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手术
2020-09-22石长文
石长文
這个事你们管不管
半岛派出所的南所长,今天接待了这样一个来访者。女的,快五十岁的样子。她坐下来就问:“所长,要闹出人命了。你们管不管?”南所长一看,熟人啊!她的老公姓陈,因为实施过家庭暴力,南所长到她家里去调解过两次。
南所长看了看她的脸,不像是又挨了打的样子,就说:“大姐,你别急嘛。不管大事小事,只要你找到我这儿来了,我们肯定得管!”
老陈的妻子说,五天之前,她老公突然消失了,打电话手机总是关机,正想着要报案呢,昨天晚上他忽然回来了,进了门就和她吹嘘,说他到先锋医院当医生去了,还给患者开了处方看了病!见她不相信,老公还打开手机,让她看了几张自己在医院诊室里的自拍照。照片上的他一副得意的样子,穿着白大褂,胸前挂着听诊器,身边还有患者模样的人。
南所长听完她的讲述,又看了她手机上的照片,感觉有点儿奇怪。他说:“大姐,这个事和我们警察说没用啊,他要是冒充医生行医,那归市卫生局管,你可以到卫生局去反映情况啊。”
老陈的老婆说:“所长大人,你说得也太轻巧了吧!我老公原来是一个开米粉店的小老板,莫名其妙地蒸发了好几天,回来就说是到医院当医生给人看病去了,你说这个事儿正常吗?他是不是得了精神病啊?过去他经常搞家庭暴力,动手打人,我报过案的,你不是都知道吗?要在过去,他把我打坏了得承担法律责任。现在他要是得了精神病,就是把我杀了不也自杀吗?”
南所长总算把事听明白了,对她解释说:“大姐,这只是你的想象嘛?到目前为止,事情不是没发生吗。没有犯罪的证据,我们也不好去把他抓起来吧?”
老陈的妻子一听,发火了,拿起手机,转身就走,走到门口,硬邦邦扔下一句话:“你们不管是不是?等着吧,我得把这个事儿发到网上,提前立个证据。要是哪天他发疯把我杀了,让你们当警察的也吃不了兜着走!”
要说现在的警察,也真是不好当了。就说这件事吧,如果老陈真的患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再导致发生暴力事件,你南所长要说自己一点责任都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毕竟人家先把情况反映到你这里了。
想到这里,南所长急忙把老陈的妻子拦了下来,又让她把照片转发到了自己的手机上,并告诉她,自己会尽快去先锋医院调查一下,看看老陈在失踪的这些天里,是不是真的在那里当过医生。如果真有这回事,她的猜疑才算是有根据。
这是一个精神病患者
先锋医院是名列三甲的公立医院。接待南所长的是位姓刘的院长,见到警察来了他有点紧张。听对方说出老陈的大名,又看到手机上老陈坐诊的照片,刘院长不仅情绪激动,脑门上也开始冒汗了。南所长马上就察觉到了,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南所长问:“照片上的这位陈先生,在你们这里当过医生没有?”刘院长忙说:“没有,没有。我们医院绝对没有这个医生。也许他是随便在哪儿拍的,冒充是先锋医院想贬损我们医院的名誉吧!”
南所长说:“没有这个人是吗?可照片上还有诊室的背景呢。你看看这里,背景虽然模糊,但也能看出来,这里好像有‘先锋两个字。怎么样,要不要我到所有的诊室去核查一下?”
刘院长被击中要害,再没有话讲了。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对南所长说:“唉!这个事儿说起来也够好笑的。照片上这个姓陈的人,我并不认识他。他虽然是医生打扮,可他却是一个精神病患者!当时他抢了一件医生的白大褂披上,硬跑到诊室里要给患者看病。你说我们还能怎么办?”
这个老陈,果然在医院上演过一场超级闹剧啊!南所长心里有了底,就问刘院长:“出了这么大的治安事件,我怎么没听说医院方面报警呢?”
刘院长无可奈何地说:“这个嘛,怎么说呢?当时我们也不想惊扰了看病的患者。还有,事情要是闹大了,被媒体报道出去,对我们医院的影响也不好。所以我们就想了点儿办法,以很稳妥的方式把这个突发事件给解决掉了。所长大人,我们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吗?”
