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师
2020-09-22秋加才仁
金色的光芒开始笼罩在四周,黑暗悄然隐退。若隐若现的形象,慢慢开始膨胀,而此时自己却迷失在这金色的迷雾中。一种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在召唤着自己。有一扇门需要自己去寻找,而自己却在拼命地挣扎……又一个相同的梦,画师从梦中惊醒过来,拿起床头的饮料,开启台灯,顺手点了一支烟。这样的梦已经困扰自己很久了,找过家乡的活佛打卦问吉凶。活佛却微笑着预言般的开示:梦就是现实,现实在梦中绽放,一切都在时间和心灵间寻找着相逢的瞬间。毕竟不是什么坏事,那就顺其自然。但是这样的梦总是打扰自己的休息,画师感到一阵疲倦,打开了电视,除了那些无聊的连续剧和夸张的广告,没有能打发时间的节目。于是,打开电脑开始上网,在凌晨一点的时候会不会也有被睡梦惊醒的人,和自己一样无聊。
除了每次在画布上描绘传承千年的,关于佛的世界和自己的内心之外,他都不会是那种严肃的人。
看着那些闪烁的头像,却没有自己想搭讪的人,在失望之余开始寻找着一些缓解心情的歌谣。
一首关于家乡的歌谣,更让他开始思念起故乡的山谷。那片土地,在高山峡谷间,孕育了一代又一代的家乡人。在家乡,每一个人都是天生的画家,这里的人除了耕种放牧,绘画就成为了重要的收入来源。家乡人不太在乎自己什么时候开始了这样的技艺,他们只知道这是来自祖辈的智慧和神灵的恩赐。关于绘画的历史,除了一些口述的野史,基本上都没有什么记载。歌谣在不断的单曲循环中诉说着家乡的故事,画师却在弥漫的烟雾中,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十月的故乡,应该开始下起了初雪,山顶终年不化的积雪,显得更为洁白。神山上尽是传奇,雪狮的传说,野人的足迹还有各类山神精怪的故事,和山腰茂密的树林,柏树、云杉等各类植物一同生长。山下是两条河流交织的宽阔土地,草原上水草肥美。
古老的民居错落有致,依山而建,狭窄的道路,诉说着岁月的沧桑。这里的民居皆为藏式土木夯土结构,加上精湛的砌石技艺和色彩斑斓的木雕技艺,人民把所有的美好都寄托于这片灵魂的归宿之处。
回忆有时候可以让人消除烦躁心情。睡意来临,白天一切的不如意也就在对家乡的浓浓思念中,慢慢地变成了一首无声的催眠曲。
闹钟响起,梳洗完毕。今天一定要完成作品,画师一早上就下定决心。大学毕业后,他一直想放弃乡村的教师工作,几次向学校和教育局领导请求进修,但因各种原因都未能如愿。大学期间,他专门选择了绘画美术专业,而自己从小在父亲的熏陶下,对色彩和绘画有着比常人更好的天赋和领悟力。毕业之后,却在只有几十个孩子的村小,当一名藏文、语文都要兼顾的老师,所有学过的专业都将与自己告别,這是多么滑稽和可悲的事情。在村小的两年里,他始终没有放弃专业,不断地把故乡的山水展现在自己的画笔下,最重要的是每天陪着年老的父亲,帮忙绘制古老的唐卡。父亲的精力已经不如以前了,他一直遵循着古老的绘画传统。父亲再三嘱托自己,唐卡绘画是神圣的不可随意改变,这不仅仅是对神灵的不敬。看着自己的绘画,父亲每次都会摇摇头,叹声气就转身走开。
进入画室,几位漂泊在外,坚持着梦想的朋友都在忙碌着。这几天,他们和当地的博物馆定了一项协议,为某个大型的文艺活动进行绘画成就展览。还是一如既往的机械式流程,一切就像是一种规定的,没有感情、没有想法,僵硬的色彩,毫无生机的作品。
一套熟练的流水线,那些浮现在画布的景象,没有一点的情感流露。那些年,把色彩融入血脉的情感,此时早已是那么的陌生。当初是为了自己的心愿,经历了种种困难,终于开始了在城市的学习。以为这里的一切都会给予自己更好的状态,可是,经过了多年的漂泊,城市总是在消磨着自己最初的激情和理想。
一早上的工作结束,刚要换下衣服出门,一向和自己关系很不错的达哇,在画室的另一边叫着自己。家境优越,长相帅气的同胞,从小开始专业学习绘画,接受了系统的绘画技术和理论教育。什么梵高、高更,毕加索,生命野兽派,立体派,未来派,达达派,表现派,超现实主义,抽象主义,波普艺术等派别的西方现代绘画,他都如数家珍,并且视若神灵。
