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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9-10虫小扁
新浪微博│虫小扁cxb
内容简介:
莫思瑶在救了同小区叛逆儿童后,被意外撞到十三年后,当年“说好一辈子”的青梅竹马身边有了等待他十年的痴情女友,自己的家庭也因身为独女的她“车祸去世”而支离破碎。一夜之间,莫思瑶失去了学业、爱情、家庭和身份。她不甘接受命运,重新振作,不料,当年被她救下的叛逆儿童顾南,这些年肩负起了赡养她母亲的责任,并成长为了一棵大树,足以为她遮风挡雨……
二零零五年,C市,五月的天气已经很热了,大街上形形色色的人都完成了长短袖的替换。这日,太阳尤其毒辣得厉害,实在不是一个适合放风的日子。
然而对于莫思瑶这样马上就要参加高考的高三生来说,周末这小半天的休憩时间实在是难能可贵。
老师讲解完最后一道题,抬腕看了看手表,终于宣布下课,临了还不忘叮嘱大家戒骄戒躁,好好珍惜余下的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看着同学们躁动的表现,老师又多补充了几句,大约就是“放手一搏,以青春换明天”之类的话。
莫思瑶知道这番话的中心思想——虽然休息半天,但大家千万不要放松警惕!
她已经提前收拾好了回家的东西——上周因为偷懒,替换下来后还没洗的两条牛仔裤,索性带回去扔进洗衣机;虽然大概率不会做,但一定要带回去装装样子的习题册;当然,还有她的随身日记本——满满当当地塞进她标志性的红色书包里,万事俱备,只欠拔腿!
老师前脚出门,后脚莫思瑶的闺密兼死党唐苑就往椅背上一靠,说:“啊,老师这么一总结,感觉还有好多知识点没复习完啊!我更慌了,怎么办?”
阳光热辣辣地穿透窗户射进教室,偶尔吹过的风撩动窗帘,莫思瑶从窗帘的缝隙看到难得安静的操场此时又躁动起来,想来其他班也陆续放学了。
莫思瑶归心似箭,站起来回了一句:“别慌,相信自己是最优秀的。快点儿,回家吃饭了。”
“敷衍!”唐苑不满地嘟着嘴,眼见莫思瑶迈开了步子,她也赶紧胡乱收拾了一番,抱怨道,“哎,等我呀!”
下楼时唐苑感慨:“唉,这来之不易的假期啊!读书真使我痛苦,希望这是因为天将降大任于我,劳我筋骨,让我瘦个十来斤。”
莫思瑶拍了拍唐苑的头:“是天将降大餐进你肚子。你不是说你妈给你煮了满汉全席打算给你补一补?”
“你不知道那补脑汤多难喝!不管了,放开吃!不吃饱哪有体力减肥?等考完试我就天天跑步,瘦个二十斤,打扮得美美的,给自己找个男朋友!”
“拉倒吧!你去年暑假放假前也说放假回来会瘦得让人刮目相看,结果你还胖了五斤!”
“找死啊!”唐苑拍了她一下,“朋友,不揭人短,懂不懂?别以为有程颐撑腰你就了不起!”
莫思瑶扮了个鬼脸:“就了不起!瞧你身上这肉……”说着她又笑嘻嘻地伸手捏了捏唐苑藏不住的双下巴,“瞧你这小肉肉,这是完全没有心理压力啊。”
“莫思瑶!看我不收拾你!”两人嬉笑打闹了一会儿,拎包下楼。
“撑腰哥”程颐就等在学校大门口。
程颐,A大附中著名的尖子生,凭着过人的相貌及拔尖的成绩傲然于全校,其私人生活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很受关注的。当他站在那里时,用诸如“出类拔萃”“鹤立鸡群”之类的词去形容也不算夸张。加上莫思瑶也算得上多才多艺,小有名气,两人虽然一直对外宣称是纯洁的朋友关系,但因为有“青梅竹马”这种带暧昧意味的关系,所以路过的认识他的同学很难不抛个“哎哟,又在等莫思瑶啊”的眼神过去。
程颐习以为常地忽略掉所有暧昧的、调侃的眼神,淡定地等在原地。
见莫思瑶过来,程颐飞快地把手里的袋子甩向她,迅速换上讨好的笑脸:“帮我拿给我妈,再给我拎几套换洗衣服回来。下午约了人打球,我今天就不回去了。”
莫思瑶本来就想问问他回不回家,见他这样,她眼疾手快地把手往身后一背,做出拒接的姿势:“凭什么?我不要。”
“乖啦乖啦,回来给你奖励。”
“什么奖励?”
程颐沉吟了一下:“嗯,等下个月考完,哥带你去玩云霄飞车怎么样?还请你吃自助餐!”
“这难道不是提前说好的生日礼物?”
