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新世界

文/薛漠北 图/青由

就在此时，更加令我害怕的事情发生了，有什么东西遮挡住了走廊的灯光。我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发现了门上的玻璃窗上贴着一张脸……

断头

我很崇拜林牧，她是我们这群孩子里最聪明的一个，她仿佛什么都懂，任何问题都难不倒她。

我们有一个梦想，就是等到长大了，一定要离开这座岛，到外面的世界看一看。然而林牧永远也长不大了，她的生命在十四岁的这一年按下了暂停键。

我发现林牧的尸体时，她的头已经不见了。

如果不是那条白裙子，我根本不想承认那具尸体就是林牧。

我怀疑林牧死于谋杀，一切都要从一周之前开始说起。

一周之前的某个夜晚，林牧突然找我闲聊，她跟我说了很多奇怪的话。她告诉我，人类其实是有喜、怒、忧、思、悲、恐、惊这七种情绪的。

我琢磨了一会儿她的话，然后问：“怒是什么？”

“愤怒。”

“愤怒？没听说过这种情绪。”我不知道林牧是在哪里看到这些的，但我并不怀疑她这话的真假。林牧比我聪明，比我喜欢看书，她懂得比我多也很正常。

林牧神秘兮兮地说：“我在图书馆看到的，我也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顿了顿，“我是在禁止借阅区域看到那本书的，根据书上的形容推断，愤怒应该是和喜悦对立的一种情绪，所以它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怎么又去禁阅区看书了？上次袁老师不是生气了，不让你再看那些书吗？”岛上的孩子都没有父母，老师就是我们的父母，因此我们都很听老师的话，除了林牧。

林牧吸了一口气，继续说：“我知道，可我忍不住。那些书里蕴藏着我们没学习过的知识，我觉得我可以通过那里的书了解岛外的世界。”

“岛外的世界？”我们从有记忆起就在这座小岛上了，我们也曾问过岛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但老师们都说岛外什么都没有。我们居住的星球是一片海洋，这座岛，是整个星球上唯一一块陆地。

“没错，我们到了十八岁就会学习地理知识，那时我们就会知道这个星球上陆地的分布情况。”顿了顿，“我可等不及了，所以我要偷偷看那些书。”

当时林牧还想跟我说更多，但我的目光瞥到了不知何时站在门口，躲在门缝处偷窥我们的袁老师。

意识到自己暴露后，袁老师推开门走到了我的床边，她阴沉着一张脸，死盯着林牧不说话。

林牧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事，因此被发现了也没有认错的打算。

“林牧，你越来越不听话了。”袁老师的表情冷冰冰的。

林牧看着袁老师愣神了一会儿，突然很冒失地问：“袁老师，你现在愤怒吗？”

袁老师显然没有预料到林牧竟然这样大胆，也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阴气森森的笑：“林牧，老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愤怒是一种情绪，它和高兴是相反的，你现在一定不高……”

袁老师打断她：“够了，你赶快回女生宿舍，明天一早来我办公室一趟。”

威胁

翌日一早，林牧就被袁老师叫到了办公室。

去见袁老师之前林牧虽然有些怕，但心情还不算太沉重，但她回来时，整个人都像是丢了魂儿一样。

我问林牧是不是袁老师体罚她了，她摇头。我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说。

两天过后，我也懒得问了，但那时的林牧却突然主动和我说话了。

“胡凯，你觉得岛外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我想了一会儿说：“大概和我们这里是一样的吧？有学校，有老师，有校长，校长就是地位最高的人。”

我承认我没什么想象力，因此林牧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评价我的答案，只是接着问：“你觉得岛外的世界有没有怪物？”

“怪物？”我看过一些童话书，书里面确实写过很多怪物。我在岛上没见过，但我相信它们的确存在。想到这儿，我点了一下头。

林牧继续问：“如果岛外的陆地上有很多恐怖的怪物，那你说我还应该离开这座岛吗？”

我想了一会儿说：“如果岛外真的有陆地，那当然要出去看看。”

听了我的话，林牧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谢谢你，我知道了。”

