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鲁高等教育大众化的经验与启示
2020-03-22冈萨罗巴切科雷伊王语琪
冈萨罗·巴切科·雷伊,王语琪
(1.国立圣马尔科斯大学通识教育学院,利马15081;2.浙江大学外国语言文化与国际交流学院,浙江杭州310058)
和其他拉丁美洲国家相比,秘鲁的教育模式与本国的经济和社会特性联系更加紧密。大学教育和经济发展模式息息相关,在考察秘鲁教育的同时,需要重点考虑几个世纪以来,其自然资源出口在国家经济发展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
一、秘鲁高等教育的发展阶段
马丁·特罗(Martin Trow)[1]在一份关于精英教育转向大众教育的报告中指出,如何协调增长与教育的关系是发达国家高等教育面临的一个重要挑战。这里的增长表现为:(1)学费的增长,(2)学校教师人数的增长,(3)学生人数的增长。拉玛[2]提出了三种面对快速增长的方案:(1)大学自治和共同治理,(2)市场化,(3)国际化。特罗主要针对的是精英教育,而拉玛主要讨论的是大众教育。后者认为大众教育分为二元体制(公立/私立)和三元体制(公立/私立/国际),这种划分方式打破了公立教育的一元垄断地位。基于上述观点,本文将秘鲁高等教育的发展进程划分为精英化、大众化、国际化三个阶段。
16 世纪以来,秘鲁在世界上一直扮演着一个重商主义国家的角色[3]。然而在不同的历史时期,秘鲁所面对的国际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不尽相同[4],按照“霸权周期”可分为:(1)1495—1650 年,哈布斯堡王朝统治的西班牙;(2)1650—1814 年,法国和英国;(3)1814—1917 年,英国;(4)1917 年至今,美国。之所以提到这一点是因为秘鲁的教育政策与国际局势和处于经济中心的国家密切相关。
(一)高等教育精英化阶段
通过查阅秘鲁总督府的历史资料,不难发现当时的社会中存在两类群体:第一类是以西班牙王室为中心的社会阶层,他们人数少,但拥有政治经济实力;第二类是印第安人、黑人和亚洲人,人口众多,生活贫困。两者遵循宗主国—殖民地的顶层设计关系。精英阶层本身具有的排斥性和阶级性,导致殖民时期所推行的大学教育体系符合其自身利益。不过,从1821年秘鲁共和国成立到20 世纪60 年代,精英阶层的地位不断被削弱。为了更好地说明精英教育的特点、顶层设计和利益关系,本文将高等教育精英化阶段划分为1555—1820年和1821—1960年两个阶段。
15 世纪西班牙人抵达拉美,对前哥伦布文化产生影响,殖民者开始在新大陆推行符合自身期望的教育体制。通过利用土地和当地人口,他们向西班牙王室输送黄金和白银,农业种植及其相伴而生的印第安人和黑人奴隶制也成为拉美经济的一部分,天主教信仰成为主流意识形态。
秘鲁的高等教育同殖民史紧密相连。1551 年,国立圣马尔科斯大学[5]在“卡洛斯五世和其母胡安娜的谕旨”下建立。这所大学被赋予知识教育和意识形态建立的双重功能,帮助西班牙维持了在拉丁美洲的统治秩序。可以说,秘鲁的高等教育是从利马公学(Estudio General de Lima)建立开始的。利马公学是国立圣马尔科斯大学初始的名字,其治理模式仿照西班牙萨拉曼卡大学。贝尔纳莱斯指出:“大学的设立与管理殖民地密切相关,王室希望控制殖民地的社会结构,建立大学恰好符合这一要求。殖民战争后,王室仿照西班牙的行政组织,把国家、教会、军队的官僚体系带到拉美,奠定了这里的政治、经济和社会权力基础。”[6]