转过身,走到达哇的旁边。
“下午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何不喝上几杯?”达哇说。
“也行。”对于朋友的邀请,画师一向都顺从。
“还有美女参加哦。”达哇狡诈的似笑非笑。
“那我回去换身衣服,你发给我地址,我就过去。”画师说完还没有等达哇回复就直奔家里。家其实就是在不远处的地方租赁的一间房子,已经住了三年了。
吃饭的地方,其实和自己的宿舍并不远。多少年来画师一直都习惯步行,这个习惯已经坚持很多年了,在城市里也一样,他很少打的或者坐公交,更没有贷款买车。
城市的天空有些灰暗,这些年看着各地雾霾的消息,感觉这座并不发达的城市,空气也变得越来越浑浊了。想起家乡的美,那种干净透彻的美,宁静的山村永远都是那么的纯净。
刚进到饭馆的包间,达哇立马站了起来,向画师招手。
“我说是帅哥吧?这艺术范,这城市里仅此一家。”达哇都没有介绍彼此,就开始滔滔不绝的推销起画师。这多少让画师有点尴尬,本来不善言辞的他,此时脸上热辣辣的。
“快坐下,专门给你留着的座位,挨着美女,说不定会灵感喷发。”达哇继续说着,拉开了椅子。
刚坐下,看着几张新的面孔,陌生的笑脸,感觉就像自己每天画的人物。没有感情、没有意义,只是一种符号。扫视一周,算是友好的表示。
达哇拿起菜单,轮流递过去,让每个人点自己喜欢的菜。画师依旧是蚂蚁上树和土豆丝。
“腻不腻?兄弟,永远都是这两道接地气的菜。”达哇说道。
“山里人,从小就认这两道,习惯了。”画师没有表情地陈述着。
达哇招呼服务员,打开从外面带来的两瓶白酒,另外要了一箱啤酒。
“这位是大学艺术系的才尕女士,这位是市电视台的美女记者卓永,这位是流浪在城市的歌手阿嘉。”达哇一口气就介绍完了新的朋友。
“这位就是我说的最帅的画师。”达哇继续介绍着画师。
“来来,端起酒杯,为缘分干杯。”达哇起身一饮而尽。
每次达哇都是喝得最爽快,醉得最快的。按照他的说法,这是藏族男人的性格。其实,画师知道,这只是他在发泄。
酒精慢慢在灵魂深处发酵,先前有点拘束的人们,开始变热情了。
这样的场合,画师参加了很多。他的酒量一直都很好,每次,都是他拖着达哇回家。
“你们是郎才女貌,应该多交流。”达哇一直都在撮合着才尕和画师。
两个人象征性的彼此干了几杯,画师看出才尕的酒量比达哇强很多。举手投足之间都充满着熟练的交际能力。反而自己和达哇是率性而喝,显得有点幼稚。
画师一向对这样过于圆滑和强势的女人是没有什么兴趣的,虽然才尕很美丽。
在不知不觉中,在酒后的乱语胡言间,一桌饭基本上已经吃完。桌上是残羹剩饭和东倒西歪的酒瓶。
形式已经不重要了,刚刚还都是温文尔雅的文艺青年,此时,都在酒精的催发下,原形毕露。骂人的、哭泣的、发呆的、呕吐的,凌乱的场合。
画师和才尕又互敬了一杯酒,“你一般都喝的很少吧?”才尕问。
“是的。”画师也没有解释什么。
“第二场,怎么样?”达哇站在凳子上,举起了手中的杯子,感觉像个得胜的将军。
“继续、继续。”旁边的人起哄着。
“去唱歌怎么样?”达哇征求着酒友的意见。
“好、好。”一帮人说完,就在推搡中走出了包间,一到收银台,众人争着结账。
才尕提议达哇结账,第二场由她请客。画师仔细看看才尕,其实是难得的美女,五官清秀,身材修长。
又是一个狂醉的夜晚。众人在KTV闪烁的霓虹灯下,吼叫着,发泄着。弥漫着各类酒味的场合。
金色的光芒开始笼罩在四周,黑暗悄然隐退。若隐若显的形象,慢慢开始膨胀,而此时自己却迷失在这金色的迷雾中,一种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在召唤着自己。有一扇门需要自己去寻找,而自己却在拼命地挣扎……又一次在同样的梦中醒来,头疼欲裂,画师起身连拖鞋都没有穿,光着脚就跑到了卫生间。
吐了好久,整个内脏感觉此时就要吐了出来。酒后的内脏,简直就是一堆没有用的垃圾。
喝了一口凉水,使劲的回忆昨夜的场景。记忆被酒精麻醉的支离破碎。断断续续的记忆里,只模糊记得才尕哭了很长时间。
