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点大学建设与青年精英的国家认同
2020-09-25孙伦轩
孙伦轩,王 娇
(天津师范大学教育学部,天津300387)
一、引言
2017 年1 月,教育部、财政部、国家发改委联合颁布《统筹推进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实施办法(暂行)》,标志着我国重点大学建设进入新的历史阶段[1]。对重点大学的研究可谓汗牛充栋,但经验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两个方面:社会学视角致力于从制度变迁或阶层不平等角度来揭示重点大学这一社会结构在社会流动过程中发挥的是“阶层复制”还是“精英循环”的作用[2-4];经济学视角则致力于考察重点大学在我国创新型国家建设中发挥的作用,聚焦重点大学的科研投入与产出效率评估[5-7]。然而,经验研究较少涉及评估重点大学对精英人才培养产生的影响,即在不考虑重点大学机会群体异质性的前提下,评估政府选择性的教育资源投入是否有效地培养了国家建设所需要的英才。近期,“双一流”建设再次引发人们对此的讨论[8-9]。对重点大学在国家人才体系建设中的作用是否存在及其背后的作用机制,急需经验数据的检验与呈现。
考察毕业生重点大学就读经历对其国家认同的影响在实践层面亦有重大意义。有学者认为,中国的重点大学政策是以政府为主导,通过高等教育资源与利益的再分配实现预定政策目标[10]。在人才培养方面,重点大学将潜在的青年精英与普通学生进行分流,并给予前者更优质的资源与机遇,以帮助他们成长为精英人才[11]。在社会深刻转型的今天,这些青年精英承载了重要的导向作用,他们的社会态度和能力,是决定国家未来的重要因素之一。
国家认同是构成精英特质的重要社会态度,是指人们对其所属国家的肯定性认识、态度、情感及信念[12-13],体现了国民归属感及为国奉献的心理和行为[14]。从个人层面看,国家认同会影响人们的行为偏好[15]。有学者认为,国家认同的形成促使个体获得本体性安全,避免本体性焦虑,通过自身的角色与行为调整来满足法律及道德的要求[16]。川斯尤的研究显示,个体的国家认同感越强,对于国家政策的响应程度就越高[17]。从国家层面看,国家认同是国家稳定的基础,也是国家兴旺的重要前提[12-13],即国家认同是国家建设的重要内容[18]。故而培养更认同国家的青年精英是重点大学建设的出发点之一。
有鉴于此,本文利用首都大学生成长追踪调查的面板数据,评估重点大学建设对青年精英国家认同的影响。本文使用倾向值匹配和双重差分相结合的方法(PSM-DID),克服了可观测变量和不可观测变量带来的内生性问题,较为严谨地估测了重点大学经历对青年精英国家认同的因果效应。研究发现,相较于普通大学,重点大学的学生对国家整体发展状况的满意度更高,对国家未来的发展前景也更为乐观,在女性学生群体、城市学生群体以及家庭经济层次为中等、下等的学生群体中尤为明显。
二、文献回顾
(一)国家认同及其建构模式
林尚立认为,国家认同反映的是人和国家的基本关系。人是建设国家的主体,国家反过来最大限度地满足人们生存和发展的基本需要。国家认同不单是人们的国家观念或国家意识问题,更是国家建设本身的问题[12]。那么,国家应该如何建设才能赢得人们更多的认同呢?王卓君和何华玲认为可以关注以下几方面[19]:
其一,利益认同。公民都希望在国家共同体中获得市场交易无法获得的利益。民族国家要想获得公民的认同,就必须致力于满足公民个人和族群的利益诉求。弗雷格斯坦发现,欧洲的文化精英、社会精英和经济精英们的国家认同感较弱,而全球认同感较强[20]。胡格荷和马克斯对此的解释是,精英们在全球化浪潮中享有更多资源与机遇,并从中获益,因此会强化全球认同而弱化国家认同[21]。由此可见,在国家建设过程中分享到更多红利的群体会更认同国家。
