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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爱意似恒星

2020-09-10池薇曼

花火彩版B 2020年9期
关键词:菠萝外婆

池薇曼

你的温柔扎根在我心里,历经夜与日,长成遮天蔽日的爱意。

C大电影社本学期的第二次社团会议上,社长张铭宣布将制作新的微电影。

由于上学期制作的微电影获了奖,大家都干劲十足,张铭很快分配完各部门的工作。他与闻澜商量不几句,补充道:“这次将加入新元素,预计有四个场景得用无人机进行航拍。我们需要一位懂无人机的外援,有谁认识相关人士吗?”

台下很快有人回应——

“隔壁理工大不就有无人机社团吗?找他们帮忙。”

“听说有个姓江的天才无人机玩得很溜,去年理工大招生宣传视频的航拍镜头就是他拍的,那叫一个大气,要请就请他。”

“玩无人机的都不缺钱,你花钱请,人家也未必答应呀。”

议论声中,前排有人扭头问我:“上次我去理工大,看见你跟他说话,小樱,你认识他?”

整个社团一百多道视线齐刷刷地聚集到我身上。我对上闻澜的目光,不由得心跳加速。

这次的微电影跟上学期获奖的那部一样,导演和脚本均由闻澜负责。闻澜是广播电视编导专业大三的学长,也是我加入电影社的理由。我们社团上百号人,制作一部微电影,只有不到二十人被委以重任。像我这样对电影制作一窍不通的学生,即使进入电影社,也只能打杂。

加入航拍镜头多半是闻澜的主意,我很乐意帮他,便夸下海口:“我一定把他请来。”

散会了,眼看闻澜走出活动室,我赶紧追出去。

我晚了一步,有人叫住他,是微电影的女主角季薇。夕阳将闻澜的侧脸勾勒得很温柔,他跟季薇站在一起,郎才女貌。

这一幕仿佛一根细针扎入我的心脏,我的胸口刺痛,转身从另一侧楼梯下楼。

小时候无论大人们如何笑话我,每次见到闻澜,我总会兴高采烈地缠着他。可现在,我连跟他说话的勇气都拿不出。

回过神来时,我已经来到了理工大。

我大言不惭地说能请到江之陌,心里却没底,因为前天晚上,我跟江之陌吵架了。

当时我去找江之陌,有男生拦住我,约我去吃饭。

这一幕被江之陌撞见,他十分有男子汉气概地将我拉到身后,语气冰冷地对男生说:“她对你没兴趣,你可以走了。”

天才江之陌是理工大的风云人物,男生听了他这话面露愠色,最终还是悻悻离去。

我对那名男生没想法,转念一想,万一以后闻澜请我吃饭,也被江之陌自作主张拒绝了,那我不得悔青肠子?

于是,我试图对他晓之以理:“下次再遇到类似情况,我自己会解决,你不用插手。”

“你难道以为他喜欢你?他以为你是富家大小姐,才想追你。”

这番话触及我的逆鳞,我气呼呼地甩开他的手:“别说我根本不会上当,就算我真的被男人骗,又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管我?”

路人纷纷投来八卦的视线,面对我激烈的反应,江之陌答道:“我不是管你,我是在保护你。”

“呵,你把靠近我的男生统统赶跑,不叫保护,叫独占欲。”

丢下这句话,我拂袖而去。

关于我经常被误认为富家大小姐这事,跟我家的司机们有关。我家经营商务车租赁公司,旗下有七十多名司机,主要做来中国出差的外国人,尤其是日本人的生意。司机们都经过培训,穿西装,系领结,给人很高大上的感觉。

初中时,我开始住校,每个周末放学,父母总会安排经过我学校的司机顺路接我回家。大部分司机开高档商务车,加上他们都爱称呼我为“大小姐”,一些不知情的同学以讹传讹,我就成了家里豪车无数的富家小姐。实际上,初中时我还帮家里洗车赚零花钱呢。

经常有男生接近我,等我澄清自己并非富家小姐后,他们无一例外地不再联络我。

有人说受多了伤,心就会麻木。每当有男生向我示好,过后我发现他们都是对我“殷实”的家境感兴趣,总免不了消沉。

我其实知道,江之陌是担心我才那么做的,我不该对他发脾气。可那一刻,我忽然想,连一般男生都不会喜欢我,闻澜又怎么可能喜欢我呢?

