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我们红着脸，后来我们红了眼

文/ 柏颜

十字开头的年纪，我们都喜欢过这样一个男孩。

他的笑容像春雨洗涮过的暖阳，清爽干净。

他偶尔也会害羞，看见喜欢的女孩会表现笨拙不自信，又拼命地想要耍宝逗你开心。

就如泰国小清新电影《初恋这件小事》里女主角小水时隔多年后回忆时说：

每次想起他，都会有一点点心痛。但我们仍然愿意把他留在心底。

这种微痛感，或许一生中只会发生这么一次。

001 你偷看的人，也许正在偷看你

黑黑瘦瘦的初中生小水，偷偷喜欢上隔壁高中部的白得发光的阿亮学长。

那个下午，他突然从天而降，把正在吃冰淇淋的小水吓得不轻。

“要芒果吗？”这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他穿着花花衬衫，头发被风吹得软软蓬蓬，笑容就像从西伯利亚来的风，带着一路阳光青草香。

小水木讷地接过芒果，看见他转过身，把怀里的小猫放在了同款配色的母猫身边。

从那天开始，小水就经常偷偷看他。在学校走廊、在足球场。她的目光就像自动撞上了马达，总能第一次探测到人群中的阿亮学长。

某次体育课上，她跟朋友们排队买可乐。谁知被一个没礼貌的男生一把推开，语气还特别嚣张地说，自己是校篮球队的。

眼看小水受欺负，阿亮马上冲到前面故意对店员说：足球队的，四瓶可乐。然后转身就把饮料递给小水。

善良，富有正义感，热爱运动，乐于助人。无论颜值还是品行，都很难不让人动心。就算离开学校许多年，再看见这一幕也还是会发自内心地赞叹。

在最纯白的年纪，能遇见这样一个干净温暖的人，无论如何都值得庆幸。

很快，小水的心思就被三个好朋友们洞察彻底。

她们买下一本叫做《让他欣赏你的20 种方法》，书里教了她们一些好笑的、幼稚的，稍微有些阅历和智慧的人都能一眼看破的小伎俩。

可是那时的女孩呀，但凡有一丝机会都忍不住想要试试。

于是她们开始给阿亮学长送巧克力，想要设计到他送小水回家。虽然伴随一系列的乌龙都没能成型。但也不妨碍越挫越勇地继续。

002 耳根通红的年代，喜欢经不过捉弄

不够漂亮，大约是笼罩在每个青春期女孩身上挥之不去的阴影。

小水就从来不是自信的女孩。

她不够漂亮，不够白，带着钢牙套，笑起来古怪可爱。额前的小碎发总是不听话地翘起。不自信到连眼神都是闪烁的，好像不知道该把自己放在哪里。

她身边的朋友也是其貌不扬的同款女孩，就像每个班上都有那么几个饱受外表歧视的女孩们抱团取暖。

初中的我也备受外表压力，头发短而稀疏，戴眼镜，还经常因为换季和花粉过敏弄得满脸红疹。睡梦时忍不住去抓，醒来发现破相结痂。

受过最大的排挤，就是自由选座时，没人愿意和我同桌。女孩们担心被我传染，男孩觉得没面子，恨不得离我三尺。

后来救了我的人，是一个满身名牌的男生。他说听说你成绩不错，以后作业和考试，就都拜托你了。我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说好呀没问题。就这样开始长达两年的同桌生活，他从没认真听过课，却很认真地帮我挡过午睡的阳光。

经过几场考试之后，我的名字成了老师的口播常用词，也算是怒刷了一波存在感。也终于有女孩愿意喊我一起买水、吃饭。放了学会等着我一起回家，路上却笑得很夸张地问：孟扬是不是喜欢你。

孟扬就是我的同桌，老师眼中的问题学生，同学眼中的“大款”。据说他爸在机关工作，他妈是家庭主妇，每天学学瑜伽插花喝喝下午茶那种阔太。

也许人总是不容易讨厌某个很可能喜欢自己的人，那天以后我看着上课睡觉、考试抄袭的孟扬，也不是那么不顺眼。

圣诞节那天，我比从前到得稍早一些。还没进教室，就看见孟扬偷偷摸摸往我抽屉里藏什么东西。

也不知道，我下意识的反应就躲起来。一闪身跑到楼梯口，等了好一会，孟扬才后门走出来，他当时的表情我永远都记得。

带着一点儿得意，又有点小期待。更多的还是忐忑。就像被风吹过的含羞草。也是第一次发现，他笑起来那么好看。

可校园剧本常常出现bug，那天早上我一直小心翼翼，假装没发现抽屉里的礼物，也不想弄出动静。结果好巧不巧，前桌女孩找我借尺子，没等我同意就自顾自翻开了抽屉。

她搜出七八盒不同品牌、不同口味的巧克力。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她先是一阵惊叫，然后笑着大声问：这是孟扬大少爷送的吧，出手够大方的呀。

