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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近代出版史料学”理论构建刍议

2020-09-10许静波

中国出版史研究 2020年4期
关键词:文献学

【摘要】1949年以来,文史哲各学科逐步建立起本学科的史料学体系,中国近现代出版史料整理工作取得了重要的成就,但史料学理论建设有待推进,存在史料整理区域分布不平衡、对象不清晰、来源有遗漏、理论研究匮乏等问题。本文试图梳理中国近代出版史料学的研究对象,将其划分为出版史料整理、史料调查与阅读方法、学科史建设、史料利用与展示四个方面,并辨析一些相近的学术概念,希望对于此学科的建设有所贡献。

【关键词】中国近代出版史料学 出版史 文献学 海关档案

2018年12月9日,武汉召开主题为“回顾与展望:编辑出版史研究四十年”的第二届华中学术传播论坛,范军教授就如何深化中国出版史研究谈了几点看法,并发表论文,引起各方面专家的重视和热议。关于“在继续做好出版史料发掘、整理和刊刻的基础上,重视出版史料学尤其是中国近现代出版史料学的建设”,他认为:

就中国出版史研究来说,古代不可忽视,但近现代部分无疑是重点,近现代出版史料学的建构更有条件,也更加迫切。出版史料的概念、范围、构成和分类,以及出版史料的一般性质和特征等问题,也都需要抓紧研究。这中间,在对“出版史料”概念的内涵和外延深入研究、达成共识的基础上,搞好史料的“分类”尤其重要;不然,要么是杂乱无章,要么会遗漏多多。出版史料学意义上的理论归纳和总结,有助于推动出版史料搜集、整理和研究的更高水平、更高層次的发展。范军:《深化中国出版史研究之浅见》,《出版参考》2019年第3期。

笔者非常认同范军教授的观点,在近年来的研究中也经常遇到究竟哪些属于中国近现代出版史料,在哪些领域可以开拓史料的来源,出版史、新闻史、图书史、阅读史、印刷史到底有怎样的区别与联系等问题。窃就中国近代出版史料学的理论构建提供一些自己的思考与看法,为诸方家抛砖引玉。

一、为什么要研究中国近代出版史料学

(一)史料学与各学科史料学

历史学研究以史料为基础。在中国传统史学体系中,史料的搜集、勘订、笺注本身就是历史学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所以傅斯年有“史学即史料学”的感叹。近代以来,宏观意义上的史学观被一再强调,开始具有了统摄全局的重要性,而相对中观层面的史学理论和研究方法被大量引介,以出版史为例,知识社会学、书籍史、阅读史、文化研究等角度迭出不息;史料原本关注微观层面的证据问题,亦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迎来了学科化历程,在苏联教学模式的影响下,一些综合性院校历史系开设史料学课程,而学者也在有意识地进行史料学理论探讨。1956年,胡绳《社会历史的研究怎样成为科学——论现代中国资产阶级唯心主义历史学在这个问题上的混乱观念》批评了傅斯年“史学即史料学”的观念,但与此同时,亦承认了中国传统史学家考订史学的成绩,并指出:

由于史料工作的繁重和需要各种辅助性专门知识(如古文字学、年代学、古文书学、古文献学、历史地理学、版本学、印鉴学等等),所以有一批专门的人来负担这种工作是必要的,他们就是史料学家……今后我们还应当有计划地进行史料的搜集、整理、考订、注疏、翻译(译成现代普通话)等等工作,并且使史料学成为有系统的科学。胡绳:《社会历史的研究怎样成为科学——论现代中国资产阶级唯心主义历史学在这个问题上的混乱观念》,《历史研究》1956年第11期。

在此之后,通史类史料学、断代史或区域史史料学以及各学科史料学逐渐建立起来,如通史类史料学有陈高华、陈智超《中国古代史史料学》(北京出版社1983年版);断代史史料学有黄永年《唐史史料学》(上海书店出版社2002年版),王晖《先秦秦汉史史料学》(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7年版),姚继荣、丁宏《青海史史料学》(西苑出版社2007年版)等。同时,中国近现代史史料学学会在1992年成立,也为断代史史料学的研究提供了学术交流的平台。