程颐嘿嘿一笑:“逼我出撒手锏……以后的《海贼王》漫画,我给你包了。”
无法拒绝啊……莫思瑶“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接过他那袋子脏衣服,然后挽起唐苑的手臂,嫌棄地冲他挥手:“无事退朝吧。”
“哎呀,这么嫌弃啊?”因不满她的表情,程颐伸手惩罚性地捏了捏她的脸。
她躲开他的手:“干吗?滚!”
程颐眯着眼睛笑得很爽朗的样子,眉眼间透着少年特有的青稚,他留着方便打理的小平头,却显得更加丰神俊朗:“一辈子这么长,现在就开始嫌弃了啊?”
莫思瑶掩饰住自己的心动,瞪了他一眼,嘴硬:“谁跟你一辈子啊!”
“你啊!”他理直气壮地回答,又顺手掂了掂她的书包重量,调侃道,“绝对不会看书的家伙就不要多此一举再背着书回家了。”
“要你管!”
“我就管,肩膀弄酸了我不心疼吗?”
“啊啊啊,好冷!”唐苑感觉自己被这场景伤害了眼睛,不甘寂寞地做出发抖的样子。
莫思瑶难得有几分害羞,只能厚脸皮地加大了挽住唐苑的力度:“我们走,不理他。”
唐苑“哼哼”一声:“哟,就这个时候你觉得我好用。我容易吗?你说,精神抚慰费是不是要来一点儿?瓜子花生是不是也要来一点儿?”
莫思瑶一脸认真:“你不要再吃了,再吃天底下就没适合你穿的花裙子了。”
“莫思瑶!”
“在呢!”莫思瑶应道。
程颐见两人无视了他,不甘寂寞地在莫思瑶身后扯了把她的马尾辫,冲她挑眉:“别忘了给我捎点儿零食啊,薯片来几包,夹心饼干什么的,你看着选。”
“钱呢?”
“小管家婆,我的钱都充点卡了,先欠着,记账上,反正你也没少记。”
莫思瑶用脚假踹了他一下:“放开!不然臭衣服直接甩你脸上你信不信?”
“信信信!”程颐“嘿嘿”着冲她讨好一笑,然后做了个飞吻的动作,“拜拜,不要太想我哟!”
莫思瑶做呕吐状,背过身却抿着嘴偷着笑了。
唐苑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回头看到程颐还在那儿冲她们挥手再见,她叹气道:“拜托,你们要不要这么明目张胆?”
“干吗呀?谁明目张胆了?我跟他的关系可是比雪莲花还洁白。”
唐苑直接翻了个白眼,拔高了几个调:“呵呵,你猜我信不?”
莫思瑶面子上挂不住,直接捏住她的左脸颊:“就问你,复习完了吗?”
唐苑拍开她的手,斜了她一眼:“知道你自带狗屎运这种天赋技能,唉,羡慕不来啊!程颐经常是年级第一,你呢……前二十名飘啊飘的,偶尔人品爆发还能冲进前十,想挑毛病也挑不了。要是我有你这成绩,我妈估计就不逼我喝补脑汤了。”
莫思瑶一本正经地说:“我优秀,我自豪,反正我跟他是纯洁的朋友关系。”
唐苑“啧”了一声,话锋一转:“话说,我听说高考完他就要正式跟你表白的,怎么样,期不期待?”
“少操心,你还是先期待下个月的高考吧!”
“讨厌。”唐苑气极,嚷嚷道,“不带心理攻击的啊!我好不容易消除点儿紧张感。”
“哈哈哈。”成功转移话题的莫思瑶微微昂起头,摆出骄傲的姿势,“像我,成绩好,心理素质过硬,可是一点儿也不紧张哟。”
“莫思瑶!我要跟你绝交!”
青春飞扬的年纪就无所谓“饭点”这个说法了,虽然老师和家里人一直耳提面命,都高三了,不要再在路边摊买东西吃,以免吃坏肚子啥的,但结伴回家的两个嘴馋妹子以年轻为资本,明知故犯地在校门口买了油煎饼,还打包了两个鸡腿打算回去加餐。
莫思瑶家就在附近某小区,步行回去也只用十来分钟。她爸妈所在单位的许多同事都落户这里,称得上是家属楼,加上她们上的学校又是C市知名的重点中学,在市里市外都颇具名声,这小区简直是占据了极好的地利,虽然老旧了些,但这几年房价涨了不少。
唐苑家要远点儿,还得再走两条街,但出于义气,她从去莫思瑶家的这条小岔路上绕了一下,反正也多花不了几分钟。不料在巷子口,两人瞥见一个满脸挂彩,头发抓成花里胡哨的样子,穿得流里流气,却过度消瘦的小男生,他正时不时挑衅般地朝路过的人踢石头。
这明摆着惹是生非的举措让两人都顿住了脚步,皱起了眉头。
“神经病吧?”唐苑小声嘟囔。
莫思瑶扯了扯唐苑,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别再说。
唐苑见这男生虽然年纪比她们小不少,个子上也差点儿,但有点儿“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她有点儿怕惹事上身,主动拉着莫思瑶往旁边避了避,打算绕过去。不料那小男生也看见了她们,桀骜不驯地勾了勾嘴角,冲她们比了个很不雅的手势。
“真的有病!”唐苑不敢说得太大声,忍不住再看向那个男生,这才看清那小男生长了一张挺不错的脸,如果稍微收拾一下,再过个几年不说能迷倒众生,最起码惹几声尖叫还是可以的。只是,他眼中透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戾气,让人有点儿……生畏。
这个世界对好看的人总是多几分容忍度,唐苑就没再逞一时口舌之快,打算快速通过这里。莫思瑶隐隐叹了一口气,拉了一把唐苑,不自觉地放缓脚步。
莫思瑶是认识这家伙的,不对,严格追究起来,他们也不算认识,顶多是见过几面。虽说现在条件好了,小区里等小孩读完高中就卖了房子换电梯房搬走的人不算少,但邻里间大多还是熟悉的,所以碰面时闲聊的话题也多,像他这种新面孔,多八卦几次就摸清底细了。
他们一家好像是去年夏天搬进来的,反正她每次回家,她妈都忍不住提起这孩子,一提就叹气,说他有多惨,说他瘦得像根竹竿,三餐不定时,爹妈也不疼他,老爱打麻将,还说上次加班到十点多回家,还看到他在小区里游荡,怪让人心疼的。
也就十一二岁的年纪吧?