电话响起,达哇有气无力的声音,就知道昨晚他醉得很厉害了。
“兄弟,怎么样?”达哇问道
“头痛欲裂,吐了很久。”画师回答。
两个人彼此使劲地帮助对方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事。
电话响起,熟悉的乡音,熟悉的故乡。“最近怎么样?我们家乡扶持了一些唐卡基地,效益很不错,扎多家已经挂上了传承基地的牌子,政府扶持了很多资金,他自己也成了传承人。”父亲的语气充满了说不出的失望。
“好的,我再等等看,家里都好吗?”画师问道。
“一切都不错,只是我的眼睛一年不如一年了,画唐卡有点力不从心了。”父亲的话语间充满了叹息。
“另外,扎多打算邀请我加入传承基地,并聘我为顾问。”父亲说道。
父亲的言语间充满了一种自信,谈到唐卡,忽然间父亲又找回了久违的自信和尊严。
“今年冬天,我回去再做商量,好吗?”画师回答。
“嗯嗯。”父亲一向沉默寡言。
“阿妈在干什么?让她接个电话吧?”画师说道。
“她一早就去放家里的几头黄牛,还没有回家,应该是在转经。”父亲回答。
“那我就挂了。”父子俩的谈话接近了尾声。
家里一直都以父亲画唐卡为生,没有几头牲畜和几亩土地。
挂完电话后,画师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努力回忆着扎多,那个曾经第一个走出村子,闯荡在成都、拉萨、西宁等大城市的商人,怎么突然就成了传承艺人。
虫草商人、古董贩子、牛羊贩子等等都是扎多的身份标志,但是唐卡,别说他,和他家几辈子都攀不上关系。
经过这些事后,画师对于今天的工作已经失去了兴趣。为了理想放弃了一切,漂泊到了陌生的城市。在这里他学到了梦寐以求的知识,也许以前他对色彩只是一种爱好和天赋,在这里他感受到了色彩带给生命的无限寄托。
打开音乐,看着挂在墙上的唐卡,那是一幅年代久远,从家里带过来的唐卡。自己许久没有绘制过唐卡了,凝视着唐卡,仿佛每一笔都是一种虔诚的信念。用信仰和敬畏绘制的色彩,历经了岁月的洗涤,始终栩栩如生,色泽鲜艳 。
父亲一直有个心愿,要在故乡的寺院墙壁,绘制一幅释迦摩尼生平长卷的大型唐卡。可是寺院里现在都用的是鲜艳的喷繪技艺和现代化的工艺制作的唐卡。
陷入沉思的画师,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了。
“哥们,出去吃饭吧?”达哇在电话里嚷着。
“吃什么?”画师问道。
“还是去喝点肉汤吧?”达哇建议。
“好的。”
不一会,达哇就把地址发给了画师。穿上衣服,简单的洗漱了下,画师就出门了。
其实吃饭的地方就在几百米的街上,小饭馆里人很少。达哇早就到了,坐在了最里面的桌子上,看见画师他伸长手臂招呼着。
“今天浑身不舒服,头也很疼。”达哇倾诉着酒后的感觉。
“那以后就少喝,我也很难受。”画师回答。
看着画师面无表情的样子,达哇知道两个人交流不了什么了。
“我快忘记了唐卡是怎么绘画的了。”画师严肃地说道。
“嗯,什么?”达哇惊讶地抬头看着画师,刚刚咽下的肉汤一半又泛回嘴里。
“兄弟,你是为了发扬光大,改革创新唐卡绘画事业,才来到这座陌生城市的。如果不是为了你那个难以实现的理想,估计你在家乡一定是一名教育战线的领导了,至少是管理着百八十号人的校长了。”达哇继续咽着剩下的肉汤。
“好的。”画师应道。
“你们家就在河沟的老村,我把你送过去。就是不明白了,你们家里的条件不差,政府的惠民政策又好,你父亲就是不愿意搬到幸福新村,还要待在老村里。”司机也许是因为要送画师一段,没话找话说。
画师没有理会,从新村到老村就是隔着一条沟壑,但是小路上车不太好走,经过了几分钟的颠簸,画师到了老宅的门口。
前年村上的很多人家已经搬迁到了新村,只有自己家和几户人家没有搬迁。父亲说自己离不开老宅,因为这座老宅是几辈人的灵魂之宿。
站在家门口,画师久久不敢推开家门,自己的决定也没有和家里人提前沟通,他不知道怎么和家里开口。