在其他学科中,文学是较早建立史料学的学科,通史类有潘树广《中国文学史料学》(黄山书社1992年版),徐有富《中国古典文学史料学》(南京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张可礼《中国古代文学史料学》(凤凰出版社2011年版);断代史类有穆克宏《魏晋南北朝文学史料述略》(中华书局1997年版),陶敏、李一飞《隋唐五代文学史料学》(中华书局2001年版),曹道衡、刘跃进《先秦两汉文学史料学》(中华书局2005年版),刘达科《辽金元诗文史料述要》(中华书局2007年版),刘增杰《中国现代文学史料学》(中西书局2012年版);分体类有马积高《历代辞赋研究史料概述》(中华书局2001年版),王兆鹏《词学史料学》(中华书局2004年版),程毅中《古代小说史料简论》(山西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张可礼《中国古代文学史料学》(凤凰出版社2011年版)等。

哲学方面有冯友兰《中国哲学史史料学初编》(上海人民出版社1962年版),张岱年《中国哲学史史料学》(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2年版),刘建国《中国哲学史史料学概要》(吉林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等。

在新闻学方面,尚无史料学专著,但是王润泽《构建数据时代中国新闻传播史史料学体系》(《新闻大学》2018年第1期)探讨了新闻史史料整理与理论的现状,为新闻史料学的研究奠定了基础。

(二)中国近现代出版史料学发展现状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中国近现代出版史料整理成果非常丰富,早在五十年代初,张静庐先生就出版了《中国近代出版史料》(初编、二编)、《中国现代出版史料》(甲乙丙编)、《中国出版史料》(补编),上海书店出版社2004年以《中国近现代出版史料》为名将以上各书集合出版。值得注意的是,张静庐先生不仅做了搜集整理的工作,还写了大量的批注,这些批注可以视为较早的出版史研究。2004年,湖北教育出版社出版宋原放主编的《中国出版史料》,汪家熔负责辑注近代部分,增加了不少源自上海档案馆的近代出版资料。汪耀华亦以上海档案馆史料为基础,先后出版了《民国书业经营规章》(上海书店出版社2006年版)、《上海书业公会史料与研究》(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上海书业名录(1906—2010)》(上海书店出版社2011年版)、《中国近现代出版法规章则大全》(上海书店出版社2018年版)等著作。此外,还有徐蜀、宋安莉《中国近代古籍出版发行史料丛刊》(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3年版)、周振鹤《晚清营业书目》(上海书店出版社2005年版)、刘洪权《民国时期出版书目汇编》(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0年版)等。成果虽然丰富,但是从史料学的角度来看,却还存在以下问题:

1.研究区域分布不平衡

凡是近代城市研究比较好的区域,近代出版史料整理成果就比较多,出版史研究的成果也相应比较多。比如上海、北京、广州、汉口等地的近代出版,延安作为红色革命的中心,近代出版史的成果也很丰富。但是在这些城市之外,其他二三线城市乃至县城的近代出版如何开展?出版内容集中在哪些方向?主要采用哪种印刷方式?行会组织如何管理?和出版先进城市在市场分销、版权管理和技术交流方面有着怎样的交流?这些问题都需要史料整理作为研究基础,尚有相当大的空间可以开拓。

2.史料对象不清晰

出版史的研究对象是什么?只有厘清了这个问题,才能在浩如烟海的近代史史料中确定究竟哪些算是近现代出版史料。以往的研究更加偏重书籍出版内容、出版人的贡献成就、出版机构和国家管理制度等。除了文献之外,印刷机、纸型、石印石这些印刷实物算不算史料?出版史论著算不算学科研究史料?出版史和印刷史、新闻史这些血缘相近的学科,究竟有什么联系和区别?目前,中国近现代新闻出版博物馆落址上海杨浦,正在筹建之中,究竟哪些算是史料,可以入藏,哪些不算呢?