我心生挫败,才会迁怒于他。

我对待江之陌从来不像对待闻澜那样柔肠百转,虽然跟他吵了架,但既然来到理工大,我便直奔无人机社团的活动室找他。

我敲了敲門,来开门的老张告诉我:“阿陌感冒了,今天没来。”

在我的印象里,江之陌很少生病,但三月份是流感高发季,他中招也不奇怪。我打电话给江之陌,开门见山地问:“你在家?我去找你,有话跟你说。”

“明天再说,今天不方便。”

少年说话有气无力,显然病得不轻。我皱眉:“你吃晚饭了没?”

“没有。”

“我也没吃。我现在去你那边,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买了带过去。”

他闷闷地答道:“我想吃水蒸蛋。”

这个简单。我迅速买好食材,赶往江之陌的住处。

江之陌独自住在离学校三个站远的楼盘。他来给我开门,脸色苍白,显得眼眸更为漆黑动人。

这几天倒春寒,很适合吃火锅。江之陌住的房子配有多功能厨房,厨具齐全。我搬出电磁炉,兴冲冲地着手准备火锅。

等我蒸好蛋,少年端坐在餐桌前,乖巧地盯着沸腾的汤锅。

我将蒸蛋端到他跟前:“我买了很多菜,你有胃口的话多吃点儿,出点儿汗,感冒好得快。”

他揭开盅盖,低头欣赏凝脂般的水蒸蛋,睫毛乌黑,又抬眼跟我说:“谢谢你,小樱。前天你说得没错,我那样不是保护你,以后我会改正。抱歉。”

别人都说江之陌是天才,可我认为他最优秀的地方不是智商,而是他的态度。当你对他的行为提出抗议时,他会认真倾听你的话,分析对错,错了就认真改正。仅这一点,我遇过的许多人,包括我自己,都望尘莫及。

这顿火锅吃得挺愉快。来时我满腹愁绪,如今吃饱喝足,心情不错,才想起正事:“我们社团要拍一部微电影,有几个场景导演想用航拍,你能不能帮个忙?”

少年拿筷子的手顿住:“你希望我帮闻澜,才来讨好我?”

此前我跟江之陌提过电影社的事,说到闻澜,我总是滔滔不绝。平时我说废话江之陌都听得津津有味,却不乐意听我谈起闻澜。但我对闻澜有好感,他是知道的。

他这么想不是没道理,可我听得很不开心:“就算没有拍电影的事,听说你生病,我也会来看你。再说,我要讨好人,干吗不去讨好闻澜,却来讨好你这根木头?”

江之陌的神色缓和了许多:“我不要你讨好。我可以帮忙,但有条件。”

“你说。”

“我要你当我的助手,包括跟他们沟通,我不喜欢跟陌生人说话。”

这个条件,我简直求之不得。要知道,跟其他参与拍摄的学生不同,我连打杂都轮不上,不能去拍摄现场,基本没机会见到闻澜。当江之陌的助手,我就有机会见到闻澜了。

“一言为定。”

等我把厨房收拾妥当,江之陌已经睡下。他胃口不太好,勉强陪我吃了晚饭,那盅水蒸蛋他吃得很干净,让我想起十四岁时的事。

我第一次见到江之陌,是在外婆家。

那年雨水充沛,外婆出门买菜时滑倒。对门的老别墅不久前搬来一对父子,那位父亲不仅帮忙叫救护车,还亲自陪同外婆去了医院,直到我父母赶到。外婆受伤后,走路得拄拐杖,他的儿子看见了,总会扶她一段路。

见到江之陌前,我从父母口中听说过少年的许多事。据说少年的父亲是植物学家,奔波于不同城市培育经济作物,有的地方停留几个月,有的地方停留几年。少年的母亲去得早,他从小跟父亲四处奔波。他父亲多数时候都在大棚和田里度过,没空管儿子吃饭,外婆干脆把少年叫到家里吃饭,把他当成外孙来疼爱。

暑假一到,我迫不及待往外婆家跑,生怕去晚了,外婆就被“野孩子”给抢走了。

我刚到外婆家,她便切了西瓜,让我端一碟给对面。

来给我开门的是一位清秀的少年,与我想象中黑瘦的猴子不同,气质干净,像晒不到阳光的纤弱植物,有种惹人怜惜的透明感。

作为外貌协会的一员,见到江之陌的第一眼,我对他的敌意就烟消云散。我冲他甜甜一笑:“我是刘婆婆的外孙女,叫陆樱,来给你送西瓜。”