“啊？你知道什么了？”

林牧告诉我，那天她到了袁老师的办公室，袁老师给她看了一盘录像带。录像带里的视频是多年前录的，拍摄地点正是岛外的大陆。视频里有很多狰狞恐怖的怪物在猎杀人类，那些人类尖叫、逃窜，但他们的速度和力量都和怪物无法比，最终的下场就是死。

“真的有怪物？它们长什么样子？”我好奇地问。

“看不清，但好像和人类长得很像，总之很可怕。”

“别害怕，我会跟你一起离开小岛，我会保护你的。”我对岛外的世界并不感兴趣，我只想和林牧一起冒险。

听了我的话，林牧的眼里有光芒闪烁，而后她提醒我：“不要让袁老师知道，她说我想法太多，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她给我看那可怕的录像带，也是想让我把心思收一收。”

我安慰林牧：“袁老师也是为了我们好。”

林牧听了我的话却摇了摇头：“你错了。她说我很特别，特别到令她讨厌。她还威胁我，说如果我再不听话，就会惩罚我。”

我和林牧约定，悄悄展开离岛计划。

岛上教工打鱼时会乘坐船，但那小船显然不能帮我们离开这里。我们需要一艘足以抵抗海上风浪的大一些的船，以及足够多的食物。

我们做好了长远的打算，因为凭借我们两个人的力量，造一艘大船这样大的工程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但几天后，我们在宵禁时间外出寻找材料时，在小岛的最南方找到了一艘搁浅的大船。

因为担心老师查寝，所以我们暂且回了宿舍，准备第二天晚上再去一探究竟，但第二天晚上我只是和林牧失散了一会儿，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的头就不见了。

试探

林牧死后的第三天，我参加了她的葬礼。

葬礼就在墓地举行，这里有数百座坟墓，有些墓碑上的名字我认识，有些我从没听过。

学校的所有师生都参加了这场葬礼，孩子们很善良，身边的小伙伴去世，他们都感到很悲伤。

我没哭，这让站在那些抹眼泪的孩子中间的我显得格格不入。但我并非铁石心肠，我也很伤心，但我没空流泪，因为眼睛还有更重要的用途——观察袁老师。

大人们都很平静，尤其是袁老师，她的脸上完全没有任何表情。

林牧的死没有对这个小小的社会体系造成任何影响，葬礼过后，学生又开始忙着学习，老师们忙着上课。

上袁老师的课时，我始终紧盯着她，试图发现她的破绽。

袁老师注意到我的目光后，也毫不回避，甚至时不时地用一种坦然的目光看我。

下课后，我第一时间离开教室，默默地跟在袁老师身后走。

袁老师微微侧了一下头，她发现了我，但没说话，也没停下，而是一直走。就这样，我跟着她来到了办公室。

袁老师推开门，而后回头看着我问：“胡凯，你找老师有事？”

我很平静地说：“袁老师，林牧是被人杀害的，为什么没有人追究这件事？”

袁老师回过头看着我问：“哦？那你觉得是谁杀了她？”

我实话实说：“根据林牧脖子上的伤口可以看出，凶手很轻易就砍掉了她的头，伤口很整齐，这说明凶手力气一定很大，有可能是个成年男性。”顿了顿，我补充道，“起码是个大人。”

“分析的很有道理，岛上的大人并不多，你怀疑是谁干的呢？”袁老师说着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邀请我进入办公室。

我犹豫了一下，料想她不会那样大胆对我进行伤害，便很坦然地走进了办公室。

“我不知道是谁，所以我来跟您请教。”

“跟我请教？你的意思是我知道？”即使我的话开始有些直白，但袁老师还是那副表情，不漏一丝破绽。

可现在这种情况，不漏破绽就是最大的破绽。

我立刻摇头说：“袁老师，您别误会。我是觉得您比我年长，平时又对我们那么好，如果您能调查这件事，一定可以查出凶手的身份。”

袁老师思考了一会儿，继续说：“你在侦探书上看到的？”没等我回答，她继续说，“岛上没有这种传统。”