其二,制度认同。弗朗西斯·福山认为,与政治体制及理念有关的国家认同在国家建构过程中非常重要。与政治体制及理念联系越加密切的公民,其国家认同会越强[22]。制度认同的表现之一是积极参与现有国家共同体的政治建设,这自然是目前国家共同体构建和加强国家认同的普遍方式[19]。而某些制度安排带来的成效评价、个人的教育公平感和司法公平感都对国家认同产生正向影响[23]。
其三,文化认同。每个民族国家自身的文化因素如神话传说、语言符号、宗教信仰等能够成为国家认同建构的养分和根基。亨廷顿认为美国文化的多元性是导致美国国家认同产生危机的一个重要根源[24]。因此,为了树立国民的国家认同,需要坚持文化的多元统一,同时对国家认同进行补充、修正、超越。
(二)重点大学建设与国家认同
学校教育与公民的国家认同紧密相关。培养公民对国家制度、法律制度的合理性认同,是公民教育的主要内容之一[25]。然而,有经验研究证明,受教育程度与人们的国家认同感呈显著负相关[26-28]。这可能是由于受教育程度越高,其对社会和国家的评价就越客观,从而导致国家认同感的弱化[26]。需要进一步探讨的是,在受教育年限相同的情况下,重点大学毕业生是否更认同国家?基于王卓君和何华玲的理论框架,笔者认为答案是肯定的,主要由于以下几方面:
其一,利益认同层面。按照特纳对社会人才选拔模式的分类,我国的重点学校制度更类似于“赞助性流动”的外在表现形式,即通过公共资金的选择性资助给予青年精英更优质的资源与机遇,以帮助他们成长为真正的精英人才[11]。在此过程中,个体精英享有重点大学建设带来的诸多切实利益[29]。研究指出,重点大学不仅具有光环效应,还拥有实实在在的福利,如优先调配学校师资、优先充实教学设施、优先设置热门专业等[4]。以国家重点实验室分布为例,截至2008 年获批重点实验室的63 所大学中,仅有9 所为一般大学(占比14.3%),其余均为“211 工程”大学,尤其是35 所“985 工程”大学建有109 个国家实验室(占比78.4%),而“985 工程”大学数量仅占公办普通本科院校的5%左右[30]。
事实上,这种“赞助性流动”模式确保了学生更大概率地成长为社会精英。改革开放以后,社会精英的选择逐步摒弃了“血统原则”,“成就原则”开始展现其重要作用[31]。诸多研究表明,学历因素在政治和技术精英的地位获得中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32-33]。1978年后一段时间,适龄人口的初高中入学率低,人们用“天之骄子”来形容大学生的稀缺性和精英性[34]。2000年的全国人口普查显示,接受大专及以上教育的人口仅占全国人口的3.6%,接受高中及中专教育的人口仅占11.1%[33]。此时,拥有大专以上文化程度的社会成员基本上被视为社会精英,或说拥有了进入精英层的文化资本。随着高等教育大众化时代的到来,普通高等教育学历的数量稀缺性已然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重点大学的质量稀缺性。一方面,重点大学的毕业文凭“将在整个社会交换过程中被拥有者作为一种比较特殊的一般等价物,与其他反映人们的社会地位的各种具体因素进行交换,包括经济地位、政治地位和一定的权力等等,从而获得必要的社会地位”[35]。最直接的体现在于,重点大学的毕业生在就业和深造中占有绝对优势。有研究显示,“985 工程”高校毕业生去党政机关和国有企事业单位就业的概率分别是一般普通院校毕业生的2.57 倍和2.64 倍;“211 工程”院校则是普通院校的1.16 倍和1.70 倍[36]。另一方面,根据柯林斯的观点,重点大学会传授一种特殊的身份文化,包括如何使用语言、美的意识、价值观和风度,从而影响精英地位的获取。因此,笔者认为,无论是当下还是未来,重点大学毕业生都有可能享受更多国家建设的利益,从而增加国家认同感。
其二,制度认同层面。过去四十年,大学自主权增加,各种市场取向的制度设计促使竞争局面的初步形成[37]。这种变革对当代大学生产生了巨大影响,但是,变革程度在高校间存在很大差异。在高校的内部治理上,重点大学即研究型大学,知识创新与学术发展的特点决定其与一般大学存在许多内部差别。知识创新不仅需要科学家个体的智慧才能,也需要群体的跨学科协同研究。因此,研究型大学的组织结构是针对科学问题的柔性化矩阵结构。这种结构既强调纵向联系,又强调横向联系;既讲分工,又讲协作,如此才能有效地把组织结构中的垂直联系和水平联系、集权化和分权化结合起来[38]。而一般大学普遍为教学型大学,学术权力作用较小,教学比重大而科研发展及学术发展比重小,适宜使用“刚性化的科层结构”。这种“金字塔”式的组织形式保障学校的办学理念、规章制度和政策举措能够逐级向下贯彻至每个教师[39]。