刘院长的答复并没有让南所长感到满意,凭着多年的警察的直觉,他认为刘院长一定隐瞒了相当重要的事情。他准备直接去找开米粉店的陈老板,想在他那儿寻找到新的线索。
我还像个正牌医生吧
中午的饭口刚过,老陈坐在他的米粉店里正喝着小酒。南所长认识他,进了店就在他的对面找个椅子坐下。老陈吓了一跳,张口就说:“哎,南所长,我也没犯法,你来找我干哈?”
南所长笑了笑,问他:“陈老板,你没犯法吗?你跑到人家医院,冒充医生给患者看病。这符合哪条法律?”
老陈警觉地“嗯”了一声,反问南所长:“是谁跟你说的?怎么,有人上法院告我了吗?”南所长一看有戏,就说:“别管我是从哪里得到的线索,反正,你到先锋医院冒充医生坐诊的事是真的吧?”
“是真的又怎么样?这也不是刑事案件。民不举,官不究,你派出所的警察管不着的吧?”老陈得意地说。
南所长说:“行啊,你的法律知识有长进了。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给患者看病的?胡乱下诊乱开药方,你不怕闹出人命吗?”
关于这个,老陈越想越得意。他喝了一口小酒,索性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放,支起二郎腿,笑嘻嘻地问南所长:“你瞧不起我是吧?你以为我就是一个开米粉店的小老板,永远也成不了‘高大上是不是?那好,我现在就是医生,你就是患者了。说说吧,都哪儿不舒服?”
南所长被他给逗乐了,顺口就说:“胸闷,有时候喘不过气。睡眠也不好,多梦,出汗。”这可不是乱说,最近他的身体就常有这种症状。
老陈“嗯”了一声,像模像样地给南所长把了把脉,又看了看他的嗓子和手指甲,很认真地对他说:“没什么大事。主要是你当警察的工作太劳累了。能不劳累吗,连人家当了一回医生的事儿你都要过问。身体虚弱,气血不足。我给你开个单子去检查一下吧。如果检查出是低血糖,记着,多吃些黑米粥、大枣、南瓜、羊肉类的食品。等血糖恢复了正常,平时再吃些枸杞、土豆、山药、香菇补补气。是药三分毒,对这些常见病,我一般是不主张用药物治疗的。有针对性地从食物中获取有益成分,功效会更好。怎么样,南所长,你看我这个诊病的样子,还像个正牌医生吧?”
南所長点头笑了笑:“是的,和医院里的正规医生没有区别。可是,不管你开的方子对不对,你毕竟是非法行医啊!要是造成不良后果,谁来负责?”
老陈身子向后一仰,又是一阵大笑,笑完,感慨地说:“南所长,咱们也算是熟人了。看在你为我们的家事操过心的分儿上,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那天,我不光是坐在诊室里当了医生,我还亲自接待了十七个来就诊的患者!哎,那种感觉太痛快了,一生中从没有过的扬眉吐气啊!南所长你请回吧,你也不是卫生局的,这个事儿你就是想管也管不上啊!”
南所长原来以为老陈只是精神不够正常,发病时情绪失控,在医院里拿了医生的白大褂,披在身上装神弄鬼地闹一闹。现在听他说还连着看了十七个病人,这个事情可就涉及原则问题了。一个开米粉店的小老板,为什么会心血来潮要去当医生呢?还有医院方面,他们要不是出于某种原因给予积极配合,他一个外部人员怎么能胡闹到了这个程度呢?
你把我当犯人审呢
南所长再次见到先锋医院的刘院长,对方没有给他好脸色,冷冰冰地对他说:“南所长,事情已经处理完了,没有人受到伤害,也没造成任何负面的影响,你干吗还要揪住这个事儿不放?是不是我哈时候得罪过你啊?”
南所长说:“请别误会。你们医院是在我的辖区内,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儿,我有责任把它弄清楚。听那位陈老板说,那天他一共给十七位患者看过病。这是真的吗?”
刘院长一阵惊讶,哼哼哈哈地说不出话来了。
南所长接着说:“看来是真的了。冒牌医生给人看病,这个事儿肯定不归我管。可是,患者看过病之后,是否造成了人身伤害,这就是我职责范围内的事了。你看,能不能帮我找到几位当时就医的患者,我好向他们了解些情况?”