就在我几乎可以确定袁老师与林牧的死有直接关联时，袁老师突然又改口说：“不过你说的也对，岛上这么多年也没出现过凶杀案，是应该调查一下。”

虽然袁老师这样说，但我并不打算轻易地相信她。我确实不是大人，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我对袁老师表示了感激，同时在心里下定决心要调查她。

刚刚走出办公室，我顿住脚步，突然回头问：“袁老师，到底愤怒是怎样一种情绪？”

袁老师看着我笑了：“是一种非常不好的情绪。”

在我离开之前，袁老师又说：“记住，老师是为了你们好。”

尾巴

在观察袁老师的同时，我还在观察其他大人。

期间我去过几次岛南那艘搁浅的大船看过，虽然能用，但我没有办法让它回到海里。

然而我也并非毫无收获，我在那附近发现了一件衣服。衣服上有血迹，看上去很新鲜。这让我不得不怀疑，那血原本应该在林牧的身体里流淌，而那件衣服，属于凶手。

我始终认为，杀害林牧的凶手就是袁老师，但这件衣服却是一件男装，并且让我觉得很眼熟。

我想了很久，终于想起马校长似乎穿过这件衣服。

对，这件衣服就是马校长的！

我要去揭发他吗？可他是这座小岛上最有权势的人，我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有人会相信我的话吗？就算有人相信我的话，但他们会因为一个林牧去得罪高高在上的马校长吗？

我没有纠结太久，很快就做好了决定。

林牧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要为她讨回公道，即便所有人都不信我也没关系，为了林牧，我可以使用任何手段。

做好了这个决定后，我将视线转移到了马校长的身上。

马校长不教课，每天几乎都呆在办公室里，放学之前他会外出，但我能确定，他不是回家，而是去了别的地方。

由于学生身份的限制，加上最后一节课总是袁老师的课，我不方便跟踪。

一周后，我找到了机会。

今天袁老师似乎有事，嘱咐同学们上自习后，便匆匆离去了。

此时的我已经对袁老师的行踪不感兴趣，我的心思全在马校长身上，因此她一离开，我也跟着离开了教室。

刚刚走到楼梯口，我便听到了马校长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袁芹老师，对于林牧同学的死我也觉得很遗憾，但规矩是早就定下的，我们这么做并没有错。从五十年前第一批人登岛开始，我们始终是这样做的。”听到校长的话后，我皱起了眉头。这座岛的历史只有五十年吗？那墓地里怎么有数百座墓碑？难道说第一批登岛的都是老人？可在我的印象中，人类的寿命都不长，我也只在书里见过老人，就连岛上都没有老人。

踢踏踢踏的脚步声传来，我知道，他们在朝楼梯的方向接近。

“马校长，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暂时还没找到方法。”

“愤怒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感情，如果哪一天我控制不住了，您也会杀了我吗？”袁老师的语气很严肃。

马校长直接答道：“如果是我，你也可以杀了我。”

现在我几乎可以确定，袁老师是知情者，她早就知道马校长是杀人凶手。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为了防止被发现，我立刻跑到一楼，躲到了楼梯下。直到两个人走下来，并离开了教学楼，我才悄悄跟了上去。

地堡

由于距离太远，我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话。马校长和袁老师离开了学校一路前行，走向了森林深处。

他们走到一处矮树旁停了下来。紧接着发生的一幕令我目瞪口呆——他们走到矮树丛中后，竟然凭空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我好奇地走了过去。

走近之后，我四下看了看，并没有发现马校长和袁老师的身影。

就在我的脑袋被问号填满准备继续向前走时，脚下传来了“咚”地一声。我低下头，发现自己脚下竟然踩着一扇铁门。

这里竟然会有一道门！平时学生们都是集体活动，集中管理，我们就算是出去玩耍，也有老师监护，因此我们从没有发现这道门的机会。

我不知道门里有什么，但我很清楚，马校长和袁老师并不是凭空消失了，而是进入了这座地堡。我也很清楚，这隐秘的地堡里一定藏着某些秘密，至于是什么秘密，我不清楚，还需要进一步探索。