少年没接:“西瓜是我爸培育的品种,甜度太高,我不爱吃。”

我故作为难:“外婆让我送过来的,你不收,我会挨骂。”

“你喜欢吃西瓜吗?”见我点头,他侧了侧身,“你进来。”

这栋别墅很大,家具却不多,显得异常空旷。空地上摆着一大堆飞机模型的零件,少年看也不看我,说道:“你把西瓜吃了再回去,跟刘婆婆说我吃完了。”

臭小鬼……他长得再好看,这种嚣张的态度也让人恼火。我挑眉:“没人告诉你,拜托别人时,态度要友好?”

少年正要继续鼓捣地上那堆零件,听了我这话,他思忖片刻,改口道:“……姐姐,能不能请你帮我把西瓜吃完?”

他的语气照样傲慢,我瞥见他发红的耳根,勉强算他的态度过关。

我边啃西瓜,边打量席地而坐组装飞机模型的少年。他的睫毛很长,专注地盯着零件,双手动作利落,流露出与年龄不符的老成神态。

良久,他抹了一把汗,欣慰地捧起那架飞机。

“你喜欢遥控飞机?”

我问了一句废话,但是少年心情很好,答道:“喜欢。下午我去试飞无人机,你来吗?”

反正没事做,我答应了他。

那场试飞不太理想,无人机起初飞得还算平稳,后来风大了,就像没头苍蝇般不听控制,一头栽进河里。

我跟江之陌捞起裤管,在没过大腿的水里打捞了半天,总算找回落水的无人机。

我兴高采烈地举起手掌,见他不动,就催促道:“快跟我击掌庆祝啊。”

少年迟疑片刻,还是照做了。水那么凉,他的掌心却是滚烫的。

江之陌家有空调,我经常跑去他家蹭冷气,有时带上暑假作业。

他见我对着习题集里的数学题抓耳搔腮,提议道:“让我看看。”

我妈说了,我要是下学期数学还不及格,寒假全公司去日本玩,我留下来看家。病急亂投医,我把习题集推给他。

令我吃惊的是,少年很快告诉我解法了。他天生聪明,加上有个植物学博士的老爸,早就把小学到初中的数学课程学完。即使频繁转学,江之陌要跟上学校的课程,依旧绰绰有余,因此才有时间沉迷于航模。

此后,江之陌成了我专属的数学小老师。让比我小一岁的男生教我写作业这件事太羞耻,因而我学得格外认真,进步神速。

暑假过半,江之陌让我去他家,一进门,我就被铺了一地的鸡蛋吓一跳。

江父现在工作的农场养了数千只鸡,农场老板见少年长得单薄,送了两百只鸡蛋给他补身体。江父不在家,江之陌只会水煮蛋,这些鸡蛋他一个人消耗不了,想送我们一些。

外婆胆固醇高,不能吃太多鸡蛋,我也不爱吃鸡蛋,干脆提议道:“鸡蛋有很多种做法,我来教你。你自己在家,有空可以做饭,不能每顿饭都凑合着解决。”

我家父母工作忙,平时请家政阿姨帮忙做饭。但每逢节假日,我爸都会亲自下厨,做上一桌丰盛的饭菜犒劳家人。他教我做过许多菜品,我至今只精通一道水蒸蛋。我很快把蒸蛋端上桌,没有肉末和葱花,我随便滴了几滴芝麻油和酱油,端给江之陌。

少年尝了一口,双眼蓦地明亮起来:“很好吃。”

接下来几天,我尝试教他鸡蛋的各种做法,味道时好时坏。

江之陌显然对那道水蒸蛋念念不忘,说他想学。我懒得再瞎折腾,干脆专注于教他这一道,告诉他要用热水和注意火候。可惜,做饭这种凭感觉与经验的事,他怎么也学不好。

没等鸡蛋吃完,江之陌就告诉我,他要搬家了。

江父的工作告一段落,接下来,他要去下一个城市帮人改良咖啡树品种,可能会待上挺长一段时间。

见我沉默,少年忽然说:“将来我会考这边的大学,我们可以经常见面。”

“这是你说的,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他忽然举起手掌。

我好笑地告诉他:“这种时候,我们应该拉钩,不是击掌。”

当江之陌遵照约定回到这座城市时,我早就把他这位仅限于一个暑假的玩伴给忘了。

现在我跟他相处多了,这些点滴过往就像被擦去雾气的玻璃窗,逐渐变得清晰了。

我跟江之陌重逢,是上个学期,我刚读大学时。

那天,我开车去探望外婆,下车后瞥见院子里一道醒目的颀长身影。那人转头,俊朗的面容依稀残留有昔日稚气少年的影子。

他朝我招手:“小樱,你不认识我了吗?”

