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新历史主义角度看历史剧《雍正王朝》
2020-09-10张昆鹏
【摘要】 《雍正王朝》从新历史主义的角度出发,以诗化的“国家主义”政治观重新对雍正皇帝这一历史人物进行再阐释,让观众意识到雍正是一个仁慈大度的理想主义者,由于其行为被残酷的宫廷斗争“异化”,为了推行改革,面对反对势力的强大阻挠,他不得不采取激烈的反击措施。这就在某种程度上迎合了当前改革的现实语境,从而使历史故事与现实社会之间产生了一种互动关系,并使“雍正”这一艺术形象赢得了普遍的同情和理解。
【关键词】 新历史主义;雍正王朝;海登·怀特
【中图分类号】J61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0)46-0031-02
新历史主义产生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欧美文学评论家对文艺复兴的兴趣,其影响波及社会学、历史学、人类学等多个学术领域。而如学者王岳川所说:“新历史主义之‘新’是相对于历史主义之‘旧’和形式主义批评之‘冷’而出现的。”[1]
一、何为新历史主义
新历史主义其实是对20世纪历史主义实证性研究以及文本中心论的反拨。在传统的历史主义研究范式下,学者们都按照黑格尔的历史整体理性的指引,从一种总体性的历史发展观出发,突出强调历史规律对着历史社会发展进程的决定性,认为对历史的研究或者文献记录就是对历史事实的一种客观公正的再现,因此历史的书写就等同于历史自身的重现;而注重思辨的历史哲学可以对人类历史总方向进行有效的解释。而新历史主义则认为大家所能接触的并不是历史事实本身,而是以文本形式呈现的历史叙述;而这种历史叙述的文本与文学文本。历史的虚构成分和文学具有高度的同构性,两者运用的叙事方式也十分类似。即使历史学家的结论是建立在历史遗迹的具体考证上,但史学家自身的知识结构、主观情感及意图,是永远无法彻底清除的。所以,“历史是解释的而不是发现的结果,历史研究者永远只能构设历史,而不可能复原历史。”[2]因此,传统的历史主义学者强调实证性,注重对历史文献记载真实性的考证或研究;但新历史主义学者则认为,通过对历史文献的实证性研究是不可能找到已经发生过的历史事实。因为,当历史的记录者在描述或记载历史事实时,不可避免地会将自己的主观价值判断甚至虚构、想象等因素掺杂进去,这就导致记录历史事实的历史文本只是一种人为制造出来的“言辞的制品”,历史事实本身也就不可能通过这些文本而得以复原。
二、《雍正王朝》的新历史主义阐释
《雍正王朝》是第一部自称历史正剧的历史剧。与那些“戏说”剧相比,《雍正王朝》主要通过封建帝王、官僚以及其他各种身份的人之间的斗争,通过人性的冲突以及故事情节或悬念来吸引观众。该剧最重要的特点就是,创作者敢于突破旧历史主义的桎梏,从新历史主义角度重新塑造了在历史上长期被视为“暴君”的雍正皇帝,并从“家”和“国”的制度性冲突中重新审视了雍正皇帝所作所为,在荧屏上树立起一个坚韧不拔而又孤独悲凉的改革皇帝形象,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
首先,按照旧历史主义的观念,历史事实本身就是一种客观存在,是不会被任何人的主观意志所改变的。因此,历史剧的创作首要准则就是要还原历史事实本身,在遵循历史客观性法则的大前提下进行创作,绝不能背离历史自身的客观性进行艺术的发挥,使得历史剧创作始终受到历史之缰的限制,只能是历史的客观规定性与可能性之中的艺术创造。按照《雍正王朝》的编剧刘和平的观点,由于中国的史学研究一直按照考据学的思路进行,还没有达到历史哲学研究的高度,“因此,近几十年出版的通史和断代史,无不重重地打上了乾嘉考据史学或史以资治的传统烙印。这就使得从事历史题材创作的作家们无所适从。”[3]
如果《雍正王朝》还是按照这种思路创作,那么雍正仍然是一个残暴的昏君。但正如上文所言,新历史主义认为,历史事实依靠文本而存在,而文本是人为加工的产物,与文学文本的修辞手法几乎一致,不可能摆脱人的主观意图,所谓的历史本来面目是不存在的。这就为历史剧的创作打开了一个能够不断地对历史人物进行重新阐释的多元空间,按照学者王岳川的观点,新历史主义者的目的就是突破传统历史与文学的二元对立模式,不再把文学当作一种非历史性的存在,而是当作“一种在历史语境中塑造人性的最精妙部分的文化力量,一种重新塑造每个自我以致整个人类思想的符号系统”;从而让“那些伸展的自由个性、成形的自我意识、升华的人格精神在被压制的历史事件中发出新时代的声音,并在社会控制和反控制的斗争中诉说他们自己的活动史和心灵史。”[4]