虽然我很好奇，但现在时机还未成熟。马校长和袁老师在里面，放学时间也快到了。袁老师现在有可能在监视着我，如果生活老师发现我不在，一定会向袁老师打小报告。

为了保险起见，我记住了地堡的位置，而后转身跑开了。

我赶在放学之前回到了学校，正准备回教室时，我差点和两个走廊里的老师撞了个正着。

心惊肉跳地躲起来后，我耐心地等待他们走远，然后悄悄回教室。

“袁老师真是伟大，亲手了结了林牧不说，还煞费苦心地欺骗胡凯。”他们在说我。

“林牧那孩子好奇心太强，人又聪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倒是胡凯那孩子，有必要防着他吗？”

“袁老师没把他当孩子，为了骗他，还故意演戏给他看。”演戏？

我还想继续偷听他们说话，但此时他们已经走远，声音也越来越小。

趁着没人，我赶紧溜回了班级。

“你去哪儿了？”同桌小雨立刻问我。

我没回答，反问道：“有其他老师来吗？”

“没有。”

我松了一口气，同时思考起那两个老师的话。

那两个老师说林牧是袁老师杀的，那今天她和马校长说的那些话难道是说给我听的？为的就是让我误会，这一切都是马校长做的？可如果她早就知道我会跟踪，为什么又毫无戒心地引导我找到地堡？

疑问在我心底纠结成团，让我不得要领。直到放学，我也没有想通袁老师究竟是什么用意。

虽然很多问题我都想不通，但现在我至少知道了一件事——大人们拥有很多秘密。

容器

是夜。

宿舍的其他人都睡熟后，我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我在生活老师的鼾声中离开宿舍，悄悄前往了地堡。

在前往地堡的路上，我突然有些难过。从前我都是跟林牧一起逃寝的，但现在这条夜路没有她陪我一起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于思念林牧，我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感觉自己似乎听到了脚步声。我多次停下脚步四下张望，但却什么都没看到。

来到记忆中的位置后，我又很谨慎地四处看了看，并没有发现异常后，我悄悄打开了地堡的门，而后走了进去。

门下是一道直通地下的步梯，下面不黑，但也不清楚是否有人。

下了步梯后，我来到了一条昏暗的走廊，两边的墙壁上有几道门。我轻手轻脚地向前走，走到第一扇门旁后，我踮起脚，通过门上的玻璃向里看。

房间里很黑，但借着走廊里昏暗的光，我能看到这个不大的房间里摆着一张床，那张床上似乎睡着一个人。

我不敢吵醒对方，因此慢慢落下了脚，继续向前走。

第二扇门后的房间亮着灯，墙壁上贴着光滑的瓷片，因此我很容易看清里面的陈设。

这个房间里有很多婴儿床，那些婴儿床上竟然躺着许多婴儿。

看着那些婴儿，我吃了一惊。林牧从前就问过老师我们这些孩子来自哪里，老师说是我们是在海上捡的。后来林牧查阅书籍，告诉我海水不能孕育出人类，我们应该是人类生出来的，所以我们应该和岛上的小动物一样有父母。

当时我完全听不懂林牧在说什么，因此也没有深思，但此刻我想起了林牧的话，开始怀疑这里很有可能就是老师口中的“海”。

我想要开门一探究竟，但却不料某个睡不熟的孩子突然惊醒，然后呜哇大哭。哭声响起，其他孩子也跟着哭。

一想到第一扇门后的人很可能会醒来照看孩子，我十分慌张地四处看了看，准备寻找藏身之地。

在脚步声响起之前，我慌乱地打开对面房间的门，而后躲了进去。

紧接着我听到了中年女人的骂声。

“真烦！我也想当老师！起码不用呆在这个鬼地方！我可比学校里的那些人会教书！”她不停地絮叨，但我始终没听到她开门出来。

就在我以为她不会出来时，“踢踏踢踏”的脚步声响起，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到育婴房门前才停下来。