此时的刘院长又气又恨。他想了想,带着不屑的口吻说:“这个精神病患者还对你说什么了?他的话你也能相信吗?南所长,我劝你再考虑一下。现在的医患关系这么紧张,维护社会稳定的任务又这么艰巨,大事还抓不过来呢,你还有必要关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吗?如果听风就是雨,挑起不必要的争端,你和我都是要担责任的!”
刘院长本意是想拿话吓一吓南所长,让他知难而退,别再往下深究了。但作为一个警察,南所长当然不希望自己的辖区里出事儿。
看到南所长不肯退让,刘院长没办法了。他让下边的人从电脑里调出几个患者的资料,用打印机打出来,扔给南所长说:“你尽管去查吧,有什么负面影响都算在我这个院长头上!”
南所长拿了名单,正准备去查一下患者就诊时的情况。想不到,这会功夫老陈和他的妻子着急忙慌地跑到派出所,把他给堵住了。老陈的妻子抢着说:“南所长,我老公的事你就先不要查了,到此为止吧。刚才他把话都和我说清楚了,我知道他这些天出去是见网友的,和精神病一点关系都没有。”
老陈也说:“是啊,我对你说给人看过病,其实,那也就是开玩笑。我有一个朋友在先锋医院当医生,那天,我不过是把他的白大褂披上了,扮扮酷,又弄了几张自拍照,你千万别当个事儿啊!”
南所长说:“只是开玩笑吗?你说过,你在医院里给患者看过病。这一点连先锋医院的刘院长都没否认啊。”
老陈一听,急忙又申辩道:“他承认了那是他的事,反正我对你什么都没说过。还有,拜托你把手机里我的照片删掉吧。那可牵扯到公民的肖像权,若不经我的同意扩散出去,我可能会和你打官司!”
两口子说完就走了。这让南所长脑海里的疑问越来越多啦!那天,医院的刘院长说他是个精神病人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强调不认识他呢?如果真的没有十七个患者就诊的事,那刘院长为什么又能提供出一份名单呢?
越想越好奇,南所长还是决定追查下去,看看其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这些患者名单上有公费的,也有自费的。南所长根据户籍资料,先找到了一个退休的老太太,问她那天去看的什么病,医生给开的什么药。老太太很干脆地说,自己得的是老病,咳嗽、气喘,医生那天给她开的是川贝枇杷露,还把她平时应该多吃的几种蔬菜写了个单子。南所长又问:“你去看病是哪一天?去的是哪一层楼哪个科室?”老太太不高兴了,气哼哼地说:“你哈意思啊?看个病还要受你盘问,你把我当犯人审呢?”
第二位查的是公务员,四十多岁,男的。他说自己感觉肾虚,医生问了问症状,号了号脉,给他开的是六味地黄丸。还建议他保证睡眠时间,经常做运动,平常多吃些猪腰、牡蛎、核桃、枸杞等补肾的食品。
南所长问他:“给你看病的那个医生,你有没有感觉到他哪里不正常?”他说:“没哈不正常的,当医生的不都是这样吗,诊断完了病情就给你开药啊!”
名单上还有几个人,但南所长已经没有心情再去追查了。他感觉到,自己走进了早已被人安排好的死胡同。
不属于你们警察管的事情
这天晚上,南所长回到家里,闷闷不乐。妻子说:“哎,你白天去哪儿了?身上怎么有股怪味儿!”南所长低下头闻了闻,说:“有什么味儿啊?我怎么没感觉?”妻子很认真地说:“你今天上医院了吧?就是医院里的那种味道。”
南所长开始没当回事儿,回应了一声,说办案子是去过医院。妻子追问说:“什么案子,出人命了吗?”南所长迟疑了一下说:“不是,好像有人假冒医生给患者看病,此事觉得有点怪怪的,随便过去搞个调查。”妻子哼了一声,幽幽地说:“这是该你管的事儿吗?拜托,接受点教训吧!”
