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橘色调
2020-09-10苏悠扬
苏悠扬
新浪微博│只想过稿的悠扬
01
“会念大悲咒吗?”
“……会。”梁喜手指一抖,连忙切换手机界面,去搜索大悲咒的词。
“那晚上有时间吗?”
“大哥,我们这活是线上的,线下是另外的价钱。”她不止手指抖,如今心都跟着颤了颤。
“我的意思是,晚上能给我念大悲咒哄我睡觉吗?价钱好说。”屏幕那边的人突然意识到她误会了,连忙纠正。
梁喜輕轻地舒了一口气,但余惊仍在,心脏突突地跳个不停——还以为今早的第一单生意就遇上流氓。待说清楚后,她连忙回了个“好”。
读配音专业的梁喜除了日常上课之外,偶尔参加小型演出,在摔伤腿之后,她就只能窝在宿舍里,靠不靠谱的室友介绍生意过活。
室友介绍的生意就是——陪聊。
不用出门,只需要一部手机和能随时切换不同音色的嗓子。好在她专业出身,哪怕遇到再难缠的顾客,也能够用声音哄得对方高高兴兴的。
做这样一单虽然赚得少,但平时的零碎时间太多,所以她在腿伤好了之后,仍旧尽心尽力地做着这个工作。
她关了聊天界面后就赶紧出了门——今天要去火车站接卓西路。
她跟卓西路已经好久没有见过面,高中他去了外地上学,之后大学又服了兵役,如今回来,本来大她两岁的邻家哥哥却和她同级了。
梁喜活了十九年,脑子里只有三件事——吃饭、睡觉、想西路。她从小就知道自己对隔壁哥哥没有一点儿抵抗力,偶尔拐角遇到,便偷偷红了脸。他打架了被批评,她屁颠屁颠地拿着家里的零食跑去扰乱卓家父母的注意力,最后被妈妈抓个正着,罚了三天的零食。
再大点儿,她就成了他的跟屁虫,即使被他嫌弃,也浇灭不了她的热情,为他鞍前马后,毫无怨言。用妈妈的话说,就是一副狗腿子的样子。
这种死皮赖脸的百般示好一直持续到现在,渐渐也成了习惯,这种习惯在潜意识里被当作喜欢。她没谈过恋爱,也没喜欢过人,但只要有卓西路在,她就有天不怕地不怕的胆量。
学校离火车站很近,她到的时候他正好从里面走出来。时隔很久没见,他要比以前挺拔、精壮一些,脸上棱角分明,往常引以为傲的奶油皮肤,也成了小麦色。
梁喜刚一瞧见他,嘴巴就笑得快要咧到耳朵处,控制不住想要跑过去。谁知他摆了摆手,示意她站在原地,她停住脚,心中窃喜,还以为石头开了窍。谁知他刚站在她身边,她就感觉到一股强劲的力量,老鹰捉小鸡般,双手掐着她的胳膊,使她双脚离地,挡在他身前。
梁喜只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凉意,想骂人都不敢张嘴。待洒水车过去,她才双脚扑腾着落地。身后人却像劫后余生一样沾沾自喜,他看了看自己衣服:“好险,差一点就溅到我了。”
声音跟以前一样没有变化,爱欺负她的习惯也还是没变。
“卓西路,两年了,你脑子还是有病。”梁喜看了看自己全身湿掉的衣服,忍着怒气吼道。
梁喜心里有个念头:我要不喜欢卓西路一个小时。
但要让梁喜不喜欢卓西路,比登天还难。没一会儿,她便就忍不住叽叽喳喳地要跟他说发生在学校里的趣事。
02
卓西路在学校很受欢迎。他样貌出众,在部队里又获得多项殊荣,梁喜观察,只要她出现在卓西路身边,他得到的回头率会比往常增加一倍。
但她就是想待在他身边,哪怕是他们系男生组织出去游泳,她也要跟着。
去的人大约有七八个,梁喜到的时候他们正在车里说话,她穿着洛丽塔的粉白裙子,背着一个白色小羊书包,披散着头发,看上去约莫十五六岁。
她刚上了车,本来七嘴八舌吵闹的声音瞬间停歇了,继而车上发出响亮的口哨声。一个穿着白色衬衣的男生拍了卓西路的肩膀一下,打趣道:“没说可以带家属啊。何况还是个未成年。”
“神经病!叫学姐!”卓西路白了这个小学弟一眼,然后又解释,“什么家属?就一跟屁虫。”
小学弟对卓西路很是崇拜,对卓西路身边的梁喜也自然是多了几分尊敬,屁股连忙往里面挪了一个座位,笑嘻嘻道:“学姐坐我这里吧。”
梁喜本来想跟卓西路坐在一起,但学弟邀约,她也不好拒绝,眼神故意往卓西路那里瞥,等待他开口让她坐在他那里。不料他正专心看手上的地理志,一句话都没说。