我手足无措地愣在当场，孟扬也没好到哪里去，只不过表情管理做得稍好一些。他转过头问：你怎么知道就是我放的？

女孩就得意地扬扬手上的巧克力，你追晏晏好久了吧，班上谁不知道，你还装什么装。

也不知道哪个男生先怪叫一声，然后陆续就冒出：“孟扬，你这近视眼镜是不是该重新配一下了”。“孟扬，你不是吧，这种货色你也看得上。以前还以为你挺有品位呀”。

嬉笑声，热闹声，全都嗡嗡一股脑地钻进耳朵。我还在费劲地分辨时，就听见孟扬拍了一下桌子，辩解说，你们想太多了吧，我怎么可能喜欢她。送你们，你们要吗。

说完他就拿起外套走出了教室，不出意外，又是躲在哪里打游戏去了。

剩下我一个人，木然地走到座位上，一盒盒地抱起那些包装漂亮的巧克力，然后出门右转，一股脑扔进硕大的垃圾桶。

此后，倒是没人再开过我们的玩笑。

只是，我们也很少再说话。就连我的作业，他也不再要。交不上作业，老师说要请家长，他说随便。

003 当初我们红着脸，后来我们红了眼

年少的我们总是逃不过天真，以为变美了，就能得到爱情。

整个暑假朋友们都在帮忙小水研究变美的各种土方法：用丝瓜囊擦身体、用鲜橙敷眼睛、用西瓜片敷脸……

好朋友们极尽能事，铆足了劲，想要把小水变得漂亮起来，好配得上帅气的阿亮学长。

结果没想到让阿亮学长误以为她得了黄疸，还很温柔地探了一下她的额头。

后来小水阴差阳错进了门可罗雀的戏剧社，也是在这里，她完成人生中第一场蜕变。经过学姐小斌的精心打扮之后，小水变成了让人眼前一亮的白雪公主。

因为演员缺席，阿亮学长被临时拉来假扮王子。以为快要被吻的小水紧张睫毛都在发抖，全身僵硬得就好像每寸肌肉都在发力。

有人会忘掉自己的初吻吗？至少时隔十年回头想起，还是会想到那天路灯昏黄，他送我回家，告别时突然说，你过来一下。

我就傻乎乎地迎上去，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那个吻就像雪花一样飘落在嘴唇。

带着一些微凉的温度，轻柔地好像停在荷叶上的蜻蜓。几秒钟过去，等我醒来，他已经很快地转过身，走得老远了才回头笑着对我挥手。

于是记忆里那个十字路口，每一次路过都忍不住脸红。只不过所有美好的，值得纪念的时光，终究被熬成岁月的伤口。当初我们的红着脸，后来的我们红了眼。

004 天真岁月不忍欺

有个闺蜜总说，如果有时光机，她最想回去的就是初中时代。因为那时的自己，过于傻不拉几，一点破事就以为天会塌掉，也总也学不会如何恰当好处地表达自己。

可偏偏，青春正是因为笨拙和稚气才显得珍贵。

那时的我们，明明喜欢一个人，却嘴硬说他有什么好的。从来不敢轻易露出真心，就算拆穿也要若无其事。

这也为什么，孟扬对我说抱歉时，我很快就选择了原谅。

就像小水明明喜欢阿亮学长，可是当他的好哥们对自己表达好感时，她明明应该拒绝，却没能开口。

因为在爱情这件事上，我们都是战战兢兢的初学者。怕你知道，又怕你不知道。怕你回应，更怕你不回应。不知道该如何靠近，于是选了捷径。以为离你近了，回过神，才发现离你更远。

初三的小水蓄起了长发，每天苦苦练习乐队指挥的招牌动作，经历了无数次失败之后，终于蜕变成白天鹅出现在男主面前。

这一次，她终于有底气站在阿亮学长身边。谁知道，他却帮好朋友阿拓递上了情书。她的失落不语，也被对方看作了默认。从那以后，他们就变成最俗套无奈的三人行。

那会弹幕都在质问女主，为什么不能把话说开，告诉他，我喜欢的是你最好的朋友。

可哪能站在成年人视角去审视那颗，连亲手捧上去，都怕你会嫌弃的战战兢兢的少女之心。她想到的无非是，如果答应和他出去玩就能常常看见你，那为什么不呢。

毕竟，要找机会看见你，哪怕只是坐在一起吹吹风，说说话，就已经很难得。

还记得当年傻气的自己，偷偷跟孟扬翘掉体育课去附近的奶茶店，我拿了两杯柠檬冻冰，回过头看见他坐在最角落的位置托着腮，饶有兴趣看我的模样。心里就忍不住在想，要是时光留在这一刻多好。

