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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科技期刊与西方林学的引进
——基于《格致汇编》《农学报》的考察

2020-09-23

关键词:林学专著农学

戴 磊

(南昌大学历史系)

1840年鸦片战争以后,中西文化交流频繁,西方林学得以引进。正如梁希在追述中国近代林学发展史时所说的,“至于林学,则自欧化东渐始(传入)”[1]。而科技期刊则是近代引进西方林学的重要渠道。在考察晚清林学引进历史时,人们也无法绕过《格致汇编》《万国公报》《时务报》《农学报》等期刊。这些科技期刊中,以《格致汇编》和《农学报》最具代表性,影响最大①之所以认为《格致汇编》和《农学报》影响最大,其原因有二:一方面是就所刊载林学文章的数量而言的。据统计,《格致汇编》刊载了13篇(参见本文第一部分);《农学报》刊载了42篇(参见本文第二部分);《万国公报》刊载了1篇(艾约瑟的《论漆》,刊载于1890年第21期);《时务报》刊载了1篇(吉城贞吉的《山林论》,刊载于1896年第15期)。另一方面是就所刊载林学文章的特殊意义而言的。因为《格致汇编》所刊载的林学文章最早,而《农学报》最为系统地引进了西方林学理论,出现了连载林学专著的情况。。目前学界对《格致汇编》和《农学报》已有所研究[2]。但在具体探究晚清西方林学的引进方面,则未见专文对这两份期刊的贡献及特点进行有针对性的探讨。有鉴于此,本文力图在史料方面能有所突破,作一个较为系统的梳理。

一、《格致汇编》

《格致汇编》创刊于1876年2月,终于1892年,历时16年,前后共出版60卷,是晚清最早的一份专门性的科学杂志[3]。其宗旨为“检泰西书籍,并近事新闻有与格致之学相关者,……择要择译,汇编成编,便人传观,从此门径渐窥,开聪益智”[4]。《格致汇编》由英国传教士傅兰雅编辑,主要撰稿人有玛高温、慕维廉、狄考文、艾约瑟、徐寿、徐建寅、赵元益等,并设有“格致略伦”“论说”“格致杂说”“算学奇题”“相互问答”“人物小传”等多个栏目。为了迎合当时中国人学习西方文化的现实需要,《格致汇编》刊载的内容十分广泛,囊括了天文学、算学、物理学、化学、生物学、地理学、医学等领域。《格致汇编》对西方林学也有所涉及,但相对天文学、物理学等领域而言则较少,在整个内容中所占的比例也较小。长期以来,学界对《格致汇编》上关于林学的文章未有系统的研究。有鉴于此,笔者现对《格致汇编》上有关林学的文章的作(译)者、题目、所在栏目、卷期予以整理(见表1),其中共涉及13篇文章。这13篇文章是中国近代最早由期刊刊载的林学科普文章,是通过期刊引进西方林学知识的重要载体,是极为宝贵的林业科技史料。

由表1可知,这13篇文章呈现出如下特点:①玛高温(Daniel Jerome Macgowan,1814-1893年),纽约人,美国基督教浸礼会传教士。1844年,其随英国侵略军占领宁波、定海等地后,在宁波地区行医、传教兼办报刊。1854年,他在宁波创办和主编《中外新报》(Sino-foreign News)。该报初为半月刊,1856年改为月刊,为宁波最早的中文报刊,也是鸦片战争之后在全国出版的第3个中文报刊。1893年,玛高温在上海去世。内容的移植性。这13篇文章中有2篇属于论说栏目,1篇属于格致新闻栏目,10篇属于格致杂说栏目。论说栏目的2篇文章,《有益之树异地迁栽》为玛高温本人撰稿,《论栽树以防水灾》由王镇贤摘译自《洋字时报》。而格致杂说与格致新闻栏目则是摘录自各国科学技术书报中的简短新闻。②王镇贤为清末同文馆培养的口译人员,字懿卿,北京同文馆英文馆学生。光绪五年(1879)因同文馆三年一届大考成绩优异,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保奖,1879年留北京同文馆任笔帖式(即翻译),后为《格致汇编》翻译稿件,曾以四品衔道员工部郎中出洋。文章的篇幅大多较为简短,语言也浅显易懂。除了两篇论说栏目文章较长外,其余11篇来自格致杂说与格致新闻栏目的文章,主要报道科技新闻、轶事,均极为简短,语言很是通俗,易于引起读者的兴趣以及知识的普及。但同时也可以看到,这些文章缺乏学术上的严谨性,没有形成严谨的写作规范。例如,《树高易尺量》一文在介绍树高的测量时写道:“凡遇树等不易攀之物,欲求其高之尺寸,便法于地面画线二条相距三尺高竿,待竿端影适遇次线时,视树顶之影所至之处,由此量至树身即得树之高数。此法最简单而便,可免携带测器之烦,且不必攀援量度矣。西国考生徒算学时曾有是题,亦可见其巧思矣。”[6]③内容零散而不成体系。这些文章涉及森林利益、树种引种、树木栽培、病虫防治、树木测量、木材加工等多方面的零星知识,多是简单的知识介绍,并未上升到知识体系的层面。④文章已运用了科学的观点进行阐释。例如,《城中多种树木之益》一文在介绍城中多种树木的益处时说道:“凡人呼吸之气中所呼者与所吸者大不相同,所吸之空气内有氧气能入肺中,令人大得益,无益必死。而氧气为花草树木时常所放出也。所呼之空气内有炭氧气杂在其中。此为最毒之气渐聚浓厚则大有害于人,而草木花卉非吸此气不足以畅茂,除花草树木之外,其气无去路也。若有一城墙垣颇高而不开门,则其炭气重于平常之气,而城中并无花木则炭氧气毫无去路不久而人必毒死。但此种之城殊亦罕见皆因恒有风吹则炭氧气吹至远处被乡间之花木吸矣。但在城中多种花卉树木等物则能收入炭氧气而吐出人所需之氧气也。”[7]可见文章已运用了生物学的理论知识进行具体分析,已从传统的经验层面上升到了科学层面。⑤文章内容的超前性,许多知识都是首次在中国介绍。例如,《验木料法》一文介绍了美国检验木料的9种方法:“一考各木料之性以用木工各器为便与否。一考生木料待若干时能有最合用之伏性。一考各树木长若干年而合用并其生长之迟速与砍伐之时及伏木各事与木性之各相关。一考木之丝纹与其性有何相关。一考木质轻重与其坚固有何相关。一用显微镜细验木质如何能别其木性与成色。一考一树各处木料有何分别。一考泥土天气与木料成色有何相关。一考松树钻孔放出松香或松香油令其木质改变如何。”[8]在当时的中国,现代意义上的木材学尚未萌芽,而《格致汇编》引进此类的知识,无疑十分超前。

