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味弦音终是情

2020-09-30

乐器 2020年9期

在艺术百花园中，民间、传统艺术自然纯朴、风格迥异，多有地域、流派之分，其特质和风韵具有无可替代性。

琵琶艺术尤以融合之风范展现百味弦音。如：无锡派、平湖派、浦东派、崇明派、汪派等，各具特色，精彩纷呈。汪派琵琶，融琵琶大家汪昱庭先生之姓名与上海地名，兼收并蓄，海纳百川，其演奏技法，体现海派不拘泥于古法的艺术风貌，故又称上海派。

汪派琵琶所呈现的刚劲有力、朴实真切，历史悠久，作为几大流派之一的琵琶艺术，如同流派文化与非遗传承，不乏有坚定的守望者。20世纪50年代，汪派弟子遍及全国，其中卫仲乐、孙裕德、李廷松等代表性人物影响甚广，具有厚实的传承基础。

汪派琵琶艺术第三代传人李光祖先生，是诸多流派传承者中的突出代表。李光祖，原中央乐团（现中国交响乐团）著名琵琶演奏家，出生于音乐世家，其父李廷松先生是我国著名的老一辈琵琶演奏家、教育家——汪昱庭琵琶艺术传人。先生不仅继承了汪派琵琶演奏气势雄浑、刚劲有力、指法严谨、质朴洒脱的音乐风格，还一生执着坚持为汪派琵琶艺术的传承传播矢志不渝。

吴玉霞与李光祖先生夫妇

记得上世纪80年代初，为开阔艺术视野，提高艺术修养，我们一批热爱艺术的年轻人报名参加了当时中央乐团（现中国交响乐团）受文化部委托创办的社会音乐学院学习，李光祖先生便是学院聘请的专家之一。向他学习李廷松先生传谱的琵琶曲，由此我们结缘、拜师。

光祖老师对流派传承有自己的坚持。在教学和艺术表达中非常强调版本意识，主张尊重原曲，即版本、指法不可随意改动，尤其是当审美理念不同、当演绎者遇到技术难点试图“弯道超车”时，他总是希望后学者能以严谨的治学态度正确对待流派文化和艺术学习，摒弃浮躁，潜心研修弦音之道。

他为人直爽，传授严格，对风格流派尤其讲究风貌神韵，对音乐内涵、指力速率要求甚高。他上课或言谈中经常会穿插一些生动的乐团故事和个人经验，包括表演心得、舞台应变能力等等。其最大的特点是习惯于带领着弹奏，因此每次上他的课时都会感觉兴奋不已，很是享受，课后却非常之累，需要仔细品读、认真梳理。

光祖先生的音乐犹如他的个性，率真、刚毅，他的音乐表达从不刻意，具有很强的自然之风。文曲淡定、武曲气势、动静有法、刚柔并济。能读懂他的人，自然也能喜爱和理解他的音乐，其深沉、坚毅，古朴、厚实的演奏风格给业界留下深刻的印象。日常，他醉心于自己的音乐世界坚持不懈，为传承、坚守汪派琵琶艺术不遗余力。在传承和创新方面他有自己的理解，曾与王酩先生合作的琵琶协奏曲《霸王卸甲》，打破了常态的演绎和表述，在保留古风和气势的同时，尝试民乐与管弦乐的交响融合。他的舞台呈现，不仅有独奏曲《普庵咒》《十面埋伏》的“正宗”和“原汁原味”，也有协奏曲《草原小姐妹》《霸王卸甲》的现代与融合。