利马城建立20 年后已成为秘鲁总督辖区的政治和社会中心,这一时期学校的分布充分反映了西班牙王室推行的教育政策。无疑,王室从未将印第安人的教育纳入计划。此时的学校分为三类:(1)初级学校和基础教育学校(由多明我教会负责,数量少);(2)预科学校和地方贵族学校;(3)高等教育学校[7]。到西班牙接受教育距离远、花费高,秘鲁当地的大学可以有效解决殖民初期总督领地官员子女的教育问题。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多明我教会和耶稣教会致力于未来总督领地官员的宗教教育。到1637年,有超过一百名学者投身于“神学、艺术和法律”的教育事业,不少医生也参与其中。教会法在法律教育中占有一席之地,教会更是在维持统治秩序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6]。因为贵族不仅代表物质上的权力,更要求灵魂上的纯粹[8]。
殖民时期尚不存在如今所定义的教育体系。圣马尔科斯大学初期只设神学系、艺术系、医学系和法律系。圣马尔科斯大学建立后一百多年,在安第斯地区的瓦曼加和库斯科才相继设立了国立圣克里斯多巴大学(1677年)和圣安托尼奥阿巴德大学(1692年)。
殖民者抵达美洲的同时,欧洲经历了政治、经济、社会领域的巨大变革。英法两国取代哈布斯堡王朝,成为新的霸权中心。印刷机、新教改革和第一批科学联合会的成立推动了现代化进程。在意识到科学发明对经济的重要性后,欧洲新崛起的领导力量,特别是英国,开启了第一次工业革命。虽然欧洲发生了巨变,可是启蒙思想并未被纳入秘鲁的大学教育。直到18 世纪末,“开明专制主义的改革措施才在圣卡洛斯寄宿学院和圣费尔南多医学院产生了积极的影响”[9]。
经历了三个世纪的殖民统治,秘鲁的原材料出口占到了国内生产总值的41.3%[4]。从1821 年独立到20世纪中叶,秘鲁政府不断地颁布新法案,国家政治形势动荡,政权不断更替,军阀多次掌权。
1823 年,秘鲁颁布了历史上的第一部政治宪法,精英、军队和教会共同开启了新的篇章。新宪法符合公民的“普遍需要”,对他们“平等对待”(第181 条)。宪法规定科研机构的研究员能够“享受终身的资金支持”(第182 条),同时“在各省省会设立大学”(第184条)。这部具有宗教色彩的宪法涉及教育改革,引进了17 和18 世纪的现代化教育成果。作为对形势的研判,在这部宪法中,政治和知识精英揭露了总督辖区近三百年来印第安族群缺乏基础教育的情况。在绝大多数为文盲的民众中,推行共和派的自由思想举步维艰,带有开明君主色彩的解放思想必须利用学校作为意识形态的传播机构。尽管教育领域推行了新的法规,共和国成立的前几十年,不同社会阶层的公民能够享受的教育资源仍然差距很大。
19世纪50年代,政府颁布了一系列关于教育系统化的法令。加尔菲阿斯认为,在1850年教育法和1855年教育法颁布前,秘鲁并不存在“高等教育”和“教育体系”的概念[9]。
受到复杂的政治和社会原因影响,如1918年科尔多瓦革命,第一次世界大战,墨西哥革命和1917 年的俄国十月革命等,学生逐渐成为大学治理中的主要角色。中产阶级学生入学率的提升促使秘鲁大学进行改革。改革带来了双重影响:一方面,长久以来的治理和科研模式得到了有效的改变,学校开始采纳学生的意见,比如推行新的教学法、注重教学实践、允许学生代表参与大学管理、大学扩招和引进新教师、注重教学自由、教职分级(分主讲教师、助教和特级教授三级)等,上述条例均被纳入1920 年的教育法;另一方面,改革对秘鲁20 世纪的政治动态也产生了影响,路易斯·阿尔贝托·桑切斯(Luis Alberto Sánchez),劳尔·珀拉斯·巴勒内切阿(Raúl Porras Barrenechea),维克多·劳尔·阿亚·德·拉·托雷(Víctor Raúl Haya de la Torre)等年轻的知识分子借此契机登上了秘鲁的政治舞台。
