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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音乐作品的戏剧性
——以梅西安《末日四重奏》为例

2020-09-23万千里

影剧新作 2020年2期
关键词:配器中提琴单簧管

万千里

一、音乐作品的戏剧性

(一)戏剧性

戏剧性是指戏剧作品中人物直观的外部表现。具体是指戏剧作品中把人物的内心活动(思想、感情、意志及潜意识等)通过舞台动作等表演形式直观地表现出来,给观众直观的呈现,同时诉诸其感官。而其动作、特定情境、动机则是体现戏剧作品的因果性链条。

不同戏剧理论家对戏剧性有不同的观点,其解释也有不同。德国理论家A·施莱格尔认为戏剧性体现为剧中人物互相影响、互相较量;剧作家弗顿塔格认为它是“凝结成意志和行动的内心活动以及由于自己和别人的行动在心灵中引起的影响”;G·贝克把它界定为:以虚构人物的表演,通过感情渠道,使场内普通观众发生兴趣;W·诃契尔认为戏剧性在于能够使聚集在剧场中的普通观众感到兴趣的虚构人物的表演。除此之外偶然性、巧合、骤变等现象也被戏剧家当作戏剧性的体现之一,但是戏剧性最常见的观点则是“冲突”,大多数人普遍认为“没有冲突就没有戏”。

(二)古典音乐中的戏剧性

音乐的戏剧性最主要体现在曲式结构、配器、和声三个方面,最早的音乐是单线条的,随后增加了一个固定低音(通奏低音),使得低音线条和旋律产生一定的对比性,音乐有了最早的冲突。这种冲突既是和声方面的丰富,也是配器方面的补充,同时由于低音的产生,曲式结构也有了变化的可能。到了巴洛克时期,随着复调音乐的产生,多声部富有节奏的旋律线条通过技术处理,既和谐又有冲突,使得音乐的戏剧性得到进一步发展。这种发展还体现在歌剧方面,随着第一部歌剧《达芙妮》的诞生,复调音乐的戏剧性表现丰富了歌剧舞台呈现的戏剧性。

之后的古典时期,主调音乐则在和声方面突出了音乐的冲突,奏鸣曲式的诞生也将音乐从调性、乐段、音乐织体、和声以及曲式结构方面得到最大的升华。之后的音乐发展也几乎都是围绕着曲式结构、配器、和声等方面来进行发展,戏剧性贯穿了古典、浪漫主义时期音乐发展的全过程。

(三)20世纪以来不同音乐流派的戏剧性

新古典主义音乐流派戏剧性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上是音乐复古现象。因为一些作曲家对刚刚过去的晚期浪漫主义风格持否定批判态度,特别是反对浪漫主义音乐的“综合艺术观”。也有人认为新古典主义时期也可以称为新巴洛克主义时期,这是基于斯特拉文斯基提出的“回到巴赫”口号,他希望把巴洛克时期的复调思维与现代音乐相结合。此外,对浪漫主义夸张的情感表现甚至某种程度上带有“病态”的宣泄,这些人认为他们更喜欢浪漫主义以前的那种明快、健朗、理智和节制的风格。新古典主义的音乐本身不需要表现戏剧性,只需要音乐本身,这是和表现主义音乐截然不同的观点。

新民族主义音乐中的戏剧性是19世纪中叶民族主义的延续。19世纪的民族解放产生了的民族主义。所以这种民族主义带有部分政治色彩,同时也是民族独立精神的具体体现。这种戏剧性冲突在音乐创作中得以充分体现。进入20世纪后,音乐家更多地把精力放在对本国音乐的研究上,因此创作了大量富有本民族特点的音乐作品。法国作曲家梅西安的音乐个性鲜明,他的音乐戏剧性表现独树一帜。

