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的证明》中八杉恭子的形象解析
2020-09-10余聪
摘 要:《人性的证明》是森村诚一的社会派推理小说“证明三部曲”之一,作品中的主人公八杉恭子出生于昭和二年的名门望族,从战争到战后的经济高速增长期,她的一生几经波折。本文结合文本对该人物形象进行分析,试图探讨其现实意义及人物形象的成因。
关键词:人性的证明;八杉恭子;人物形象;耻感文化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9052(2020)06-0185-02
森村诚一出生于日本埼玉县,是日本著名的社会派推理小说家。其中,“证明三部曲”中的《人性的证明》一经出版,便轰动一时,不到两年就创下高达三百万册畅销书的销售记录,出现“森村诚一”热。该书出版次年,便被导演佐藤纯弥制作成同名电影在日本及海外上映。中国在20世纪80年代引进该片后引发一阵热议,主题曲《草帽歌》中孩子对母亲的无限眷恋,至今仍使人闻之落泪。
一、故事梗概及叙事策略
(一)故事梗概
东京著名的家庭问题评论家八杉恭子红极一时,她的丈夫是民友党的年轻棋手,两人育有一子一女,儿子恭平19岁,女儿阳子17岁。在媒体面前,她是誉满全国的家庭问题评论家,关于介绍她的出版物甚至出现在纽约的街头。然而,在风光的表面下,八杉恭子还有一段不想为人所知的往事,那就是她在战后与黑人占领军同居并生下混血儿约翰尼的一段往事。约翰尼后来随父亲回到祖国,在穷困混乱的黑人区成长。若干年后,约翰尼在纽约看到了关于八杉恭子的介绍,面对生母的消息,他喜出望外,体弱的父亲不惜向一豪车碰瓷寻死,留下丰厚的赔偿金给约翰尼当作寻母的资金。然而当约翰尼出现在八杉恭子面前时,她却胆怯了,一面是与失散多年的儿子重逢时的喜悦,另一面是现世安稳的模范家庭生活将被打乱的恐慌。衡量之下,她选择了斩除障碍,于是把维持现世安稳的刀子插入了约翰尼的胸口。
八杉恭子夫妇只顾个人形象和前程,并没有真的关心自己儿女的成长,孩子的衣食住行全部托管于佣人,和儿子上电视、上广播、甚至在杂志上进行对话都只是表象,实际上以儿女的日记和信件为素材编书出版,谋取名利。得知真相的儿女在叛逆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恭平甚至在肇事撞死人之后转移尸体并畏罪潜逃,阳子也步其后尘吸毒失足。
小说的最后,八杉恭子的丈夫选择与她离婚。警方虽然没有八杉恭子杀害约翰尼的确凿证据,但在西条八十的《草帽诗》的打动下,八杉恭子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失去丈夫、孩子和社会声名的八杉恭子,一无所有,除了人性。
(二)叙事策略
整部小说以社会推理派小说常见的倒叙手法,摆脱了传统侦探小说围绕个人恩怨叙事的掣肘,更多地触及日本及美国现实社会的一系列问题。故事的舞台从20世纪40年代末的战后占领期到70年代中期的经济高速增长期,每个时代都有日本和美国的复杂关系。小说并没有直接对政策和政治的描述,而是从具体人物的生活轨迹描写,揭示人物的灵魂与感情,从侧面表达作者对社会和政治的思考。
二、八杉恭子的人物形象解析
(一)成功的独立女性
