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村庄

刘亮程

村庄的四面有山，山就是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地呵护着村庄。

春天的风划过山头，像一只柔软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村庄。村庄醒了，梦呓着，扭动着慵懒的身子，感受着春的温暖，翻个身，于是，田地活了，小草绿了，花儿艳了，鸟儿唱起了歌谣，农民们也开始了一年的耕种。

河边的柳树抽出了新芽，像一个个害羞的小伙，探出头，赶着一场花事。它们静静地聆听着河水的叮咚声，仿佛聆听着一曲千年不变的乐曲。

河的两岸是农田，田地里的油菜已经有半人高了。春风一吹，它们拥拥挤挤，窃窃私语。花开若海，黄色的花朵开成一片海，也开出了丰收的喜悦。它们热闹地流动着，流动在风里，风一吹，浪花朵朵，暗香涌动。

花事一场接着一场，满山的野樱花寂静地开着，白的、水红色的，开着、开着，花瓣落了，绿色的叶子颤巍巍地冒了出来，小小的野樱桃也挂上了枝头。接着，梨花开了，白色的花朵美丽而纯净，梨花带雨，千般风情，醉了春日的雨，醉了那一夜悄然路过的风。开着，开着，桃花娇柔地赶着趟儿，气喘吁吁，粉红的脸蛋分外惹人怜爱。风雨中，桃花若雨，谁将少女的一腔心事尽数掩埋？

村庄被群山环抱着，云深雾绕，若桃源般美好。人们世世代代耕耘着，在这片黑色的土地上种下了根，埋下了灵魂，从此，书写着不同的平凡人生。

斜风细雨，燕子在风雨中欢快地舞动着翅膀，时而低低地掠过屋檐，时而跃上枝头，似在眺望，又仿佛在凝思。想來，它们也在寻找自己的家。农民们都说，燕子是恋家的鸟儿，秋天的时候，燕子会飞到暖和的地方过冬，等到春天，燕子就会飞回来，寻找曾经的家，然后衔着春泥，再次筑起温暖的家……

经年不散的炊烟，是村庄最温情的印记。

每天，人们在公鸡的打鸣声中清醒，睁开了朦胧的睡眼。然后，一缕缕炊烟从每一户农家的烟囱中升起，在空中打个圈儿，又消失不见。有孩子的人家会将自家的孩子从被窝里拉起来。孩子在梦中不愿醒来，他的嘴角还残余着昨夜梦中的美味。孩子被大人吵烦了，伸着懒腰，嘟嘟嚷嚷着。梦，就在大人一句“上学要迟到了”中醒来。

大人笑了，看着忙碌的孩子，指着桌上的早餐说：“吃完东西再走。”炊烟飘散，飘散在成长的记忆中，温情脉脉。

在放学的路上，孩子们总是习惯了遥望。遥望着家的方向，遥望着炊烟升起的地方。从此，那一抹温情就镌刻在骨子里，随着血液流淌，流淌成家的味道，变成一段年华，变成一个人、一群人、一代人的记忆，温暖着我们，经年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