总之,他爸妈间惊天动地的争执、打闹,以及这孩子惹是生非的行为,都给这小区居民增加了不少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妈有次在楼梯口就跟他爸打起来了,后来直接从楼梯口摔了下来,磕破了头,送去了醫院,孩子他爸就没人影了,然后这孩子也没人管饭,硬生生饿了一天。人给他钱他也不要,给他饭他也不吃,饿极了就去人家摊贩那儿抢,被抓去警察局了,一看不到十二岁,教育一下又给放了出来,可真惨。”莫思瑶想起她妈当时摇着头感慨的样子,“其实就是想引起他爸妈的关注吧?”
“好像叫顾南。”她妈又补充了一句,“就是‘东盼西顾’那个‘顾’,‘东南西北’那个‘南’。”
“你王阿姨家的小子警校毕业后不是被分配到附近派出所了吗?回来说了这事,说给他家人打电话也没人接,电话号码早换了,那孩子就一脸‘世界欠我八百万’的样子坐在那儿,怪可怜的。”
她就莫名其妙地记住了这个名字,也是感慨又不同情。
莫思瑶见他的视线似乎往她手里那个鸡腿上瞄了一眼,虽然他掩饰得很好,但她确实是看到了,于是她也没想太多,把那袋子脏衣服往唐苑手里一塞,然后拎着鸡腿冲他跑过去,硬塞进他手里。
他确实有点儿营养不良,十一二岁了,身高却还不到她肩膀。莫思瑶善意地冲他笑了笑,不等他甩脸,又小跑步回来,拉着唐苑赶紧走了。她心里想着,这个叫顾南的小孩估计自尊心极强吧,所以才会给钱不要,给饭不吃……反正,她能帮就帮吧。
直到走远了,唐苑才不满地问:“你干吗把鸡腿给他啊?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孩子,脸上还有伤,估计是打架打的。”
莫思瑶拿回程颐那袋衣服:“你就别问了,我快到家了,你下午怎么安排?”
“我下午不过来了,我爸说晚上开车送我,那晚自习见了。”
“嗯,拜拜。”
莫思瑶又往顾南那个方向望了一眼,可以想象到他一脸不屑地把鸡腿丢进垃圾桶的样子,她轻叹了一口气。大概因为比起他来,她过得太幸福,所以看到他时,她总有点儿难受得慌。唉,希望他能过得更好吧。
家里给莫思瑶准备了一桌好菜,她吃饱喝足就去睡了一觉,只是午睡起来,她的眼皮就一直跳得厉害。嗯,这难道是啥不祥的预兆吗?莫思瑶调侃了一下自己,因为她向来不信鬼神,所以也没放在心上。
她起床洗了把脸,去附近超市买了點儿吃的,又去程颐家里把程颐交代的事干完,听程妈妈表面嫌弃实则慈爱地埋汰了自家儿子几句,然后拎走了程妈妈塞给她的几个苹果。
半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莫思瑶扒了几口晚饭才出门。很好,果然又没看书,早知道就听程颐的,不背习题册回来了!
晚自习是七点开始,这之前她还得赶回寝室放东西,时间上就有点儿赶了,所以她加快了脚步。路过巷子口的时候,那个叫顾南的孩子已经不在那里了,莫思瑶也没在他之前站的那个地方看到鸡骨头或者丢掉的鸡腿啥的,不知道他吃没吃。
不过莫思瑶也就这么随意一想,没惦记太久。没承想,在离学校不远处的大街上,她又看到了他。呃……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今天跟他也算有缘了吧……
莫思瑶撇撇嘴,归根究底是因为他那个发型实在太碍眼,那扑面而来的非主流气息让人想忽视都难。她提着个超大购物袋跟在他身后,心底还是挺嫌弃的。她心道,天气已经很热了,小哥哥你身上已经散发出一股怪味道了呀,该不会两三天没洗澡了吧?