20 世纪初,大学生仍属于精英阶层,入学人数占总人口的比例充分证明了这一点:“大学生占人口总数的0.05%都不到……接受高等教育的人数只占初级教育的0.6%。”[9]因为寡头集团控制教育通道,知识垄断的问题依旧存在。
1920 年和1933 年的宪法彰显了统治阶级的意识形态和政治思想。虽然天主教仍然占据主要地位,但1933 年宪法已经放宽了对宗教信仰的限制(第5 条),奴隶制也被正式废除。宪法对教育的治理和财政管理都做出了新的规定,如初级教育为免费义务教育(第72 条),至少在每省建立一所工业学院(第76 条),教师被纳入公务员编制(第83条),国家有责任对教育进行监管(第71条),等等。
1821 年至1960 年,随着世界经济中心改变,秘鲁经历了两次工业革命,分别在1794—1876年和1877—1964 年间。萨米纳里奥[4]指出,这段时间秘鲁的初级生产仍然占到国内生产总值的54.7%,和殖民时期并无显著差别。
(二)高等教育大众化阶段
漫长的高等教育精英化阶段之后,秘鲁在1961年迈入了高等教育大众化阶段。根据国家高等教育监管局(SUNEDU)2019 年的报告,1821 年秘鲁共和国成立时全国有3 所公立大学,1960 年这一数量达到8 所。新成立的5 所大学分别是国立特鲁希略大学、国立阿雷基帕圣奥古斯都大学、国立工程大学、国立拉莫利纳农业大学、国立圣路易斯贡萨加大学。私立教育方面,秘鲁天主教大学于1917 年在利马成立,1921 年开始投入科研教学。
影响高等教育大众化的因素既包括政府教育国际化的政治决策,也包括一国经济、社会、人口等方面的状况,特别是其自身的教育发展阶段。
1948 年联合国颁布《世界人权宣言》,规定教育权为人的基本权利之一,该宣言被视为教育扩张需求的起点。温斯洛普和麦吉夫尼[10]指出,不同于某些欧洲国家(如普鲁士从1768年起就推行义务教育),拉美的义务教育属于新现象。
卡尔多、迪亚斯、巴尔加斯和玛尔毕加[11]对于20世纪40 年代秘鲁的大众化教育总结如下:(1)根据1940 年人口普查的结果,全国平均受教育率为1.9%;(2)文盲率为48%;(3)农村地区的学校条件艰苦,省会城市的学校条件相对优越;(4)教师数量无法满足需求,许多教师没有接受过教学培训;(5)培养方案没有一致性,教育政策缺乏连贯性。
在基础教育扩张的影响下,大学招生率不断提高。首先,1950—2000 年间整体入学率不断增长,2001 到2018 年逐步趋于稳定;第二,公立学校的增长态势与之类似;第三,2000 年起公立学校的入学率缓慢下降,而私立学校入学率增长;第四,1996 年秘鲁政府通过鼓励私人投资教育的法令,推动了私立学校的入学率增长(2000 年起私立学校入学人数和整体入学人数间的比率不断攀升)。
中等教育的扩张潜在地推动了高等教育的大众化进程。1961 年起,大学开始进行扩招。1960—1965年间,大学入学率增长了113.8%。1970年的在籍学生数量比1965年增长了68.9%,从30247增长至109230。1961—1970 年间,在秘鲁共开设了13 所公立大学和9所私立大学。大学的增多使得学生数量也相应增长。
