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率变动、收入差距与经济增长——基于不同经济发展阶段的实证研究①

文| 马 宇 安晓庆

背景及引言

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中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而作为经济核心变量的汇率在这一转变过程中的作用举足轻重，其对经济增长的影响也备受关注。众所周知，汇率不仅是维持经济健康有序发展的重要因素，同时也是影响金融市场稳定的主要变量，它的变化对于一国宏观经济是牵一发而动全身。2014年10月美国宣布结束为期六年的量化宽松货币政策，2015年12月美联储启动加息，2017年美联储开始缩减资产负债表（简称“缩表”），美元价值随着美联储的加息缩表而出现先升后贬的走势，美元作为全球基准货币，它的价值变化导致全球资本流动出现变化，给各国汇率稳定带来巨大冲击，因此，需要深入研究汇率变化对经济增长的影响。

2017年美国特朗普政府执政后实施逆全球化政策，大力推行美国优先的贸易保护政策，与包括中国在内的全球多个国家产生贸易摩擦，严重冲击了这些国家的对外经济和贸易。汇率作为连接国内外经济的纽带，在抵御外部冲击、调控经济增长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所以，在此背景下需要深入研究汇率与经济增长的关系，为发挥汇率调节经济的作用提供充分的空间和良好的机制，实现促进经济增长的目的。已有很多学者在这方面进行研究，但是这些文献研究多集中于一国货币汇率体制变革及汇率波动对经济增长的影响，鲜有学者考虑不同经济发展阶段、汇率变化与经济增长之间的关系，而针对不同收入水平经济体详细分组的研究也较少。鉴于此，我们选取92个经济体，按世界银行划分的收入水平进行分组，研究在不同经济发展阶段汇率变化对经济增长影响的差异，从而能够根据各经济体所处不同发展阶段来更准确地使用汇率工具调控经济增长。尤其是对于正处于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我国来说，能否跨越这一阶段顺利进入高收入经济体行列，汇率工具的正确使用尤为重要，因此，我们有必要通过对样本经济体按收入水平分组深入研究处于不同发展阶段的经济体汇率变化对经济增长的影响。

Galindo等（2006）采用面板数据研究拉丁美洲国家汇率变动对制造业的影响，结果表明汇率贬值会促进制造业发展。Rodrik（2008）通过实证研究发现，实际汇率贬值对经济增长起促进作用。随着研究的推进，Schnabl（2008）通过对小型经济体汇率波动率与经济增长的研究，发现汇率波动率与经济增长之间具有显著负相关关系。赵西亮（2008）研究发现汇率升值有利于促进发达经济体的经济繁荣，但对发展中经济体起到阻碍作用。Vieira和MacDonald（2011）通过分组研究发现，新兴经济体的实际汇率贬值有利于经济长期增长。李庆（2016）以57个中等收入经济体为研究对象，发现短期内实际汇率贬值对中等收入经济体的经济发展具有抑制作用，而在中长期的效果则截然不同。丁志杰和谢峰（2017）指出，名义汇率波动增大会导致中等收入经济体实际经济增长率下降。同时，马宇和唐羽（2017）指出本币大幅贬值可能会引起新兴经济体国内巨额的资本外逃，从而对国内经济增长造成压力。Ribeiro等（2018）在考虑了汇率低估对经济增长存在的潜在负面分配效应后，研究发现发展中国家货币贬值和经济增长之间存在负相关关系。

无论货币的升值还是贬值，都会对经济增长产生影响，而由于不同经济体的国际地位、发展阶段、地理位置、资源禀赋、国内政策等约束条件不同，对汇率变动的反应程度有所差别。在参考上述研究成果基础上，我们将采用92个经济体样本数据构建动态模型，从收入水平差异的角度来探讨处于不同发展阶段的经济体汇率变动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将在以下两方面有所创新：第一，以往文献也有按照发展水平不同来研究汇率变化对经济增长的影响，本文则是按照世界银行划分标准进一步细分收入水平分组，分为低收入组、中低收入组、中高收入组和高收入组，这样可以更清晰地研究处于不同发展阶段的经济体汇率变化对经济增长的影响；第二，汇率变化一般通过投资渠道和贸易渠道影响经济增长，本文在实证中引入外商直接投资与汇率的交叉项，以及对外贸易与汇率的交叉项，由此来分析在不同发展阶段，汇率变化如何通过外商直接投资渠道和对外贸易渠道影响经济增长。

实证研究设计

参照Schnabl（2008）、卢万青和陈建梁（2007）的经典文献选取实际GDP增长作为度量经济增长的指标（gdpg），该指标反映一国经济增长速度，且具有连续性。解释变量选取本币汇率变动，采用间接标价法下名义汇率增长率作为衡量汇率变动的指标（erg），汇率上升，本国货币升值，汇率下降，本国货币贬值。参照Schnabl（2008）、丁志杰和谢峰（2017）等学者的研究成果，选取变量作为控制变量。

因为处于不同发展阶段经济体的汇率变化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可能存在差异，因此，按照世界银行的标准将样本分为低收入组、中低收入组、中高收入组和高收入组，利用动态面板数据模型实证检验汇率变动对经济增长的直接影响，然后参考王春平等（2009）、Bibi等（2014）、王江（2016）的研究，对汇率变动影响经济增长的影响进行检验。

实证结果分析

自1987年以来，世界银行按人均国民收入（以美元价格衡量）将各国分为高收入、中高收入、中低收入和低收入四类。本研究样本数据来源于World Bank数据库，并将研究样本区间确定为1997-2016年，剔除数据缺失严重的经济体，样本总共包括92个经济体（29个高收入经济体、22个中高收入经济体、10个中低收入经济体以及31个低收入经济体）。

