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个平面”的角度看要不5
2020-09-10刘晓君
摘要:“要不”新的义位变体——“如果不是”即要不与假设连词“要不是”有着密切的关系。本文从“三个平面”的角度,采用对比分析的方法,通过分析要不和“要不是”在句法结构、语义结构、语用功能三个方面的异同,以此揭示要不在“三个平面”上的特点。在句法结构上,要不以单独使用的衔接方式连接部分含有[+受益]语义特征的介词短语或分句、动词短语或分句;在语义结构上,要不主要有两种语义结构模式【A,要不B,C】和【要不B,C】,语义关系为【(A|)要不B||C】;语用功能方面要不具有凸显新信息焦点的功能、逻辑关系连接功能(顺接和逆接)、追加补充的功能(仅限于【A,要不B,C】中)、假设性断言功能。
关键词:要不;要不是;“三个平面”;对比分析
一、引言
“要不”和“要不是”作为“要X”类连词中的重要成员,因其特有的语法化进程及在语篇中多样的连接功能受到许多学者的重视。对“要不”和“要不是”的研究既有单独研究,如:陈若君(2000)、史金生(2005)、马明艳(2005)、田宁(2018)等。也有对比研究,如毛修敬(1983)、俞鸣蒙(1984)等。同时笔者发现,在对比研究中,学者们一致认为“要不”和“要不是”两者“功能很不同”。通过分析文献,笔者发现学者们在对比分析时多是从“要不”的“否则义”、“或者义”、“建议义”、“难怪义”出发将之与“要不是”对比。我们知道“要不”和“要不是”作为现代汉语口语中使用频率较高的连词,其高频的使用率使得他们在动态的言语交际中发生新变化。尤其是“要不”产生了新的义位变体,表示“如果不是”,这一变体与“要不是”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笔者将之命名为要不。关于要不的论述笔者在《“要不”新探》中有详细的阐述,本文不再一一赘述。因此,笔者认为在汉语韵律机制作用下,【要不是】中“是”虚化基础上双音化而来的要不与“要不是”既有区别又有联系。基于此,笔者以“三个平面”理论为指导,参考田宁(2018)的《“要不是”的语篇分析》,从句法结构、语义结构、语用功能三个方面将要不与“要不是”进行对比,通过分析要不与“要不是”的异同,揭示要不在“三个平面”上的特点。
二、要不在句法结构方面的特点
虽然“要不是”中“是”的虚化导致要不的产生,但要不作为连词的句法结构却和“要不是”有共性也有不同。田宁文章指出:“要不是”连接的语言单位具有多层次性,既可以衔接句法成分组成单句,也可以衔接单句、复句、句群、篇段。衔接方式有单独使用、重复使用,同类连用和搭配使用四种方式。我们通过分析BCC语料库要不548条语料发现要不衔接的语言单位、衔接方式远不如“要不是”丰富多样。
(一)要不衔接的语言单位
1.要不+介词性短语
要不后面可以接介词短语,如:
[1]这些天烦恼的事情特别多,【要不】为你,我真想去死。死的念头在我脑中想过多回。(王小波《东宫·西宫》)
[2]我恨你的娘刺骨,【要不】为你爱我,我要叫她认识我的厉害!(谢冕《徐志摩名作欣赏》)
例[1]“为你”是表目的的介词短语,例[2]“为你爱我”是表原因的介词短语,都是介词短语。
2.要不+动词性短语
要不后還可以接动词性短语,如:
[3]我们到意大利去的事情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要不】亏那一次旅行,托伐的命一定保不住。(亨利克·易卜生《玩偶之家》)
从田文可知“要不是”除了可衔接介词短语、动词短语外,还可衔接名词性短语,如:“【要不是】中国的及时支持,疫情会比预想的更加可怕。”(《人民日报》2015年10月12日),如果将这里的“要不是”换成要不,从语感上就有很大的违和感,不符合汉语的表达习惯,合格性较低。由此可见,要不不能衔接名词性短语,只能衔接介词短语和动词短语。
3.要不+分句
要不后不仅可以衔接短语,还可以衔接分句,组成复句。一般构成“要不+前分句,+后分句。”的模式,且“要不”常常位于前一分句句首。