1961 年,国立圣马尔科斯大学校长委派当地的教授建立了通识教育学院,招生委员会要求“学生必须成为大学有机的组成部分”[12],并符合以下条件:掌握高等教育所需要的基本知识和技术知识;具备科研方面的知识储备和人文底蕴;积极参与学校生活;对专业有使命感;能认识到国家存在的问题[12]。委员会认为,学生在高中的教育空白(如“心理不成熟”和“知识储备不足”)是大学教育问题的主要原因。
20世纪60年代末,胡安·贝拉斯科·阿尔瓦拉多军政府执政时期(1969—1975 年)的教育改革主要在就业和发展、社会结构转型、国家政权稳固和独立自主几个方面展开[13]。1969 年,秘鲁政府颁布了17437 号法案,即秘鲁大学组织法,规定“将大学纳入教育体系以保证其协调发展”。
20 世纪90 年代初,秘鲁的在籍大学生为359461名,比1960 年增长了约12 倍,其中主要是公立大学的人数上升。2015 年,大学生入学人数创下新高:1317024 人。其中私立大学的人数为979896 人,公立大学的人数为337128人。2010—2015年,私立大学的注册人数增长了106.9%。2001—2016年,私立大学入学率上升,公立大学入学率下降,不过后者的在籍学生还是占多数。[5]此外,政府对于教育的财政投入不断增加,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从1990 年的2.2%提高到2017 年的3.8%。2016 年对公立大学的投入占到国内生产总值的0.5%。在研究员数量方面,2001 年,每一百万人中有226 名研究员,但仍低于拉丁美洲国家的平均水平。
职业生涯竞争力是反映公民融入现代社会程度的重要指数,因此包括秘鲁在内的许多国家都采用国际学生能力评估计划(Programme for International Student Assessment,简称PISA)对学生进行评定。PISA是国际公认的标准化测评,专门测试15 岁中学生的阅读、数学和科学能力。
秘鲁的年轻人在这三方面的得分普遍较低,在世界排名中处于落后水平。阅读、科学、数学的不合格率分别为:64.8%,58.5%,63.1%。男生在数学和科学两科中分数较高,女生的阅读分数较高。以西班牙语为母语的学生分数高于以方言为母语的学生分数,私立学校学生的分数高于公立学校的学生分数,城市学生的分数高于农村地区的学生分数。
随着社会的发展,20 世纪下半叶,城市人口开始增长。人口办公室的数据显示[14]:1940 年全国总人口为6207967 人,其中城市人口占26.9%;1972 年,总人口为13572072 人,城市人口上升至53.0%。在政治中心利马,随着居民对教育和医疗的需求增加,学校的数量也不断增多。
另一方面,高等教育和就业息息相关。国家数据信息研究院(INEI)2007 年和2017 年的数据显示[15],受人口因素影响,2017 年就业人口约为1650 万,其中男性中工作的人数占男性总体的56.3%,女性中工作的人数占女性总体的55.8%。虽然就业人口比2007 年增长了16.3%,但男女的就业比例基本没有变化。男性适龄劳动力人口中有工作的比例,2007 年为83.0%,2017 年为81.0%,比女性高出约19 个百分点。从就业方向来看,农业占27.0%,商业占18.5%,手工机器制造业占10.2%,其他领域占18.5%。在就业人口中,占比最高的是雇员(46.4%),其次是个体户(36.9%)和无薪家庭工人(10.1%)。14 到29 岁之间的就业人口从2007年的25.4%增长至2017年的38.5%。此外,从2007 年到2017 年以现汇价格计算,平均月薪有明显增长。