江之陌离开时没有手机,若不是在外婆家见到他,我都不知道,他早就回到这座城市,还不时来探望外婆。

我心底涌出一股狂喜,对他的现状刨根问底,他一一作答。当他说到自己读大二时,我狐疑地打量他:“你不是比我低一个年级?”

“我初一时跳级了,高二参加高考,被理工大破格录取,读航空航天专业。”

比我小一岁的人居然成了高我一级的学长,换作别人,我肯定认为是吹牛,对象是江之陌,我却觉得合情合理,毕竟他还教过我做数学题。

外婆要留江之陌吃晚饭,他拒绝了,说还有事要忙。

我送他出门去坐车,他问我:“你家的车是不是对外出租?我要去郊外工作几天。”

“你不用租车,我有驾照,我开车送你去。”我喜欢开车,高考结束就立刻去考了驾照。

少年的目的地位于郊区。江父培育的新品种菠萝大规模投入种植,近期菠萝田要打抗虫药,人工喷药太辛苦,江之陌考了无人机驾驶证,他用无人机帮父亲打药。

路况不错,我们很快到达农场。坐在副驾驶座的少年缓了好久才气若游丝地说道:“我以为我坐的是过山车。”

我傻笑:“是……有点儿不稳。”

我拿到驾照后,迫不及待地邀请我爸当乘客,他接了个电话,便让在一边休息的林司机去。我载着林司机,绕公司所在的大楼开了两圈。刚停下车,林司机就打开车门,扶着路边的垃圾桶狂吐不止,引得其他司机们哈哈大笑。有几位司机不信邪,试着坐上我开的车,下车后,他们无一例外地吐了。

从此,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老板的女儿开车像开推土机,再没有人肯坐我开的车。

这一带全是菠萝田,边上搭有休息用的小屋。江之陌带我走进屋,我又见到了江之陌的父亲。他几乎没变,体魄健壮,亲切地请我喝海带绿豆汤解暑。

江之陌开始作业,我望着他操控着无人机穿梭于无边无际的菠萝田间的身影,想起好久前他笨拙地操纵无人机,飞机掉进河里,我陪他捞了一下午。少年就像一株植物,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历经风雨,长成了一棵能为他人遮风挡雨的大树。

原以为江之陌再也不敢坐我的车。回去时,他却跟我说,明天同样的时间来接他。

他要给我报酬,我没收。他肯当我的乘客,我已经很开心了。我问他:“这些菠萝什么时候成熟?”

他秒懂我的想法:“明年春天就能收一批春菠萝,到时候我挑几个甜的给你。”

“行,你到时候请我吃菠萝当谢礼。”

我这么说,是因为内心期待还能再见到他,让他请我吃菠萝,只是一个借口。

大约半个月后,我接到江之陌的联络。

理工大举行校运会,江之陌受他的教授委托,用无人机拍摄运动会,作为学校招生宣传片的素材。

运动会跟美食节一同举行,教授塞给他一堆美食节现金券作为拍摄的报酬。江之陌要忙着拍摄,没时间使用,又觉得我应该会感兴趣,就问我要不要。

理工大的厨师手艺极好,我很开心地收下。现金券有厚厚一沓,我先填饱肚子,又挑了些方便用手拿着吃的食物,送去给江之陌。

临近中午,烈日炎炎,上午最后一场跳高比赛结束,我找到满头大汗的少年,催促道:“先吃饭,吃完再忙。”

少年埋头专心地吃东西,忽然问我:“小樱,你开心吗?”

