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时空的沟通
2020-09-23程虹
[主持人的话]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生态兴则文明兴,生态衰则文明衰。建设生态文明必须涵养生态思维、培育生态文化。
“自然文学”,既是文本概念,也有题材的含义,近年来受到科普创作者和研究者的关注,很重要一部分原因在于它探讨文学与自然的关系,强调生态环保意识和生命意识,这使它成为中国生态文化建设一个很重要的内容。
本期特设的“自然文学笔谈”专题,辑录国内著名自然文学研究学者程虹、著名作家阿来的观点,特邀著名自然文学作家徐刚、李青松就自然文学的历史、中西方文化对比以及创作与评述展开畅谈。
——主持人 科学出版人 杨虚杰
人问寒山道,寒山路不通。夏天冰未释,日出雾朦胧。似我何由届,与君心不同。君心若似我,还得到其中。
——寒山
登上一座座山峰,听取山的福音。如同阳光洒入森林,自然的宁静会注入你的心田。风将给你以清爽,雷雨将给你以能量,自然界之关爱则像秋叶飘然而下。
——约翰·缪尔
美国自然文学是一种别具美国本土特色的当代文学流派。当我们深入研究这一文学流派时,会发现一个十分有趣的现象。这就是不少当代美国自然文学作家十分关注一千多年前的一位中国唐代诗人——寒山,并且试图与这位早已作古的诗人进行跨越时空的交流。当代美国诗人彼得·斯坦博勒(Peter Stambler)翻译了一本寒山诗集,名为《相遇寒山》(Encounters With Cold Mountain:Poems by Han Shan)。译者在前言中解释道,之所以如此命名,是因为与其说自己是在翻译寒山的诗作,不如说“是一个美国诗人在与一位唐代大师相遇或交谈”。另一位美国诗人,同时也是当代美国自然文学作家代表人物的加里·斯奈德(Gary Snyder),曾意译了寒山的24首诗,收入其诗集《碎石与寒山诗译》(Riprap and Cold Mountain Poems)。不仅如此,斯奈德还是寒山其人、其诗及其生活方式的崇拜者。在杰克·凯鲁亚克(Jack Kerouac)的小说《达摩流浪者》(The Dharma Bums)中,以斯奈德为原型的主人公被描述成“美国的寒山”。更引人注目的是,作者将这部以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美国为背景的小说献给了中国唐代诗人寒山。而且,寒山的影响力还超出了美国自然文学的范畴。1999 年美国国家图书奖得主查尔斯·弗雷泽尔(Charles Frazier)的获奖作品《寒山》(Cold Mountain)是一部以美国内战为背景的小说,但是作者以《寒山》为书名并在小说扉页引用了寒山的诗句,由此可见寒山对当代美国作家的影响。
为什么现代的美国文人,尤其是美国自然文学的作家和研究者,要从大西洋彼岸把目光频频投向千年以前的一个并不知名的中国诗人寒山呢?通过比较,可以发现两者之间竟然有着一些惊人的相似。或许可以这样说,两者有着相似的追求、共同的理念和类似的写作手法。
相似的心灵
众所周知,文化意义上的相互溝通是可以跨越时空的。当代美国自然文学作家与寒山之间首先有一种相似的文化取向。受后现代主义的影响,在高科技发达的美国,人与自然都趋于物化或者商品化,两者转化成为一种新的形式——“现有的需求物”。当代美国自然文学作家看到了这种现代文明的误区,便开始唤醒人们从文化的角度来思考,形成一种自然、社会与精神和谐共存的强大的生态视野。