非正规性是秘鲁就业市场的整体特征。根据国际劳工组织2014年的报告,非正规就业占秘鲁整体就业的69.2%,女性占其中的73.5%。非正规就业在农业领域占94.9%,在工业中占59.9%,在服务业中占58.9%。在农业以外的其他领域中,非正规就业占59.1%,女性占其中的64.6%。在农村地区,非正规就业占整体就业的95.7%。在城市地区,非正规就业占整体就业的61.1%。按职业类型划分,在个体户中,非正规就业占整体的47.8%;在雇员中,非正规就业占到整体的33.4%。
1990 至2014 年,受《华盛顿公约》经济政策的影响,秘鲁在政治、经济和教育方面逐步迈入了新阶段,大学教育也步入国际化的新阶段。
(三)高等教育国际化阶段
秘鲁高等教育国际化进程的起点是第30220号大学法(2014),该法案属于教育科研领域的经典法案。费尔利认为,国际化是指“教师、学生与科研机构的跨国流动,通过远程网络教学手段实现跨境教育,以及科研的国际化。”[16]
秘鲁推行教育国际化的政治、经济、社会背景主要包括:(1)城市化和宗教改革的深入;(2)国家积极争取加入经济发展合作组织(OECD);(3)重视大学管理绩效的国际大趋势;(4)以市场为主导的经济发展。
2017 年人口普查的结果显示,秘鲁的全国人口在不断向城市聚集。如今,79.3%的人口居住在城市[15],使得高等教育的大众化成为可能。近70 年来的人口学跟踪研究发现,宗教信仰是影响殖民时期以来秘鲁人生活方式的重要因素。2017年,12岁以上的秘鲁人有76%信仰天主教[15]。大多数秘鲁人有宗教信仰,宗教信仰是他们生活的必需[17]。
秘鲁政府从21 世纪初一直寻求加入OECD。OECD 成员国的国民生产总值占到了全球的66%,秘鲁战略规划中心(CEPLAN)对此有着充分的认识。然而,根据OECD 的规定[18],如果秘鲁想成为其成员,必须在以下三方面做出改变:(1)提升教育质量(秘鲁在PISA 测评中通常处于倒数第一或第二的位置);(2)解决非正规就业的问题;(3)对居民的社会需求给予必要的财政保障(在秘鲁有近1000万人无法使用自来水和排水系统)[19]。
通过比较OECD 成员国的最新数据不难发现,加入该组织意味着传统经济增长模式的转变。未来,秘鲁将会建立一种新的依赖于自然资源(银、鸟粪、磷矿、硝石、糖、铜、金、石油等)的发展模式,根据各个国家不同的经济需求确定出口政策。若能通过不断的出口来推动改革,秘鲁对世界商品与服务生产的贡献度便可以逐步增加。2015 年,秘鲁对世界商品与服务生产的贡献度只有0.26%,低于拉美的平均水平。另外,还可以改善收入贫富分配不均的问题,2000—2015年秘鲁的基尼系数为0.48[20]。
新的大学法对高等教育学术和行政的影响效果立竿见影。2016 年起,各类国际组织的测评结果开始在秘鲁传播,这使比较各个大学并对其排名成为可能。《美洲经济研究》(2019)的数据显示,2016 至2018年参与测评的秘鲁大学具有以下特征:(1)数量增加,从2016 年的20 所增长至2017 年的25 所和2018 年的26 所;(2)参评大学包含公立大学、公私合营大学和私立大学三类;(3)秘鲁天主教大学、卡耶塔诺埃-雷迪亚大学、太平洋大学、国立圣马尔科斯大学、国立工程大学连续三年排名前五,这五所学校均为公立和合办类型的院校;(4)参评高校各具特色,如秘鲁天主教大学以就业情况取胜,卡耶塔诺埃-雷迪亚大学科研创新突出,太平洋大学教学质量高,秘鲁应用科技大学国际化水平高,拉莫里纳农业大学基础设施齐全。[21]