3.史料来源有遗漏

近现代出版史料整理成果虽然丰富,但是主要集中在书目、规章制度、报刊报道几个方面,范围并不算很广。有一些含有近现代出版史料的资料集成早已出版,却使用不多,也没有进一步整理,比如2001年,海关总署办公厅与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合作,由京华出版社影印出版了170册的《中国旧海关史料:1859—1948》,这套大型资料汇编汇辑了中国近代海关自1859年至1948年出版发行的年报和十年报告,以及伪满洲国的贸易统计。在该统计报告中,中国近现代印刷工业设备及材料进口的统计项目大体有四项——印刷材料、印刷用纸、印刷机器及印刷油墨,每一项都分为年度统计和分关统计,总共八项。该史料可以丰富我们对于近现代出版生产技术与企业管理的认识。

此外,近代以来世界交流越来越紧密,借助于邮传系统,中国近代书籍出版行销海外,而传教士、革命党人和海外华侨也在海外出版中文书籍,并销往中国。中国近代出版的兴起要从马礼逊南洋传教说起,但是目前所凭借的史料仅有一些报刊书籍文本以及诸如伟烈亚力Alexander Wylie. Memorials of Protestant Missionaries to the Chinese:Giving a list of their publications,and obituary notices of the deceased,original edition published by Shanghai:American Presbyterian Mission Press,1867,reprinted by Taipei:Ch’engwen Publishing Company,1967.、馬礼逊等传教士的回忆录未亡人编,邓启明译:《马礼逊回忆录——他的生平与事工》(全集),香港基督教文艺出版社2008年版。,南洋当地材料的利用不多。鸦片战争后,传教士进入中国本土开设书局,叶斌利用伦敦会在英国的资料,研究了墨海书馆的经营情况叶斌:《上海墨海书馆的运作及其衰落》,《学术月刊》1999年第11期。。但是伦敦会关于中国近现代出版的资料到底有多少,也没有进行整体的梳理。1928年,张元济访日拍摄流传日本的珍贵中国古籍,以往研究多根据郑贞文的回忆录,而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周武研究员通过张元济哲嗣张树年家藏的、由张元济收辑并装订的《马继华君来往信件(日本借书事)》稿本和上海市档案馆藏张元济与国内外文化界人士通函三卷参见上海档案馆:《商务印书馆前总编张菊生的社会关系与张的通信》,档案号:Q459-1-155;《商务印书馆前总编张菊生与日美等文化部的书信联系》,档案号:Q459-1-156;《商务印书馆前总编张菊生与日美等文化部的信件、来往原稿原件》,档案号:Q459-1-157。由陈正卿、李佳燕、彭晓亮整理后,刊布于《上海档案史料研究》第3、5、6辑,上海三联书店2007、2008、2009年版。,重新梳理了张氏日本访书的过程,以及近代中日文化界书籍交往活动,指出《马继华君来往信件(日本借书事)》为张氏当年手订,甚为重要,但目前仅存一册周武:《张元济赴日访书与民族记忆的修复》,《学术月刊》2018年第6期。。也就是说,国内方面的资料实际上是不全的。那么,张元济访日期间以及回国后委托马宗荣(继华)继续拍摄书影诸事的日方资料就值得搜集和整理。

4.理论研究匮乏

研究出版史的学者学术背景多样,从而将不同的理论和方法带入了出版史的研究中,有重视出版与社会生活关系的新文化史,有以书籍为中心建构理论的书籍史,有以社会组织所记录数据、民众私人信件、笔记、日记等材料为基础来研究大众文化、身份认同和权力与信仰的阅读史韦胤宗:《阅读史:材料与方法》,《史学理论研究》2018年第3期。,也有关注装帧、版式、插图、腰封设计的装帧艺术史。

与史料整理与理论引介的兴盛相比,史料学理论研究亟待推进。最直观的表现是目前尚无一本中国近现代出版史料学的专著,所以刘光裕教授曾大力呼吁中国近现代出版史史料学的建立参见刘光裕《关于出版史料学》(《出版史料》2011年第1期)和《关于出版史料学(续)》(《出版史料》2011年第2期)。,而范军教授也希望“早日有类似《中国出版史史料学》《中国近现代出版史史料学》的专著或教材推出”范军:《深化中国出版史研究之浅见》,《出版参考》2019年第3期。。