斯奈德在一篇题为《荒野》(The Wilderness)的演讲中指出,西方文化的弊端在于它继承了太多错误的东西,它是一种与外界的荒野隔离、与内在的荒野隔离的文化。而这种文化是引起环境危机的根源,是一种自我毁灭的文化。于是,他把目光转向东方,因为他认为西方文化的失败在于它与东方的佛教以及美国印第安人的原始主义相左。他曾宣称:“作为一个诗人,我持有地球上最古老的价值观。它们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时期:土壤的肥沃、动物的魔力、孤寂的守望……”
美国评论家丹·麦克劳德(Dan Mcleod)认为,斯奈德之所以引起美国人的关注,不仅仅是因为其作品,而是因为他的生活经历和价值观为美国主流文化提供了一种建设性的选择。寒山备受当代美国自然文学作家的推崇,并非仅仅是因为他的诗作,而是他的生活方式、他的精神向往与他们相吻合。斯奈德视寒山为自己的“神交”。正是在寒山那里,斯奈德寻求到了他所追求的价值观。据说,寒山隐居于天台山的寒岩,好为诗。每得一篇一句,就题于树间石上。他清心寡欲,超然度日,终日与白云、松柏和岩石为伴,从而保持了心灵的平衡与宁静。
寒山逃离喧嚣,走进深山,所寻求的是一种不为尘世所累的生活方式,一种精神上的自由。以其诗为例:“一住寒山万事休,更无杂念挂心头。闲书石壁题诗句,任运还同不系舟。”至今我们不知道寒山的真名,只知道他是由于隐居在天台山终年积雪的寒岩,而自号寒山,从而使寒山其人与寒山其山成为同义词。可以说,在生态学没有问世的千年之前,寒山已经将自己与寒山的一草一木融为一体。浅草、浮云、飞鸟、树木及岩石与他形成了一个生机勃勃的生活社区,他的经历本身就是一种生态视野的体现。
或许他绝不会想到,千年之后,这种几近原始的生活方式会在大洋彼岸一批被现代社会的重负所累的美国人中引起共鸣。美国自然文学作家西格德·F.奥尔森(Sigurd Ferdinand Olson)曾这样描写他心中理想的生活境界:“当你的生活是依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律,而不是由日程安排所困时,当你饥则食、乏则卧,完全沉浸在远古的生活节奏中时,你才开始生活。”在一个时间就是金钱,由高科技驱使的、快节奏的社会里,美国自然文学作家试图从现代社会的奴役中脱身,在生活中给自己留下一处空白,留下一处属于自我的净土,一片自由的精神空间,所以他们向往寒山的生活方式与价值取向也就不足为奇了。
似乎是寒山生活方式的再版,走向山野、走向远古的生活方式再次成为美国自然文学作家的时尚。约翰·缪尔(John Muir)走进西部的优胜美地山脉;爱德华·艾比(Edward Abbey)走进犹他州的沙漠;奥尔多·利奥波德(Aldo Leopold)来到威斯康星州一片荒凉的农场;安妮·迪拉德(Annie Dillard)来到蓝山中的汀克溪畔。他们的走向荒野,实际上是一种精神上的回家旅程,一种寻根的跋涉。他们的走向自然,走向外在,实际上则是走向自我,走向内心。他们寻求的是一种不为繁华的物质世界所动的内心之平静。艾比在没有人烟、没有花草,只有杜松、红岩、仙人掌和响尾蛇的沙漠中,发出了下述感慨:“至少在此时,生命已经达到了一种静止的状态。在这个被遗忘的地方,我和树暂时地从行动与发展的冲力中解脱出来,在时间的彼岸观望。”他启发人类:“如果我们可以学会像深深地热爱时间那样去热爱空间,或许就会在堂堂正正做人这个短语中发现一层新的含义。”在把自身融入大自然的交流中,美国自然文学作家找到了如何做人的定义。