光祖先生的艺术诠释深受其父李廷松先生演奏风格之影响，保持了汪派艺术刚劲挺拔、质朴洒脱的精神内核。他所传授的《李廷松琵琶谱》，特别是《灯月交辉》《霸王卸甲》等已成为我经常演奏的保留曲目，无论教学还是演出都很受欢迎。《灯月交辉》其旋律刚劲有力、节奏活泼跳动、自然流畅，具有得胜还朝、庆功贺喜之感。李廷松先生演奏谱，要求发音纯朴、触弦利索，音乐性格特征明确，有一气呵成积极推进之意。此曲由于旋律中间有模拟锣鼓的鲜明节奏，因而又被称作“琵琶锣鼓”。独奏版与重奏版，分别收录于我的个人演奏专辑《律动》（中国唱片集团有限公司出版发行）和《情寄长白山》（台湾“中国龙”唱片公司出版发行），CCTV风华国乐多次播放，尤其是经作曲家张福全先生编配后的琵琶三声部《灯月交辉》，更显现了琵琶语性所含有的多声音效之丰富与灵巧、利落的演奏特质。大套叙事性武曲《霸王卸甲》受众面广，我经常将李廷松演奏谱“升帐”至“垓下酣战”及“楚歌”“别姬”等核心段作为基本功和技指法训练，尤其是以大指起板的轮指段，超出单纯的技术训练，无论是指力还是速率，对扎实基本功底、深入作品内涵具有拓展意义。此曲常见于艺术舞台的演奏版本多以林石城、李廷松、刘德海、王范地等，各有侧重，本人以为李廷松先生的《霸王卸甲》演奏版更突出音乐的淳朴性和内在气韵之刚劲。

李光祖先生离开我们已有两年之多，时光如梭，感慨那一去不复返的艺术时光。记得2001年9月14日，在中央音乐学院大礼堂举行的那场纪念汪昱庭先生逝世50周年“汪派琵琶演奏会”，王恩韶、陈泽民、李光祖先生携郝贻凡、吴玉霞、陈音、张强、章红艳等分别演奏了汪昱庭演奏谱《陈隋》以及《霸王卸甲》《浔阳夜月》《汉宫秋月》《塞上曲》《普庵咒》《青莲乐府》《灯月交辉》《月儿高》《十面埋伏》9首李廷松演奏谱。这场集不同年龄层的老中青琵琶人专题音乐会，在呈现汪派艺术理念、风格特征的同时，以古风雅韵、文化传承，表达汪派琵琶艺术“自然规矩、大气细腻”的艺术宗旨，向传统优秀经典致敬的敬畏之心。

2004年，著名演奏家、教育家、音乐理论家陈泽民教授任主编，人民音乐出版社出版发行的《汪派琵琶演奏谱》，由汪昱庭先生之子汪天伟先生提出，中央音乐学院时任民乐系主任李光华教授牵头，汇聚了中央音乐学院民乐系弹拨教研室多位专家以及汪派艺术传人之力（王恩韶、王家燕、石娟、陈泽民、李光华、李晖、汪天伟、吴琼、杨艺、郝贻凡、章红艳等参与编委工作），乐谱将汪昱庭先生当年亲笔书写的琵琶谱与其弟子的转抄谱合二为一，文本注释清晰，运用大、小两种音符的呈现方式（即大音符表示工尺谱中原有的字音，小音符多为根据当年汪先生演奏时增加的花音或以其弟子演奏的录音为依据而记谱整理），印证历史，传承古意，将传统的“口传心授”学习方式记录下的经典名篇奉献于当下，有展现文化精神和“集体智慧”之意，对于深度研究流派艺术具有参考意义和实用价值。正如《汪派琵琶演奏谱》——写在出版之前的一段话所表述的那样：“汪派是一个群体，汪派的传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他们都是依据汪昱庭传抄的工尺谱作为蓝本，并按照汪师的指法和润曲（加花）来处理乐曲。尽管汪氏弟子间在同一曲目的演奏时存在着不同程度的差异，但他们总的演奏风格都体现出汪派琵琶古朴、苍劲的艺术特色”。诸如卫仲乐先生演奏谱《月儿高》、李廷松先生演奏谱《霸王卸甲》都是艺术教学、舞台表演、专业赛事、校外艺术考级普及率相当高的演奏版本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