表1 《格致汇编》刊发的关于林学的文章[5]

二、《农学报》

《农学报》是我国第一份专业农学期刊,1897年创刊于上海,1906年停刊,共出版315期。《农学报》的栏目设置中西并举,包括奏折录要、各省农事、西报选译、东报选译、农会博议、中西文合璧表等[9]。而作为一份综合性的农学期刊,其刊载的内容则涉及农、林、牧、副、渔等各个方面。梁启超在《农学报·序》中所说:“故远法《农桑辑要》之规,近依《格致汇编》之例,区其门目,约有数端:曰农理、曰动植物学、曰树艺(麦果、桑茶等品皆归此类)、曰畜牧(牛羊彘驼蚕蜂等物皆归此类)、曰林材、曰渔务、曰制造(如酒糖酪厨之类)、曰化料、曰农器、曰博议,月渤一篇,布诸四海。”[10]《农学报》也在引进西方林学方面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不容忽视。笔者现对《农学报》中关于林学文章及专著的译者、题目、所在栏目、卷期予以整理。这些文章可主要归为两类:一是从国外科技期刊上选译林学方面的文章(见表2),二是直接对国外的相关专著进行翻译(见表 3)。

由表2、3可知,相较于《格致汇编》,《农学报》在林学引进方面呈现出了4个明显的特点:①选译的林学文章和专著数量较大,有了一定的规模。根据《中国农业科技史稿》一书统计,“该刊(指《农学报》,笔者注)登载的有关林业科学技术的论文共达48篇,其中有一部分是译文”[12],实际数量要多于此,这是因为《农学报》既刊载了部分中国古代和当代的林业文献,又介绍国外的林学成就。其中翻译的林学文章就不少于42篇,选译的专著不少于10部。②选译的林学文章和专著的出处明确。以文章为例,大多选译自《日本山林会报》《墨洲杂报》《日本农会报》《农业杂志》《兴农杂志》等。而且这些文章的篇幅也普遍要更长。③选译的林学文章和专著多取材于日文文献。除少数翻译的林学文章,如《论日光与林木之关系》等译自《美国林学报》等西方报刊外,其余大多直接译自日本期刊。而翻译的10部林学专著全部源自日本作者。④出现了连载林学专著的情况。而这种情况则是《格致汇编》等期刊没有过的。其中重要的林学专著有:《造林学各论》(本多静六著,林壬译),《森林学》(奥田贞卫著、樊炳清译),《森林保护学》(铃木审三著、沈紘译),《林业篇》(铃木审三著、沈紘译)等。这些林学书籍大多出自日本林学名家之手。譬如,本多静六(1866-1952年)于1892年在德国慕尼黑大学获博士学位。在留学期间专攻造林学,受迈耶尔(H.A.Mayer)影响较大。他是日本首位林学博士,也是日本造林学之奠基人。他学成归国后,结合日本的实际,编写了《造林学前论》《造林学后论》《造林学各论》等著作[13]。除《农学报》上面的《造林学各论》《学校造林法》外,其论著也被大量翻译成中文,对中国近代林学早期发展影响重大。