在国家数据信息院2014 年的大学质量报告中,60.5%的公立学校学生和62.3%的私立学校学生认为“掌握了该学科的相关知识”;在“外语的读写说”一项中,24.3%的公立学校学生和40.5%的私立学校学生评价为“良好”。在基础设施方面,51.6%的公立学校学生对“教室”一项给出了“良好”的评价;56.0%的私立大学学生对“医疗设施”评价“良好”;满意率较低的有“科学实验室”,只有22.5%的公立大学学生和39%的私立大学学生评价为“良好”。54.9%的公立大学学生和59.3%的私立学校学生对教师评价为“良好”。在“知识内容是否与时俱进”这项中,44.8%的公立大学学生和59.3%的私立大学学生给出了“良好”的评价。[22]
2016 年,秘鲁国家高等教育监管局(SUNEDU)发布了关于本科教学现状的检视报告。报告以“高等教育-经济增长”为理论框架,从三条指标进行测评:(1)人力资本,(2)创新性,(3)民主价值的践行和学校建设。在大学服务质量方面,报告分为独创性、持续性、适宜性、转型、资源的有效利用五个方面。在32 所学校中,排名前五名的分别是:秘鲁天主教大学(100.0分)、卡耶塔诺埃-雷迪亚大学(69.1 分)、国立圣马尔科斯大学(54.5分)、拉莫利纳农业大学(38.4分)和国立工程大学(26.0分)。[23]
市场主导的经济活动也是高等教育国际化催化因素之一。有竞争力的经济体往往能调动经济资源,将培养科学技术的人力资本放在首要位置[24]。PISA等国际测试体现了15岁青少年数学、科学和通信的能力。这三种技能是1965年以来信息革命的根本,即曼里克[25]所说的信息资本主义,或“电脑和网络”的资本主义。
二、秘鲁高等教育发展的制约因素
虽然近几十年政治格局风云变幻,科技日新月异,新的政策与时俱进,但秘鲁仍旧延续了过往的一些政策。在回顾了近500 年的高等教育变迁后,我们可以总结出制约秘鲁高等教育发展的三个因素:
(一)市场经济特性
秘鲁地处拉美大陆西南,拥有优越的地理环境。安第斯山脉和洪堡洋流使得这里气候多样,物种丰富。秘鲁是世界上矿产最丰富的七个区域之一,三大自然区之一的安第斯山脉埋藏着大量矿石,使得秘鲁的经济发展主要依赖丰富多样的自然资源。
如今发达国家普遍推行在自然资源创造价值的基础上创造更多的附加值,但秘鲁尚难以做到这一点。只有在市场的驱动或是国家政策的推动下,生产要素(包括人力资本)的水平才能提高。由于秘鲁经济主要依赖自然资源的出口,国际市场的价格水平构成了重要因素,决定了企业家对经济的投入以及原材料生产的情况。
(二)宗教信仰影响
殖民初期时西班牙人推行天主教,对印第安人进行思想教化和社会隔离。正如上文所述,虽然自发现新大陆500 年来不断有非洲裔和亚洲裔的新移民到来,但是天主教如今在秘鲁仍然处于主导地位。
随着社会科学的发展,宗教信仰被视作阻碍社会活动的诱因。在这个意义上,文化地图作为有效的思维工具,能够确定秘鲁在宗教信仰坐标系中的位置,让国民更加适应激烈的竞争。文化地图[26]考察公民融入高竞争性环境的情况,以“宗教-理性”和“群体-个人”两个维度将公民的信仰状况划分为四种类型:(1)宗教-群体,(2)宗教-个人,(3)理性-群体,(4)理性-个人。生活质量高的居民一般属于(3)和(4)。对于理性的信仰独立于群体-个人存在。换句话讲,如果国家推行的教育政策是理性-科学的,国民的生活质量相应也会比较高。但大多数秘鲁居民属于类型(1),因此他们的生活质量并不高。
(三)非正规就业市场
在20 世纪70 年代学者们研究非洲国家时,非正规就业这一命题就受到了广泛的关注,它是很多国家共有的问题。根据秘鲁国家统计局的资料[27],殖民时期人民饱受歧视和排挤,长期徘徊在温饱线上,非正规就业与这段历史不无联系。