[4]【要不】为你是我肚子里生下来的,我要说出不好的来了。做娘的人,总指望姑娘的终身有靠。(张恨水《欢喜冤家》)
例[4]中“你是我肚子里生下来的”是既定事实,“要不”虚拟否定这一既定事实后,推出“我要说出不好的来了”这一结果,而“我要说出不好的来了”这一情况是现实中没有发生的。
(二)要不的衔接方式
田宁指出“要不是”的在语篇中的衔接方式有单独使用、重复使用,同类连用和搭配使用四种方式。通过前文所举实例可以发现,不同于“要不是”,“要不”在语篇中的连接方式主要是单独使用。
(三)要不衔接的局限
同时,我们也可以发现要不衔接的类型是很受限制的,主要是衔接表原因或目的的介词短语或分句,以及由“(多)亏”引导的动词短语或分句。进一步分析我们发现,无论是表原因还是表目的抑或是由“多亏”引导的短语或分句,语义中都含有[+受益]的语义特征,根据分句中对象的不同,要么是说活方受益,要么是听话方或第三方受益。如:例[1]是“说话方受益”。例[2]、[3]是“第三方受益”,例[4]是“听话方受益”。但是,并不意味着“要不”句中,语义含有[+受益]的语义特征的短语或分句都是要不。如:
[5]“你不怕男人回来打你?”女人嗤地一笑:“他敢?要不靠他叔,穷的打一辈子光棍呢。”(廉声《月色狰狞》)
例[5]中“要不靠他叔,穷得打一辈子光棍呢。”中也含有[+受益]的语义特征,属于第三方受益。看似可以切分为【要不+靠他叔】理解为“如果不是靠他叔”,但我们知道“靠”的否定形式为“不靠”,故目前将之切分为【要+不靠他叔】更符合现代汉语的句法特征。其实,从这里也可以看出【要+不V】这一跨层结构正处在向要不的演化进程中。
总的来说,在句法结构方面,要不的衔接成分和衔接方式都受到很大的限制,主要以单独使用的方式衔接部分含有[+受益]语义特征的介词短语或分句、动词短语或分句。目前从已有的语料中发现的仅限于衔接以“为、为了、因为、亏(了/得)”引领的短语或分句。
三、要不在语义结构方面的特点
李芳杰(2003)指出:无论是语素、词、词组还是句子和篇章,其内部成分与成分之间存在着一定的语义关系,形成一定的语义结构,通过一定的语义形式表现出来。本文重点探讨要不在篇章层面的語义结构,包括要不在语篇中的语义结构模式以及语义关系。
(一)要不在语篇中的语义结构模式
1.A,要不B,C。
[6]她又是笑又是嚷,老爱谈些别人的事情。她告诉大家——杨美琴招待客人,【要不】亏得大萝卜,早就给警察抓去了。(张天翼《夏夜梦》)
可以看出,A是一个具体的事实,在语篇中作为要不后面两个分句的语义背景,通过要不虚拟否定B后,断定C发生的情况为真。其完整的语义成分包括:A,B,非C;要不B,C。语义结构为:【A,(B),(非C);要不B,C】(“()”表示省略,即下文中画横线的部份)。例[5]完整的语义结构为:杨美琴招待客人(A),亏得大萝卜(B),才没给警察抓去(非C);如果不是亏得大萝卜(要不B),早就给警察抓去了(C)。但在实际的语言交际中,由于语言的经济性原则的制约,省略了B和非C,只出现了【A,要不B,C】。基于“杨美琴招待客人”这一事实,通过要不虚拟否定B,断定C就会发生,即“(杨美琴)早就给警察抓去了”发生的情况为真。
2.要不B,C。
例[1][2][3][4]都属于【要不B,C】这一模式,通过分析我们可以发现,要不B,C这一语义结构模式只是缺少了A这一语义背景,但仍是处在一个虚拟的否定性断言的语段中,完整的语义成分为:B,非C;要不B,C。语义结构为:【(B),(非C);要不B,C】。B和非C之间有因果关系,隐含在语篇之外,是由句内出现的要不引领的两个分句,通过虚拟否定B,断定C发生的情况为真去承担B和非C之间的因果关系,遵循经济原则从而省略,只剩下【要不B,C】。例[4]完整的语义结构为:因为你是我肚子里生下来的(B),我才没有说出不好的来(非C);如果不是因为你是我肚子里生下来的(要不B),我要说出不好的来了(C)。通过要不虚拟否定B,断定C就会发生,即“我说出不好的来”发生的情况为真。
(二)要不在语篇中的语义关系