梁喜失望了,气呼呼地落座。
他们去的是室外的游泳馆。她刚到那里卓西路就往她身上套了个游泳圈,并且嘱咐她就在浅水区随便玩玩,不能离开他的视线。
“怕水又怕火,也不知道你跟来干吗。”下水之前他还在跟她嘟囔,语气里满是嫌弃。
“你说的,我是跟屁虫。我要是不来,算什么跟屁虫?”她强词夺理。
卓西路就当没有听见,直接一头扎进了水里。她因为觉得套着游泳圈难受,趁他不注意,悄悄把它取了,然后坐在池子边,双脚就在里面晃荡。这种感觉很新鲜,之后她又跑去深水区那里坐下,双脚依旧在水里晃荡。
光打在水面上就像镀了一层金,梁喜好久没仔细瞧过卓西路了,趁着这个机会,她的眼睛再没从他身上收回来过。因为看得太过入迷,她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之后,她感觉一只强有力的手放在她的肩膀处,然后她受力往前,扑通一声掉进水里,岸上爆发出笑声。
“学姐,你也太笨了吧!哈哈哈。”跟她闹着玩,推她入水的学弟笑道。
梁喜不习水性,在水里挣扎扑腾,但因为深水区本来人就少,周围嘈杂,除去这个蠢蠢的,以为梁喜演戏的学弟之外,其他人根本不可能即时救她。
她感觉自己越来越喘不上气,也没有力气挣扎,只想顺应着往下沉。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她感觉有人在铆足了劲地往这边游。最后,她的胳膊被人拉住,然后是腰部被揽住。她迷迷糊糊的,只感觉那片被触碰的肌肤渐渐发烫。她脑子转不动,但生理反射告诉她,来救她的是卓西路。
这一种特殊的讯号,梁喜小时候就发现了,只要卓西路碰到她的肌肤,那一块儿就会发烫灼热,其他人触碰她,却不会有这种现象。她把这个归结为爱的讯号,有了这种独一无二的专属感后,她更加确信,卓西路不喜欢她只是时间问题,他们还是有缘有分的。
03
梁喜做了梦,梦到卓西路亲她,还求她快点儿醒来,如果醒了就把小时候欠她的生日许愿机会一个个全还给她。她喜不自胜,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就是先质问:“你是不是亲我了?”
“燒糊涂了?要脑子就只会做梦吗?”卓西路正在看书,抬眼瞅了一下她,觉得她蠢,又低头继续看书。
梁喜撇撇嘴,心里想,可能自己真的太想和他在一起,才会做这种接吻的梦吧。
“但我明明听见你说,如果我醒了,就把欠我的生日许愿机会还我。”
卓西路一怔,矢口否认。
小时候梁喜生日,爸妈都会叫卓西路一家过来庆生吃饭。每到切蛋糕许愿的时候,卓西路就附在她耳边要跟她进行交易。
“我拿棒棒糖换你一个许愿机会,明年就还你。”他说得真挚,从口袋里摸出糖果来,放在她手心里。
梁喜头脑简单,觉得三个愿望自己也用不完,并且她每一年许的愿不是保佑家里人身体健康,就是希望卓西路永远开心,再没有别的愿望了。
糖果不是什么稀罕物,她偏头看了看旁边抽屉里妈妈给她买的满满一罐的糖果,又抬头瞧见他亮晶晶的眼睛——他难得这样温柔地和她说话,最后她点了点头。
一颗糖果交换一个许愿机会,梁喜后来数了数,一共有二十四颗,全装在盒子里,放在冰箱。
卓西路每年都耍赖不还,二十四,也是卓西路欠梁喜的许愿次数。
“要愿望没有,倒是能还你个别的。”卓西路瞧见她略显失望的脸,将书合上,凑过去道。
梁喜喜欢落日,高中时候就一直想让卓西路陪她好好看一场,还拉他跑过几次山顶,最后他都在太阳温暖的照射下和山风的吹拂下,顺利进入了梦乡。
卓西路也是猛然想起来这件事,当天下午,就带着她去了郊区的山上。
落日的橘色调让梁喜一瞬间仿佛置身童话梦境。落日还是那个落日,但这次她感觉跟以前完全不同。
周身的血液在随着风流转,她指尖凉凉的,嘴角带着腼腆的笑意,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往他旁边靠了靠,之后又靠了靠,直到两人胳膊靠在一起。她心里像是有无数的焰火绽放,肌肤的滚烫感让她兴奋不已,开始喋喋不休地跟他说话。
“你们班有没有女生喜欢你啊?”