“开心。”

“那就好,我也很开心。”

我开心是因为吃了很多好吃的,至于他,累得满头大汗,有啥好开心呢?他这种不计较得失的性格,实在太吃亏。我叮嘱他:“以后别人叫你做事,记得谈报酬,无论是谁。别因为你喜欢无人机,再辛苦也觉得开心,就让他们把你当免费劳动力使唤。”

江之陌安静地咀嚼食物,似乎在消化我这番话。

忽然,他望向我,眼中柔光涌动:“小樱,我开心是因为见到你。”

这句话令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快了几拍。单身久了,人太容易心动。

江之陌的加入,令我们的团队士气高涨。少年毕竟是外援,闻澜决定先拍完航拍场景。

少年不喜欢跟陌生人说话,我必须先弄懂闻澜的想法,再转述给江之陌。第一次拍摄,我两头跑,传达双方的意思,弄得口干舌燥。

江之陌做事向来不含糊,拍摄很顺利。

收工后,一帮人打算去聚餐。

江之陌不去,聞澜望向我:“小樱你呢?”整个社团基本都用昵称喊人,但在我听来,闻澜的这声“小樱”跟其他人的不同,特别悦耳动听。

我光顾着犯花痴,江之陌替我答了:“她也不去,她要送我回学校。”

本次外景是在一处毛榉树隧道附近拍的,位于远郊,我开车带江之陌过来。他接下来还有课,我得送他回理工大,只能忍痛不去。

没想到,闻澜忽然改口:“我还有视频要剪,也不去了,大家吃得开心。”他扭头看向我,“你回学校的话,带我一程。”

我正欲一口答应,又被江之陌抢先一步:“她的车,你应该坐不了。”

闻澜再有风度,也受不了他这样赤裸裸的挑衅。

“你能坐,我为什么不能坐?”闻澜说着低头,温声跟我说,“你如果累的话,让我来开?”

他的关心,简直让我整个人都快融化了。我羞涩地拒绝了他:“你们忙了半天拍摄,都比我累,让我开吧。”察觉到边上的少年想说什么,我踩了他一脚。

江之陌来时坐的是副驾驶座,我把他赶到后座,让他跟闻澜坐一块,免得闻澜有误会。

原本我担心他们会发生争执,车子发动后,车内彻底安静下来。

等我把车停在校门外,才发现后排的两位男士脸色苍白。

江之陌坐过好多次我开的车,恢复得比较快,他缓缓开口:“我说了,她的车你坐不了。她只要一碰方向盘,就性格突变。”

要不是闻澜还在,我肯定要揍他。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学长,你还好吧?”

闻澜答道:“没事。”听他的声音,完全不像没事人。

闻澜走远后,我捂住脸,问江之陌:“完了,他会不会留下心理阴影?”

“假如他因为你开车吓人就怕你,那你还是不要再喜欢他。”江之陌停顿片刻,又严肃地补充道,“至少,我从来不会因为这件事就不喜欢你。把生命托付给喜欢的人,是世界上最浪漫的事。”

他真是够仗义,我感动得透过后视镜对他承诺:“以后我会尽量开得稳一点儿,不辜负你的信任。”

江之陌没吭声,他打开车门,往理工大的方向离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细品他刚才的话,不对啊,他……跟我告白了?

微电影的航拍场景完成后,我再不用去现场。

组宣部有同学在微博发了花絮,宣传这次的微电影。底下有人爆料,说闻澜的父亲是知名导演闻应天。一石激起千层浪,这条评论引来一堆恶意揣测。甚至有人说上学期我们电影社那部获奖的微电影,闻应天就是评委之一,闻澜能获奖,肯定是内定的。

闻澜从未说过他父亲是闻应天,他拍这场微电影,导演一栏署的并非本名而是“L先生”。显然是有人妒忌他,故意抹黑他。我愤慨至极,连续几天,轮流用几个小号跟诽谤他的人理论。

这天,我正忙着维护闻澜,忽听室友惊呼:“陆樱,楼下有个美少年用无人机给你送了快递!”

我失笑,走到阳台一看,地上躺着一只纸箱,上面用马克笔写着“给陆樱的”。我往楼下探头,果然看到江之陌朝我招手。

纸箱散发出浓烈的热带水果香味,我打开一看,是两只菠萝。

还没吃菠萝,我就感觉心中一甜。我迅速换好衣服,抱起纸箱冲下楼去找他。

“我不会削菠萝皮,你整只丢给我,让我怎么吃?”

江之陌把无人机收好,指着我的眼睛下面:“你的黑眼圈超级大。”在我准备揍人之前,他适时转移话题,“我会削,我那里还有很多菠萝。我们可以做菠萝鸡翅、菠萝排骨饭和菠萝茄汁炸鱼……我买好材料了,就等你过来。”

几天不见,他长进不少,还知道拿好吃的拐人。这些天我忙着维护闻澜的名誉,吃饭都是叫外卖解决,听见他报菜名,立刻饥肠辘辘:“你什么时候这么会做饭了?”