八杉恭子原本于1927年10月3日出生在八尾町的一个名门望族。二战后,在父母的安排下与郡阳平结婚,生下一儿一女。郡阳平偶然间走上从政之路,并且顺利成为民友党的年轻棋手,八杉恭子作为家庭问题评论家,一跃成为媒体新宠。这在战前的日本是很难想象的。日本自平安时代后期“祭政分离”和武家政治制度确立以来,妇女地位日趋下降。江户时期,由中国传入日本的儒家思想中“男尊女卑”“三从四德”的道德观念也逐渐走入日本寻常百姓家[1]。男强女弱的思想在社会中渐渐蔓延开来,因此,女性日益成为被歧视的对象。明治维新时,政府更是通过政策、法律降低女性地位[2]。直到战后,日本在教育上规定男女可以共学[3],社会上开始接受女性工作,在政治上女性也获得了经济的独立,这些都促使更多的女性得以实现自我价值。八杉恭子便是在这一潮流下,走出传统的女主内的模式,成功站在媒体前,成为受人关注的“专家”。
(二)随波逐流的恋人
在八杉恭子的一生中,一共遇到两次爱情。第一次是在占领期,在流浪汉纠缠之时遇到占领军威尔逊帮她解围。在她眼中,威尔逊是个真正有骨气的男人,唯一缺陷是个“黑人”。她原本出生于八尾町的一個名门望族,怕父母不同意她与外国黑人结婚,所以从开始就瞒着父母,以复学为由跟威尔逊同居了三年,并生下了混血儿约翰尼。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伊始,以美军为首的46万占领军来到日本,数万名日本女人与这些占领军恋爱结婚,这些女人便被成为“战争新娘”[4]。战后的日本社会,千疮百孔,人们生活拮据,但是这些占领军物资丰富,能够与他们恋爱结婚,就意味着家庭生活的改善。随着大批占领军的到来,与这些基地相关的工作岗位也多了起来,而战败后男性劳动力缺乏的日本,使得不少女性走出闺房,踏入社会维持家庭生计。如此一来,日本女性接触占领军的机会便多了起来。能与有着“女士优先”习惯的身形高大的美国占领军士兵恋爱结婚,也成为不少女性的向往。在此背景下,八杉恭子虽畏惧父母,但也还是选择了跟威尔逊同居。但是占领军被召回国时,她和大多数“战争新娘”一样,选择了只身留在日本,忘记过去这段和“敌国”士兵同居的不光彩经历。
八杉恭子的第二次爱情就是亲人介绍下结识的郡阳平。她向郡阳平隐瞒了自己曾经与占领士兵同居生子的经历,开始了一段普通的婚姻。在这段婚姻里,他们很早就因为彼此工作的缘故分房居住,丈夫似乎有了外遇,她也没有干涉,只是一味追求表面的模范家庭形象。当她丈夫得知她曾经与占领士兵同居生子的事实后,便选择了与她离婚,很难在这段婚姻里看到爱情。可以说她在感情中是一个随波逐流的女性,并没有为了追求爱情而做出过什么牺牲和努力,命运给了她什么,她统统接受。
(三)冷酷的刽子手
八杉恭子在战后的混乱期,曾在东京一所私立女子学院就学,在一次流浪者的纠缠中,她遇到了一个占领军威尔逊,他救了她,“威尔逊是黑人,这多少是个缺陷,但他却是个真正有骨气的男人”[5]。两人因此坠入爱河,瞒着父母同居三年,并生下了约翰尼。在约翰尼刚满两岁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去雾积旅行,约翰尼收获了一顶草帽,并且偶遇西条八十的诗歌《草帽诗》,诗歌中孩子对母亲哀婉深沉的爱,深深烙在了约翰尼的心中。因为八杉恭子出生于名门望族,家人不许她与外国黑人结婚,她索性并未为此做出任何努力,甚至对家人隐瞒了这段经历。不久,威尔逊接到了回国的命令,由于没有正式结婚,美军不允许她随同回国,威尔逊只能带着对八杉恭子来日方长的期待,认领了约翰尼先行回国。然而,自私懦弱的八杉恭子却在对美国父子的“念念不忘”中,和郡阳平结婚生子,过上新生活。