二、中国近现代史料学的研究对象

(一)出版史料整理

史料学是研究史料的学科,而史料分类是史料学研究的基础,盖因只有掌握了史料的范围和边界才能对其进行分类。在以往的研究中,虽然也有学者对史料分类标准、依据、分类法的优劣进行探讨,但更多都是基于自己所整理的史料言及分类,缺乏整体的把握。笔者认为中国近代出版史料可以按照三个维度进行划分:

1.按形式分:书籍、档案、出版人资料、营业书目、报刊、实物、史料集、研究论著

档案类主要是一些书局、行会及管理部门的管理资料。如上海档案馆S313档为上海书业同业公会档案,汇集了上海书业公所、上海书业商会、上海书业同业公会等多个书业行会的档案。此外,在S320“《中国征信所调查报告书》”档中也有不少书局的调查资料。而书业管理档案则散见于工部局、公董局、国民政府上海社会局等不同档案中。值得注意的是,目前已经整理的部分上海书业同业公会档案主要是该档中排印的部分,以典章制度为多,而一些反映书局经营原貌的众多手写档案,特别是比较连续的会议记录,由于手书较为潦草,辨识困难,整理不多,是下一步档案整理需要关注的重点。

出版人资料包括出版人物的文集和日记,前者往往没有经过整理,散见在报刊之中,如《张元济全集》《王云五全集》这样经过整理的毕竟只有少数;而后者虽然出版了《王韬日记》《叶圣陶日记》《张元济日记》《舒新城日记》,但此外还有多少近代出版人日记存世?何处收藏?哪些已经经过影印,却还没有排印?史料学的研究不一定要动手整理个案,但要做整体的调查,以便指导后来的整理工作。

2.按性质分:出版物史料、编辑史料、生产史料、管理史料、版权保护史料、发行史料、海外史料、研究史料

出版不仅仅是一些书籍实物,也不仅仅是印刷流程,而是涵盖了从策划、编辑、生产、营销、反馈、管理、培训一整个流程的经营行为。管理史料包括书局内部管理、行会行业管理、国家社会管理三个层面,比如中外版权的博弈,在以往的研究中国内部分的史料搜集得不少。1913年6月,美国因当时中国印刷界大量翻印(即盗版)其各种著作,要求我国加入有关两国版权保护的“中美版权同盟”。美国欲借此对我国翻印有所限制,也希望能够获得相应的版权利益。当时中国的印刷出版业主要集中在上海,为了维护业界权益,上海书业商会写出了态度十分鲜明的《请拒绝参加中美版权同盟呈》,分别上达教育部、外交部、工商部三部,请求以此据理驳拒。同样的事情在1919年又发生一次,结果都是美国人没有达成所愿,不了了之《书业商会为驳拒美国要求加入版权同盟暨严禁翻版呈请工商部及各省巡按使的批文以及书业公所为修正著作权法向众议院请愿和法院要求解释的有关文书》,上海市書业同业公会档,档案号:S313-1-139。。但与之相对的是,美国方面的史料至今阙如,是美国哪些出版机构游说哪些部门提议组建“中美版权同盟”?在中国驳拒之后,美国方面如何讨论,为什么最终不了了之?这一切问题的解答,都需要以拓展史料范围为基础。

再如行业管理的史料,如果我们把传教士在南洋、维新派和革命党在日本的书籍出版看作中国近现代出版的一部分,那么这方面的管理史料是缺失的。这不是说把日本出版业管理条例作为中国近现代出版史料的一部分,而是要在日本出版管理部门档案中找到诸如维新派和革命党申请注册、申报活动的来往文书,以及华资出版企业与之沟通的史料。

从地理上看,周边高原环绕的中华文明有其封闭性,但是汉唐丝绸之路的繁荣,宋明海上商贸的勃兴,明代墨西哥白银的涌入,美洲红薯、土豆、玉米等新物种的引入,都说明中国和世界的商贸、文化、物种交流络绎不绝。而近代中国与世界的联系更加紧密,众多近代工业体系被引进之后,即使在中国的市场上,也面临着外资的竞争,受到外国宗教、政府有关机构政策的影响。研究者应当以全球史的视角对梵蒂冈、欧美、东亚和东南亚等地所保存的中国近现代出版史料进行调查,为后来的研究者指明方向。