通过观察语料我们发现要不衔接的语篇中有【A,要不B,C】和【要不B,C】两种语义结构模式,根据上文的分析,我们知道两种模式存在一定的联系,A作为一种语义背景,可出现可不出现,当A不出现时就会变成【要不B,C】。因此我们分析两种模式的语义关系时,从【A,要不B,C】模式入手即可。具体分析如下:
1.【A】与【要不B,C】的语义关系
A作为语义背景,看似与要不B,C没有明确的语义关系,但是放在整个语篇中,通过具体的语境我们发现A与要不B,C存在着因果关系,即【A|因果要不B,C】,A表示原因,要不B虚拟否定影响原因的例外因素,产生C这样的结果。即有B这个例外因素,C不会发生,没有B这个例外因素,C会发生。如例[2]中“我恨你的娘刺骨”是原因,这一原因可能会产生“我要叫她认识我的厉害”即“报复她”这一结果。没有“你爱我”这个例外因素,“我会报复她”;而有了“你爱我”这一例外因素的影响,“我不会报复她”。上文中例[6]亦是如此,“杨美琴招待客人”是原因,这一原因可能会产生“给警察抓去了”这一结果,由于受“大萝卜(帮助)”的影响,才没给抓去。
2.【要不B】与【C】的语义关系
我们可以看出要不B和C之间的基本语义关系是假设关系,即【要不B|假设C】,要不B说明某种假设存在的条件,C用来表示通过前面的假设可能产生的结果或者得出的推论。如例[3]中“【要不】亏那一次旅行”和“托伐的命一定保不住”之间是假设关系,可以用表示假设关系的“如果不是”替换要不,并不会影响句义。同时,我们也发现,除了表示假设关系的基本语义关系之外,“要不B”和“C”之间还存在因果关系。B描述的是某种既定的客观事实,C是因为虚拟否定B而形成的一种结果,存在因果关系。有时候会有“因为”、“为”等表示因果关系的连词与要不共现。如例[4]“你是我肚子里生下来的”是客观事实,通过要不虚拟否定这一事实后,形成“我要说出不好的来”这一结果。也就是说,【要不B,C】中假设关系是【要不B】与【C】的基本语义关系,在此基础上【要不B】与【C】之间还存在因果关系因此我们认为从整体上看【要不B】和【C】之间是一种假设中内蕴因果的关系,即【要不B|假设(内蕴因果)C】
通过分析探讨要不的语义结构,我们知道要不在语篇中的语义结构模式主要有两种:【A,要不B,C】和【要不B,C】。由于A作为意义背景,可出现可不出现,故我们只从【A,要不B,C】模式入手阐述【A】、【要不B】、【C】所存在的语义关系,他们的语义关系为:【(A|因果)要不B||假设(内蕴因果)C】(“()”表示可以省略)。而在田文中“要不是”的语义结构和语义关系远比要不要复杂多样,得出“A”与“要不是B+C”之间的语义关系主要有五种,分别是解释关系、因果关系、转折关系、条件关系、复指关系;“要不是B”与“C”之间的语义关系分为基本语义关系即假设关系,其他语义关系分别是选择关系、解释关系、让步关系、因果关系。
四、要不在语用功能方面的特点
虽然笔者主张要不与“要不是”密切相关,但并不意味着要不具备“要不是”所有的语用功能,也不意味着要不具备的语用功能一定是“要不是”所具备的语用功能之一。田宁分析了“要不是”五种语用功能:凸显新信息焦点的功能,逻辑关系连接功能,“主观化”的表达功能,指明预设功能,追加补充功能。那么,要不具备哪些功能呢?我们结合具体例句来进行分析。
(一)凸显新信息焦点的功能
语用学上,信息包括两类:一类是旧信息,一类是新信息。旧信息是“发话人认为受话人已经知道的信息(或者是因为在语境中实际存在,或者已经在篇章中提及)”(BrownandYule,1983:154),新信息是指“发话人认为受话人不知道的信息”。而新信息中的焦点,是发话人认为的所要传达的最重要的信息成分。试看例[3]“托伐的命保住了”是大家目前共知的旧信息,“托伐的命一定保不住”是新信息,“亏那一次旅行,要记住那一次旅行”是焦点,是说话人最想传递的最重要的成分。由此可以看出,要不作为语篇连接成分,在引出新信息和焦点信息时,主要起到了表达了说话人的主观态度和观点,和期望听话人认同自己观点的作用,和“要不是”一样具有凸显新信息焦点的功能。
(二)逻辑关系连接功能
要不作为连词,在语篇中自然能起到连接前后文,使语义表达清晰,语义结构紧凑的作用。廖秋忠提到“现代汉语篇章中的逻辑连接成分可分为三大类:顺接、逆接和转接”。根据田宁的分析我们发现“要不是”在语篇中连接分句时具有顺接、逆接的逻辑连接功能,连接句群、篇段时具有转接的逻辑连接功能。因此,我们依据上文提到的要不衔接短语和分句可知,要不可能具有顺接或逆接的逻辑连接功能。