鼓起勇气推开门,院子里的狗在拼命的叫唤。父亲从客厅的窗户里探出头向外望了望,慈祥的父母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感觉到孩子的气息,父亲呼唤着画师的名字,画师应了一声。家中的老狗不管多少年都記得主人的声音和气息,也停止了叫唤。画师闻到了家的气息,是老宅和院子中牛粪被时间酝酿的特殊气味。
母亲早已站在了楼梯口,看着年老的母亲,画师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愧疚。父亲喊着母亲:“赶紧让孩子进屋啊。”母亲伸过手就牵起画师的手上了楼梯。
“怎么就不提前打个电话,好让我们给你准备晚饭。”母亲一边在拿起碗倒茶,一边责怪画师。
“你先给孩子倒茶,煮点肉,别说一些没有用的,孩子都到家了,说这些有什么用。”父亲依旧是一副黑脸。
父亲除了在绘画的时候,还有就是讲起以前和师傅一起在藏区各大寺院绘制壁画,唐卡被某某寺院收藏的往事时,脸上会露出一些骄傲和笑容之外,一般都是一副永远都黑着的脸,被村里称为“黑脸秋塔”。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出了事要给我说,没有什么抗不过的困难。”父亲说。
家中熟悉的味道和环境,让画师感觉一切都圆满了。家是心灵的归宿,更是精神的寄托。
“没有什么事,只是我想回来和您学几年唐卡。”画师回答。
“什么,你不是说我绘画的方法都老旧了吗?再说了,我都这么老了,眼神也不如以前,手也在颤抖,握不住画笔了,有什么好学的。”父亲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母亲一直在忙来忙去,一会儿给画师倒茶,一会儿擦着炉子。顺便也在听着父子俩的对话。“回来就好,回学校上班,你看看你的同学都已经是镇上的校长了,孩子都上幼儿园了。”母亲劝导着画师。
一直以来学校都在催促画师回学校教课,画师进修三年了,学校领导认为绘画专业,就算研究生毕业都没有什么用。只是因为前任教育局长爱好文艺,为了培养教育人才,那一年批准了全县十几个教师去进修,都是进修音乐的、绘画专业的。碍于局长的面子,学校领导没有硬性地叫画师回校上班。
不一会,热气腾腾的牛肉端上了茶几,三年来第一次回家的画师,好久没有吃到过这样的美味了。一阵狼吞虎咽之后,喝了热腾腾的牛肉汤,疲劳慢慢袭来。
母亲早已铺好了床,还在房里点了柏树枝熏了一遍,希望除去一切的不净。
“今晚先休息吧?明天我们再说。”父亲依旧一副冷漠的表情。
柏树枝的香味,催眠着离家许久的画师。梦中家乡的神山上升起了桑烟,神鹰在山顶盘旋,悠扬的白海螺声响彻在古老的村落。慈悲的僧人站在远处,凝望着画师,满脸的圆满。
“快起来,吃早饭,”母亲在屋外喊着画师。
一觉醒来,已快到第二天的中午了。母亲早已准备好了洗漱水,父亲依旧是早早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家乡的一切每天都是在悠闲惬意中开始的。
早餐之后,母亲开始在院子里收拾忙碌。父亲起身坐在了阳台的坐垫上。手拿念珠,默默地吟诵着经文。
总要有人打破这份尴尬。画师走到父亲旁边,也坐在了另一旁的坐垫上。
“我总是在做一个梦,奇怪的梦。”画师打破沉默。
“嗯。”父亲应了一声,继续等待画师的解释。
“我感觉是一种使命的召唤,我对任何事都失去了兴趣。”画师继续说道。
“多少年的努力你算是浪费了,我不知道我们求了那么多人,为了你的梦想,那年我把家里最好的种牛宰杀送给了教育局的领导。”父亲没有回应画师的话,只是自顾自地说。
“我现在回来上班,闲暇之余想在我们村上的经堂里画一幅释迦摩尼画像,也想把家乡的神山圣湖画在墙上。”
父亲听到画师的话后,眼睛里闪过了一种久违的生机和精神。
“我们的祖先把我们高超的绘画技艺和虔诚心,都刻画在了圣地拉萨的各大寺院墙壁上,这是我们村画师的最高的荣誉,但是因为各种原因,我们村里的画师已经无法拥有这样的荣誉了。我从小就希望能够前往圣地拉萨,把自己的毕生心血奉献给拉萨的神庙,可能是自己前生的孽缘,今生我的愿望已经无法实现了,我们村里的画师也都在忙着挣钱。”父亲叹了一口气,抿了一口茶。