他不理。
“那你有没有喜欢的女生啊?”她又问。
他还是不理。
梁喜不放弃,以为风大,他没听见,便踮起脚尖,想要贴近他耳朵问他。谁知刚踮脚仰头,他猛然偏头,两人相距不过一厘米。
梁喜愣神,没反应过来,就还是直勾勾地盯着他。最后他皱眉,抬手放在她脑袋上,把她按了下去,之后仍没收手,就一直放着。
“看日落,别说话。”
橘色使天边多了几分梦幻感,她就想同他这样站着,站到夜幕垂垂又天光大亮。
04
卓西路之后要跟着班级去邻市的学校考察,梁喜因为自己这边的课业抽不开身,再加上他那边也不允许带其他专业的人,没有办法,她只得留在学校。
谁知没过两天,导师在系里挑选了几个人去给剧组试音,梁喜就在其中,地点恰好就在卓西路考察的那个市。
她没事先告诉他,想要到那里之后给他一个惊喜。
当天梁喜在给客户念大悲咒的时候,趁着他还未睡着,轻声问:“明、后两天我可不可以先不念?虽然是包月的,但之后我退你两天费用。”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快要睡着了,听到这句话,脑子倏然清醒,怔愣了一下,在对话框里输入一句话:是有事情要忙吗?
“我过两天要去邻市试音,我喜欢的男生也在那里,白天我可能会很忙,只能晚上跑去找他,就没时间给你念大悲咒了。”梁喜给他念了大半个月大悲咒哄他睡觉,虽然没有见过面,但也把他当作朋友,坦诚地向他解释。
那边没有反应,梁喜以为他睡着了,正打算挂断语音电话,谁知道屏幕里又冒出来一行字:你喜欢他什么?
梁喜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是啊,她喜欢他什么?
“不知道,大概就是依赖吧。”她确实不知道怎么回答,索性想了个自己能够理解的词来含糊概述。
梁喜说完,听到了微弱的呼吸声。想到他应该睡着了,她挂了电话。
第二天梁喜到了邻市试音,这次筛选的人不多,天刚昏暗就结束了。她从公司出来,刚上天桥就看到不远处一个身影万分熟悉,那个身影正抬手帮一个女生整理书包带。
梁喜以为自己眼花,偏头往别处看了几眼,最后又回到他俩身上,这才确认,那个男生就是卓西路。
梁喜对那个女生没有什么印象,因为整天虎视眈眈地关注着卓西路,想要和他在一起的女生太多了。她想了很久,最后才从记忆的细枝末节里找到了一丝那个女生的踪影。
是小时候趾高气扬地欺负过梁喜的那个富家女,叫御昭禾。只因为梁喜太过恐惧她,潜意识里将她的样貌忘掉了。
但她依稀记得,上学的时候,御昭禾便向卓西路百般示好,而他性子不温不火,也从来未真正拒绝过。
她没有上前,默默折返,回到宾馆已经是十一点,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她摸出来手机,给“买家”发消息,问用不用哄他睡觉。
梁喜本来不抱希望,毕竟是自己临时起意,没想到那边很快回复,并且拨通了语音电话。
她念了好大一会儿,那边并无睡意,而她也一点儿都不困,最后竟鬼使神差地给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话。
“我今天很不开心。他明明知道那个女生伤害过我,还跟她有联系,而且还举止亲昵。”“他”当然指的是卓西路。
梁喜闷闷不乐,满腹的委屈,电话那边不出声,就静静地听她说。
“他到底知不知道我喜欢他!超级超级超级喜欢……”
可能环境太过静谧,再加上她也忙了一天,现在放松下来着实困了。这句话还没说完,她就昏睡了过去。