啧啧,莫思瑶忍不住多瞪了他后脑勺几眼。回学校必须得经过这路口,她只能无可奈何地跟在他后面。
路是前几年扩建的,因为学校附近是个小商圈,车流量比较大,难免有些抢绿灯的情况出现。眼看着人行横道上还是红灯,那小子居然不看路,不知死活地迈腿前进了。
“喂!”见车有点儿多,莫思瑶多管闲事的毛病又犯了,追出去两步,冲他喊了一句。
大概那家伙对旁的事都不关心,所以并没有回头。
这时,喇叭声由远及近,大概前边有辆车刚过去,后面跟着的那辆车的司机视野被阻挡,并没有减速,直冲而来,莫思瑶急得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喊了句:“顾南!小心!”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冲上前狠推了他一把。显然,那辆车在看到顾南后也试图躲避,所以专门往莫思瑶这边打了方向……
“砰!”她整个人因为受到剧烈的撞击,陷入了混沌。
她这是要迟到了吧?莫思瑶从绿化带里爬起来的时候,还真没反应过来……
她昏倒了吗?昏了多久了?撞她的车呢?怎么这么大的太阳?
被她奋不顾身挽救生命于千钧一发之际的小屁孩呢?看热闹的人呢?
无语……莫思瑶看了看没什么异常甚至有点儿空荡的大街,突然觉得后脊背有点儿发凉。难怪下午她的眼皮一直跳呢……直到这一刻她仍惊魂未定,身上似乎还残留着车辆撞上她的那个瞬间的触感,那声巨响、周遭群众的尖叫声和汽车急刹车声,也持续在她脑子里回荡。
但是……一个围观的人都没有也太离谱了吧?就算她没受伤,也可以聊表一下关心吧?这……这未免也太冷漠无情了吧?莫思瑶脑子里充斥着各种问题,不仅有种被抛弃的无助感,还有些愤慨。
死小孩!早知道就见死不救了!
不过她心里清楚自己也只是说说,在某些节点,人的身体会先于大脑做出抉择,也没什么后不后悔的,就当做好事不留名了,反正她也没事。
嗯,虽然并没有人问她的名字……
身为一名资深的高三临考综合征晚期患者,即便此刻莫思瑶心里有很多疑惑、不安及怨气,她的身体仍再一次先于大脑做出抉择,坚定地朝学校的方向迈开脚步。她一边往学校赶,一边狐疑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不对啊,怎么会连刮伤也没有?这也太夸张了吧?难不成她还是什么天赋异禀、骨骼精奇、百年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她惊魂不定地扫了一眼太阳光下被她牢牢地踩在地上的影子,微微松了一口气。嗯,影子还在呢,书包还背着呢,双肩也沉甸甸的……不过莫思瑶快被气死了!装着程颐的衣服、一些零食、几个苹果加几盒牛奶的袋子没了,她刚刚找了一圈都没找着!
这代价也太大了!
啊,对,手机!她的手机呢?莫思瑶反应慢了半拍才想起从兜里掏手机,摸到那小方块还在,她长长地松了口气。虽然这是她爸淘汰下来,旧是旧了点儿,但诺基亚的手机还挺耐用的,跟着她一起摔出去,屏幕都没烂。说起来,最近有几款新出的彩屏机她都挺喜欢的,索爱还有款音乐手机也看得她心痒痒。她这次一、二模考得很不错,老爸说只要她保持状态,高考结束后就给她买台最新款的,连MP3的钱都能省下来。
莫思瑶的小算盘拨得噼啪响,觉得又有了干劲。她想确定下一时间,不料摁亮屏显键后,眼睛不禁瞪大了几分——二〇一八年十月二十五日下午两点二十三分?
什么鬼?!她几乎失手将手机甩了出去——坏了?坏了吗?!
她搓了搓手臂,突然感受到了一阵阵寒意。她没由来地有几分心慌,于是她赶紧拨打了她妈的手机号。反正她救的那小浑蛋好像就是隔壁那栋楼的,让她妈去打听一下情况也好。却意外地听到手机里传来“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的话语。
见鬼!她不信邪,重输了一次,再次拨打,结果……
“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呃……太诡异了。
莫思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本来是个心很宽的人,此刻也没由来地心跳加速,有种面对脱离掌控的事态的恐慌感,她用手指迅速地摁下一个熟悉的号码,万幸的是,电话终于拨通了。好久之后,电话终于被接起……通话状态成功的那一刻,莫思瑶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不等对方开口,她就急匆匆地说道:“程颐!程颐!你都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我——”
“你是谁?”