也正是在新历史主义的思路下,《雍正王朝》的导演胡玫强调全剧紧紧围绕着“当家难”三个字而展开叙事,让电视观众随着雍正的眼睛,俯瞰着他的家國大地和万千子民的生息,看他如何救民富国。正如导演胡玫所言:“我将全剧分为前20集为上部‘夺嫡篇’,后24集为下篇‘治国篇’。其中有一条潜伏之线贯穿,就是治国之难,利民之难。”[5]因此,全剧的灵魂就是这个“难”字,也正是通过对治国之难和利民之难进行生动深刻的深入再现或展示,来力图还原历史的本真面貌,从而形成一种与现实的呼应关系,使《雍正王朝》这一历史剧具有了十分鲜明的现实意义。而且,也正是从这个角度出发,《雍正王朝》的创作者没有将自己的思路局限于历史事实本身,而是设身处地、贯通古今,成功地塑造出一位处境艰难却立志维新、力排众议、矢志不渝的帝王形象。
其次,历史剧本身就是一种艺术加工的“戏剧”,不属于历史著作或者文献范畴,而属于艺术创作的“诗学”范畴。历史剧虽然以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历史事实为“原料”,但更重要的是历史剧作者在此基础上所进行的审美想象或艺术创作。而新历史主义理论本身就突出强调了历史文本所天然具有的“文化诗学”特征。正如新历史主义代表人物海登·怀特所言:“新历史主义实际上提出了一种‘文化诗学’的观点,并进而提出一种‘历史诗学’的观点……历史的内容在‘创造性 ’的意义上可以被视为‘诗学的’。”[6]
而旧历史主义研究者往往强调历史整体理性,注重真实再现历史人物的丰功伟绩,主要关注那些在历史文献中记载的历史事实,而忽视了隐藏在这些历史文本背后的真实的人性或生存体验。但历史剧恰恰要表现这些被旧历史主义所忽略的历史人物性情的多面性、复杂性,打破那种将历史人物脸谱化、模式化的创作套路,从而真实地展示历史人物的内在灵魂,最终塑造出一种真实可信、感人至深的立体化人物形象。因此,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雍正王朝》继承了新历史主义的“文化诗学”品格,将那些传统历史主义忽略的东西作为塑造历史人物形象的关键。
例如,剧中十三爷胤祥的病逝,意味着雍正皇帝推行“新政”的唯一政治支持力量已经不复存在,这使其作为封建时代改革家的孤独感达到了顶峰;导演采用了俯视的大全景镜头来表现出一种灵旗飞舞、风沙四起的凄凉场景,而羸弱的雍正在高大的俯视镜头下显得十分弱小,当他步履蹒跚地进入大殿之时,扶栏悲泣,让人产生出一种悲悯无助的悲凉之感,从而生动地展示雍正皇帝这个封建时代“改革者”孤苦悲痛的内心世界。此外,该剧还虚构了大量的故事细节,通过艺术虚构的手法来全方面刻画人物性格。如剧中雍正将饭桌上不慎洒落的米粒捡起来塞进嘴里,吃完饭后甚至用白水冲碗喝,生动地再现了雍正皇帝朴素节俭的生活习惯;又如张廷玉在上书房内就能准确地辨认出康熙脚步声,从而知道康熙已到,这一细节就充分地表现了其谨小慎微的性格;总之,《雍正王朝》通过对各种历史人物性格、思想与智慧的冲突的生动再现,“把人与人之间那种表面上笑脸相迎、暗地里咬碎钢牙的一面刻画出来,把人与人之间‘孰高孰低’‘孰德孰能’‘孰智孰愚’统统挖掘出来勾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斑斓而灿烂的‘东方政治’画卷。”[7]
综上所述,《雍正王朝》从新历史主义的角度出发,以诗化的“国家主义”政治观重新对雍正皇帝这一历史人物进行再闡释,让观众意识到雍正是一个仁慈大度的理想主义者,由于其行为被残酷的宫廷斗争“异化”,为了推行改革,面对反对势力的强大阻挠,他不得不采取激烈的反击措施。这就在某种程度上迎合了当前改革的现实语境,从而使历史故事与现实社会之间产生了一种互动关系,并使“雍正”这一艺术形象赢得了普遍的同情和理解。
参考文献:
[1]王岳川,新历史主义的文化诗学[J].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7,(3).
[2]徐贲.走向后现代与后殖民[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6:47.
[3]张卫平.《雍正王朝》评说[J].北京电影学院学报,1999,(4).
[4]朱立元(编).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400.
[5][7]胡玫.一个民族的生生死死——我拍电视连续剧《雍正王朝》[J].中国电视,1999,(3).
[6]张京媛.新历史主义与文学批评[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103.
作者简介:
张昆鹏,中国传媒大学2018级文艺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