他答:“你说过,就算一个人吃饭,也不能敷衍,所以我每一餐都很认真对待。”

这么重要的事,我自己倒是忘了:“我们走吧,我要饿扁了。”

我垂涎欲滴地抱着菠萝走出不远,就看到了闻澜。

“你们的关系真不错,总是出双入对。”

我本想安慰闻澜不要在意网上的恶意评论,听出他语带讽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我们的关系是很好。”江之陌发话了,“小樱这几天忙着在网上维护你的名誉,都没好好吃过饭,我接下来要带她去吃饭。你如果什么都不打算为她做,就不要在我关心她时,对她冷嘲热讽,让她伤心。不然,就算小樱想维护你,我也饶不了你。”

闻澜脸色一变,朝我投来诧异的目光。

我抱着纸箱落荒而逃。风呼呼地从我耳边掠过,跟闻澜有关的回忆,也迅速从我眼前翻过。

我从小就认识闻澜,闻父跟我爸是大学同学,不时会租用我家的车。闻澜很崇拜他父亲,他跟我说过,将来他也要拍电影。我问他,那我能不能演女主角,他说,当然可以。说这话时,我们在阳台纳凉,夜空里繁星点点,唯独天狼星明亮夺目。从那天起,闻澜就是我的天狼星。

然而,我们早已长大成人。闻澜拍的电影,女主角并不是我;他的人生里,我也不会是女主角。

江之陌追上我,等我跑不动了,就默默跟着我。

直到我调整好情绪,他才发话:“对不起,我知道说那番话,你会哭的。”

我没好气地转身,踩了他一脚:“知道你还说?”

他不躲不闪,任由我发泄:“哭一场就好了。哭过以后,你会忘记他的。”

“呸,忘记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你当人的脑子里有个删除键,按下以后,就一键删除掉想忘记的事?”

“你会忘记的。”江之陌笃定地说道,“你难道还没有发现,你早就不喜欢他了?你会哭是觉得委屈,不是难过。”

江之陌一直在我身边,我的想法,他甚至看得比我本人都清楚。

一想到我为闻澜做的许多事,他都一无所知,我就觉得委屈,为自己的一厢情愿而难堪,才会逃走,才会哭。

如江之陌所言,哭过后,我就释然了。

到了江之陌的住处,他忽然凑近我,我感觉他温热的呼吸喷在脸颊,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他温热的唇轻轻印在我的睫毛上,虔诚如同亲吻神像的信徒。

“另外,你什么时候才会发现,现在你喜欢的人,是我?”

这句话,宛若夜空里蓦然绽放无数焰火,世界亮如白昼,让我匿于黑暗的真实心意一览无余。

微电影杀青后,电影社举办聚餐,我没有参加。

前一天,我到电影社提交退社申请表,遇到了闻澜。我其实不喜欢看电影,一看电影就打瞌睡,还是把时间用在我喜欢的人身上好了。

我们沿着校道前行,闻澜轻声确认道:“陆樱,我是不是错过了?”

我答道:“是的。”他应该能感觉到,我看他的眼神没有留恋。

我一直以为,我喜欢耀眼的恒星。

江之陌的话让我意识到,我喜欢的,是一棵会为我遮风挡雨的树。

只是我从小就认为,自己应该喜欢同龄人或者比自己年长的人。江之陌比我小,我一开始就没有把他列入恋爱对象里的范畴,迟迟没有察觉到我喜欢他。

等我察觉到时,早已喜欢他很久了。

我在江之陌的住處看他组装航模,心血来潮地问:“一直忘了问,你为什么喜欢我?”

“因为你不一样。”他抬头,注视着我的眼睛作答,“从小我周围多半是比我大的人,他们往往不愿意承认自己某些方面不如我。可你从来不会因为我的年龄小就轻视我,否认我,抗拒我,永远真诚而平等地对待我。”

你教我热爱生活,教我善待他人,让我对明天有期待,给了漂泊不定的我一个方向……就像浇灌植物,你将最为纯粹的温柔,一点点浇灌给我。

你的温柔扎根在我心里,历经夜与日,长成遮天蔽日的爱意。

所以,我把深爱你,作为给你的盛大回礼。

(编辑:八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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