生产结构导致了非正规经济的出现。秘鲁在国际市场长期扮演着自然资源提供者的角色。从殖民时期至今,矿产、鸟粪、硝石、鱼骨粉一直是出口的主要收入来源。大部分劳动力人口集中在农业领域,城市的劳动力人口集中在商业领域,上述两个领域的非正规就业比例近些年都有所上升。
非正规就业的问题和高等教育联系密切,职业规划和职业回报率都与其息息相关,这在公立大学中表现得尤为明显。大学和劳动市场之间的关系不健全导致秘鲁的非正规就业率居高不下。
三、秘鲁高等教育大众化的启示
也许我们无法用成功一词定义秘鲁高等教育大众化的过程,但就像政治学界将拉美当作政治理论的实验场一样,秘鲁教育的发展历程或许能为中国的高等教育发展提供经验和借鉴,为未来高等教育的普及化提供正反两方面的启示。
(一)科学教育和科技人才的重要性
在出口原材料上增加附加值,不仅意味着经济增长模式的改变,更意味着大学必须培养出合格的专业人才和新知识的生产者。尽管近些年秘鲁全职研究员的数量在不断上升,但人力资本在世界上仍然处于落后的水平。圣马尔科斯大学的报告明确指出,这种情况是不利于生产发展的。科学家和研究员的培养必须从早期抓起,尽管大学内部积极寻求解决办法,但初级教育始终存在投入低的问题。
20 世纪50 年代,教育扩张和城市化进程相伴而生。几十年来,秘鲁提高入学率的目标已经实现,学生的复读率也降低了。如果以PISA测试为衡量标准,秘鲁学生的科学知识水平还有待提高。当下的关键是如何在教学内容中增加科学知识,为培养科研人才奠定良好的基础。
(二)健全教育体系的缺失
1950 年的中小学教育扩招拉开了高等教育大众化的序幕。几个世纪以来,能够接受中小学和大学教育的人在秘鲁一直是少数,殖民地的属性导致占人口多数的印第安人无法享受系统化的教育。秘鲁国内已经达成共识,各个教育阶段(学前、初级、中等和高等)的学业规划和学习内容缺乏连贯性,这对于老师们来说构成了巨大的挑战。
秘鲁的文化具有多样性的特征。地处山区和热带雨林的不同文化群体建立联系的机制缺乏是导致教育体系不健全的另一原因,即便是西班牙语也可以因为所处的地域不同而相互之间有很大的区别。另外,专门讲授当地文化的教师也存在数量不足的问题。
教育体系的不健全还体现在某些专业的就业率过低,有些职业甚至没有设立相关的专业进行人才培养。
(三)高等教育私有化的风险
近20 年秘鲁私立大学爆炸式的增长体现了私人资本对于长期投资的偏爱。对于私立高等教育的需求体现了居民对于教育服务的需要。各地区人均生活水平的差异清楚地说明了为何私人资本愿意在能收到稳定经济回报的地区进行投资。
为了保证教育领域私人投资的安全,需要政府进行引导。20世纪90年代起,政府颁布了符合本国经济框架的投资法令,在教育领域进行高风险投资的投资者可以获得长期贷款和减税等经济补偿。
为了让教育覆盖尽可能多的家庭,大学的收费高低不等。年轻人可以选择公立院校或私立院校。数据显示,选择私立学校的学生近些年不断增多。
中央与地方之间的教育发展不平衡,地方缺乏提供良好教育的高等学府是导致内陆地区人口分布不均的原因之一,在秘鲁有大约三分之一的人口聚集在首都利马。虽然私人的投资增长了,但投资分布不均的问题依然存在。各地不同的投资条件(如回报率)也导致教育领域的私人资本主要集中在能够保证投资回报率的地区。
无论是在科学教育和教育体系的健全程度方面,还是在教育私有化方面,高等教育大众化阶段的秘鲁表现都不尽如人意。鉴往知来,这或许能为中国的高等教育发展提供一些启示。
致谢
特别感谢熊庆年教授在作者冈萨罗·巴切科·雷伊于复旦大学访学期间所提供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