3.按收藏分:图书馆、档案馆、收藏界、博物馆

中国近现代出版史研究早期主要使用图书馆资料进行偏重文献学方法的书目整理,其后开始重视书局运营史料,档案馆藏成为搜集的重要方向。但是馆藏的资料毕竟占少数,还有不少不入馆藏的散见资料往往被收藏家所保存,比如营业书目“本身不是为了销售,只是书店为出售书籍而编制的小册子或单张的供招贴的传单”周振鹤:《晚清营业书目》,上海书店出版社2005年版,第2页。。周振鹤教授的《晚清营业书目》就是以其私人收藏的二十多种书业传单为基础整理而成。

一些博物馆藏有近现代印刷的实物,比如上海土山湾博物馆就有早期的铅印机、石印机的实物收藏。实际上,近代印刷是一个复杂的工业流程,不是一个印刷机就可以“包打天下”,拍摄晒版、铅字熔铸、检字排版、打样装订都需要专门的机械设备,这些也是出版史的实物史料。反过来说,史料学的研究也可以为正在筹建的中国近现代出版博物馆收集馆藏提供指导。

(二)史料调查与阅读方法

史料整理的前提是知晓并获得史料,如上所言,很多类型的史料藏于何处,规模大小并没有进行整体的调查,导致“深闺人未识”。史料学的研究除了个案整理之外,也要使用“知见录”的方式做一种目录学的调查。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地方志的撰写成为热潮,范军教授和其研究团队以各省出版志为基础,参考其他地方出版史料,连续发表九篇区域出版史料书刊“经眼录”,为我们展现了一个更为广阔的出版史面貌范军:《〈北京出版史志〉——区域性出版史料经眼录(一)》,《出版科学》2014年第1期。

范军:《〈天津出版史志〉——区域性出版史料经眼录(二)》,《出版科学》2014年第2期。

范军:《〈河北出版史志〉——区域性出版史料经眼录(三)》,《出版科学》2014年第3期。

范军:《〈山东出版史志〉——区域性出版史料经眼录(四)》,《出版科学》2014年第4期。

范军:《〈陕西出版史志〉——区域性出版史料经眼录(五)》,《出版科学》2014年第5期。

范军:《〈广东出版史志〉——区域性出版史料经眼录(六)》,《出版科学》2014年第6期。

范军:《〈湖北出版史志〉——区域性出版史料经眼录(七)》,《出版科学》2015年第1期。

范军、欧阳敏:《〈湖南出版史志〉——区域性出版史料经眼录(八)》,《出版科学》2015年第2期。

范军、宋泉:《〈广西出版史志〉——区域性出版史料经眼录(九)》,《出版科学》2016年第1期。。但是这種展现实际上依然是对已有史料集成的再整理。期待有研究者能够深入地方档案馆或其他史料搜藏机构,对更加原始的资料有充分的调查,以飨学界如有可能,出版史研究同人在中国编辑出版研究会之下成立一个出版史研究分会,借助业界的力量和《中国出版史研究》这样的对口学术刊物构建学术共同体,在史料学目录调查的基础上对中国近现代出版史料的整理有一个整体的规划。倘若更进一步,稍许撬动学科评价体制,让史料整理拥有和论文写作一样的地位,那就更是善莫大焉了。。

除了目录调查之外,史料学还应该研究史料的利用方法。一方面是传统文献学识字辨字的功夫,其实不仅在出版学,在文献学、古代文学、古文字学的教学体系中,对于识字能力的锻炼也往往依靠学生的自修,缺乏一个循序渐进、完整连贯的教学体系。而在艺术学院书法教学中,又往往更加重视书写的艺术感,不专注于识字辨字。那么,是否能够建立起从孙过庭《书谱》开始逐渐辨认行草,从毛公鼎和邓石如作品入手逐渐识别大小篆,间杂以识读各种尺牍与稿本的一整套识字认字训练体系呢?