“我……”莫思瑶澎湃的情绪被泼了一大盆冷水。没打错吧?不对啊,这个声音肯定是程颐的,这犯规的磁性男中音她都听过八百万遍了,绝对不可能听错!莫思瑶忽略了他声线的些微不同,着急地说道,“你傻呀,是我——”
然而对方再次打断了她的话:“你为什么会有这个号码?篡号软件?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什么‘什么目的’?程颐你发什么神经啊?是我,莫思瑶!”
“呵……”对方沉默了片刻,“好一个莫思瑶。”不知怎的,莫思瑶硬是从那个“呵”里听出一丝悲凉感,但她还没来得及開口,电话便被挂断了。
莫思瑶只差没吐血三升,有股怒气“唰”地一下从脚趾冲到头顶!她整个人因生气而微微颤抖起来。好你个程颐!好你个死程颐!他现在要是敢站在她面前,看她不揍死他!她动作迅速地按下回拨,“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怎么办?她只能硬着头皮,揣着一肚子委屈先回学校。
莫思瑶是在高三时响应学校集中管理,提高学习效率的号召才转为寄宿的,这之前她无数次往返家和学校之间,夸张一点儿说,这路上的每颗石头她都在不经意间留下了印象,所以……嗯……那六栋高层建筑是怎么回事?!
她内心正在无穷崩溃,救命啊,那里怎么会有家超市?
这棵树啥时候长这么高了?
世界好可怕……她越走,心里越惊疑,越走,越恐慌。她拐了个弯,又过了一条马路,在学校大门口站定。抬头望去,学校依旧立在一片老建筑中间,红字招牌也一如昨日,虽然被时光与岁月打磨得有些暗沉,却遮掩不住那几个字的苍劲笔锋与底蕴。
就是不知道为啥,明明应该是晚自习返校高峰期,学校周围却显得有些清冷。所有的感觉还是熟悉的,几家开了好多年的老店招牌依旧灰扑扑的没啥光彩,像学校所在的这种老城区,还真是十几年如一日……呃?杭州小笼包?柳州螺蛳粉?晨光文具店?
啥时候开的?卖油煎饼的那家店呢?卖鸡腿的店呢?
莫思瑶细数了各种不同,有些慌张地吞了吞口水,突然觉得脚步有些沉重。
因为穿着校服,又长着一张乖学生的脸,莫思瑶很快得到了保安的认可,把她当成某个迟到的学生,为她放行了。不过这个保安叔叔有点儿面生啊,而且传达室的钟诡异地指向三点零一分……她是不是……在草丛里睡了一整晚?两三晚?还是她被撞坏了头,记忆被撞错乱了?或者她根本没出车祸,是得什么妄想症了?
“怦怦,怦怦……”莫思瑶的心突然跳得厉害,她的脑子是蒙的,胸口也堵得慌,太阳穴也突突地跳,心慌意乱之下,她拔腿就往教室的方向跑。她拼命地奔跑,只感觉有些事需要证明,迫切地需要证明!
学校还是熟悉的样子,她一股脑儿冲进了教学楼,一鼓作气地冲上了六楼,红着眼睛,熟门熟路地绕回自己所在的高三(五)班。
六楼整层楼都是被高三承包的,相对而言,这里的氛围更安静些,还透着一股特有的凝重感。而这凝重感,如今深深地盘踞在莫思瑶的胸口,她深吸了好几口气,尽量平缓一下急促的气息,确定了三遍没走错地方,才咬着牙,猛地推开门冲进了教室。
时间在这一刻仿若静止了。
在推开门的这一刻,莫思瑶不能自己地红了眼眶——怎么会这样?
教室内的摆设并没有什么不同,每个人桌子上的复习资料依旧堆得像座小山,墙上的挂画已极为陈旧,写着熟悉的励志标语“拼搏”“天道酬勤”“自强不息”……
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她天天都看在眼底,记在心里。
教室里的学习氛围因她的出现被扰乱,每个人都疑惑地从书堆里抬起头看她,冲着她展露出一张张陌生的问号脸,气氛尴尬得可以。台上的老师也不是她认识的任何一个,正因讲课被打断而明显不悦,蹙眉问她:“同学,你哪个班的?”
哪个班的?她还能是哪个班的?她就是这个班的呀,高三(五)班!
可是昨天早上才扶着眼镜喊了一句“同学们加油啊,离高考还有二十九天”的学委不在。
每天笑嘻嘻的,一下课就爱捧着足球问“谁去踢球”的李国明不在。
班里最出名的,一上英语课就打瞌睡,上物理课却龙精虎猛的“偏科侠”王刚不在。
估计有点儿嫉妒她,所以说话总是夹枪带棒的冯丽丽不在。
甚至今天中午还笑着跟她说“晚自习见”的唐苑也不在……
都不在!哪儿去了呢?
莫思瑶吧嗒掉了一滴眼泪,自我否定地摇摇头。不!不!这一定是个玩笑,一定是个玩笑!趁着所有人没反应过来,她扭头又往外跑,径直推开了隔壁班的门。
“程颐!”她大叫。
她迅速扫视过几十张问号脸,内心几乎崩溃了。程颐呢?你在哪儿呢?