电话没有挂断,听到梁喜平稳的呼吸声,电话那边的人全然没有了睡意。
05
梁喜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发现,她忘了挂电话,而那边的人也没有主动挂断,电话就这样保持通话放置了一个晚上。
她来不及去吐槽他——今天不止要公布入选人选,还要写报告,估计会忙得团团转。
梁喜刚进大厅,就看到御昭禾正在跟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说话。她有印象,这是御昭禾的父亲。
导师也瞧见了他们,走上去就想引荐梁喜和御先生认识。梁喜一头雾水,环视了大厅的墙壁一圈才晓得,御昭禾的爸爸是这家公司的音乐监制,她最后究竟能不能成功成为这部剧的配音演员,他的这一票很关键。
好在御先生对梁喜的印象不错,最后还拉扯到卓西路的身上。
“听说你和我们家昭昭以前认识,而且也还有共同的朋友,那以后可以多多来往。”
梁喜想,她爸爸口中的那个朋友,应该就是卓西路吧。
她和御先生没有进行过多的交谈就直接进去了,幸运的是,她成功当选了这部剧的女主配音。
当晚的庆功宴,梁喜作为学校的大功臣,虽然百般推辞,还是被其他人灌得晕晕乎乎的。她很确定自己醉了,因为她瞧见了卓西路。
人影虚虚晃晃的,在面前分成好几个,她想抬手碰他,却怎么也碰不到,跟她赌气般。她气哭了,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你别动!我都抓不到了。”
“我没动。”他看她晕乎乎的傻样,索性往前面走了几步,揪起衣角,放在她手里,“摸到了吗?”
她嘿嘿笑着,像小孩子嗅到了自己熟悉的味道,被安全感团团围住,安心地睡去。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她心里倒是还有几分清醒。
“过来参加一个聚会,就看到你在这里。”
实际上是他打不通她的电话,打到她的同学那里,才知道她喝晕了,还一个劲地哭闹,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
“那我背你回去。”
“好。”她满口答应。
她闭着眼睛,伸出两条胳膊,仰头等他背她。卓西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得下?”
06
卓西路提议梁喜和他一起去报名交换生的那天,恰好是御昭禾生日。
梁喜也没想到御昭禾会给她送请柬,因为签约了她爸爸公司,梁喜也不好拒绝,最后随便收拾了一番,和卓西路打车去了请柬上的地址。
御昭禾打扮得花枝招展,像白玉盆里长出来的一朵含苞欲放的花,梁喜一时看呆了。
别说卓西路扛不住,我一个女生都扛不住她这张脸,她在心里想。
梁喜全程不怎么在状态,一直都在想早上卓西路提到的交换生的事情,吃饭的时候,她都没动几下筷子。
“想给大家说个事情。今天既是我生日,也是我确定去国外读书的日子,大家以后谁要出国,可以找我玩。”御昭禾突然站起来说道。
梁喜的思绪正飘在别处,乍听到那个熟悉的国家名,猛然抬头——早上,卓西路说去做交换生的国家,就是现在御昭禾说的那个国家。
她觉得自己心脏突然坠了一下,手一松,筷子落了地。
“你怎么啦?”卓西路拦住要去捡筷子的她,又找服务员要了一双。
“没事,就是太闷了。”她的声音很低。
她食不知味,早早地退出了这场聚会。卓西路发觉她不对劲,慌忙跟了出来。
“你今天怎么了?状态一直不对,是因为交换生那件事吗?”