“村里很多人的唐卡都只能算是临摹,那些都是没有灵魂的画师。”父亲继续说道。
“我想画出自己内心深处的神灵世界。”
“你想干,我没有意见,只是你要承受很多闲言碎语,和你一起毕业的同学,现在都娶妻生子,拿着各类专家级的工资,甚至有些都成了镇上的校长和政府的领导,就连以前年年都不如你的那个那漏,现在都成了高级教师。”父亲有点不服和遗憾。
“父亲,我现在的工资足够我们的生活所需,家里您和母亲也不用太劳累,我完全可以养活您二老的。”画师心里一阵酸楚。
“好吧,孩子,我不反对你的任何决定。”父亲开始转动念珠,念诵起了经文。
画师整理了东西,决定前往学校报到。骑上家里的摩托车,沿着细细的村道去了学校。
学校的大门比以前大了一点,也盖了崭新的教学楼。一进门,画师就走进门卫室,问询了校长的办公室在哪儿。门卫老头仔细端详着画师,看了一会突然醒悟。
“原来是老师啊,好久都没有见你了,学校变了很多,你都认不出来了吧?”老头说着,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走走,我领你去校长办公室啊。”老头说着走出门卫室。
一路上老头都在唠叨不绝,一直讲述着学校的事,像是要一次性讲完画师离开以后发生的事似的。
不一会就到了主楼的四楼,敲开校长办公室的门,作为同一年毕业的老同学,校长看见画师就从宽大的办公桌后走出来。
“多年不见了,老同学,艺术家!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校长放了一小块茶叶,倒满了水递过来。
“我想回来上班,你看我什么时候报到。”画师说道。
“好好,我们学校就缺你这样的人才,欢迎你荣归故里。现在很多老师,出去进修之后就留在了县上、州上,就是不愿意回来,那些白眼狼。”校长一脸的气愤。
“我也不是什么艺术家,我可以教藏文,当然我的专业还是绘画。”画师怕让他担负更多的课程。
“我们现在就需要你这样有良心,想着家乡教育,为教育奉献的人才。另外,根据时代发展和教育需要,我们学校开设了传统文化课。我们村的唐卡技艺是全藏区乃至在尼泊尔都有名的文化遗产,你家又是唐卡世家,你的到来是学校的荣耀啊!”校长滔滔不绝地说着。
“谢谢,我一定会努力。”画师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一切都按着自己的想法进行了。在别人的不解和议论中,画师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画师每天教完自己的课程,完成批改作业备课等工作之后,就会拿起颜料和画笔,投入到自己的创作中。
画师承受着村里人的冷言碎语,毕竟在村里人的眼里,经过了多年的学习后,画师应该是留在城市里,至少是县城里的中学或者文化单位,而不是又返回到村里。那些和自己一起毕业的同学,都已经是功成名就,就算是留在村里混日子的同学,都拿着令人羡慕的高工资,而画师的工资只和刚刚参加工作的老师差不多。
让画师感到高兴的是每次他在经堂绘画,父亲总会一直陪伴着,看着画师日趋完善的作品,父亲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画师的故事就是这样,既简单又平凡。之后,画师拒绝了扎多的邀请,也拒绝了村里的几门婚事。在画完经堂的壁画之后,画师开始了自己的唐卡绘画。他的唐卡无偿献给寺院,无偿让人观摩。先后有很多商人都想高价收购画师绘画的唐卡,但是都被他拒绝了。除了唐卡,画师还画了很多家乡的山山水水和一些即将消失的古建筑。
画师的故事还没有结束,他还在继续着自己的创作,用心绘制着五彩的世界。这是他对家乡的爱,这是他对世界的诉说,这也是他和梦中大师的神秘之约。
作者简介:秋加才仁,藏族,青海省作家协会会员。《康巴文学》执行副主编。已出版诗集《秋加的诗》小说集《秋加的小说》。
本栏目責任编辑 龙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