顾不上老师的询问,她死死按捺住心中的颤抖,双手拼命扣住书包的两条肩带,转身冲出教室一路狂奔。这一刻,她无所适从,整个人都是茫然与恐慌的。她在哪里?世界到底怎么了?明明程颐的电话还拨得通,那简短的几句话也表明他认识“莫思瑶”这个人!
可是……到底怎么了?!谁来告诉她到底怎么了?!
莫思瑶在三楼楼梯拐角处的宣传栏前停下脚步,闭上眼睛,再睁开——玻璃框上映出来的还是她的脸,还好,还是她的脸……直到这一刻,她的身体彻底虚软,无力地靠在楼梯间的墙上喘着粗气,害怕,心慌,两眼像打开了水阀,开始拼命地往外流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穿越了吗?穿到哪里了?她解下书包翻了翻,里面都是她自己的东西。她拼命擦着眼泪,试图把日期看清楚,只见手机还是顽固地显示着二〇一八年十月二十五日。
二〇一八年?她眨巴眨巴眼睛,想把眼泪眨干净。灰扑扑的显示屏好像在嘲笑她的愚蠢,这分明给足了提示。该死的!她突然用后脑勺狠狠地撞击着墙面,莫思瑶,醒过来,快点儿醒过来呀!然而无济于事,她只能强迫自己冷静,强迫自己思考。快点儿想想办法啊!报警?不不,她否定了。现在班级里的同学全部不一样了,家里的电话也打不通。如果现在是二〇一八年,她第一步要先搞清楚,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另一个“莫思瑶”。
她咬牙把认识的人的电话逐个拨了一遍,空号,空号,已停机,已停机。再度拨打了程颐的手机号码,却还是提示关机……
啊——她真的要疯了!
“丁零零……”下课铃声突然在此刻响起。
不多会儿,一大拨学生如潮水般朝楼梯间涌来,叽叽喳喳的,似乎有什么事需要集合。
莫思瑶察觉到前头几个人的打量目光,反射性地低下头,有些慌张地将书包重新背好,如今她尽可能地不想受关注,于是往墙角缩了缩。可要去哪儿、要干些什么,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但在这里干耗着也没有意义。她咬咬牙,干脆背着包,随波逐流地挤进学生中,心里还是别扭。
就在昨天,她还是他们中的一员,可现在她感觉自己就像这个红色书包,在一群轻装上阵的学生中,显得格格不入。
集合向来是按班级来的,莫思瑶知道队伍渐渐形成之后,她的存在就会太过突兀。
正当惶然无措之时,她突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这个发现让她直觉性地走向那人,强忍着情绪喊了声:“石、石老师?”
“哎?”被叫到的人并没有否认这个称谓,瞥了她一眼,大概也觉得面熟,接得很自然,“哪个班的?快去排队,怎么还背着书包?”
“我、我病了,等我妈……来接……”莫思瑶胡乱编了个理由,愣怔地看着石大春老师吹着口哨,继续维持着队伍秩序,心里却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因为接近高考的关系,音乐美术这类的课程早就停了,但秉持着劳逸结合、运动强身的精神,体育课还是被保留了下来。而就在前两个星期,还在给她上体育课、祝愿大家马到成功的石老师,如今虽然还是同一张脸,眉宇间却多了几分老态,两鬓也有了白发……
莫思瑶站在他旁边,努力扮演一个“有事需要回家所以背着书包随时就走”的学生形象,一动不敢动地愣怔在原地,大脑空白,细细整理着刚刚所发生的荒谬的一切,以至于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周边及台上发生的所有事都自动被她屏蔽掉了,她只想凭借她有限的想象力及思考能力,拟定对策,却隐约好像听到谁叫了下她的名字,待回神时,她才听清了扩音器里传出的那个熟悉的声音:“……思瑶助学基金会的主要目的,一是为了感念母校的栽培之恩,为教育事业的发展尽我绵薄之力;二是为纪念一个人……”
思瑶?啥?人总是对自己的名字格外敏感,待回神时,莫思瑶发现扩音器里传出来的声音也格外熟悉。这犯规的淳厚如中提琴音色般的磁性男中音啊……她歪着头分辨了下。
“……你们都是我的师弟师妹们,希望你们好好学习,勇攀第一。”
下一瞬,莫思瑶心中惊现无数叹号,她猛地抬头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程颐?!
