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网络言情小说《知否知否》的女性主义探究
2020-09-10张依
张依
摘 要:网络言情小说《知否知否》通过女性视角对两性形象的塑造体现出新时代网络女性作家苏醒的女性意识,但女性主义与男权中心主义在网络文学中的博弈仍旧不容乐观。本文结合女性主义批评理论分析社会文化背景与时代背景思考其创作的困境,为探究网络言情小说的发展之路提供参考。
关键词:网络言情小说;女性主义;男权中心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9052(2020)02-0202-02
当今精英文学走下神坛,各类文学期刊面临着圈子化边缘化的现状。反观网络文学,经过21年的发展,凭借着媒介的便利,庞大的创作数量与种种资本力量的介入,改变了我国文学发展的总体面貌,其中,网络言情小说以强劲的势头占据了不容小觑的文化市场份额,在创作数量、读者数量、出版数量以及IP改编数量等多维度表现出蓬勃的发展力。
学界早期对网络言情小说追根溯源,部分学者认为当代网络言情小说根植于鸳鸯蝴蝶派的通俗作品,其内核主要是女性网络作家内心欲望(爱情神话以及物质利益)的投射,而广大受众的追捧现象则大体归究于网络言情小说造就的白日梦幻象给予了读者精神上的满足感。然而随着时代的发展,女性网络作家在作品中抒发的欲望却不再局限于爱情与物质,网络女性作家关心则乱于晋江文学城连载的作品《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又名《知否知否》,以下简称《知否》)中作者通过对两性形象与两性关系的塑造反叛,讲述了女主角闺阁少女盛明兰在古代礼教制度下的奋斗故事,体现出新时代的女性意识。
一、两性形象塑造的反叛
世界各国长期处于男权社会背景下,男权意识扎根于绝大部分人的精神世界中,女性形象逐渐在文学作品中被男性塑造成两种经典类型:天使与女巫[1]。前者代表着男性视角中贞洁无私的女性特质,而后者则代表了男性视角中女性的魅惑娇蛮。如此二元对立的美与恶的女性形象进一步成为女性自我规束的教条标准,追溯至近代,张恨水《金粉世家》中的冷清秋与白秀珠同样对应着这两类典型女性形象。女性一直以来居于被描述被塑造的从属地位,外形刻画居于首要,自我意识则鲜于描述。由于女性作家长期处于男权意识统治的文化土壤中,所创作的文学形象也无法从女性视角出发,而在不经意间自觉成为男权社会的卫道者。例如在当代享有“女性主义”作家称号的铁凝,亦在其作品《大浴女》中提及这两类典型女性形象。成为礼教牺牲品的女教师唐津津是男权视角下荒淫的女巫,被冠以“女流氓”的罪名而遭受屈辱,而主角尹小跳则无疑是方兢眼中“纯洁的天使”。对于女性在封建男权下所承受的悲惨,尹小跳报以无力的眼泪和懵懂,而对于妈妈章妩对丈夫的背叛,尹小跳则第一反应呈现出超脱年龄的敏锐和愤怒。通过诸多细节可以看出,铁凝通过尹小跳在追寻女性自我的行为仍局限于时代背景下的男权话语。
根据上世纪法国哲学家福柯所提出的学说:一个标准化的社会,就是权力技术的历史性产物[2]。为了获得男权统治社会的认同,女性以男权意识为标准规束自身言行举止,而女性作家所创造的女性形象也纷纷被改造为“驯顺的身体”。反观当代网络言情小说,以《知否》为代表,网络女性作家开始将男女两性身体的客体化取代女性自身的客体化。其具体体现为在《知否》中的双男主模式,代表了女性视角下的两大经典男性形象:天使与恶魔[3]。前者代表了女性视角中温柔多情的性格特质,正如齐衡;后者则代表了男性中常见的霸道强势的行事作风,举例有顾廷烨。这样两类经典男性形象自然也引起了网络文学研究学者的注意,但最终却往往被粗暴概括为女性作家的意淫产物,而极少有学者能够站在女性主义的视角上将这两类男性经典形象与男权文化历史上的女性经典形象进行联想比较。从文学实践的立场上看,这两类男性经典形象恰恰呈现出女性网络作家舍弃男性中心主义,转而以关怀女性自身为中心的叙述倾向,同时通过对“天使”与“恶魔”两类经典男性形象的塑造,女性网络作家初步完成了对男权视角下的两性形象的反叛,颠覆了男性与女性的“看”与“被看”的关系,突破了女性作为审美客体的思维定式。
由于女性视角的客观性,男性形象中“天使”与“恶魔”无任何一方能够占据绝对的主角分量。《知否》中男性角色对受众和创作者而言不失为男性审美客体化的象征。关心则乱塑造出温柔多情的齐衡,出生富贵,同时又具备男权社会下的性别优势,却仍旧迫于家族压力,无法与心爱女子明兰长相厮守,体现出男性在父权制社会下同样承受的压力,其犹豫软弱也通过女性视角真实完整地呈现出来。同时顾廷烨男性霸道专断的“恶魔”形象的塑造则控诉女性在男权文化下的不平等地位。而女主角明兰对此连连冷笑回应道自己何曾委屈憋闷,也不到旁人来充英雄救己于水火。文中明兰对齐衡所表现的冷眼旁观与对顾廷烨的对峙情绪表现了新时代女性意识对男性强权的旁观立场与拒绝和解的明确态度。
二、女性主体意识的回归
女性视角下的两大经典男性形象的出现初步实现了两性审美在网络言情小说中的客体化,而近年来《知否》中所流行的“大女主”女性形象则意味着网络女性作家开始尝试重构男权思考模式的文学传统,开启网络文学对女性主体意识的回归。所谓“大女主”就是指在小说内容中作为核心主导,具备事业经历与情感经历的完整人生,并最终成长蜕变的类型化女性角色[4]。在女性视角下形成的“大女主”形象取代了男性视角下“天使”与“女巫”的女性经典形象,文学中女性的受支配形象得以打破。