可以说,由生态视野而形成的地域感,是美国自然文学的特点之一,与我国唐代诗人寒山有着惊人的相似。当我们提起寒山,我们想到的不仅仅是一个人,而是那有着积雪、浅草、浮云、飞鸟、树木、岩石及流水的自然及心灵的寒山之风景,一片鲜活而生动的组合。在美国自然文学中,每当我们想起一位作者,在我们眼前展现的也是一片片独特的风景:美国自然文学的先驱亨利·戴维·梭罗(Henry David Thoreau),使人们自然而然地联想起瓦尔登湖;缪尔使我们想起美国西部优胜美地的崇山峻岭;艾比使我们想起犹他州孤寂而壮美的沙漠;亨利·贝斯顿(Henry Beston)使我们想起新英格兰地区科恩角的海滩;特丽· T. 威廉斯(Terry Tempest Williams)使我们想起像人类一样有生有息的盐湖;迪拉德则使我们想起那条奔流不息、每分钟都是崭新的汀克溪。在美国自然文学中,几乎每位作家都有其与众不同的写作背景,他们已与脚下的那片土地融为一体。像寒山一样,这些美国自然文学作家把自然的风景与心灵的风景融为一体,成为某种程度上的永恒。
神圣的理念
寒山喜山,从其名、其诗及其隐居山野的生活经历中可知。他摒弃了浮华人世,称自己为“山野之人”。寒山已成为一种山的象征,一种山之魂。有趣的是,似乎当代美国自然文学作家对山也是情有独钟。美国文学评论家蒂莫西·格雷(Timothy Gray)称斯奈德在译寒山诗时,糅进了他本人在加州山岭中的生活经历与想象,从而使得这些诗不只是字面的精确翻译,而是如斯奈德所说,它们是寒山的中国禅境及山魂与他本人的山野经历的结合。美国自然文学的先驱缪尔在一生中几乎走遍了美國西部的崇山峻岭。由于他本人喜山的经历和他几乎所有的作品都与山有关,在美国文学圈子中他被称为“山之王国的约翰”。利奥波德虽然不是山中的居住者,但也心系群山,提出了“像山一样思考”的论点,后来有人以此作为他的传记的书名。美国自然文学的文选及读本中以《我们的群山之伟岸》(The Height of Our Mountains)和《解读山之家园》(Reading the Mountains of Home)为名的情景也屡见不鲜。那么为什么寒山及当代美国自然文学作家对山的感情如此地执着?
这是因为他们从山中寻到了一种理念。在自然界中似乎山是繁华闹市最鲜明的对比物。能够与灯红酒绿、醉生梦死、人心浮躁的现代都市相抗衡的是沉默无语、存在已久、蕴意深长的群山。寒山与美国当代自然文学作家们走向山野,为的是从事一种心灵的朝圣,表达一种与众不同的理念。以寒山诗为例:“自见天台顶,孤高出众群。风摇松竹韵,月现海潮频。下望山青际,谈玄有白云。野情便山水,本志慕道伦。”天台山是道教名山,也是佛教圣地。从这首诗中,我们不难看出寒山的志向与理念。
相比之下,似乎当代美国自然文学作家更需要从山中汲取精神的力量。当缪尔初次来到优胜美地山时便为那座“自然的教堂”而赞叹不息:“在劈开的岩石之中,矗立着一个自然的教堂,其外观承袭了古风,约两千英尺高,上面点缀着高贵的尖顶和尖阁,像鲜活的丛林圣殿似的在耀眼的阳光下闪烁,人们形象地称它为‘教堂峰。”继而缪尔又评述道,这是他到加州后第一次进教堂。他称这自然的教堂的每一扇门都和蔼地向那可怜而孤独的朝圣者敞开着,以至于“整个世界似乎都变成了一个教堂,而群山则成了祭坛”。缪尔对山充满了崇敬。迪拉德对山的理解更具人情味:“我把目光投向山脉,发现山是沉睡的、蓝色的、寡言而执着的。”“山给人以被动的神秘感,最古老的神秘感……你可以把心灵寄托于山,山会把它完好地保存起来,而不像溪水那样会把它抛洒出去。溪水是充满了活力与美感的世界……但山才是我心灵的家园。”约瑟夫·W.克鲁奇(Joseph Wood Krutch)则把对山的理解与对自我与世界的理解联在一起:“不了解高山或沙漠(人们大多是如此)就不了解自我。不了解自我就谈不上了解世界。”在他们看来,山甚至是思想的源泉。缪尔这样写道:“如同河流、冰川及沃土一样,山脉是人之本。那些曾以其思想与行为震撼了世界的伟大诗人、哲人、预言家及强干的人往往来自山中。他们是在自然的作坊中与森林中的树木同时强壮起来的山居者。”