这种差异还体现在大学的外部治理模式——政府赋予大学的自主权力上。在政策实践中,差异化放权表现在多个方面,例如:重点高校在招生计划上享有更为广阔的空间;在学科专业设置上,一般高校受到国家和地方教育主管部门的管控而很难自主设置学科;在教学自主权上,一般高校在公共课教学计划的安排、教学方法的使用、教材的选取等方面仍然受到中央和地方政府的双重约束;在人事招聘上,一般高校的人员进出和流动受到政府教育行政机关和人事行政机关的审查和批否[40]。究其根本,一般高校的管理主体明显增多,管理程序更为庞杂。在扩大大学自主权的实践中,重点大学作为领头羊进行试点,但普通大学往往难以实现。
公共资金和大学自主权双重差异造成的影响,表现为重点大学内部的竞争程度更为深入,政策更为灵活和透明,学生拥有更多的公平感。根据亚当斯的公平理论,当学生感到被公平对待时,他可能表现得积极主动,反之则可能消极保守,以寻求心理平衡,长此以往,学生对学校的满意度就越来越低[41]。有研究显示,重点本科学校的学生对社会机会的看法最乐观,专科高校的学生最悲观[42]。故从制度层面看,重点大学毕业生对国家的认同感更强。
其三,文化认同层面。坚持多元的亚文化并寻求认同是大学教育的重要使命之一,主要途径有两个方面:其一,开展通识教育,帮助学生理解民族“历史的共同过去”,体认“共同的现在”和思考“共同的未来”,促使学生形成广泛的文化认同和文化自觉[43];其二,营造一个多元的、隐性的校园文化,为不同族群的学生提供沟通交流的机会。多数重点大学为综合性大学,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一方面,面向全国招生使得重点大学的生源构成更加多元,共同的学习生活增加了彼此了解和认同的可能性;另一方面,重点大学的通识教育改革一直走在全国前列。例如北京大学的“元培学院”、清华大学的“新雅书院”等均致力于提供视野开阔和文化自觉的通识教育。有学者认为,“通识教育改革绝不仅是对过度专业分化、过度应试的缓和性策略,而是联系着激活文化自觉、再造中国现代文明的使命”[44]。这种意识在重点大学得到了广泛的认可与重视。因此,从文化认同看,重点大学毕业生对国家的认同感更强。
二、数据来源与变量设计
(一)数据来源
本文的数据来源于“首都大学生成长追踪调查”(Beijing College Students Panel Survey,BCSPS)2009 和2013 年的两期数据。该项目采用多阶段分层随机抽样的方法,于2009 年从北京市54 所公立大学的2008级(大一)和2006 级(大三)学生中分别抽取2000 人左右的样本进行了五年的追踪调查[45]。由于我们想探究的是大学四年经历对学生国家认同的影响,本研究保留了2008 级的样本。尽管BCSPS 不是一个全国层面的样本,但由于北京高校类型多样,可看作当代中国高校的缩影。剔除了缺失数据后,最终进入分析模型的样本量为2136。
(二)变量设计
1.因变量:国家认同
根据柏贵喜等人的观点,国家认同是公民对自己所属国家的主观认可和国家自豪感等主观感受[46],本文使用大学生对我国整体发展状况的满意度和整体发展前景的乐观度来测量。这两个指标在时间上既存在差异又有连续性,其中,满意度指向过去,指对国家经过发展已获得成就的满意程度;乐观度则指向未来,指对国家在今后的发展中可能取得成就的期许。两个指标的得分越高,则代表大学生对国家更为认可,国家自豪感也更加强烈。其具体测量的问题分别为:“您对当前我国各方面发展的整体状况满意吗?以100 为满分进行打分”;“您对当前我国各方面发展的整体前景感到乐观吗?以100 为满分进行打分”。因此,我们构建出两个0-100 的连续变量,分值越高,代表学生的满意度和乐观度越高。