我们结合上文例句进行分析:如例[3]前句交代了“去意大利”的事情,后面用要不顺接,表达出“如果不是亏那一次旅行,托伐的命一定保不住”前后语义清晰,表达连贯,要不具有顺接的功能。再如例[2]“我恨你的娘刺骨”暗含“我会报复你娘”与后文“要不为你爱我,我要叫她认识我的厉害!”即“我没报复你娘”在语义上是相反的。因此,要不也具有逆接的功能。由此可知,要不也具有逻辑关系连接功能,但不同于“要不是”,它只有顺接和逆接的连接功能,没有转接的功能。
(三)假设性断言功能
笔者在《“要不”新探》中认为随着要不新的义位变体的在言语交际中的运用,要不拥有的新的语篇连接功能——假设性断言功能。且要不的假设性断言功能与“要不是”的语篇连接功能既有联系又有区别。一方面,要不的假设性断言功能是在“要不是”的“主观化”的表达功能和指明预设的功能的基础上升华而来。另一方面,要不的假设性断言功能是由于“是”作为强调标记省略后,根据语篇中的上下文语境,利用补偿机制,将强调意味附在了要不上,從而使要不具有了假设性断言功能。
(四)追加补充的功能
在话语交际过程中,说话人为了更准确更清晰地将自己要表述的信息传达给听话人,经常会在后文进行一些补充性的解释说明。前文在分析要不的语义结构时,我们概括出【A,要不B,C】这一语义结构模式,其中A是要不B,C两个分句的语义背景,之间含有一定的因果关系,也就意味着要不引领的两个分句对A进行补充说明,有一定的追加补充的语用功能。如上述例[6]通过“【要不】亏得大萝卜B,早就给警察抓去了C”两个分句对“杨美琴招待客人A,”这件事产生的后果进行追加补充。但是在【要不B,C】语义结构模式中,由于要不位于句首,没有需要进行解释补充说明的成分,因而不具备追加补充的功能。
总的来说,通过“要不是”和要不在语用功能上的对比,我们可以发现,要不和“要不是”在语篇中都具有凸显新信息焦点的功能、逻辑关系连接功能、追加补充的功能。但是在进行逻辑关系连接时要不只能顺接和逆接,不能转接。此外,只有在【A,要不B,C】这一语义结构模式中才有追加补充的功能。而要不的假设性断言功能是在“要不是”指明预设和“主观化”表达功能上的升华,有联系也有区别。
六、结论
通过将要不与“要不是”在句法层面、语义结构层面、语用层面进行对比,我们得出要不在“三个平面”具有以下特点:句法结构方面,要不以单独使用的衔接方式连接部分含有[+受益]语义特征的介词短语或分句、动词短语或分句且目前仅限于衔接以“为、为了、因为、亏(了/得)”引领的短语或分句;语义结构方面,要不主要有两种语义结构模式【A,要不B,C】和【要不B,C】,两种模式存在一定的联系,A作为一种语义背景,可出现可不出现,当A不出现时就会变成【要不B,C】。故笔者将两个模式的语义关系整合为【(A|因果)要不B||假设(内蕴因果)C】;语用功能方面,要不具有凸显新信息焦点的功能、逻辑关系连接功能(顺接和逆接)、追加补充的功能(仅限于【A,要不B,C】中)、假设性断言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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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俞鸣蒙.也论“要不是”和“要不”[J].语言教学与研究,1984(02):48-50.
注释:
①俞鸣蒙.也论“要不是”和“要不”[J].语言教学与研究,1984(02):48-50.
②田宁.“要不是”的语篇分析[D].山东师范大学,2018.
③廖秋忠.廖秋忠文集[C].北京:北京语言学院出版社.1992.
作者简介:刘晓君(1990年07月05日-),女,汉族,四川成都人,学历:在读研究生,单位:西南民族大学,研究方向:对外汉语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