寒山之所以受到美国自然文学作家的推崇,还因为寒山身上的野性。而山本身又是野性的代名词。寒山写道:“粤自居寒山,曾经几万载。任运遁林泉,栖迟观自在。寒岩人不到,白云常叆叇。细草作卧褥,青天为被盖。快活枕石头,天地任变改。”从这首诗可以看出,在寒山的世界里,似乎只有寒岩与白云,浅草和蓝天。任随天地改变,他可以枕石而眠,自由自在。在与自然的融合中,寒山已经化为寒岩的灵魂,进入了永恒的境界。
美国自然文学作家也有着同样的荒野情结。对他们而言,野性也是神圣与自由的代名词。他们宁肯迷失在山野里,也不愿循规蹈矩地生活在文明社会里。缪尔声称:“荒天野地就是我的家。”据说他常常是在山坡上顶着满天星斗入睡的。如前所述,凯鲁亚克的小说《达摩流浪者》中以斯奈德为原型的主人公被描述成“美国的寒山”。他“身着旧工作服,脚踏登山靴”;“住茅草屋,饮中国茶,译寒山诗”。“他在山野中寻寻觅觅,听野地里的呼唤,追星辰中的梦幻,探索冷酷乏味、贪婪丑恶的现代文明之根源的黑色奥秘。”斯奈德曾著有《野性的实践》(The Practice of the Wild)一书。在书中他声称:“我们需要一种能够完全并且创造性地与荒野共存的文明。”“所谓神圣指的是那种帮助我们(不仅是人类)摆脱小的自我、汇入整个山河轮转的大宇宙的东西。”在当代美国自然文学作家心目中,山野与荒野不再是危险与野蛮的象征,而是神圣与自由、一种更高层次的文明的象征。同时,它也是人之思想与灵感之源泉。正如斯奈德所说,“意识、心灵、想象和语言,就其本质而言,是狂野的。这种狂野像野生生态系统一样,充满了启示。”从寒山的“野情便山水,本志慕道伦”“快活枕石头,天地任变改”的诗句,到美国自然文学作家从山中汲取的精神力量与自由,我们可以感受到他们跨越时空的神交。
自然之造化
如果用现代语言来描述,寒山诗作的主题就是人与自然。不同于我国唐代的其他诗人,寒山其人、其诗以及其生活的环境——寒岩已融为一体,留在人们的记忆之中。当代美国自然文学也是以人与自然为主题,其作品与作家都是在大自然的环境中孕育而生。
美国学者保罗在评述贝斯顿及其代表作《遥远的房屋》(The Outermost House)时,将这位美国自然文学作家在大西洋科恩角孤寂的海滩所建的小屋与寒山在寒岩的“没有梁和墙的房子”做了比较,称两者栖身地的独特之处在于与宇宙的贴近。千年之前的寒山,隐居寒岩,为的是“超世累”,过一种以自然为邻的生活。寒山诗云:“寒山有一宅,宅中无阑隔。六门左右通,堂中见天碧。”20世纪20年代的贝斯顿只身来到科恩角鲜有人迹的海滩,以大海、蓝天、海滩与海鸟为伴,以四海为墙,为的是体验自然,生活在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住所。虽然处于不同的时代与环境,寒山与贝斯顿有着一种共同喜爱:过一种贴近自然的生活。不仅如此,他们还以诗人和作家的手法,将自己体验自然的经历与精神的升华付诸笔端。他们展现给我们的是一种人类融于大自然的宏伟的宇宙观。寒山与当代美国自然文学作家虽然生活在不同的地域与时代,但他们都是在“自然的作坊”中形成的作家与诗人,他们的作品是自然的造化,是染着四季之色泽、带着晨露与花香、飘着山野之气息的荒野之吟唱。