眼下这季节并不对路,虽说她刚刚那样跑上跑下全身发热,但如今身穿短袖站在一群穿着统一的蓝白相间的秋装校服的学生中,还是有种反季节卖弄体魄的格格不入感,除格外打眼外……还蛮冷的,尤其是冷风刮过时,她更是觉得四肢发凉。但发凉的不只是四肢,什么叫遍体生寒,她如今深有体会,她已然因这曾经熟悉又全然陌生的世界的所见所闻,而感到无所适从。
是啊,上午还扯着她的马尾交代着要她买零嘴的那个少年,那个眉眼带笑调侃着一辈子的男孩,完全脱离了记忆中的样子——褪去少年稚气后的他,衣衫笔挺,隔这么远,她都能隐隐感受到他眼神散发出的淡淡锐意。他简短地发完言后,便是公式化的捐赠交接,举手投足间,透露着陌生的、一个有阅历的成熟男人才有的稳重与魅力。
这个世界,或许已经真的不再是她熟知的那一个了。
这一刻,莫思瑶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她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那个人,可她离台上的距离,不遗余力地强调着她与他、与这个世界的距离,伸手而不可及。
吧嗒,一滴眼泪掉了下来,莫思瑶心里百感交集……
她想起高一那年他们也是这样,列队参加某归国华侨给学校的捐赠仪式,她对着台上穿西装梳背头的男人感慨了一声“挺帅”,程颐便信誓旦旦地说等他赚钱了,也回来捐点小款,命名为“思瑶助学基金”,让她也名扬青史。
——“吹吧!说得你一定赚得到钱似的。”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还记得他明朗的笑容:“赚不到你养我啊!”
“啊呸!”
如今他做到了,真的做到了。
莫思瑶强忍着痛哭一场的冲动,看着巨大的支票上写的“思瑶助学基金”,鼻头酸得厉害,她呜咽了一声,只感觉一股浓烈的澎湃的情感、夹杂着对这个世界的恐惧与惶然,快将她湮没。
她不管,不管现在是哪一年、哪个乱七八糟的地方,他就是她的程颐,他就是她的程颐!
怎么办?该怎么办?眼看流程就要进入领导先走、其余人散会的套路,莫思瑶抹了把眼泪,大概因为有了目标,她的脑子终于飞速地转动起来。
“……兴国必先兴教,治穷必先治愚。请同学们再次以热烈的掌声感谢程颐先生对我校教育事业发展的大力支持!”有人接过了话筒。
莫思瑶挺直了背,擦干了眼泪。
“好,全体都有,解散!”扩音器里新传出来的声音中气十足。
一见解散,莫思瑶便把握住机会,混在学生堆里往前走,首先不能太引人注意,顺便观察了下程颐的动态,眼看着他已经被校领导围住,似乎相谈甚欢的样子,她清楚眼下并不是冲上去的好时机。
无论如何,来捐款的同志总不能靠公交出行或者靠腿走来吧?一定有车接送的!莫思瑶环视了一圈四周,学校“这么多年”看起来也没什么太大变化,是的,她强迫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接受了时空错乱这件事……停车场还是在原来划的那片地,位于校园的东部,而唯一允許车辆出入的是学校正门,即便现在决定要走,从走到停车场到将车开到正门口也得二十分钟以上,她只要想办法堵在路上就可以了。
虽然不知道哪辆车是他的,但推算起来,现在是第一节下课的课间时间,这个点校领导和老师都还没下班,所以能出入的车辆估计就是程颐的没跑了!
莫思瑶难得地振奋了些精神,现在有件事她是百分百确定的——程颐是她的“救命稻草”!
只不过他们学校向来严进严出,没有通行条她肯定是出不去的,所以电光石火间她连翻墙的路线都已经想好了。
当了一辈子的好学生,现在的莫思瑶却是说翻墙就翻墙!
她取下书包抱在怀里,悄悄从篮球场旁绕过。
短暂的捐赠仪式后,体育课仍在继续,一群孩子已经零零散散地汇集成队伍的样子,交谈着,嬉笑着,青春在他们脸上肆意挥洒,她想起篮球比赛时当叛军给程颐鼓劲加油的自己,想起他空投入篮,冲她得意地飞个媚眼的样子。
那是她曾居住过的宿舍楼。
那是校园内唯一一家小卖部。
那是她昨天还为了头碗饭而疯狂奔跑的食堂。
学校还是昨天的那个样子,你呢?等等我,程颐!
事情进展得出乎意料地顺利,除了第一次爬树有点儿紧张,翻墙跳下来的时候有点儿害怕之外,其余都是莫思瑶计划中的样子。莫思瑶重新背好书包“埋伏”在车出校门后的必经之路上,感怀地往教学楼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打量着眼前熟悉的街道,还不忘一次次拨打她爸妈以及家里的电话。
结果除了那个听起来冷漠无情的提示音,没有一丝改变。
莫思瑶也是看过几篇科幻小说的人,开始把自己往小说里套,大概是被车撞到十三年之后来了?
