很有诱惑力，让他有一种想要快马扬鞭的感觉。老婆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很一般的女人，可生活在一起才会体会到她的温柔和热情。

春困秋乏，反正羊群在草场上吃草也不用他管，他想什么时间睡就什么时间睡。可是野鸡的叫声常把他的好梦搅了，让他总有一点儿不爽的感觉。他心里想，要不是村支书走时一再交代，不能随便打野生动物吃，他早就打几只野鸡解馋了。买买提没事的时候喜欢瞎琢磨，放牧、打猎、捕鱼是祖传的生存技能，我们祖祖辈辈都是靠放牧打猎为生的，说白了，野生动物就是老天爷赐给我们的食物，怎么现在打猎就变成了违法的事了？他觉得时间变了，很多事儿也不能钻牛角尖了，不让打就不打，嘴馋了也忍着点儿，不然再被派出所抓去拘留几天，唉！那就太麻烦了，他可不想为了一只野鸡被拘留几天。

买买提和牧羊犬走进杂草丛生的胡杨林，野鸡叫的声音更清楚了。他从叫声中已经感受到剑拔弩张的气氛，估计这里潜伏着一场非常激烈的搏杀。他和牧羊犬继续向前走了一段，看见了胡杨林里的一块小场地，两只好斗的公野鸡正在对峙，脖子上的羽毛很夸张地挓着，两只翅膀微微上翘，很专注投入，只要瞅准机会立刻就是一场羽毛翻飞的激战。旁边一只母野鸡若无其事地觅着食，好像它根本不关心两只公野鸡一触即发的战争，它在自己的领地里很悠闲地觅食。至于两只战斗的公野鸡，最后的结果无非是赢或者输。赢了的留下来，和母野鸡建立一个和谐美满的家庭。而失敗者会远远地离开这里，寻找下一个战斗的机会，在一次次的失败中成长。终有一天，它也会击败自己的对手，毫不客气地占据王者的地位，拥有它所向往的一切。

这两只对峙的公野鸡不时发出恐吓对方的叫声，让买买提忽然明白了，这几天听到的尖叫声，是由此传来的。他不知道在胡杨林里还有多少这样对峙或是战争场面，也不知道有多少落败者，一声尖叫灰溜溜地退出争夺的战场。买买提知道，这样的叫声不会持续很久，交配的季节一过，他就可以安稳地睡觉了。

落败的公野鸡尖叫着飞走，那只胜利者梳理着羽毛，迈着绅士的脚步，走到母野鸡身前，仰起脖子抖搂抖搂身上的羽毛，开始了它们最火热的爱情。

在回牧羊小屋的路上，买买提想做那只战胜对手的公野鸡，他不想做一辈子都让人看不起的牧羊人。

选自《百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