南所长挨了训斥,也没想反驳她。他拧开水龙头洗碗,洗着洗着,忽然就感觉不对劲儿,自己身上的味道不光是从医院带过来的,去询问名单上那两个人的时候,不是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他们的身上也有这股味儿吗?就算是那位老太太在家里存放了好多的药,所以有味道,可那个公务员呢?是在他单位里见的面啊。奇怪,他身上的药味儿又是哪来的呢?联想到刘院长给自己名单时脸上的那副不屑的表情,南所长心里忽然明白了。
第二天,南所长再次来到先锋医院。见到刘院长,他开门见山地说:“刘院长,我都知道了。这位姓陈的冒牌医生,当天是给十七位患者看过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连这些患者也是冒牌的。他们都是你们医院职工的家属吧?”
这下刘院长傻眼了,连着叹了几口气,沮丧地说:“南所长,你也太厉害了,连这个情况都让你给猜到了。不过,你知道了也好,那我就对你实说了吧。你说的这个姓陈的人,我真的不认识,他过去是干什么的我也不知道。当时,他闯进医院,想要冒充医生给患者看病。你说,作为一院之长,我也不可能真的让患者来冒这个风险吧?所以我就临时组织了一些医院职工的亲属,装模作样地来他这里充当患者,让这个家伙过一过当医生的瘾,安抚一下他的情绪。南所长,我这么干并不触犯法律吧?”
南所长说:“当然不触犯法律了。可让我想不通的是,你当时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不管他是不是犯了精神病,只要他提出这个过分的要求,你都可以拒绝啊。打电话报个警,我们三分钟之内就能赶到了。”
刘院长说:“报警当然可以。可我把一个突发事件以温和的方式处理完了,不也是一个很好的结果吗?另外,这个人当时没有暴力倾向,也没有影Ⅱ向医院里的正常秩序。他只是对我说,他这辈子最大的理想就是当一回医生,能坐在大医院的诊室里给患者看看病。他有这样一个美好的愿望,我实在不忍心拒绝他。于是我们几个领导商量了一下,就决定从人性化角度出发,给他一次体验这个职业的机会。南所长,你说这有什么错呢?现在你已经调查完了,他诊治的患者当中也没有人受到伤害。这件事是不是也该画个句号了?”
无缘无故挨了一刀
从理论上说,刘院长讲的情况无懈可击。成人之美,多感动人啊!可目光如炬的南所长能相信吗?他暗暗一笑,脑海中接连又画出几个问号——什么叫“从人性化角度出发”?什么叫“给他一个体验的机会”?繁忙的医疗机构,高高在上的医院院长,真会对这样一个素不相识的小人物给予这样的关爱吗?还有,老陈向院方提出这种离谱的要求时,精神处于正常状态还是处于发病状态?当时的他又是怎么来到医院的?如果说在这里当了一天医生,那他其余的时间又在哪里?这些不都是谜团吗!
南所长又去了老陈的米粉店。为了不影响他的生意,南所长特意把警服脱了扔在车上,穿着便装去见他。
老陈又看到南所长,以为他是来吃饭的。南所长说:“我不吃饭,等你忙完了,我和你有话说。”
老陈说:“多大个事儿啊?我还以为你是个‘打酱油的呢,没想到现在真和我这个市民较上真儿了!”他找了个空位子,和南所长面对面坐着,笑嘻嘻地问:“调查清楚了吧?说说吧,就算我假冒医生了,犯的是什么罪?该判几年刑?”
南所长说:“我没说你犯罪啊,我只是好奇啊。陈老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能穿上白大褂成为一个医生,是你的理想吧?”
老陈欣然笑了两声,由衷地说:“是啊。我这辈子,要是真能在三甲医院当上一名医生,再评上主任医师的专业职称,的确会生活得很幸福。可命运就是命运,老天爷最后还是让我开了间米粉店,当了个碌碌无为的小老板!”
南所长笑了笑说:“陈老板,别这么自卑。当一个自由自在的小老板,每个月能有几万块钱的收入,这也不是谁都能办到的。我要和你说的事情是,这位先锋医院的刘院长,他表面上说,要帮助你实现当医生的梦想,其实,他搞的只是一个‘私人定制。也就是说,你那天门诊接待的十七个患者,没有一个是真正有病来就诊的,都是医院方面临时找来的内部人员和家属!”
