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文学中的“蓬莱”意象及流变
2020-10-09张铁红黄晓君
张铁红 黄晓君
摘 要:中国的蓬莱文化自向日本流传后,便使日本文学受到重大影响,常常出现在日本文人墨客的文学创作中。且随着对日本蓬莱文化的研究发现,蓬莱文化对日本的影响不仅仅局限于“常世信仰”和“浦岛传说”,实际上,它还影响着日本文学的物语、汉诗文、和歌、谣曲等多种文学体裁。研究梳理日本文学中的“蓬莱”意象及其流传,不仅对日本本土化文学的解读与了解上具有帮助作用,而且在对中华传统文化的理解与传播规律研究上也有一定的帮助。
关键词:日本文学;蓬莱意象;流变
“蓬莱”起源于中国古代民众对海洋的信仰与想象,这一词最早出现在中国古籍《山海经·海内北经》中的“蓬莱山在海上,大人之市在海中”一句,随后经过长期的演变与深化,“蓬莱”一词逐渐变为一个凡世之外的美好仙境乐园,是世人想要摆脱世俗、追求自由与美好的梦想世界,成为中国古代文化中“仙境文化”的代表。经历秦汉魏晋隋唐的不断发展,不仅丰富了本国的文化想象还东传至日本,根据不同的文化背景、不同的文化氛围和不同的时代要求而逐步重构与革新,从而实现真正的文化本土化,给日本的文化发展带来重大影响[1]。
一、“蓬莱”在日本文化的源起与传播
日本流传着的最早的正史——《日本书纪》是“蓬莱”一词首次出现的日本书籍,也是和日本“浦岛传说”这一民间文学交汇的开始。“浦岛传说”中“蓬莱”文学的引用不仅证明了日本“蓬莱”文学确实起源于中国的仙境文化思想,而且还佐证了日本文化自古以来就受到中国文化的重大影响。在《日本书纪》中“蓬莱”一词由于受日本本土文学习惯的影响,常会出现“常世国”这一词标来标注“蓬莱”或“蓬莱山”一词,故“浦岛传说”与“蓬莱”的关系也常常延伸至日本的“常世信仰”,在“蓬莱”文化的影响下,“常世”一词常常代表着永生、自由、美好的理想世界,与中国的“蓬莱仙境”意境同出一辙。例如我国的《山海经》《楚辞·天问》《列子·汤问》《汉书》等诸多书籍对于“蓬莱”一词的记述皆是以海中遗世仙山、亭台雕栋皆为精致金玉、仙人白鹤等自由而美好的理想境界展示给世人;日本对于“蓬莱”的描述也是与之类似,从《日本书纪》里的“相逐入海到蓬莱山蜃规仙聚”蓬莱境界描述到《丹后国风土记》中“至海中博大之岛其地如敷玉阙台晻映楼台珍泷”对“蓬莱”境界的描述均可发现与中国“蓬莱”描述的相似之处[2]。
自710年到784年的奈良时代,汉诗歌在日本兴起,“蓬莱”这一意象又被反复应用于日本的汉诗歌和汉诗集当中,承载着日本文人学士对自由、美好、远离世俗的理想境界的追求与向往。例如汉诗歌《怀风藻》中的句子“命驾游山水。长忘冠冕情。安得王乔道。控鹤入蓬瀛”中对“蓬莱”意境的解释便是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的“蓬莱”和“瀛洲”两处世外仙境,诗中的“王乔道”指传闻中的道教仙人王子乔,一位乘白鹤遨游天宇的得道长寿仙人。这首诗通过引用王子乔遨游天宇,畅游蓬莱、瀛洲的典故,抒发诗人游龙门山的喜悦和对世外“蓬莱仙境”的憧憬与向往。这首诗对于“蓬莱”仙境的描绘与中国传统文化中对“蓬莱”意境的描绘相差无几,这佐证了日本对于“蓬莱”意境的想象、描绘与向往是遵从于中国原典的。且可以看出日本文化对于“蓬莱”描绘常常会参入伴随着仙人的影踪,除上文提及的《怀风藻》,也可以从《列仙传》“吴山神水石间来。看似孤云涧口开。欲见多年系菜处。空留一眼去蓬莱”中看出。同时在中国传统文化和中国传统宫廷建筑的影响下,日本对于现世中蓬莱仙境的提取与运用的方法是将“蓬莱”特指为宫殿、宫廷,其诗作中的“蓬莱”特指“宫廷”。