2.自变量:是否上重点大学
按照高等教育领域的通俗标准,我们将“211 工程”院校定义为重点大学,包括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中国人民大学、北京理工大学、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中央民族大学、北京化工大学、北京邮电大学、中国传媒大学、中国矿业大学;将其他非“211 工程”院校定义为一般大学,包括北方工业大学、首都经贸大学、北京语言大学、北京农学院、北京石油化工学院。
3.控制变量
本文的控制变量主要用来计算不同被试就读重点大学的概率,进而将其匹配成两组“平衡”的、类似于随机实验的控制组和实验组,主要包括基线调查时学生的性别、民族、年龄、户口类型、家庭居住地类型、是否独生子女、家庭经济层次、家庭社会地位、父母受教育年限、父母政治面貌、是否北京生源以及高中学校类型。其中,性别(0=女,1=男)、民族(0=汉族,1=少数民族)、户口类型(0=城镇户口,1=农村户口)、是否独生子女(0=非独生子女,1=独生子女)、父母是否党员(0=父母双方都不是党员,1=父母中至少有一方是党员)、北京生源(0=非北京生源,1=北京生源)、高中学校类型(0=非市级及以上重点高中,1=市级及以上重点高中)为二分变量;家庭居住地(0=农村,1=县级,2=地级市,3=省城、直辖市)为虚拟变量;年龄、家庭经济层次(1=上层,2=中上层,3=中层,4=中下层,5=下层)、家庭社会地位(1=上层,2=中上层,3=中层,4=中下层,5=下层)、父母受教育年限(取父母中较高一方)为连续变量。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如表1 所示。
表1 变量的描述性统计(n=2136)
三、估计方法与分析步骤
双重差分法是目前政策评估普遍采用的方法,其最大优势是可以利用面板数据来控制不可观测变量的影响,尤其是可以控制随时间不变和随时间同步变化因素的影响[47]。但是,双重差分法必须满足严格的前提条件:一是样本选择的随机性假设,二是共同趋势假设。我们使用倾向值匹配法来解决样本选择偏差问题。Heckman 等认为,双重差分结合倾向值匹配法可以充分利用双重差分法和倾向值匹配法的优点,同时克服不可观测变量和可观测变量对样本选择的影响[48-49]。本文的基础模型如下:
其中,Xt0为协变量,表示两组样本上大学前影响他们是否就读于重点大学的一组特征变量,之所以采用上大学前的时点值是为了保证这些变量不受他们是否就读重点大学的影响,同时,这些协变量不仅影响他们是否就读重点大学,还影响他们的国家认同;E为期望算子;D 为重点大学的虚拟变量,干预组赋值为1,控制组赋值为0;T、C 分别表示干预组和控制组;t0、t1分别为基线即大一的时点和评估即大四毕业前的时点;Yt0、Yt1分别表示学生大一时和大四毕业前的结果变量(即国家认同)。
本文的具体步骤如下:首先,根据Logit 模型计算出样本学生就读重点大学的预测概率,并据此对就读重点大学和非重点大学的样本学生进行匹配;然后检验样本匹配质量;最后估计就读重点大学对学生国家认同的平均处理效应。
四、实证分析
我们首先建立重点大学入学机会的倾向值预测模型,得到学生就读重点大学的logit 模型回归结果以及各个协变量的边际效应。数据表明,logit 模型的回归结果拟合较好(LRchi2=649.31,P=0.0000,Pseudo R2=0.2349)。从具体的回归系数看出,个体人口学特征(性别、民族、年龄)、家庭背景(家庭居住地以及父母受教育年限)等因素均对学生是否就读重点大学产生了显著影响。随后,我们对就读重点大学和非重点大学的样本学生进行匹配,并进行了平衡性检验和共同支撑检验。结果显示,各协变量的均衡效果良好,落在共同支撑域外的样本量很小,倾向得分在干预组和控制组中具有足够大的共同支撑域。
(一)平均处理效应