“什么人？”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将我吓了一跳，我立刻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发出一丝声响。

我不知道自己露出了什么破绽才被发现，此时我也无心细想，我只是回头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但这一回头差点把我吓得魂飞魄散。

我的身后是有很多铁架子，铁架子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玻璃容器。

距离较远的容器我看不清，但门口的一些玻璃容器在走廊灯光的照射下，散发着令我毛骨悚然的寒气。

婴儿尸体……

几颗面目惊悚的头颅……

那些容器里，装着的全都是这样惊悚的东西。

就在此时，更加令我害怕的事情发生了，有什么东西遮挡住了走廊的灯光。我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发现了门上的玻璃窗上贴着一张脸……

困惑

开门声响起，紧接着我听到了那个中年女人的声音：“袁老师？这么晚您怎么来了？”

袁老师将脸从玻璃上移开，答道：“睡不着，再来看看孩子们。”

“哎，袁老师，您也想开点，林牧那孩子的事……”

袁老师打断她：“我已经放下了。”

什么意思？难道她又在演戏？她为什么两次猫哭耗子？

“孩子们都哭了，你去哄一下，我也不耽误你，这就走了。”袁老师继续说。

“好的好的。”中年女人连连答应，而后我听到了开门声，紧接着听到了中年女人哄孩子的声音。

我藏身的房间的门被推开，袁老师露出半张脸，小声说：“还不快走？”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些玻璃容器，而后立刻离开了房间，跑出了地堡。片刻后，袁老师也走了出来。

我盯着她，她也看着我，我们在彼此的眼神中交流着信息。

“你跟踪我。”过了半晌，我说。

“你不是也跟踪我了吗？”袁老师反问。

“我都知道了，是你杀了林牧，你还故意在我面前演好人。”我冷冷地揭穿了她的真面目。

“呵，你懂什么？”袁老师冷笑了一声。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握紧拳头，恨不得现在就替林牧报仇。

“你指什么？杀死林牧？还是引导你发现地堡？”袁老师依旧很冷静，看样子她是完全不怕我。

这样也好，她越小瞧我，我越好下手。

“我都想知道。”我不明白袁老师为什么像个精神分裂症患者一样，做一些自相矛盾的事。

袁老师长出一口气继续说：“我们离这儿远一点，我慢慢告诉你。”

袁老师说完，自顾自地向前走。

考虑到她用极其残忍的手段杀死林牧后，我没有立刻跟上去。

袁老师停下来，回转过身问：“你害怕我？”

“谁说的？”我确实有顾虑，但我不害怕，退一步讲，就算我怕了，我也不会表现出来。

我说完也跟了上去。

袁老师一路走，什么话都不说，直到走到岛南的那艘搁浅的船前才停了下来。

“其实在小岛之外是有陆地的。”袁老师突然开口了。

“我早就知道了。”我冷冷地说。

袁老师不理我，自顾自地说：“等你们长大了，也就是到了十八岁，就可以学习地理课以及其他课程了。”

袁老师抚摸着那艘船：“五十年前，大路上有很多人类，科技也很发达。听说当时有可以通讯的电话，有装着彩色人物的电视机。当然，这些你们都没见过。科技发展到了一定程度，人类开始注重人文问题，愤怒是一种不好的情绪，因此有了消除这种负面情绪的计划。科学家研制出了药物，但药物存在副作用。人们最初确实不会感到愤怒了，但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情绪。当人们需要表达这种情绪时，反应来得比以往更加强烈。那些愤怒的人变成了‘怪物’，他们暴力、极端，身体素质也发生了变化。原本想要共创和谐的计划，最终给人类带来了灭顶之灾。

“没有爆发愤怒情绪的人们开始逃离大陆这艘船，就是当时的诺亚方舟，他们只是逃生者中的一部分。其他人也许在别的岛上，也许死在海上了。到达岛上的第一批人建立了新的社会体系，就是我们现在的学校。这里也有了规矩，那就是爆发出愤怒情绪的人要被杀死。有些人出生没多久就死了，他们现在就在地下室的玻璃容器里，有些人则是在成年后才被清理。”顿了顿，她补充道，“那些婴儿尸体是准备用来研究的，可是岛上已经没有人能改变这一切了。”