“那我问你,你一定要去那个国家吗?换一个可不可以?”梁喜在确定。
“那个城市我看了很久,你也知道我一直在翻看地理志,我想去那里。”卓西路觉得今天的梁喜有点儿无理取闹。
“我明白了。那你有没有动过以后在那里定居的念头?”梁喜不死心,她也想直截了当地问他是不是喜欢御昭禾,但她觉得可能会听到自己不愿意听到的答案,也不愿意接受那个答案。
“我想过,也许会。”
他想了很久,然后回复她。
“那我现在给你答复,我不想去當交换生,我也不喜欢那个国家。”梁喜紧紧地攥着拳头,眼眶泛红,声音带了一丝沙哑。她在他面前从来都是百依百顺,有些事情,明知道他是在逗她玩,也还是会做,只因为她觉得,卓西路总有一天会喜欢她。
梁喜长这么大,能确信的只有两件事:自己不会变胖和卓西路会喜欢她。
可现在,她突然就不确定了。
当天晚上,梁喜心血来潮去称了一下体重,身旁的室友瞧见称上的数字,吓了一跳。
“梁喜,你最近跟着卓西路吃什么了?怎么一下重了十斤?历史新高啊。”
梁喜低头,也被数字下了一跳。她快速跑到镜子面前,看了一眼镜子里人,跟之前没有多大变化,但抬手摸了摸脸颊,确实比以前肉了很多。
梁喜哭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哭了。室友安慰她,过几天还是会瘦的,会跟以前一样。但她一边哭着,一边含糊不清道:“不会跟以前一样了,再也不会了。”
她在说体重,也在说她和卓西路。
07
卓西路一个人出了国,可能因为忙或许还有其他的事情,他很少跟梁喜联系。
而梁喜也因为忙着自己的工作,暂停了兼职,跟那个包月的买家也失了联系,只是偶尔瞧见他换头像,仿佛在证明自己不是僵尸号。
半年很快过去。卓西路回来的时候,梁喜配音的那部剧刚刚上线,因为制作精良,刚开播就获得不错的口碑,豆瓣评分也在持续上涨。与此同时,梁喜的名字也在配音界被其他人所熟知。
梁喜觉得奇怪,每次发生事情总有御昭禾参与其中,而卓西路回来的当天,她也接到消息说,御昭禾也要回来。
因为时间真的太过凑巧,半年前是这样,半年后又是,她本来激动的心又顿时沉了下来。
梁喜去机场接他,大老远就瞧见他身影,觉得比以前更消瘦了,皮肤也恢复到了未入伍之前的颜色。
“御昭禾呢?你们没一起回来?”梁喜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口问的便是御昭禾。
卓西路愣神。他不知道御昭禾要回来,两人在国外也基本没有怎么联系过,对于她突然的发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没有。”
梁喜察觉到卓西路回来之后情绪一直不太对劲,被他拉回老家后,她忍不住开口问:“你这次回来怎么了?而且看上去不是很开心,是因为御昭禾没有和你一块回来吗?”
梁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不由自主地又提起了她。毕竟那么耀眼的一个人,任谁都抗拒不了吧?
“你为什么总是提御昭禾?”他们两人坐在石板上,卓西路皱着眉,偏头问。
“我……你不是喜欢她吗?”梁喜的脸颊涨得通红,她憋了半年,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谁跟你说的?你的脑子里整天装的什么?”他反问。
梁喜低头,不出声,只是绞着手指。因为他的从不表态使她越来越难相信,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一天能等到他。
“装的你啊。”她小声嘟囔。
卓西路听到了,但听得不真切。他想要开口说话,但又咽了下去,只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最后安慰了一句:“别多想。”
他们晚上住在老家的老房子里。当时说要拆迁,让人搬走,但最后因为各种因素,拆迁工作迟迟未进行。这里偏僻,要是想住宾馆,还得去十几里开外的地方。他们索性就随意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勉勉强强能够睡下。
月亮圆圆亮亮的,月光从老旧窗户里透过来,显得万分清冷。屋内太过静谧,让梁喜一时间不敢出声。
“我出国是因为我爸。他当时生病了,没人照顾,我是过去照顾他的。但他最后还是去世了,所以我就干脆带他回来了。”卓西路突然道。
“好。”
“跟御昭禾同时去,又同时回来,纯属偶然。”他又接着道。
“好。”
卓西路一字一句解释,她也耐心地回应,所有的疑虑烟消云散。
“梁喜,给我念大悲咒吧,我睡不着。”
梁喜愣住了,就连眼珠子都忘了转动,嘴巴微微张开,睫毛不断颤抖着,最后结结巴巴答道:“好……好。”
她只会机械地重复这一个字。她想起自己当时被困在大火中,绝望无助,昏昏欲睡之际,是卓西路跑来牵起她,而如今,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她却不在身边,还小心眼地跟他计较。
梁喜想,他会不会跟她一样,为难得掉眼泪?