以经济增长率为被解释变量，利用系统广义矩估计（System-GMM）方法进行回归，估计汇率变化以及汇率通过直接投资渠道和贸易渠道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实证结果显示，汇率对经济增长的影响的确会随收入水平的不同而产生差异。高收入经济体汇率变动率的显著正向影响经济增长，说明名义汇率升值会促进高收入经济体的经济增长。同样，中高收入经济体的情况亦如此，本币汇率升值对经济增长起促进作用。相反，对于收入水平较低的两组来说，汇率变动与经济增长呈现出显著负相关关系，本币汇率升值会抑制经济增长。由此可见，名义汇率升值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在一定程度上依赖于该国收入水平。在高收入和中高收入经济体，汇率升值具有扩张效应，有利于经济繁荣；而对于中低收入和低收入经济体，汇率升值则具有紧缩效应，会起到抑制经济增长的作用。

出现这种现象的主要原因是，高收入经济体的经济发展层次较高，出口产业以高端制造业和高科技产品及其相关服务为主，在价值链的顶端，具有较强的产品定价权，在本币升值的条件下，可以通过提高目标市场价格而保持本币价格不变来进行销售，而且不会对出口数量产生太大影响，这就可以为本国赚回更多外汇。

同时，本币升值会刺激短期资本流入赚取升值收益，因此，会增加本国投资，刺激经济繁荣，拉动经济增长。低收入经济体的经济发展水平较低，出口主要依赖于竞争较为激烈的劳动密集型产品、初级产品、原材料和低端制造业产品，处于价值链底端，缺少世界市场定价权，在本币升值的条件下，只能通过压低本国货币标价的售价，而不是提高目标市场的价格来应对汇率升值的影响，从而打击本国出口，使出口量下降，拉低经济增长率；同时，本币升值会导致进口商品价格下降，外国商品在国内市场更具竞争力，从而使国内相关产业受到挤压，减少生产，拉低经济增长率；而低收入经济体的金融市场不够发达，并不能因本币升值而吸引外资流入，即使吸引部分外资流入，也有可能因金融体系不够发达无法优化配置资源，在一定条件下还可能催生泡沫经济，对经济发展带来危害，因此，低收入经济体货币升值不利于本国经济增长。

无论收入水平如何，外商直接投资与经济增长始终保持同方向变动。外商直接投资增多可以为国内带来大量资金以弥补国内资金不足，同时外商投资企业创造的产值会成为国内生产总值的一部分。另一方面，外商直接投资会将先进的管理经验和生产技术引入东道国，利用技术溢出效应带动国内经济发展。同样，贸易规模的扩大对经济增长也具有很强的推动作用。贸易规模扩大为进出口企业提供更多的资金购买先进设备、雇用工人、采用先进生产技术从而提高生产效率，以进一步扩大生产规模，使企业进入良性循环。这一系列的举措刺激了国内消费，提高了居民生活水平，缓解了国内就业压力，最终促进经济增长。

结论及政策启示

为全面了解汇率变动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在剔除数据缺失严重的经济体后，按世界银行对收入水平的划分标准将92个经济体分为四个分组。构建动态面板模型，利用系统GMM估计方法，分析汇率变动对经济增长的影响。研究表明：本币汇率升值会提高高收入和中高收入经济体的经济增长率，而中低收入和低收入经济体的情况相反。在汇率变动间接影响经济增长的外商直接投资渠道中，高收入经济体中汇率升值有利于发挥外商直接投资对经济增长的正向带动作用，另外三组经济体的结果恰好相反。在贸易渠道中，高收入和中高收入经济体中汇率升值有利于发挥其正向带动作用，而中低收入和低收入经济体的汇率升值则降低贸易额，抑制经济增长。

目前，我国经济处于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特殊时期，其中汇率扮演的角色不言而喻。国际上美联储加息缩表，中美贸易摩擦不断，人民币汇率受到诸多不确定因素的影响，因此，准确判断汇率变化对我国经济增长的影响是非常重要的。根据研究结论，得到以下几点启示：

第一，关注美元币值波动对我国经济的冲击，并积极推动人民币国际化。2017年，美联储三次宣布上调联邦基金利率，导致包括我国在内的新兴市场经济体汇率波动幅度增大。美元作为国际储备货币和全球贸易结算货币，它的波动增加了国际投资和贸易风险。为避免汇率波动给经济增长带来不利影响，我国应继续推进人民币国际化，降低对美元的依赖，在对外贸易结算中更多使用人民币，降低汇率波动带来的投资和贸易风险。

第二，关注除汇率之外导致我国经济下行的因素。2017年以来，人民币兑美元汇率呈现升值趋势。实证研究结果表明，中高收入经济体汇率升值对经济增长起到促进作用。由此可知，导致中国经济增速减缓的因素并非人民币汇率升值，而更多的是国内经济转型升级和进入经济新常态的结果。因而，应积极从内部寻找经济增速下滑的原因，从而促进我国经济长期稳定发展。

第三，正确把握汇率变化通过外商直接投资渠道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实证结果显示，中高收入经济体的外商直接投资对经济增长起促进作用，但汇率升值会减少外商直接投资的数量，因此，我们应该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准确把握汇率升值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另外，我国作为中高收入经济体，引进外资要以自身的经济发展、结构升级为基点，按照国际市场需求和国内发展需要来引导外资投向，使其充分服务于我国经济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