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温暖的假如

胡英军

周末，临近中午，我将昨晚的米饭做成了炒饭，盛一碗到房间，正吃着，却闻到了煳味儿。我赶紧跑去厨房，发现自己忘了关火，锅里剩下的炒饭正冒着青烟。情急之下，我将锅里已经煳掉的炒饭毫不犹豫地倒进了垃圾桶里。

倒掉剩饭的刹那，我突然想到了父亲。假如是父亲，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做呢？米饭虽然煳了，但上面的那些还是可以吃的。不用过多考虑，父亲一定会将它分成两部分，上面部分自己吃掉，煳掉的部分留着喂鸡鸭。总之，父亲不会浪费一粒粮食。这事有先例。

我住在县城，父亲住在村里。父亲养了鸡鸭，还有两头猪，种了大量的蔬菜。每周，父亲都会骑摩托车送一些蔬菜给我们吃。这天晚饭，妻子正吃着，发现碗里有一个黑色的小虫子。于是，她顺手将半碗饭倒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又盛了一碗。父亲没有说什么，倒是母亲开玩笑地说：“那是米虫，没事，我们以前经常遇到，挑出来就好了。”

饭后，妻子和孩子在看电视，我却看见父亲悄悄溜进厨房，从垃圾桶里一点点捡起妻子倒掉的米饭，一边捡一边嘀咕：“好好的米饭，别浪費了，拿回家喂鸡或喂猪，它们爱吃得很。”其实，我对父母的这个习惯非常熟悉。但是，随着自己的经济逐渐独立，我反而有些放纵。父亲的行为，给我敲了一个警钟。我提醒妻子，以后对于可以继续处理的骨头、米饭等，可以搁置在一边，但一定不要轻易倒掉。

国庆假期前，我一直在抢回家的车票。那天，和家里视频，妻子说：“真买不到车票，就别回家了，家里的事儿我们都能处理好。”母亲也跟着应和。父亲却问道：“连站票都没有吗？”我回答：“站票倒是有一些，但十几个小时，站着太难受了，我不买站票。”父亲当即批评说：“男子汉，为什么这么矫情呢？只要想回家，站票也可以啊，忍一忍就到了。”

父亲年轻时外出打工，那时都是绿皮火车，我家偏远，无法提前买票。每次出门，父亲都是出发当天去火车站买票，买到哪趟车就坐哪趟车。20多年间，父亲跑了无数个城市，在火车上经历了无数小时，很少买过坐票，更别谈卧铺，只是找个能插脚的地方站着。后来，父亲回家讲这些的时候，一脸自豪：“我每次买的车票都是最便宜的。”我不知道他在旅途中吃了多少苦，但我知道，他能吃下这些苦，而且已经养成了习惯。同样是买票，假如是父亲，他一定不会挑挑拣拣。

那天，发了工资，我习惯性地走进黄焖鸡米饭小店。刚准备点自己最爱吃的黄焖鸡，我的心触动了一下：一份普通的黄焖鸡米饭要27元，不太贵，也是正常的营养需要和个人喜好。可是，假如是父亲遇到这事呢？显然，父亲会选择不吃，而去寻找最便宜的食物。不是他没有偏好，而是他更懂得生活的不易，更懂得节省，更有毫不犹豫放弃的习惯。犹记得，有一次带父亲出去吃饭，老板问我们吃什么，父亲说“来一碗面条”，老板有些不太高兴地说“肉丝面7块钱”。父亲不识趣地问道：“不加肉丝的，有吗？”老板回道：“6块。”于是，父亲点了一份6块钱的面条。当然，父亲绝不是抠门的人。他把孙子视为掌上明珠，孙子小时候爱吃葡萄，不管什么季节，也不管多贵，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给孩子买。

这就是我的父亲，其实没有假如，父亲的世界里只有确定。他没有什么偏好，只是爱抽烟，但只抽最便宜的;他爱喝酒，也只喝散的。他在外面遇到任何问题，都能处理，但成本都是最低的。我从小抱怨父亲不能给我最好的生活，其实，他一直在尽力克制自己，而给我们创造最好的环境。而我，直到现在才明白。

（编辑/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