就让他粘稠目光永远定格我身上，就像安徒生笔下的公主永远沉睡在玫瑰丛林。

005 自尊常常将人拖着，把爱走曲折

篝火烤肉party 上，阿拓第一次在所有人面前说起他跟阿亮的友谊故事。也是从那一刻开始，阿水才意识到，如果再这样让阿拓误会下去，她就会永远失去阿亮。

泰国电影的细腻之处，就在于它把你心底最怀念、最痛楚、最柔软的地方，反复地提及，触痛。小水对阿拓学长说出，自己已经有喜欢的人。屏幕这边的我，是真真实实地痛了一下。

承认有多难呢？就好像孟扬会支支吾吾地问，我们的事，你没告诉别人吧？

那天阳光炙热，假期临近，我本来心情愉悦，连去办公室干苦力活都是哼着歌。可是上课看见这张纸条，熟悉的，歪扭的字迹。我喜欢着的男孩，他不肯在第三个人面前承认喜欢我。

就算写了许多年的故事，我仍然没办法描述那一刻的挫败。反反复复地听JAY 的《我不配》，是我不配吧，所以你连承认都没底气。

分手那天即是毕业。全班拍毕业照，我借口生病没去。老师特地打来电话问我能不能坚持一下。要不缺席会有遗憾。我沙哑着声音说不用。没多久又接到他发来的消息，你在哪？

电影的结尾，小水在泳池边跟阿亮学长表白。

她说，我非常地喜欢你，已经喜欢整整三年。我做过一切努力改变都是因为你。报名参加舞蹈社、演话剧、当乐队指挥，让自己学业进步都是为了你。

话还没说完，眼泪已经不听话地掉下来。

她把白玫瑰递给他，满心期待他的回应。却看见他被签满了名字的校服上写着，小斌爱阿亮。

从豁出去地表白到哽咽着说“你们要幸福啊”这种崩溃，要天旋地转到什么程度，才会一转身就失足跌进泳池里。又要怎样的心痛，才能连多回头看一眼都不敢，只是比了个“我很好，你不必在意”的手势。

三年里，好不容易弄到你家电话，深夜偷偷拨通一次，听见你的声音，要放下听筒冲到阳台上大声狂喜一番，努力平息了激动才敢回来拿起电话。

三年里，我做到所有以前从来不认为自己能够做到的事，为你考第一，为你演话剧，为你当指挥。我把指挥棒抛得高高的，就是为了让你可以看见。

三年里，我无数次暗暗告诉自己，你要多努力一些，才能站到和他比肩的位置。毕竟他那么优秀，作为他的头号fans 怎么能掉链子。

无数个漫长的、甜蜜的夜晚，无数个隐秘的、慌乱的心情。他知不知道，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要毕业了。夏天要结束了。此起彼伏的蝉鸣声，就快散了。

就像小水的眼泪掉进泳池。就像云朵被吹散的天空。你不会看见它是如何的消失的，但它就再也再也找不回来。

006 感情没有对手戏，我只跟自己下棋

孟扬在短信问我在哪的时候，我已经过了安检。有人说，旅行就像一场逃避。当飞机冲刺着钻入云层这一刻，乘客会有重新来过的刷新感。

高中毕业以后，除了唯一从始至终都对我心怀善意的女友，我没再和任何人联络过。那些纪念册上的句子，不过都是随手涂鸦而已，正如我仓皇结局的感情。

再次遇见孟扬，已经是三年后。在去公司的十字路口上，忽然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

我回过头那一刻，忽然发现原来有的人出场从来自带BGM，他整个人正巧就是《那些年》里所描述的：又回到记忆的起点，记忆中你青涩的脸。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穿上帅气西装。

他停好车走下来，语气充满久别重逢的惊喜：想不到过去这么多年，我还是能在人群里一眼就认出你。

他带我去吃午餐，掏箱底一样给我介绍他这些年爱吃的美食。好像刻意回避了中间错落的时光和我不告而别的毕业典礼。我喝着桃胶枝露听见他说，加个微信好吗，这样我就能随时联系你。