寒山的诗作是以写景为主。但他在写作中还力求表现心性与自然的融合,以达到一种“禅”的意境。与寒山相似,当代美国自然文学作家在描写自然时,不仅仅是单纯地写景论景,而是借此来抒发体验自然的心灵感受。寒山写有一首寒岩夜景的诗:“众星罗列夜明深,岩点孤灯月未沉。圆满光华不磨莹,挂在青天是我心。”在《遥远的房屋》中,贝斯顿面对星光闪烁的海空,通过日夜的对比,反思人类与自然的关系,表达对夜的崇敬与喜爱。他写道:“白天,宇宙是属于地球与人类的——是人类的太阳在照耀,是人类的云彩在飘动;黑夜,宇宙不再属于人类。”自然所主导的夜,拉近了人与自然界的关系,使人的精神随之升华。他感慨道:“夜空为人的心灵打开了一扇新门。”他把眺望夜空的星河视为一种精神之旅,认为尽管这种旅行是短暂的,但“在此期间,人的心灵在充满激情与尊贵的真诚瞬间得以升华,诗意在这种人之精神与经历中产生”。在尘嚣退去的夜间,在与静谧的星空的交流中,无论是寒山还是贝斯顿都寻到了心灵的宁静及与宇宙对话的诗意。
寒山的诗也可以称作白话诗。他多用白描的手法,甚至常常使用俚俗的语言。美国自然文学作家在描写自然的方式上也展现出一种近似白描的随意而自由的风格。这种风格与寒山的写作风格几乎是如出一辙。19 世纪的梭罗提倡用一种与土地相似的“褐色的语言”,宁肯自己的文章带有几分稚嫩,也不要那种雕琢的古板。20 世纪的艾比则希望自己的作品是自然而新鲜的,宁肯要表面的“鲜活”也不要深沉的“死性”。有评论家这样评价艾比:“他是用心来写自然科学,他的诗是岩石、树木与山狗的化身。”评论家帕特里克·D. 墨菲(Patrick D. Murphy)在评述斯奈德的写作风格时,提到后者希望他的读者思索一种“野性的语言”,即自然世界应当教会作家其写作技艺。斯奈德认为“好的作品就是由‘野性的语言写就的”。
当然,不同的是,当代美国自然文学作家在自然中的心灵感应,不是题于石壁,而是先以日记或笔记的形式,随后又整理成书。当代美国自然文学作家的描述更现代化一些。如具有生物科学常识的迪拉德知道,在每一平方英尺的森林表層土壤中,平均有1356种生物的痕迹。而寒山是凭着心灵的感受对大自然进行着书写。
更重要的是,由于两者生活在不同的年代和区域,差异在所难免。墨菲在他评论斯奈德作品的专著中,谈到斯奈德等人把寒山的理念视为一种高尚的境界,当代美国自然文学作家认为寒山那种近乎苦行僧生活的境界是高不可攀的。但他又感叹道,要想达到寒山的境界,对现代人而言,无疑是一种挑战,而且,译寒山诗时的斯奈德仅28岁,“他还没有老寒山所拥有的那种长年在山中积累的丰富的修行经验”。另外,在写作手法上,寒山展现的多是对自然细节的描写,其笔调是平和的。而当代美国自然文学作家在描写自然时,视野更为广阔,或者说,他们从全方位的生态视野来描述自然。由于他们深受环境危机的侵害,因此笔调显得激进。
无论如何,当代美国自然文学作家把目光投向千年以前的一位中国诗人,这本身就是十分有意义并且耐人寻味的现象。对这种现象进行透视,可以发现,他们之间不仅有形似的一面,更有神似之处。他们的共同点在于:把文学描述的焦点由人转向荒野。从对他们关系的比较中,可以感受到从文学意义上来描述人与自然的关系具有强烈的震撼力。由于自然本身就是一部不断延续的历史,那么研究自然与人类的关系就必然成为一个永恒的主题。它是纵向的,从古至今,跨越时代;又是横向的,从东至西,跨越空间。现代西方人把目光投向远古的东方,正是寻求一种跨时空的交流。这种交流不仅表明东方文化有着内在的力量,而且表现出西方文化现实的活力。两种文化在围绕同一主题的交流中碰撞出智慧的火花,这也意味着自然作为文学主题不仅鲜活,而且具有久远的生命力。
□ 作者简介
程虹,文学博士,首都经济贸易大学外语系教授。从事自然文学研究多年,出版有自然文学研究专著《寻归荒野》《宁静无价》《美国自然文学三十讲》以及译著“美国自然文学经典译丛”《醒来的森林》《遥远的房屋》《心灵的慰藉》《低吟的荒野》。发表有关自然文学及生态批评的论文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