听他这么一说,老陈气得脸都变了颜色。他把桌子一拍说:“好啊,这个姓刘的家伙,原来是把我当猴儿耍了。他也太不仗义了!还有你啊,所长大人,你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跑医院去瞎调查什么?就算我老陈有精神病,跑医院去非法行医了,那又关你什么事呢?唉,悲催啊。我好不容易找到的那份感觉,全让你这个当警察的给毁了!”
南所长说:“陈老板啊,这个事儿你也怪不着人家刘院长。你没有行医资格,他必须对真正的患者负责任,对不对?还有我,我也没有错啊。最开始,是你妻子到派出所反映情况的。她说你失踪了好多天,回来之后追问你的去向,你说到医院去当医生了,还给她看了你在医院自拍的照片。你自己说说,这也太离谱了吧?所以啊,你妻子担心你失踪多日,是因为精神方面出了问题,这才委托我去调查的。”
老陈重重地叹了口气,对南所长摆摆手说:“算了吧,这个事儿就不说了!都怪我自己,我是有点得意忘形了。手机里拍的照片我也不该给老婆看的,我早就知道她这个人太多事了!”
南所长安慰了他几句,又问:“陈老板,有个谜底我还解不开,你能告诉我吗?那天,先锋医院的刘院长,他为什么会答应你这个毫无道理的要求呢?”
老陈沉默了好一会儿,说:“唉!本来,这个事情的真相我是不该对你讲的。人嘛,说话不能出尔反尔。可他姓刘的不讲义气,违约在先,我也用不着再为他保守秘密了。南所长,我都告诉你吧!”
老陈把自己的上衣慢慢撩开,让南所长看肚子上包裹的纱布:“看见了吧,就是这家医院,无缘无故让老子挨了一刀!”
你是不是韩剧看多了
几天前,老陈骑着电动车去先锋医院看望一个朋友。朋友得的是胰腺炎,正等着做手术。两个人聊了一会儿,这个朋友临时接了个电话,说外边谁有什么急事要找他,然后骑上老陈的电动车就出去了。
这个医院的病房管理比较严格,来探视的人到时间了走没走,住院的患者是否随意离开过病房,院方都有專人时时巡视。那个朋友脱下病患服,让老陈冒充他躺在床上,想以此来躲避护士的责备。老陈当时有点儿犯困,迷迷糊糊地把病患服穿上后,躺到病床上就睡着了。两个多小时后,朋友没回来,预定的手术时间却到了。医护人员把老陈叫醒,拿着床头卡片向他核实身份。这时的老陈还迷糊着呢,问他什么就哼哈地答什么。结果稀里糊涂地就被推进了手术室!等麻醉药打上了,在肚皮上把口子拉开了,医生拿起镊子正检查病灶呢,他的朋友从外边回来了,找不到老陈就去问护士。吓得住院部的护士失魂落魄,一阵风似的跑到手术室来叫停!
应该说,发生了这个乌龙事件,双方都有责任。但是,医院方面考虑到社会影响,不得不主动示弱,让老陈提赔偿条件,想用钱把他的嘴给堵上。可谁都没有料到,谈来谈去,老陈说自己可以接受五万元的赔偿,但要满足他一个特殊的愿望:就是让他穿上白大褂,戴上一个主任医师的工作牌,名正言顺地坐诊给患者看一回病!医院方面没有别的选择,谈到最后,只好乖乖地帮他导演了这场闹剧。
事情基本上调查清楚了,南所长请老陈晚上出去吃宵夜。到了晚上九点多钟,不光老陈来了,身后还跟着他的妻子,看样子她对老陈不怎么放心。三个人找了个烧烤摊,要了些牛肉串和羊肉串,坐下来喝啤酒。
老陈端起一杯酒,和南所长碰碰杯,一饮而尽。
南所长说:“别喝得那么急。陈老板,医院的事儿我还没给它画上句号呢。”
老陈一愣:“哎,事情从头至尾你都知道了。你还想怎么样啊?”
南所长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说:“大哥啊,你以为我会完全相信你说的话吗?一家三级甲等医院,真的会把要做手术的患者给张冠李戴了?这么狗血的情节你也想得出,你是不是韩剧看多了?”
