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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好米 一份乡愁

2020-09-10孙晋楠

乡村地理 2020年2期
关键词:稻花侗寨种地

孙晋楠

清晨,浓雾从山中升起,笼罩着蜿蜒在山腰上的翠绿梯田,这些犹如巨龙背脊上鳞片的梯田就是我今天的目的地。

从大名鼎鼎的肇兴侗寨出发,呼吸着刚刚被雨清洗过的甘甜空气,我们乘车一路登高而上进入云蒸霞蔚的山林之中。在淅淅沥沥的雨点里,经过曲折的山路,我们抵达了井兄侗寨——一个拥有400多人的自然村寨。穿过写着“井兄侗寨”的木头寨门,这个沿山而建的村子便映入眼帘。井兄说大,远远比不过山脚的肇兴,说小,却也颇有些规模。井兄所在的登杆村约有25平方公里,一千三百多人,居住着侗、苗、汉三族百姓,距离肇兴侗寨约有11公里。登杆村拥有四个自然寨,井兄是最大的一个。我们到的时候天公不作美,前一夜才下过大雨,下车了依然能感受到有零星的小雨抚过脸頰。在侗语里,“井兄”的意思是一处名为“兄”的山谷。站在寨中鼓楼前的空地上,可以清楚的看到茫茫山谷中升腾而起的薄雾,缭绕着房前屋后的梯田,清风吹过稻田,彷如一阵阵的“浪花”起伏。

井兄的米,就产自这山谷间一层层的“浪花”之中。迎接我们的陆进怀,是位看不出快70岁的老人,他在这片稻花浪中耕耘了一辈子。在这清幽的山谷中,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孩子们早已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家庭事业,但是他却不愿意搬去城里享清福。“地要是荒了,就可惜了。”老人这么说,目光看向屋外青绿的水田,仿佛看待稚子一般割舍不下。

对于这位老人来说,种地是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事业,在井兄的这片土地上,侗族人已经耕耘了近三百年。祖辈种地的方法是多久之前什么时候流传下来的?老人并不清楚,只知道一代又一代,他的爷爷教会了他的父亲,他的父亲教会了他,之后他又手把手教给了他的儿子。很早以前,百越的先民就开始利用沼泽地种植糯稻,沼泽地里生机勃勃,微生物、植物、动物,它们相克相生,一切也因而和谐延续,井兄侗寨的“稻鱼共作”正是百越古老栽培体系的延续。

这种共生共存共作的农耕方式,蕴含着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生态意义。稻田中的鲤鱼被做成腌鱼,成为村民招待贵客的菜品,新出的大米酿成醇厚的米酒,成为村民们待客的佳酿。几百年来,井兄侗寨一直维持着自给自足的生活状态,古老的“稻田鱼”系统正是这种生活的基础。

种米的步骤并不复杂,但需要细致耐心以及一身力气,因为要用漫长的时间勤劳耕耘精心管理。首先是浸种,此举是为了使种谷较快地吸水,达到能正常发芽的含水量。

种子吸收水分后,种皮膨胀软化,溶解在水中的氧气随着水分进入种子的细胞,种子中的酶开始活化。种胚获得了水分、能量和营养物质,在适宜的温度和氧气条件下,细胞开始分裂、伸长,才会破壳而出,发出嫩芽。

其次是催芽,水稻种子催芽的基本环节是高温破土、保湿催芽、低温晾芽。浸种催芽前晒种1~2天,以提高种子的发芽率。采用清水或盐水选种,选择健康饱满水稻种子,选用浸种灵等药剂浸种,当种子吸收种子干重的30%水分时就可以催芽了。

犁地,等待种子发芽的期间就要开始犁地备好秧田了,以前山地无法用机械翻土耕作,所以温顺有力的水牛是每家每户最重要的成员。陆进怀说,现在有了能在梯田里使用的小型机械,轻松了不少。

接着就是撒秧,将催好芽的水稻种子直接撒到旋耕后的水田里,等待嫩芽长大。大约30天后秧苗差不多快长到小腿,就重新将秧苗一排排种到水田中,这就是插秧了。

还未插秧前,陆进怀就已经在水田中放好了鱼苗。还有一些是以前就刻意留下来的鱼。陆进怀说,稻花鱼长不大,因为只吃稻田里的虫子和稻花,养两年最多也才半斤多一点。但稻花鱼肉质鲜嫩,香气十足,是侗家的美味。

之后,就是漫长的田地管理了。每天清晨,都要去到田里,观察水多了还是少了。水稻的情况如何,有没有生病。除草,埋牛粪,修田埂……每一天的活计细致而繁琐。

到了秋天,终于收获了,现在也有了机械的助力,家家户户都来得及及时打谷。往年,陆进怀城里的儿子到了收割谷子的时候都要回家来帮忙。如今虽然父亲已经不用帮忙,但陆进怀的儿子依然会带着家里人回来看望老人家,再搭把手,这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

收谷子是关系到最终大米口感的重要一环,新打下来的谷子要及时晾晒,晒也不能晒得过干,还需要保留一些水分。收进粮仓后不能堆在一起而要铺开来,还需要时不时的进行翻动,不然很容易变陈甚至霉变,就算没有坏掉也会直接影响品质。入库做得不好,即使是同一个地方,同样的稻谷也会产生不同的味道。这些都需要长年的经验累积。

井兄侗寨种地,依然维持着最传统的方式,施肥用牛粪,还留有口诀要领。清明泡种,谷雨播种,芒种前所有秧苗要全部插好,白露开始收谷,中秋全部收割完毕……一年一种,全部的心血都在这一亩三分地里,最终得来秋天一抹金色的收获。

午饭时分,我们品尝到了井兄的米,饱满圆润晶莹剔透,确实是好米,确实香甜好吃。陆进怀说城里的孩子总说自家的米最好,别处都比不过,甚至每年回来都会带上几十斤再走。前几年有一位年轻的女老板来做客,也夸好,最后跟村里人收了米做了漂亮的包装拿出去卖。陆进怀挺高兴,他听人说井兄的米好跟听夸他城里的孩子有出息一样喜悦。对他来说,从这片土地里种出来的稻谷已经是他不可割舍的一部分,他离不开也舍不下。他最希望的,是这片土地在他百年之后依然如青,稻田依旧种满了金色的果实。(责任编辑/杨倩)

手艺人问答

《乡村地理》:从什么时候起学习种稻的?收入如何?

陆进怀:七八岁就开始下地,一亩地产量大约有1200斤,除去自家留存的,一年种地大约有一万元的收入。

《乡村地理》:跟父辈学习种地印象最深的事有哪些?

陆进怀:学习犁地的时候吧,牛不听我的话,溅了一身的泥。

《乡村地理》:有考虑培养下一代接班人吗?

陆进怀:种地太累啦,来钱也少。年轻人也不乐意学啊。而且他们出息了,考了好大学,不可能还叫他们种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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