综合上段而言,日本文化中“蓬莱”文化的应用常常结合中国古典文化,将现实的人物、山水和想象中的仙人、仙境一道,成为诗人抒情壮怀言物的手段,这种在诗作间使用的方法展示着“蓬莱文化”在日本传播的强大生命力和强劲渗透力[3]。也恰恰证明了研究梳理日本文学中的“蓬莱”意象及其流传,不仅对日本本土化文学的解读与了解上具有帮助作用,而且在对中华传统文化的理解与传播规律研究上也有一定的帮助。
二、“蓬莱”文化在日本的本土化流变
日本汉诗歌因其字数篇幅的限制,将具体事物意象化,提炼出浓缩了“蓬莱”意境的精华意象,无论是哪种文学体裁,是流传民间的下里巴人还是天皇贵族的阳春白雪,都很完整地保留了中国古代文化中的“蓬莱”文化,并随着时间的润泽,与日本本地的文化相融合,呈现出“蓬莱文化”的日本当土化演变。并随着中国各朝皇帝求仙问药的典故和中国诗歌《长恨歌》《海漫漫》《李夫人》等在日本的流传,结合日本本土的文化影响,“蓬莱”意象的仙境被细化为“仙药”“仙女”“仙枝”等具體元素,并展现在文学创作作品中。
中国古人将“蓬莱”“仙境”“仙药”“长生”这几个概念紧紧融合在一起,其中不乏各代皇帝寻蓬莱仙岛找仙药欲求长生的故事。无独有偶,日本对于“蓬莱”意境中的仙药也有想象,例如在《万叶集》中的描述:“盛年难再至,衰老总堪哀,纵食飞云药,青春岂再来”,而且在日本想象中的仙药与中国的有所不同,它并非指蓬莱仙境中仙人炼就的仙药,日本对于仙药的想象是指传闻中方士炼就的淮南王服用后飞升成仙的丹药。同样的,日本对于仙药的想象不仅是停留在文学创作中,日本的天皇和贵族阶级也与中国的贵族阶层有着同样的行为,在1934年大阪阿武山古坟遗址出土的古墓中的尸身便证实了这一说法。中国传统文化和中国道教思想对日本的影响巨大,原本的日本天皇贵族阶级的原始理念是追寻自然循环、不重视个人现世利益、追求共同体繁荣的,他们对于生死的理念是选择美丽而放弃长寿的,但随着中国文化的不断沁入,生死的理念由“自然”逐渐转换为“长生”,如道书《沉疴自哀文》在中国文化或是中国“蓬莱”文化的影响下,逐渐出现神仙、仙人、真人、炼丹、仙药、仙丹、长生等中国道教词语,这说明日本人对于生死的追求理念逐步与中国道教的神仙信仰与修仙长生的理念相融合。比如宽平年间收录了《庄子》《淮南子》《列子》《老子》等道书的《日本国见在书目》,就足以见得日本贵族阶级对于蕴含“蓬莱”文化的道教思想的关注。
其次,是对于“蓬莱”意象中的仙枝元素的描绘。仙枝原本是蓬莱仙境中不老仙药的载体,之后却成为连通求婚者与心仪女子之间的桥梁,换而言之,就是以罕见的仙枝为信物来展现求婚者的诚恳和诚心。这种内涵上的转变实则是“蓬莱”文化的一种新的蜕变,将“长生”转变为心仪的恋人,且从而开通“仙女”这一物象上的大门,与其结缘。这三个具象的元素来源于中国各代皇帝痴心求仙的典故以及围绕唐玄宗杨贵妃的爱情故事的白居易诗歌在日本的流传。这一时期日本对于“蓬莱”意境的理解和吸收打破了前期全然忠于中国古典意象的单纯仙境的描绘,从中提炼出了诸多适宜日本本土化的文化元素,并对传统的“蓬莱”意境进行深化和流变,体现出文学上本土化的流传、改变[4]。