血债

如果林牧不是她杀的，我几乎就要相信她的鬼话了。

林牧出事之前，她跟林牧说的应该也是这一番话。如今亲耳听到，我几乎要怀疑她接下来也要对我动手了。

“那些婴儿是哪来的？我们又是哪里来的？”刚刚袁老师已经说漏了，她说有些人出生没多久就死了，这证明林牧当初跟我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袁老师的脸上的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但转瞬即逝：“靠科技。”

很明显，袁老师撒谎了。

“你为什么欺骗我同时又引导我？”

“外面的世界很可怕，但这里也很糟糕。能够让我们变异的基因很恐怖，但这里的规则又好到哪里去了吗？林牧做到了我一直不敢做的事，可惜她死了。”顿了顿，“或许外面的人已经找到治愈这种变异的方法了。”

又在猫哭耗子。

林牧是我的好朋友，袁老师杀了林牧，所以她是个恶人，恶人的话不可信，因此此时的我只觉得恶心，十分想要结束对话。

袁老师又说：“在这附近其实有一艘小船，来，我带你去。”

她要故技重施，要像对待林牧一样对我了吗？我很警惕地退后了一步，和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袁老师看着我：“别怕，我不会害你。”

“你总说对我们好，但你还是杀了林牧。”我揭穿她。

袁老师黯然了一瞬，语气突然有些失落：“我在这座岛上出生，这让我别无选择。”

我和袁老师的对话到此为止，我跑了。

我原以为袁老师不会放过我，但却没想到未来的几天，她都没有再找我。我曾困惑地问了她一次原因，她只是摇了摇头，说我不是林牧。

我不是林牧，没有林牧的好奇心，所以放过我了吗？

就算她放过了我，但我可不会放过她。

几天后的活动课，我趁着老师不注意，带着小雨一路跑。

因为我们从小被教导不能乱跑，所以小雨很犹豫，但在我不顾他的反对，硬拉着他来到了地堡的所在位置。

在小雨发现入口之前，我弯下腰，打开了铁门。

“这是什么地方？”小雨很惊讶。

我没答话，故意扯着嗓子喊：“那晚我发现了这个地方，要不是袁老师，我就被发现了。袁老师不让我跟别人说，她怕别人举报她，那样她老师的地位就不保了。”

这些话当然是跟下面的中年女人说的，她那晚抱怨孩子吵闹，还认为自己的能力比很多老师要强，说自己也想当老师。而我拉其他人来，则是为了让我这番话听起来不太刻意。

“我们下去看看？”虽然小雨很听话，但突然见到了这种地方，好奇心也立刻被勾了起来。

“不行，这里很可怕。”我要让底下的女人知道，我什么都看见了，“我怀疑校长利用孩子做人体实验。”

没等小雨继续说话，我直接松开铁门，大叫了一声不好，十分惊恐地跑了。小雨见我突然跑了，稀里糊涂地也跟着我跑。

黑白

果然不出我所料，袁老师失踪了。生死未知，但按照我的意愿，她死了最好。

出乎我意料的是，新老师的声音跟育婴室的中年女人一模一样。我只是随口瞎说，没想到她真的通过举报袁老师顶替了袁老师的位置。

为了防止被她认出，这些天我很少说话。

听了她的几堂课后，我发现到她对自己的认识很不清楚，她的课讲的很差，根本达不到当老师的水平。通过这件事，我也意识到了校长很可能不需要真正能够教书的老师，而是需要一个能够管制住同学们的人。

我原以为一切都告一段落了，但袁老师消失几天后，小雨也消失了，没人知道他的去向。

难道说小雨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去了地堡，然后被抓住做实验了？又或者他愤怒了，然后像林牧以及其他我不认识的人一样被清理了？亦或是新老师认出了他的声音，抓走了他？