《农学报》通过译载的方式,引进了西方大量先进的林学知识,不单单只是涉及了植树造林,还大量涉及了林产利用、木材防腐、森林经营、森林保护等方方面面。这些译文极具科学性和超前性。例如,《木材防腐法》[14]一文大篇幅细致地介绍了当时欧美各国对木材进行化学防腐的各种试验、方法及利弊,有利于增进人们对木材防腐的认识。再如《制造木纤维改良法》一文记载:“现今以木材造制纸用原料之木纤维通例皆使用亚汝加里液及重亚硫酸盐液,予近得代用木突鲁油及石炭突鲁油专卖之请。即取突鲁油之于百八十度至三百二十度间所馏出部分。其中浸渍木片约三时至十二时间,以无尽之铁锅煮沸后压榨之。以除油分,使用适当之溶解剂而所存之油,悉使溶出,遂生出良好之制纸用木纤维云。”[15]这无疑有利于增进人们对科学制造木纤维的了解。另外,《林产述用》(1900年第108册)一文记载道:“林产之主者为木材,副者为树油、树脂、樟脑类、尼尼染料、小粉、覃类、五倍子之类(此皆从树叶、树实、树皮、树根收取者)。下至枯枝落叶,可供饲料、烧料者皆无弃利也。林业固重在主产,但因林地之情形,而偏利副产亦时有之,又主产之木材不独构屋、制器、当薪也,或碎之,或溶之,变形改质,以供各种工业之原料,盖学术愈进而木材利用之途愈扩矣。”[16]这同样会加深人们对林产利用的认识和重视。

相较于《格致汇编》,《农学报》在引进林学知识方面也更成体系,影响也更为深远。例如,《农学报》翻译的国外林学专著经常作为最早的教材或参考资料,很大程度上促进了中国早期林业教育的发展。正如学者王希群在《中国森林培育学的110年——纪念中国林科创基110周年》中所说:“任何一门学科的形成都有其独立的标志,都必须有其独特的理论体系,而教材、专著则是主要的表现形式之一。”[17]其中奥田贞卫的《森林学》内容最全面、系统。该书共分为7章,第1~2章主要介绍了森林的沿革及性质,普及林业基本知识;第3~6章主要介绍了森林培育学、经理学、木材学等各科理论;第7章主要是介绍森林学各科之范围及关系。奥田贞卫《森林学》一书的具体章节内容可参见表4。这些林学专著的出现是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展示给当时中国的是一套较为系统的林学理论。

表2 《农学报》对国外科技期刊林学文章的选译[11]

表3 《农学报》对部分林学专著的翻译

需要引起人们注意的是,虽然这些林学论著在引进林学理论方面功不可没,但并非都是中国人直接学习西方的“一手”成果,大多为假借日本人之手的“二手”成果。譬如,本多静六在《造林学各论 例言》所说:“一、我国(按:指日本)所有树种与欧美全异,故造林学亦非仅译西书所能足用,必须就我固有之林木以讲究之且关于是学之书世未一见,故亟刊之以公同好。二、此编专论针叶林木及椰子类、竹类各种,其阔叶林木异日再为刊行。……六、余研究林学虽历有年,然我国森林树种极富,其未究及尚多,此书未为完备,唯期于后版增补之书中,或有谬误遗漏,尚祈大雅教正。”[19]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这些林学论著多为日本林学家结合西方的林学理论,并依据日本的林业实际而编就,主要是介绍日本的林业科学知识及经验,与中国的现实情况相去甚远。直到中国近代林学留学生的归国,这种局面才得以改变,逐渐摆脱了之前林学引进受制于“二手资料”的状态。

表4 奥田贞卫《森林学》的具体章节[18]

三、余 论

晚清林学正是处于萌芽时代过渡到科学时代的重要阶段。而无论是科技期刊的译载,还是新式学堂的兴办都在不同程度上引进了西方林学。林学引进也经历了一个先疏后密,由表到里的过程,使得人们对林学的认识不断加深。但当时引进的西方林学主要是一些科学知识、原理,对科学内涵、研究等方面的内容涉及甚少,而且该时期的林学引进仍然停留在纸面上,脱离了中国的实际。晚清林学的发展仍以介绍和翻译为主,远未实现本土化和体制化。这种现象直到留学生的大量归国才有所改变。学者范铁权在《近代中国科学社团研究》一书中写道:“晚清时期可以说还是中国科学体制化的积累时期。”[20]晚清时期也应视为中国近代林学体制化的积累时期。据统计,中国近代最早期的林学留学生除了程鸿书于1909年归国外,其余如陈嵘、梁希、凌道扬等人大都于1911年之后才回国。林学留学生学成归国,并成为引进林学的主体后,直接促使林学在中国的发展。而且归国林学留学生也全面主持了林业高等教育、林学会、科研机构的创建和发展,推动了我国林学的体制化、本土化、科学化的建设,这也就直接把林学从国外介绍而得来之学识日渐变成为国内产生之学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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