三、日本文学对“蓬莱”文化的改变与塑造
日本对于“蓬莱”文化的创新改变与重新塑造始于近代,与明治时代的日本文学再现“浦岛热”的文化背景有关系,当时有很多作家学者开始重新以“浦岛传说”为素材创作写作。比如幸堂得知的《浦岛次郎蓬莱噺》中“黄金之外无蓬莱”痛批浮世欲望。幸田露伴的《新浦岛》中讲述浦岛太郎的百代侄孙化身为石的故事;岛崎藤村的《浦岛》中描写坚强热情的仙女随浦岛下凡至人间生活的诗歌;北村透谷还描写梦见自己到达蓬莱仙境、遇见仙女得到仙药的诗歌——“入梦真上面神出没,面是如月容如花”等等,小仓齐也对此指出,由森鸥外、幸田露伴、坪内逍遥再现的“蓬莱仙界”,其中蕴藏着内在自我世界的比喻。
在近代作家学者新描绘塑造出的“蓬莱仙境”中,以近代作家北村透谷的《蓬莱曲》为代表,描绘出了与日本本土化文化相结合后的“新蓬莱”意象,“日本国亦名倭国。在东海中。秦时。徐福将五百童男五百童女。止此国……又东北千余里。有山名富士亦名蓬莱”。通过富士山这一日本本土化的物象出发,承载了新蓬莱的意象,其中露姬的设定则体现出蓬莱“仙女”的这一元素,并受西方文化文学的影响,例如受但丁《神曲》中的贝阿特丽切的影响,对已故恋人化身仙女的情节设定来塑造出了一个与传统“蓬莱文化”不同的“仙女”这一因素。这些都属于日本在明治背景下对于“蓬莱文化”的本土化改变与塑造,自由随心的创作和构建了一个新的理想“蓬莱仙境”,“蓬莱意象”在此中得到全新的塑造和诠释,不再像传统文学中的“蓬莱”仙境意象那样受限于单纯的仙境内涵,而是依故事内容情节情感的需要,完全转化变为作者借以抒情言物壮志立意的某一素材或背景。这一变化看似是对蓬莱内核的背离,但实际上是根据不同的文化背景、不同的文化氛围和不同的时代要求而逐步重构与革新,从而实现真正的文化本土化,是融合了日本本土文化和精神并植入了日本传统民俗信仰的精髓。
四、结语
综上所言,蓬莱文化对日本的影响不仅仅局限于“常世信仰”和“浦岛传说”,实际上,它还影响着日本文学的物语、汉诗文、和歌、谣曲等多种文学体裁,甚至对日本的近代文学改变革新也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但从某种程度上,也限制了文学的呈现与表现,但通过作家对于文学的切合体裁和切合本土实际文化的改变与革新,使得起源于中国的“蓬莱文化”在日本以不同体裁不同形式的文学作品不斷流传与传承。有对中国原本“蓬莱”意象的全盘不变的接纳,也有对意象不同侧重点的提炼与加深,也有结合本土文化与时代变化,跳脱原本意象的全新塑造。这一演变过程正体现出异域文化传播的特点:文化在异域的传播不可能一成不变、原封不动,它往往会根据不同的文化背景、不同的文化氛围和不同的时代要求而逐步重构与革新,从而实现真正的文化本土化。
参考文献
[1]王莎莎.唐代蓬莱诗歌与文化旅游研究[J].戏剧之家,2019(20):198–199.
[2]姜昆仑.关于蓬莱以历史文化创新经济发展模式的思考[J].当代经济,2016(06):68–69.
[3]陈刚.唐前蓬莱神话流变考[D].武汉:华中师范大学,2011.
[4]彭建华,柳叶.古韵悠悠谱新曲——蓬莱弘扬历史文化建设现代化城市纪实[J].瞭望新闻周刊,2005(09):78–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