啊,程颐那么聪明,他一定可以理解所发生的一切的。莫思瑶握着手机反复说服自己。
只是等待的时间是那么煎熬,她一遍遍地在脑子里演练着说辞,想着如何跟程颐解释自己的存在,可越整理越乱,最后脑中一片糨糊时看到有车缓缓从校门驶出。
眼看着车辆就要加速扬长而去,莫思瑶想都没想就冲出了马路,闭着眼睛,张开双臂横在车子前面。
“吱——”轮胎因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莫思瑶心有余悸地往车里望了一眼,脑子嗡嗡地响,约莫是早前被车撞的心理阴影还在。但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司机的样子,她有点儿担心搞错对象。见司机打开车门下了车,她风一样地绕到后座,打开了车门,然后……她傻乎乎地盯着坐在车里,正蹙眉对突发状况表达不悦情绪的……程颐。
莫思瑶的眼眶再一次泛红。
好委屈啊,她心里酸涩得不得了。怎么办?要说些什么?莫思瑶有些无措地指了指自己的脸,语速飞快:“你、你还记得这张脸吗?你、你……”她自己都没料到有朝一日会对着这张脸紧张,连声音都是颤抖的。她赶忙深吸一口气,调节了一下情绪:“你——你这么震惊的样子,那就是还记得咯!”
司机已经走了过来,但似乎有点儿避忌她女学生的身份,并没有动手拉扯,只是挡在车门附近,试图隔开她与程颐:“同学,你没事吧?没看到车吗?这么冒冒失失地冲出来,出了事谁负责?”
莫思瑶压根没心思理会他,她瞅准时机从他手臂下方钻了进去,顺势把还处于惊呆状态的程颐往里面推了推,然后一屁股坐了下来,一坐下来她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那司机被这小姑娘没脸没皮的行为震惊到了,作势就要去拉她。
“秦涛!”见莫思瑶缩了一下想躲避的样子,程颐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突然呵斥了他一声,“把车门关上。”
待车门关上,车内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
“你是谁?”程颐狠狠地盯了她好一会儿,没忍住先开了口。他明显压抑着情绪,眼神凌厉冰冷。
“莫思瑶!”
“你鬼扯!”他的情绪猛然爆发,不等莫思瑶开口,他猛地一把捏住她的脸,用力地往外拉扯,声音冰冷,“莫思瑶?把自己整成这个样子就想勾搭我?你到底是谁?”
原来,以为被淡化的那个人的模样,只需要一次抬眸,就能在顷刻间拼凑起来,那么鲜活,那么……真实。
程颐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淡忘了她,今天他来母校,只是想为所有的过去,为曾经的一切,画上一个完美的句点。可这张脸就这样不期然地重新闯入他的眼底,程颐只感觉全世界在那一刻安静了下来,最后归于荒谬。
就连那个红色书包,他也是见过的……正因为如此,眼前这个伪装的女孩才更不可原谅!他的眼眶蓦地有些发热,下意识地加大了力道。
“啊——痛痛痛!”
疼痛来得毫无征兆,莫思瑶被扯得有些坐不稳,原本还有点儿小忧伤、小犹豫、小踌躇、小忐忑的心情不翼而飞。她一只手试图掰开他的手,另一只手直接用力拍打着他的手臂:“放开我!”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说!”人对声音的记忆甚至会强于对形象的记忆,那熟悉无比的声音勾起太多太多的过往,令他有些烦躁。
“我是莫思瑶!”
“不可能!已经化为一抔尘土的人会重新出现?你到底是谁?”
莫思瑶痛得飙出眼泪:“程颐你这个浑蛋!你脑子被猪啃了?放开我!你生于一九八六年九月二十一号,你家住轩逸花园小区五栋六楼!最喜欢的漫画是《名侦探柯南》!捐款是受的那个归国华侨的刺激!你说我是谁?”
这声音、语调像魔咒一样缠绕在程颐耳边,太像了!可是,他去送了她最后一程,他亲眼看着她躺在冷冰冰的铁板上,被推进了火化棺。一想到那个场景他就心神俱灭。他红着眼,手和声音都在颤抖:“你是不是还装了变声器?对我调查得很彻底啊!”
莫思瑶把委屈打碎了吞进肚子,咬着牙死命掰开他的手指头:“不认就不认了!放开我,你这个浑蛋!”然而悬殊的力量让莫思瑶第一次对他滋生出了恐惧的情绪,她红着眼挣扎未果,突然急了眼,“啪”的一声狠狠地甩了个巴掌过去,扯着嗓子吼,“你冷静一点儿了没?放开!”
两人同时止了声,程颐被打清醒了一点儿,并未再施加力气,只是死盯着莫思瑶的眼睛。莫思瑶强迫自己不要畏缩退却,回瞪着他,但心底的委屈和难受情绪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见不得这张脸受委屈……程颐顿了一下,突然泄了气似的松开手,回避了她的视线,自嘲地勾唇:“你要多少钱?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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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指向熊猫旁边的落款“YY”,问:“怎么讀?”
一般人会以为这是她名字中“瑶瑶”的拼音首字母,但很少读出来,她也没解释过,直到有次她主动告诉了他,她说那是属于他俩甜蜜的小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因为她脸皮薄。
“一歪。”她毫不犹豫,吸了吸鼻子。
“一歪,yi,第一个字母是属于你的。”那时候的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