严格意义上“大女主”文并非首次出现于网络言情小说,究其本质,“回到女性自身”在20世纪90年代已成为女性写作的基本主题和特征。陈染利用反经验逻辑逃离时代背景下男权的“巨型话语”,林白则在个体经验中表现出“自恋性”的审美趋势。学者张清华在《中国当代先锋文学思潮论》中评价,女性话语通过她们迅速成长,却仍带着“观念化和模仿的痕迹”具有中和色彩[5]。20世纪90年代女性作家在对男权话语规避的前提下,形成了写作的话语自觉,而网络言情小说作家在更为开放的社会观念下,则发掘出女性形象更多的可能性。关心则乱笔下的大女主明兰,在挑战男权、发展自我等各方面都表现出进步的女性意识。文中明兰的祖母被父亲所偏袒的康姨母所害,明兰强硬地表示事情必须得到处理,否则亲自状告官府,其父威胁她不再认这个女儿,明兰也未有半步退让。在挑战男权的基础上,明兰进一步对父权制进行了反叛,维护了自身的底线与祖母的权益。同时她还与祖母谈论女子读书的事,坦言女子读书无用这种话只不过是男人们希望女人一辈子浑浑噩噩而编造的谎话。在离开祖母以后,明兰也清楚地意识到这世上没有人能为她永远遮风挡雨,终得自己面对。除此之外,社会认知将女性人格特征概括为亲和性,而男性人格特征概括为行动性,这两类被广泛认同的对男性与女性形成的性别刻板定型在《知否》中常常出現相互置换的情况。例如齐衡和顾廷烨身为具有特权的男性,对于自身的家室的建立仍旧被动,而作为古代不具备政治权利的女性,明兰则表现出出色的管理才能和果断的行动性,不仅建立起具有突破性的档案制度,还铲奸佞,除宵小,成为家族真正的主心骨。
三、女性主义发展的隐忧
网络言情小说中所萌发的当代女性意识不应该被其娱乐性掩盖,北京大学中文系副教授邵燕君也谈到网络类型小说的娱乐性并不排斥严肃性,其商业性也并不排斥文学性,积极引导网络类型小说与“主流价值观”对接,客观看待其进步性并予以方向上的指导,是学界应该转变的立场[6]。尽管已经有像关心则乱的网络女性作家开始尝试对两性形象塑造的反叛,并有意识地将叙述中心回归女性自身,但网络言情小说女性主义与男权中心主义的博弈仍旧不容乐观。
就社会文化背景而言,人类文化史上长久以来的男性中心主义给女性作家留下了难以忽略的阴影,导致现今网络言情小说存在对当代中国女性生活经验的再现明显普遍滞后的问题,无论是讽刺意味还是引导价值都在更迭的时代中处于失效或者低效的状态[7]。正如《知否》中明兰迫于男权社会的压力而不得不时时装傻充愣处处低就。关于重新建构女性在社会角色与家庭角色当中的新形象,网络女性作家们应该慎重反思。一方面,男性在职场权力的垄断不益于女性自身能力的突破,对家庭关系女性缺乏主动权与决策权。另一方面,当年长女性还处于未婚而被称为剩女的社会氛围下,网络言情小说容易遗失对女性的本位关怀。如何为女性叙述声音争取更多的演示空间,是网络言情小说进一步摆脱男性中心主义的关键。就时代背景而言,被消费主义激发的欲望的无止境和市场所提供的欲望实现空间的无限性,网络媒体强大的交互性与快消性,容易导致女性写作主体在精神上的退化。女性作家在写作过程中容易出现追求自我消费的倾向,在《知否》中则具体体现为作者潜意识中男性视角对明兰过多的外貌与体态描写具有女性身体消费的嫌疑。趋附于消费与自我消费的网络言情小说叙事模式与女性主义理念背道而驰,因而在创作中如何超越自我中心,摒弃消费主义观念同样也应是网络言情小说女性作家亟待深入思考的问题。
四、结语
《知否知否》中两性形象基于女性意识的塑造为其增添了网络言情小说所普遍缺乏的现实意义,为解放网络文学两性形象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相比之下,網络言情小说仍旧存在大量缺乏对女性自身关注的作品。为进一步争取网络文学中女性的话语权威以及网络言情小说的长足发展,网络女性作家创作更应跳出常规的男性中性话语,深度打破性别刻板印象,创造出更具灵活性的两性经典形象。
参考文献:
[1]杨匡汉.中国当代文学路径辩证(20世纪50-90年代)[M].郑州:河南文艺出版社,2016:201.
[2]郭硕博.福柯的生存美学思想研究:从“关怀自身”到女性主义[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7:101-102.
[3]黄丽群.“总裁文”:爱情神话消亡时代的另类想像[J].苏州教育学院学报,2017(6):35.
[4]李智,李娉婷.性别研究视野下的“大女主”电视剧现象评析[J].中国广播电视学刊,2018(4):105.
[5]张清华.中国当代先锋文学思潮论[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4:308.
[6]邵燕君.网络时代的文学引渡[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136-137.
[7]张萱.网络女性言情小说初探[J].云南社会科学,2018(3):83-85.
(责任编辑:林丽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