另一方面则是数据的使用,近年来量化研究方法从社会学、传播学逐渐进入历史学领域,量化史学成为一个新热点。在中国近现代出版史料中,有大量的数据史料,比如历年海关进出口及转口数据,这些是经过整理的资料,有些数据不可尽信,在核对时会有对不上的情况如吴松弟、方书生《中国旧海关统计的认知与利用》(《史学月刊》2007年第7期)就提到了海关数据的精度与缺陷问题。,那么该如何利用?再如上海档案馆藏上海书业同业公会档有20卷微缩胶卷,第19卷的一半和第20卷的整卷都是民国末年各书局的统计数据,涵盖生产、管理、薪资、人力资源等方方面面。看上去像是原始资料,但是在国民党统治行将崩溃、上海生活物力维艰的时候,各书局会不会出于避税或趋利的原因对报上去的数据有所取舍呢?

笔者当初在进行上海近代石印书业研究的时候,浏览过这两方面的数据资料,对于前者尚且可以绘制一些粗略的曲线图,说明一下进口印刷材料对于上海近代书业的影响许静波:《从进口到自制:上海近代石印书籍出版的设备与材料》,《中国出版史研究》2016年第3期。;但是面对浩如烟海的书局统计资料的时候,没有能力充分将其利用起来,每每引以为憾。中国近现代出版是一个以现代工业生产体系为基础的生产经营行为,每一个环节都会涉及大量的数据,并且确实保存了大量的数据,如何用好这些数据史料,是史料学研究需要思考的问题。

(三)学科史建设

中国近现代出版史研究的学术论著是出版史料的组成部分。民国二十三年(1934),贺圣鼐、赖彦于合著《近代印刷术》,该书上编被张静庐抄录辑注,作为《中国近现代出版史料》书中“三十五年来中国之印刷术”一节,说明张氏已有此观念。出版史学术论著史料有狭义和广义之分。所谓狭义,是以出版、印刷、新闻、图书史为题的专门论著,范军教授也一直在进行出版论著的年度调查工作范军:《出版文化史研究论著目录(2000—2004)》,《出版科学》2005年第3期。

范军:《出版文化史研究论著目录补遗(2000—2004)》,《出版科学》2005年第6期。

范军:《2005年出版文化史研究论著目录》,《出版科学》2007年第1期。

范军:《2006年出版文化史研究论著目录》,《出版科学》2007年第4期。

范军:《2007年出版文化史研究论著目录(增订稿)》,《出版科学》2008年第6期。

范军:《2008年出版文化史研究论著目录》,《出版科学》2009年第4期。

范军:《2009年出版文化史研究论著目录》,《出版科学》2010年第6期。

范军:《2010年出版文化史研究论著目录》,《出版科学》2011年第6期。

范军:《2011年出版文化史研究著作目录》,《出版科学》2012年第6期。

范军:《2012年出版文化史研究著作目录》,《出版科学》2013年第5期。

范军:《2013—2015年出版文化史研究论著目录》,《出版科学》2016年第5期。,而广义则是涵盖了西学东渐史、党派史、近代史著作中有关出版的内容。近代社会与大众媒介关系紧密,闻人要事不可避免会和传媒发生联系,这部分的研究也属于出版史料的组成部分。

(四)史料利用与展示

史料的利用与展示涉及跨学科的研究,如出版档案史料如何保存与利用?如何推进在馆利用变为在线利用?当在线利用成为主流之后,影印史料的意义与价值何在?整理本会不会完全取代影印本?这些都与档案学有关。在博物馆中,出版史料如何展示?如何实现与参观者的互动?怎样引导参观者体验近代出版技术?这些又和博物馆学密切相关。

明确研究对象是开展学术研究的基础,而研究对象的划定也意味着研究任务的确立。中国近现代出版史料学不仅仅是书目之学,还应该涵盖史料的保藏、调查、利用、整理以及学科史各个方面的研究。史料学之于史料研究,就如哲学之于各学科一样,高屋建瓴,指明方向。