二、实例分析梅西安《末日四重奏》

1940年,加入法军作战的梅西安被德军俘虏,囚于德、波边境古力兹城的战俘营。[1](P146)身体上的饥寒劳苦逼使他只有从作曲中才能获得精神上的慰藉,因为同营的难友中正好有一位小提琴演奏家、一位大提琴演奏家和一位单簧管演奏家,所以他才根据现有条件在集中营里写出这样史无前例、特殊组合的《末日四重奏》。在1941年1月一个苦寒的夜晚,在五千名来自法国、比利时、波兰及其他国家的战俘面前,由梅西安自己担任钢琴部分的演奏,首演了这首充满象征意味的作品。

在这首乐曲的开头,梅西安引用了《圣经》里面的话阐明主题:“我看见一位力大的天使从天降下,披着云彩,头上有虹,脸面像日头,两脚像火柱。他右脚踏海,左脚踏地,如是踏海踏地,向天举起右手,指着永恒的祂起誓说∶不再有时间了;但在第七位天使吹号发声的时候,上帝的奥秘就完成了。”但是作曲家看重的并不是末日的巨变,而是表达困顿的人类对于高层次的生存境界的向往,人性中神秘部分对兽性部分的呼喊。[1](P147)

这首作品的戏剧性表现在梅西安超凡脱俗的配器。他一开始就选用极富有冲突的调性布局,用单簧管作为主奏乐器,旋律似乎总在调性音乐和无调性音乐间徘徊,不时颤音引入小提琴做高音区的补充和修饰,像是在模仿鸟叫,中提琴则只填充中声部的调性,钢琴的密集不协和和声在各个音节做敲击补充,音色干枯不协和。见图1:

图1

这种超凡的配器营造出监狱恐怖的气氛,高叠和弦的频繁大量运用,刻意制造了不协和的音响效果,在钢琴半音化的走向中暗示某些事情的发生,这种戏剧性表现是前所未有的,貌似不协和的全曲在另一个方面表现了某些特殊的情绪,像是监狱中的犹太人互相抱怨痛苦和不幸。在单簧管中声区饱满音色的带领下,小提琴不断滑音,钢琴在主旋律的弱拍进一步补充音乐,充实音乐;中提琴的作用似乎是在暗示调性,我们不能清晰地听到中提琴的音色,也许是音区的原因,但我觉得更有可能是作曲家需要一个长音不断确定所处的调性。[2]

第二乐章的冲突似乎要强烈得多,一开始的低八度fff的力度,把情绪带到了一个高潮点,主奏乐器单簧管一连串分解和声进入并以长音保持引入弦乐。此时小提琴和中提琴的快弓与单簧管形成鲜明的对比,冲突十分明显,钢琴在重音处加强,随之变化反复演奏这个乐段,情绪非常激烈。[3]见图2:

图2

第二乐章的副部出现在一连串钢琴琶音之后,力度则从fff转到pp。和声方面,钢琴的半音化三六度跑动让音响效果十分尖锐,小提琴和中提琴2个八度的同旋律流畅地进行造成强烈的空洞感,在旋律和力度极度对比中表现出强烈的戏剧性。这类戏剧性虽然是古典音乐作品的常用方式,但是在配器和内在表现层次来讲,已经远远不是古典或者浪漫主义时期的水平了,这也正是早期作品戏剧性所不能达到的层次。[4]见图3:

图3

在第三乐章模仿鸟叫的单簧管独奏时表现的是在悲伤与倦怠的时间长河里对自然界一切美好东西的渴望。[1]整个乐章只有单簧管在演奏,旋律沿用了前两个乐章的风格,但是大大降低了演奏速度和力度,为了营造一种安静纯洁的气氛,作曲家在配器上并没有打算用过于嘈杂的音响,这在无形中于前几个乐章形成无以伦比的巨大反差。严格说来,单个乐章的戏剧性成分并不多,这个乐章主要表现的是另外一种情绪,同样是内在的,一种超脱生死的情绪,就好像一群等死之人的一些不能表达的心情。[4]见图4:

图4

第四乐章的气氛较前三个乐章要活泼得多,同样没有用全四个乐器,作曲家去掉了钢琴的音色,用三个八度同旋律演奏,单簧管的音色夹杂在弦乐中间,产生一种更加深刻的音响效果,用轻松诙谐的曲调演绎了这一个乐章。见图5:

图5

第五乐章更像是中提琴协奏曲,哀愁幽怨的旋律加之钢琴的伴奏,在极度缓慢的速度下演奏十六分音符,似乎是沉思刚刚开始,而且毫无终止的意思。和声方面的调性感强烈许多,不难发现音乐的本身就在叙述,好像是个漫长的故事。而这时作曲家使用中提琴最佳的音色表现了一个十分悠长、哀怨的故事。

整个乐章,作曲家在中提琴的运功方面做了大量标记。调号的转换也暗示了情绪的转换,而钢琴平淡无奇的敲击,就像是在敲钟,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刻画得十分出彩,也表现了作曲家配器功底之深厚。

整首作品的魅力在音色不断变化下不断地丰富、加强,使听众在欣赏的时候不断产生想象,闭上眼睛就好像作曲家想要表达的内容都在眼前。但作曲家似乎并不满足于此,梅西安在乐章的末尾,让音乐的力直线下降,直到最后钢琴用pppp完美结束。结束后,就好像作曲家想借助这一系列不一样的配器法强调内心的忧虑、迷茫、绝望和幻想。

从另一方面来看,作曲家又好像刻意营造两个乐章的戏剧性,和第六乐章的ff开始形成鲜明的对比。这里戏剧性的加强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强了主题的整体戏剧性。见图6、图7:

图6

图7

第六乐章除钢琴的低声部给予整个乐曲的低音支持,其他的四个声部长时间保持同一旋律进行,整首曲子经常出现长音颤音,在这个乐章也有非常多的体现。

图8

图8是第六乐章的分割部分。这部分的节奏类型和以前出现过的都不一样,但旋律仍保持着同样的进行,只是力度更加强烈,情绪愤怒、刚硬。作曲家在这里用了极强的力度处理,表现出情绪戏剧性的转变。[5]

第七章转而又是柔板乐章,主部运用了和第五乐章一样的配器,暗示回归到第五乐章的情绪。但快板的迅速转入、强烈地演奏、小提琴的大跨度滑音让气氛显得异常紧张。这个部分的曲式结构是奏鸣曲式,连接部分较为新颖,作曲家突破小提琴的音色快速超高音琶音,制造一种尖锐的效果,这时的小提琴的音色带有泛音的色彩,点缀快速跑动的钢琴织体。见图9:

图9

作曲家对于这个乐章,较多地强调音色和情绪上的对比,力求在音响效果上创造戏剧的可能,也表示作者在配器方面的与众不同。当然,调性的特殊性也决定了作品本身的属性,自始至终都在强调一种末日的情绪。

在第八乐章中,梅西安在钢琴部分采用了一种单一、有别于其他乐章的表现方式,和第一乐章一样,钢琴只用来表现某种环境,抒情的小提琴部分开始叙述,气氛依然沉重。在小提琴的运用方面,作曲家没有用常用的方式表现小提琴的音色,而是尽量使小提琴泛音漂浮在乐曲中,并且在长音中结束整个乐曲。见图10:

图10

这首《末日四重奏》的戏剧性表现也正是在此,把人的内心思想同音乐融合为一体,赋予音乐更加细腻、深刻的表现。20世纪的音乐本质体现,不仅仅是单纯的戏剧性体现,而是追求极其富有思想的戏剧性表现,是经历战争、困苦的人们对人性的深度思索。

结 语

音乐的戏剧性自从音乐的产生就具备了,但不同时期的戏剧性也有着它们与众不同的特点。在许多外部条件的驱使下,戏剧性的体现也不断丰富和完善。从开始的音乐本身到音乐的色彩,到描写意境,再到人性反思,每一层都具有不同时代的文化理解。欧洲音乐的这一特性影响了全世界的音乐发展,人们在内心思想表达上与音乐呈现相得益彰。音乐一直在发展,戏剧性也不再是之前单一的戏剧性,当下音乐艺术又将进入一个全新的纪元,新的流派、新的作品和作曲家的诞生,将会使音乐事业更加蓬勃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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