一直到那天夜里，他才给我发第一个消息，他说可以重新认识一下吗。我叫孟扬，26 岁。有房有车，无不良嗜好。初恋是一个学霸女孩，我一直没能忘掉。

007 从不喜欢摄影，我只是喜欢拍你

镜头调转方向，从满身湿透的小水身上，转到了刚刚拒绝他的阿亮学长。他捧着相机，看似漫无目的地拍来拍去。

但事实是，我从来都不喜欢摄影，我只是喜欢拍你。

是的，如果你把所有细枝末节全部串联起来，倒回去再看一次，就会发现原来在这场暗恋里沦陷的，从来都不是小水一个人。

当他帮小水买了可乐，却被篮球队的同学报复，黑黑瘦瘦的小水特地送来伤痛药时，他就已经记住了这个看起来有些傻气的女孩。

跟小水不同的是，他把所有的心动和喜欢做成了满满一本相册。“你根本不需要去看那本教你恋爱的书，因为你很早就成功就让我注意。”

有个漂亮的学妹送了他亲手做的蛋糕，于是他只记得她是“蛋糕妹妹”；可早在小水偷偷往他摩托车上放巧克力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她的名字。

巧克力融化成了糖浆，却也让他对这个女孩动了心。

当小水加入话剧团，阿亮就是不是出现在那帮忙搭道具；当社团没有专业的化妆室，小水被画得像鬼一样难看时，也是阿亮帮她找来了女同学小斌，只为了让小水成为最可爱最美好的白雪公主。

“其实，我不是等你变漂亮，变优秀，才开始喜欢你。我是很早很早，就已经喜欢你。”

“其实，那颗白雪公主的毒苹果是我咬过的，因为幼稚地靠近你一点。”

“其实，阿拓说夸你漂亮的时候，我就隐隐担忧，但我懦弱地没有说出口。”

“其实，当我被老师临时叫上太扮演王子，我是想亲吻你的。可惜我最终还是没勇气。”

“其实，那朵白玫瑰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可是却变成阿拓表白的道具。”

“其实，那天在桥上我多希望背着你的人，是我。”

我把这一切都定格在照片里，如果有一天，你看到它，应该就会相信。你暗恋我的三年里，我也一样爱着你。

008 今夕何夕，青草离离

孟扬第三次开着车出现在办公楼下，笑嘻嘻地递过来一杯咖啡，说今天第二杯半价，我扬了扬手机相册里面一张合影。指给他看，那个站在我身边，比我高出一个半脑袋的男孩就是我的男朋友。

只不过我们异国恋，没多久他就会帮我申请签证，那时我们会在澳洲举行婚礼。我说着这些的时候，孟扬表情逐渐僵硬，许久才挤出一丝笑容，“挺好的。”

那你可以再陪我去一个地方吗？他打开车门，去过以后，我就不会再打扰你。

心有灵犀这件事有多妙，他甫一发动油门，我就已经猜到了目的地。可惜他到了那才知道，我们的母校早就迁走了。他难以置信地盯着这栋幼教楼怔忡了许久。

我在导航下搜到的新的地址递给他，他再度发动车子。想了想又说，还是算了。既然去了也不再是当年的模样，何必强求。

后来绕了一圈江滩，华灯四起，他找了个靠近江滩的车位停下来。他没开口说话，我也没拉开车门就走。过了许久，他才终于认真地提起高中那场地下恋情。

是为了什么呢？虚荣心，抑或是莫名的自尊。总之，那时的他是真的喜欢我，也是真的在意别人的目光。我为此生气，争吵，最后不欢而散。但我不知道的是，他竟然冲动地小手臂上刻我名字的英文字母，而且还任性地把志愿该到了我在的城市。

只不过可惜，我们一次也没有在街头重遇。相反，一直到双双毕业回来，才有了这次重逢。他说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是想给当初的自己一个交代，还是补偿当年的伤口。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我曾经以为过不去的坎，如今早已过去。

我哭过的夜晚，打湿的枕头，甚至一度用力地讨厌过自己。但后来也终于与自己和解。年少岁月，总是带着执拗和不安。他有他的为难，我有的我的隐瞒。何况初恋原本就是用来祭奠的。

祭奠那场盛大的，被大火燃烧过的夏天。祭奠那场肆虐过整个青春的暴风雨。

当小水因为告别失败伏在窗台上哭泣，阿亮刚好放下表白的相册集路过他的窗下。你很难不去相信，错过，才是初恋最遗憾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