三、与相近研究的辨析

古代出版史基本上是书籍出版史。凡是观念上认为有书籍就有出版,书籍中出版与未出版或不出版的区别就不复存在,所有书籍都视为出版的书籍,未经复制与发行的书籍也视为出版的书籍,未经公众传播的书籍也视为出版的书籍。这样一来,出版过程的两个基本环节——复制与发行就变成可有可无了,变成无关紧要了;在此同时,书籍本身变得异乎寻常地重要起来。其结果,必然造成出版史以书籍为中心,不以出版为中心;最后以书籍史取代出版史,出版仅仅是可有可无的陪衬,无关紧要的点缀。刘光裕:《关于出版史料学》,《出版史料》2011年第1期。

刘光裕教授辨析出版史料学概念的时候,发现研究中往往出现学科界限模糊的现象。笔者认为,这种现象在中国近现代出版史的研究中屡见不鲜,既是学科归属多元的结果,也有学科自身理论探讨有待深入的原因。

其一,编辑出版学的学科归属与文学、哲学、历史等学科相比,并不固定,往往被设立在信息管理系、新闻传播系和中文系的建制下。如在北京大學属于信息管理系、在武汉大学属于信息管理学院、在复旦大学属于中文系、在南京大学属于信息管理学院、在北京印刷学院属于新闻出版学院、在中国传媒大学属于传播研究院等。

其二,研究者来源多样化,学术背景不同。往往是基于本学科的学术旨趣与习惯开展研究,无法在研究中照顾到出版的所有环节。

其三,学术论著方面,命名也不统一。有以“出版”专名者,如肖东发《中国出版通史》(中国书籍出版社2008年版),吴永贵、李明杰《中国出版史》(湖南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叶再生《中国近代现代出版通史》(华文出版社2002年版);也有以“印刷、编辑”等命名者,如肖东发《中国编辑出版史》(辽宁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中国图书出版印刷史论》(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而张树栋、庞多益《简明中华印刷通史》(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虽不著“出版”之名,但是其内容大部分都与之相关。

下面将研究中遇到的一些相近概念略加辨析。

1.文献学/史料学

虽然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文献与史料差别不大,两者都包括文本和实物资料,但是在具体研究中还是有所不同。文献学中较为成熟的是古典文献学,归属于中文系,主要针对的是古籍内容,使用目录、版本、校雠、辑佚、辨伪等方法进行研究;而近代出版文献的版本脉络基本比较清晰,需要用到古典文献学方法的地方比较少。中国近现代出版史料学基本不研究书籍内容,主要关注行业运作与管理。文献学与史料学的关注点各在文本内外。

2.出版/新闻/图书/编辑/印刷史料学

新闻与出版常常联用。在历史上,两者的从业人员,特别是编辑主笔,多有互通,王韬、梁启超、陆费逵、章锡琛、叶圣陶、邹韬奋等知识分子办报、出版“一肩挑”的现象屡见不鲜;而在当代,两者是国家新闻出版署的下属部门,并接受中宣部的领导,可见新闻、出版是不分家的。

但是,两者的差异其实很多:在产品形式上,新闻业生产报刊,出版业生产书籍与期刊;在技术上,虽然两者都是以铅印为主流,但出版业使用的技术种类更多,不谈数量众多的石印书籍,以复制书法画册为特点的珂罗版印刷,单论在封面装帧上,出版业就使用了更为多样的特种印刷技术;在代表企业上,新闻业有《申报》《新闻报》《时报》等,而出版业则有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和世界书局等;在代表人物上,新闻业有史量才、张季鸾等,出版业有张元济、陆费逵等;在行会上,新闻业有捷音公所等,出版业有书业公所、书业商会、书业同业公会等。所以,中国近现代新闻史料学和中国近现代出版史料学的内容并不一致。

而图书、编辑、印刷史料学则只关注出版事业的某一个组成部分:图书重产品形式,编辑研究稿件加工、定稿的过程,而印刷则是机械生产的工序。但也有超越出版的部分,石经的拓本、雕版印刷技术发明之前的手抄本、“文化大革命”和改革开放初期的手抄书属于图书,而不是出版;图书编辑之外,还有报刊编辑,以及电视编辑、新媒体编辑;印刷也有出版之外的内容,如某些布面、塑料、马口铁等形式的特种印刷。