老陈和他的妻子都吃了一惊。两人对视了一下,愣愣地看着南所长,不知道该讲什么才好。
到现在他都不长记性
看到场面有些冷,南所长拿起烤好的肉串,递到了他们手上。笑笑说:“哎,你们两口子都别紧张。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想不想听?”
老陈两口子都说想听。
南所长说:“在好多好多年以前啊,有个出身于医生世家的年轻人,他勤奋好学,最后终于考上了医学院。毕业之后,他被分配到了一家县级医院当医生。这个年轻人非常热爱医生这一救死扶伤的职业,但就是太不懂得人情世故了。他认为,手术刀为王,当医生的必须靠医疗技术来说话。所以他对出自同一个校门但却热衷于钻营人际关系的医院院长不以为然。工作三年之后,在评职称的时候,他和那个院长闹翻了。心胸狭隘的院长一直想找个机会,惩治一下这个敢向自己挑战的异类。终于有一天,这个年轻的医生出了一次医疗事故。于是,这个院长故意挑起事端,将本来可以平息下来的事情闹得不可收拾。就这样,这个一心向上的年轻人,丢掉了他最为之骄傲的医生职业。巨大的打击使他意志消沉,并在他日后的婚姻中埋下了暴戾的种子。又过了好多年,有一天,已经成为小老板的他到一家医院,去看望一个住院的朋友。也就在那时候,或许在这之前的什么时候吧,他知道了这家医院的院长,竟然就是当年那个故意找茬儿、断送了自己前途的县医院的院长。他记得很清楚,当时,自己曾经放下自尊,当着一些同事的面,给这个院长跪下来,恳求他能看在校友的分上网开一面。可这位院长冷冷地抛过来一句话——他说,别做梦了,有我在医院当院长,你这辈子都别想再穿上白大褂!唉,二十多年过去了,那一幕仍让他记忆犹新,难以忘怀。就在这时,一连串的偶然发生了!他的朋友临时有事情要出去。他穿上了病患服躺到床上,事先预约的手术时间又到了,偏巧值班护士又是个新来的实习生。请注意,这几个情节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但不真实的是,当护士叫醒他,拿着卡片很认真地向他核实身份时,出于某种阴暗的心理,他说出了严重误导医护人员的假话。也就是说,在这个极其重要的环节上,那家医院的管理水平被抹黑了。实际上,他们并不应该承担此次医疗事故的责任。但是,为了医院的声誉,他们只能讨价还价,和这个人签下了以保密为要约的和解协议。用五万元的赔偿款和一个荒诞的承诺把事情做了了断。于是,他压抑了几十年的情绪终于得到释放,并且获得了报仇雪恨的快感……怎么样,我的陈大哥,接下来的故事还要我讲下去吗?”
老陈端起啤酒杯大口地喝着,又低下头,喃喃地说:“哦,你不是说我吧?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
老陈的妻子却说:“原来是他啊!老天有眼啊!”
南所长接着又说:“故事好听吧?那我接着再讲另外一个。也是在好多好多年前,有个学习刑侦专业的硕士研究生毕业了,被分配到了市公安局。应该说,他遇上了足够欣赏他的人,再加上他的刑侦业务能力还算过硬,刚刚三十岁就当上了刑侦大队的大队长。有一天,他发现了一个可能构成刑侦大案的线索。当然了,也仅僅是可能。就像现在这样,凭着职业的敏感,他要对一个假冒医生的事件穷追不舍。可惜的是,他的那次调查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那个足够欣赏他的人,在此时暗示他要退出来。那时的他,已经预感到揪住了罪恶的尾巴,坚持着不肯退出。于是,他的命运出现了转折,上级以一个很堂皇的理由,结束了他所热爱的刑侦专业。他被派到某个派出所当了副所长……”
老陈端起酒杯,悻悻地笑了一下:“哼,到现在他都不长记性!”
老陈的妻子什么都没说,一口一口地嚼着肉串,脸色很难看。
第二天,南所长接到110的指令,说有人到先锋医院闹事,一个姓刘的院长被抓得满脸开花。放下电话,南所长似乎知道闹事者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