08
发生那场大火的时候,梁喜只有十岁,妈妈出差,父亲醉酒,而她在睡觉。火灾来得猝不及防,她缩在角落里,害怕得忘了要赶紧跑出去,只会一个劲地大声呼救,喊爸爸,只可惜没人听到。
他们住的房子里面全是木制家具,因为需要拆迁,其他人都陆陆续续搬走了。父亲酗酒,家里都是酒瓶,她只听到大火熊熊烧毁房子的声音,还有后来细微的脚步声。她一直埋着的头突然抬起,正好撞上那双亮晶晶的眸子。
“我打电话报了警,一会儿就有人来,你跟我一块出去。”卓西路进来找她。
“我不,我爸爸还在里面。”她小声抽泣道。
“不出去的话,都得死。”他也才十二三岁,但语气不容置疑。
梁喜听家里人说过,卓西路的父亲出国打工,六年没有回来。他平时看上去开朗,但实际上,他懂事早,心里总是藏着事。
卓西路就这样,牵着她手,一步步从着火的屋子里出来。当时触碰的灼烧感是因为大火产生的高温,而非特殊的讯号,但之后的每一次接触,都是因为喜欢而产生的正常生理现象。
像女孩会因为遇到喜欢的人,而红了脸,梁喜会因为卓西路的触碰而浑身发烫。
自从知道卓西路就是那个包月陪聊的客户之后,梁喜心里就一直藏着疑问,后来看到御昭禾交了男朋友,她才忍不住发问:“你什么时候知道那个给你念大悲咒的是我?”
“从头到尾。”他也不遮掩,仍旧翻着手上的地理志。
“那我每天对你说的话,你也都听到了吗?”
“你这不是废话吗?当晚想要给你解释御昭禾的事情,但你睡着了。我转念一想,觉得没必要,你会懂我。”
梁喜变成苦瓜脸。她不懂。她已经被不确定感冲昏了头脑,脑子里想的都是如果御昭禾和他在一起,她可能会一辈子躲着不去见他。
卓西路找御昭禾是在商量梁喜去他爸公司试音的事情,想要请她少刁难梁喜。他因为放心不下她,想要带着她一块出国,却被她误解了。
明明一句话就能解释的事情,他们用了近一年。
“那你明知道我一直喜欢你,你为什么还要装不知道,也不表态?难道要我一个女生先表白吗?”
“因为我还不确定,你喜欢我,是因为当年我救你出来,还是仅仅因为是我。”
“你说什么?我为什么听不懂?”梁喜的脑子转不过來。救她的是他,他还是他,有什么区别吗?
“不懂算了。”
“那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也喜欢我?是不是?”
“是。”
“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时候呢?
可能是他因为爸爸不在而被欺负,她跑过去跟他讲“以后我爸爸就是你爸爸,别人再欺负你,我就叫咱爸去打他”时。
所以,他甘愿冒险进去救她,还不惜每年骗走她的愿望机会来许愿,只因为她总是忘记替自己许愿,而他年年许愿,愿她万喜万般宜。
大火让她失去了父亲,也让他从此深不敢睡觉,总能听到大火焚烧的声音,只有听到梁喜的声音,他才能睡得安稳一点儿。
他的手机里永远有一个语音文件,备注“安眠药”,点开之后是稚嫩娇俏的女声。
她本以为她最长久深情,却不知道有人在她之前,先喜欢上她。
尾声
卓西路把梁喜从游泳池里救出来,平放在池子旁边,那个作为罪魁祸首的学弟,在一旁胆战心惊地道歉。
“对不起,学长!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吓吓学姐,没想到她不会游泳。”
“就算会,你把一个一米五的蚂蚱往两米深的河里扔?你有心吗?”卓西路一边焦急地按压她的胸口,一边回话。
“真的对不起!要不,人工呼吸我来做吧?”学弟忏悔道。
“……她是我家的。”卓西路黑了脸,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
“你不是说你没女朋友吗?怎么还能从水里现捡呢?”学弟抱怨。
卓西路瞥了他一眼,然后低头吻了上去。,刚碰到她的唇,他脑子一片空白,忘了自己是在救人,最后反应过来,渡了一口气,临起身又尝了一下,觉得软软甜甜的,比当初送给她的糖果要好吃百倍,然后依依不舍地起身。
“现在有了。”他回答他。
(编辑:八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