同时,史料学是针对一组具体的对象进行的研究,界限相对比较固定,但是史学研究力求全面丰富。比如对于书籍而言,从史料学的角度来说图书史料学更近于版本目录之学,而从书籍史的角度则会涵盖与书籍有关的各个领域,“以书籍为中心,研究书籍创作、生产、流通、接受和流传等书籍生命周期中的各个环节及其参与者,探讨书籍生产和传播形式的演变历史和规律,及其与所处社会文化环境之间的相互关系。它是统合关于书籍的各种研究——编辑史、印刷史、出版史、发行史、藏书史、阅读史——的全面的历史”何朝晖:《译者前言》,见〔英〕戴维·芬克尔斯坦、〔英〕阿利斯泰尔·麦克利里著,何朝晖译:《书史导论》,商务印书馆2012年版。。但是,如果是出版史、阅读史的研究,难道就不需要涉及“编辑史、印刷史、出版史、发行史、藏书史、阅读史”领域的研究了吗?史学研究在方法上各有侧重,但远比史料学更加具有综合性。

与出版所遇到的问题类似,“新闻”与“传播”两个概念也长期连用,如方汉奇、杨师群、白润生等学者都撰写题为“新闻传播史”的著作参见方汉奇《中国新闻传播史(第三版)》(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杨师群《中国新闻传播史》(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白润生《中国新闻传播史新编》(郑州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而这两个概念的联系与区别就需要新闻史的专家论之了。

3.中国古代出版/中国近现代出版/中国当代出版

目前对于中国出版史时代的划分依据是一种政治意义上的概念,鸦片战争开启了中国近代社会的历史,但是并不能迅速使中国出版业的面貌焕然一新。中国本土书局都是遵循“铸以代刻”的技术升级逻辑吗?许静波:《何以代刻?——上海近代书业革新多元因素考察》,《中国出版史研究》2018年第3期。近代印刷技术如何促成新式书局产业集群的出现?和上海、宁波、北京、广州、汉口这些较早引进西方印刷技术的城市相比,其他城市的出版形式有多少不同?什么时候才完成的升级?完成的原因是技术扩展的商业逻辑,还是像延安红色革命出版那样的政治逻辑?这些问题如果没有解答的话,我们就没法基于中国出版自身的逻辑来划分古代与近代。

同样,我们也无法根据政治逻辑来划分中国近现代出版与中国当代出版。1949年在政治意义上讲是划时代的,但是作为出版企业,其近代性体现为私营性、营利性和综合性。而1956年社会主义改造的完成,将私营性化为公有制,营利性变为计划性,综合性削减为专营售卖,近代书局或被关停,或被纳入新华书店体系之中,中国当代出版的历史才最终到来许静波:《上海近代石印书业的分期问题》,《中国出版》2014年第14期。。

要之,中国近现代出版史料学是一个值得大力开拓的研究领域,不是一篇文章或一部专著就可以完成的。在学术研究层面,需要有一批学者深耕于此,以一定数量的论文和专著在理论上探讨方向、指导实践;而在教学层面上,也需要有普及意义的教科书让编辑出版专业的学生拥有基本的史料意识,以及安排一定的课程动手实践。任重道远,当共勉之。

〔作者許静波,苏州大学副教授〕

On the Development of Theories for the “Science of Historical Materials of Modern Chinese Publishing”

Xu Jingbo

Abstract:Since 1949, such disciplines as literature, history and philosophy have gradually established their own systems on the science of historical materials, and the reorganization of historical materials of modern Chinese publishing has recorded important achievements, yet the building of theories for the science of such historical materials has fared slowly. This leads to a series of problems, e.g. unbalanced development of different regions in historical materials reorganization, unclear objects, missing of sources, and lack of theoretical researches. The paper attempts to sort out the research objects of the science of historical materials of modern Chinese publishing and divides them into four aspects: reorganization of publishing historical materials, historical materials investigation and reading methods, subject history construction, historical materials utilization and exhibition. The paper also tells the differences of some similar academic concepts in the hope of contributing to the development of the science of historical materials of modern Chinese publishing.

Keywords:science of historical materials of modern Chinese publishing, publishing history, philology, customs archiv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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