由以上质量检验可知,匹配后的样本满足PSMDID 方法的前提假设条件。因此,本部分根据基准模型式(1)以大学生国家认同作为结果变量进行回归,得到就读重点大学对学生国家认同的平均处理效应(结果如表2 所示)。相较于一般大学,重点大学的毕业生对国家整体发展状况的满意度和发展前景的乐观度显著更高。具体来看,在国家发展状况满意度方面,大一基线调查时期重点大学的学生比一般大学低0.464,但未通过显著性检验。大四毕业前重点大学毕业生的满意度却显著高于一般大学的学生(B=1.596,P<0.01)。因此,重点大学对国家发展状况满意度的净效应为2.061,在0.01的水平上通过了显著性检验。同理,在未来发展前景乐观度方面,大一基线调查时期重点大学的学生比一般大学低0.561,但未通过显著性检验。而重点大学毕业生的乐观度显著高于一般大学(B=1.203,P<0.05)。因此,重点大学对未来国家发展前景乐观度的净效应为1.763,在0.05的水平上通过了显著性检验。同时应该看到,重点大学和一般大学的毕业生对国家整体发展状况的满意度和发展前景的乐观度都在降低,证明我国大学生的国家认同正在下滑。
表2 重点大学对大学生国家认同的平均处理效应
(二)重点大学效应的群体异质性
上述发现是否在所有亚群体中都存在?我们按照性别、城乡和家庭经济层次将总样本拆分成7 个分样本,并进行了检验(结果如表3所示)。总的来说,重点大学对青年精英国家认同的影响在女性学生群体、城市学生群体以及家庭经济层次为中层、下层的学生群体中更为显著。具体来看,重点大学提升了男女生对国家整体发展状况的满意度和发展前景的乐观度,但仅在女生群体中尤为显著。当以城乡进行分样本检验时,这种显著性仅在城市样本中得以验证。有趣的是,在按照家庭经济层次进行分样本检验时,虽然重点大学的就读经历均广泛提升了学生群体对国家未来发展前景的乐观度,但均未通过显著性检验。在国家发展状况满意度方面,重点大学的就读经历显著提升了家庭经济层次为中层、下层的学生群体的满意度,降低了上层家庭经济层次学生的满意度,尽管统计层面上并不显著。
五、结论与讨论
作为国家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重点大学应该将培养学生的国家认同当成一种教育自觉,努力培养具有四个自信的青年精英。本文基于首都大学生成长追踪调查的面板数据,使用倾向值匹配双重差分法实证探索了重点大学建设对青年精英国家认同的影响。研究发现:整体上说,随着年级增长,重点大学和普通大学的学生对国家整体发展状况的满意度和未来发展前景的乐观度都在降低,与刘森林、卢守亭、刘涵慧的发现较为类似。这可能是年龄的增长使学生对社会和国家的评价越来越客观,对国家认同的要求也更苛刻所致。
表3 重点大学对青年精英国家认同的影响异质性
比较来看,重点大学毕业的青年精英对国家整体发展状况的满意度更高,对国家的未来发展前景也更为乐观。进一步的分样本检验发现,这种积极影响主要存在于女性学生群体、城市学生群体以及家庭经济层次为中等、下等的学生群体。这一结果表明,对重点大学的持续投入在青年精英国家认同的培育中取得了初步成效,这可能是重点大学在利益认同、制度认同和文化认同上的优越性所致。女性学生、城市学生和中下等家庭经济条件的学生可能更受益于重点大学带来的资源与机遇,因此表现出更为显著和稳健的积极影响。而对于上等家庭经济层次的学生来说,本身已经占有相当丰富的资源和社会机遇,重点大学带来的影响就可能存在挤出效应,故不会更为认同国家。正如罗纳德·英格尔哈特认为,物质主义者更加依赖国家,后物质主义者则更富有理性批判精神[50]。这可能就是对于上等家庭经济层次的学生来说,重点大学的影响不显著的原因。
作为一个初步的探索性研究,本文存在许多局限等待未来研究的进一步改进。首先,我们的研究无法检验利益认同、制度认同和文化认同作用孰轻孰重,这需要后续研究的深度探索。其次,首都大学生成长追踪调查的抽样和问卷设计方面具有较高的信效度,但在测量“国家认同”上并不深入,需要后续研究的系统测量。最后,倾向值匹配双重差分法无法控制随时间变化的异质性问题,可能会导致有偏的估计结果,这需要后续研究在精准测量的基础上,使用更为规范的因果推断方法,让结论更为稳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