面对约翰尼跨洋寻亲,她在感受到重逢的喜悦后,“眼前却觉得一片黑暗,绝望极了”。郡阳平和他们的儿女并不知美国父子的存在,面对约翰尼想要取得日本國籍在日本定居的念头时,她为了保全自己和家庭,想到的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永远消失。八杉恭子在约好的公园里把刀刺向约翰尼,虽然刀尖刺入胸口不深,但是约翰尼却在醒悟到自己是“累赘”后,抓住刀柄深深捅了进去,并叫母亲快逃。儿子用濒死的躯体保护杀害自己的母亲,并没有引起母亲的悔恨,反而在面对警察的调查时笑出声来。她声称自己要珍惜和保护因牺牲儿子才换来的地位和家庭,却只看到她维护地位,未见她关心家庭儿女。
(四)被唤醒的母爱
八杉恭子在媒体前的家庭问题评论家形象原本是刻意炮制而成,实际上她以儿女的日记书信为素材,出版作品。她的儿女在得知她真实面目后,自暴自弃,自毁前程。儿子恭平肇事逃逸,女儿阳子失足乱淫。八杉恭子本想牺牲一个儿子来保全另外两个孩子,结果全部没保住。刑警栋居虽然没有八杉恭子杀死约翰尼的确凿证据,拿人性做赌注,却用声情并茂的《草帽诗》打动了八杉恭子,她呜咽着坦白了自己的罪行。
三、现实意义及形象成因
(一)现实意义
八杉恭子的声名鹊起,体现了日本战后经济高速增长期女性社会地位的提高。小说中的另一条暗线中,小山田文枝走出家庭,去社会上工作。虽是夜间服务行当,但是因为现在干夜间工作的女性,并不像以前那样是为了摆脱饥饿才出来的。她们当中不乏女办事员、勤工俭学的女大学生,大多“想迅速赚到更多钱”而“轻松愉快”地加入进来。文枝在言语间对这份工作多了一些自信。
(二)形象成因
八杉恭子对美国父子的存在,讳莫如深。这一方面反映了日本人对占领军尤其是黑人的差别对待;另一方面,也体现了在日本耻感文化的驱使下,八杉恭子极力抹煞她曾经与黑人同居并生下混血儿的事实。所谓耻感文化,是美国文化人类学家鲁思·本尼迪克特在其著作《菊与刀》[6]这一作品中提出来的概念,它区别于西方的罪感文化。罪感文化提倡建立道德的绝对标准,人一旦意识到自己违背了那个标准,便会自发地、主动地感受到一种罪恶感,从而劝人向善。而耻感文化则是注重廉耻的文化心态,特征是人们在乎他者的评价和议论,容易产生从众心理和侥幸心理。只有自己的行为被人贬斥,才会感到羞耻,反之便能心安理得地受人敬仰。
四、结语
《人性的证明》一书不仅在日本颇受欢迎,其影视作品在中国也受到热烈反响。20世纪80年代,中国引进的第一批电影就有《人证》,这一译名显然有借悬疑电影噱头吸引观众之嫌,虽然不符合原文的意思,但是其受欢迎程度并不因此而削减。究其原因,还是主人公八杉恭子鲜明的个人形象带给读者和观众强烈的冲击,把儿女当作“生意工具”是她,手刃生子是她,最后在母爱的《草帽诗》中呜咽认罪的还是她。八杉恭子既是战后日美联姻的牺牲品、社会名利的陪葬品,又是耻感文化掣肘下的刽子手。故事情节跌宕起伏,吸引广大读者和观众的眼球。这虽是一部推理小说,但是其社会意义远超过推理技术。
参考文献:
[1][4]余聪.对“战争新娘”的历史沉思[D].东北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15.
[2]赵蓉.从女性语言变迁看日本社会发展的轨迹[J].日本学刊,2011(3):126-138.
[3]谢恭瑜.现代日本女性社会地位变化的研究[D].东华大学硕士论文,2014.
[5]丁国祯.人性的证明[M].北京:群众出版社,2012.
[6][美]本尼迪克特.菊与刀[M].黄道琳,译.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2010.
(责任编辑:林丽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