如果第三个猜测成立，那就代表有人在追查那天发现地堡的孩子，接下来被拉走做实验的很有可能是我了。

虽然林牧死后我只想替她报仇，从没想过完成她的梦想，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但现在我必须要考虑离开这里了。

果不其然，放学之前，校长来到了班级，让我跟他去办公室一趟。我先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跟在他身后。他很狡猾，为了防止我逃跑，还让新老师跟在我身后。

虽说逃跑难度大了一些，但新老师身材肥胖行动不便，我又比较灵活，我还是逃了。

我一路跑下楼，跑出学校。校长和新老师则跟在我身后追。

我跑进密林，像只无头苍蝇四处寻找藏身之处。

校长的声音距离我越来越近，我打算继续跑。但没等我起身，一双大手便抓住了我的衣领。

“嘻嘻，抓到你了。”

新老师抓到我后，将我带到了校长面前。她很粗暴地推倒我，然后用一只脚踩住了我，向校长邀功。

我尽量抬起头，死盯着校长：“你放了小雨，他根本就没去过地堡，他什么都不知道！”

校长俯视着我，那双小眼睛散发着寒光：“太晚了。”

“你是坏人！你们都是坏人！”我声嘶力竭地大喊，即是在咒骂他们，也是在咒骂我自己。我的心思不够缜密，所以才害了小雨。

“知道的太多，对你们一点好处都没有，我也是为了你们好，这座岛不能毁在我的手上。”他说着，竟然从手里掏出了一种黑色的东西。

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知道，那东西可以要了我的命。

就在我准备接受这一切时，披头散发，浑身是伤的袁老师突然从某处冲了出来，她大叫了一声，将校长扑倒。

我看见有火花在那黑色的东西上闪了一下，“砰”的一声过后，压迫着我身体的重量突然消失，紧接着新老师倒了下去。

我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新老师的胸口是一片红色。

“快跑！”袁老师的吼声将愣在原地的我拉回了现实，她一边和校长打斗，一边扔出了一个纸团。

这一刻我的脑子是乱的，袁老师究竟是好是坏？

我无暇思考这些，只是捡起袁老师丢过来的纸团，起身跑掉了。

希望

我没有跑远，而是躲在了附近。

袁老师不是校长的对手，她最终被校长手中的东西击中了，然后她像新老师一样，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力气。

校长看着袁老师，用一种我从没有听过的语气说：“林牧是你的女儿，你可以心软，下不了杀手，但胡凯什么都不是。”

虚弱的袁老师嘲讽他：“你现在和那些怪物有什么区别吗？你可以杀死那些变异的人，但林牧只是想要离开这里，你在怕什么？害怕外面世界的人找到了解药，害怕丧失你在这里拥有的一切权利吗？”

“你胡说！”

袁老师继续讽刺他：“如果你不怕，为什么要让别人觉得是我杀了林牧？”

校长似乎被袁老师触碰到了痛处，他再次举起那黑色的武器，“砰”地一声之后，袁老师再也不动了。

我浑身发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双腿，立刻离开了那里。

我跑了很久，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我打开袁老师的纸团，发现那是一张简易的地图，地图上标记了袁老师口中的小船的位置。

小船就在靠近海边的矮树丛中，被一些藤蔓覆盖着。

船上早已准备好了食物，应该是袁老师的心意。

我用尽全力，将小船推进了海里，然后一点点远离了这座小岛。精疲力尽的我很快就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我已经深处在茫茫大海上了，小岛不见了，船的航迹也早已不可追寻。

借着阳光，我看到有些腐化的桨上刻着两个字母，YQ，这是袁老师名字的缩写。

我又想起了校长的那一番话，林牧原来是袁老师的孩子，而根据这艘船的腐化程度看，袁老师应该也曾和林牧有过一样的想法。

她们母女很像，但袁老师没有说服自己，林牧则是被校长害了。

我看着远方，思考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

发疯的怪物横行又或者是人们找到了治愈方法？亦或是人类已经灭绝，外面是一片童话书中写的那样有鸟语有花香的世界？

我心中怀揣着希望，继续向前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