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农民在看守所被打瘫事件调查

郭芳

近日，被羁押的陕西商南县农民方禄华在看守所被打至“脖子以下全部瘫痪”事件引发媒体关注。

方禄华今年52岁，是陕西商南县英华食用菌专业合作社负责人。2019年5月，因涉嫌滥伐林木罪被刑事拘留，后被批准逮捕。同年11月，商南县法院一审判决方禄华犯滥伐林木罪，判处有期徒刑3年2个月。方禄华不服判决，上诉至商洛市中院，二审裁定发回重审，指定丹凤县法院异地管辖。

8月12日，被羁押在商南县看守所的方禄华被打至“脖子以下全部瘫痪”。

被打伤送医两天后，看守所才通知家属

8月20日，陕西省商南县政府官网公布了事件调查结果：

8月12日15时，方禄华打喷嚏时唾液飞溅到同监室在押人员赵某辉的脸上，两人发生言语争执，后赵某辉趁方禄华在放风场端盆接水之际，突然从后面在方禄华腰部蹬踹一脚，致方禄华头部撞在放风场墙壁后身体倒地。方禄华被第一时间送商南县医院治疗，后转至陕西省红会医院，诊断为头部损伤、颈脊髓损伤。

方禄华的辩护人告诉《中国经济周刊》记者，他从监控录像中看到，“赵某辉穿着皮鞋助跑了4步踹倒了方禄华”。

方禄华的家属称，伤势非常严重，“医生说喉部以下全瘫，瘫痪可能性90%以上。”

方禄华的儿子方南对《中国经济周刊》记者说，他们14日早晨才接到看守所的通知。“13日下午，看守所曾通知我母亲过去约谈，但要谈什么内容没说，14日早晨才说人被打伤昏迷了，很严重。小县城的医疗条件达不到，得转院，需要家属签字了才通知家属。”方南说，他不明白为什么8月12日被打伤送医，看守所14日才通知家属。

被羁押前曾举报当地公安局等多个部门

方禄华被打前两天，丹凤县检察院刚刚通知将该案退回补充侦查。

方禄华因不服一审判决提起上诉。二审法院认为，原审判决事实不清、证据不足，裁定发回重审。

辩护人申请异地审理，商洛市中院采纳了辩护人的意见，将该案移送至丹凤县法院异地管辖。

辩护人申请异地审理，缘于方禄华与当地相关部门之间的紧张关系。被捕之前，方禄华曾因搬迁安置资金补助问题长期举报当地相关部门。

事情源起于数年前的陕南大移民搬迁。

图片来源：受访者提供

2011年起，陕西启动了庞大的陕南大移民搬迁工程，将100多万人搬离环境恶劣地区。方禄华及家人也在这一批移民大潮中搬至商南县过风楼镇徐家店村。

为鼓励搬迁，陕西省各级财政整合资金予以补助，而方禄华认为徐家店村在搬迁安置资金补助问题上存在违规，因此逐级向上举报该村村支书吴某，并就陕南移民搬迁安置补偿款事项起诉了商南县扶贫开发局、过风楼镇政府，要求足额给付搬迁补助金，并证明过风楼镇政府在其申请政府信息公开时出示了伪造的“陕南移民搬迁安置协议书”。但方禄华败诉了。

在此过程中，方禄华与村书记家族的矛盾不断升级并引发多次冲突，当地派出所曾多次出警。但方禄华对处理结果并不满意，因此在网络上公开举报商南县公安局、商南县检察院不作为。

2019年4月8日，有人向商南县扫黑办举报方禄华滥伐森林、在网上散布谣言等问题，商南县扫黑办主要领导将该“扫黑除恶信访线索”批转商南县公安局处理。4月19日，商南县公安局向森林公安局转交关于方禄华各种问题的举报材料，要求查处方禄华滥伐树林一案。次日，商南县森林公安局对方禄华立案侦查。

搬迁到徐家店村之后，方禄华在那里成立了商南县英华食用菌专业合作社进行香菇种植，而种植香菇需要木材。据商南县检察院指控，方禄华在未办理林木采伐许可证的情况下，雇请人员砍伐树木种蘑菇，折合蓄积53.9944立方米，数量巨大，应以滥伐林木罪追究刑事责任。

辩护人质疑公诉机关指控的采伐林木数量来源于现场勘验报告，属估算，并非确定数量的鉴定意见，不能作为量刑依据。但一审法院认为，现场勘验报告虽然并非具有鉴定资质的鉴定机构及鉴定机构鉴定人员作出，不属于鉴定意见，但其属于具备专门知识和资质的人作出的专家意见，故可作为定案依据。最后认定方禄华犯滥伐林木罪，判处有期徒刑3年2个月。

在一审判决书中还有一个细节：过风楼镇政府出具了一份关于方禄华调查评估不适用社区矫正的报告，证明经评估方禄华不具备社区矫正条件。

方禄华的家属及辩护人说，他们一直对该案处理的公正性存有疑虑，如今，二审法院指定异地重审给了他们很大的希望。

8月16日，即在被打伤就医4天后，商南县公安局变更了对方禄华的强制措施，从逮捕变更为监视居住，同日释放。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多次联系商南县政法委及公安局主要领导采访对此案件的具体情况，以及方禄华的家属及辩护人的相关说法，但截至发稿前，均未获回复。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方南為化名）

（本文刊发于《中国经济周刊》2020年第16期）